女性應該有拒絕因輿論逼迫而生育的權利
回首實施計劃生育的往日歲月,大概是對於抹殺了很多人的可能有的生育權而深感愧疚,在人口紅利漸漸消失的宏觀國情和很多人更願意養條狗的國民心理問題發作的時候,政府流露出了對尚能生育的一胎父母親媽般的問候——
在喜歡賣萌帶話題的人民日報微博端,一條衡水中學學生總結春晚政治知識點的新聞被人日端恣意地炫耀著,正排在第一條。衡水中學的棟樑肯定一眼看穿了一個知識點——小品《真情永駐》是二胎廣告!幾日前,人民日報又體恤民情地關注到了二胎中的一小撮人——想生二胎,但是因為政策耽誤失去了生育能力的中年夫婦。
文章的部分章節很是動情,並巧妙地用個體案例自然地提出了代孕這個上不了檯面的孕育方式,自然被習慣性地解讀為政策進行輿論試水。
最起碼這讓接連接到一系列猛招的女權主義者有點吃不消,川普、韓寒、春晚……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屢次風波我都沒敢參與,很害怕因為一兩句話站錯隊,一不小心成了理客中眼中的中華田園女權癌,或者無藥可救的摳腳直男癌,這是常有的事,這個話題的討論都顯得過於猛烈、迅速、懸空,標籤貼的都義不容辭,這就不好對付。唯一氣定神閑的大概還是玩弄者,撇過某些高冷社區的部分意見,影響其真正想影響的人。
所以對於這些問題我也很少關注,沒給自己理清個大概。但這樣不大好,在看《公正》這個公開課的時候,面對老師的問題,學生總會分為兩個陣營,比如有人贊成徵收富人高稅,也有人認為這是侵犯公民自由,而且還各有各的道理。
這讓我有點驚奇,意識到自己很少意識到的一個淺顯的道理:如果就社會的很多問題逐一問詢,100個在一塊和平相處、學習生活的人,就可能嚴重分裂,無法共處一室。但這種分裂很少出現,因為沉默得來的虛假和平掩蓋住這一切了,到了關鍵時刻,對立發生了,那時候才覺得人和人根本無法溝通:結婚後,驚覺對方只是想找自己傳宗接代?
可是事實是否真的如此,如果我們願意心平氣和地溝通,覺得對方不是完全的無藥可救,能看到每個人固有的觀念都深深地紮根於他所生活的文化環境里。在對立發生之前,讓交流成為可能。
女權,在未加思索之前,大概所有人心裡都是一筆糊塗賬。
波伏娃在《第二性》里的著名論斷: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形成的。
「 人們向她灌輸,為了討人喜歡,就必須竭力令人喜歡,必須成為客體;因此,她應該放棄她的自主,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因為她越是少運用自有去理解、把握和發現周圍的世界,她就越是在世界上找不到資源,她就越不敢確認自己是主體。 」
跨文化的父權社會,是以男性為主導的的社會形態,男性在各領域佔據統治地位,形成了以推崇男性精神氣質為主(很可能是濁臭的一部分)的文化觀念,女性處於被壓制的客體位置。
男權思維模式的根深蒂固,它不僅存在於肉眼凡胎的男性,甚至和文化程度無關。各國代表人類精神高度的大文豪在對待女性上,很可能令人大失所望。文學敘事里女性形象也多是千篇一律,沒有主動精神的,它們要麼如《白鹿原》里的田小娥,要麼是沒緣故的賢妻良母,女性在男性價值觀念里是缺失的。
更要命的是,女性也可能成為男權思維模式的幫凶,配合絞殺尚未形成「女性」觀念的女孩。薛寶釵式的中國賢妻良母打壓賈寶玉的離經叛道,將自己處於末端的做法,實際維護的便是男子那一套的價值審美。這在我們生活中比比皆是。
女權運動以尋求基本權力為開端,發展到尋求工作權,在此基礎上,尋求更多的政治權,試圖衝擊社會男權思維。而每個時期、每個人心中的女權思想可能都混亂複雜。
當女權主義者半裸著走上街頭捍衛自己裸的權利時,我想像的女權運動,首先是女性要自己從男權思維里的解放出來,不再去一味迎合男性需求,發現自己、讓社會發現自己,要求得到平等的權力,因為某些犧牲而得到更多的補償。
從母系氏族社會進入父權社會,起關鍵變化的是在資源獲取上主角的轉換,當定居形態建立起來,男子成為主要勞動力後,便進入了父權社會。
包括原始社會時期,尤其是近現代語境下,父權成為主導,並不全在於男性的身強力壯,而要歸於生理上的男女構造區別,女性需要在生殖繁衍中做出巨大的犧牲,在原始社會一個孩子的哺育期要長達5-7年,到現在女性仍然負責了孩子的孕育、哺乳、教育的大部分過程,養成一個孩子的時間成本仍然長達數年,這一過程她們都被牢牢地束縛住自由,在家庭留守。
相比而言,男性在生殖方面的付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一個男人養活一個家庭,似乎是說得通的,資源的提供者便擁有了話語權和支配的權力。這點,可能女性也會認同,將自己的身份依附到男性身上,一對婚姻,男方的經濟能力成為成功極為關鍵的一環。
這就必然延伸出一系列男女不平等問題,佔據經濟話語權的男性,物化女性,將其視為生產的工具,在家成為巨嬰。政治、教育、文化等諸多事物,成為「主外」男性的專利,並想當然地認為女性在這些事物上能力低下。
但女性在生殖養育方面的巨大犧牲絕不是說說而已,更不應該被視為一種義務。記得一部日劇里,公司年末發年終獎,卻是親自到家發給男性員工的妻子,意指對公司的貢獻,相當部分其實是家中的妻子做出的。
女性如若不是巨大的生殖成本,經濟生產能力未必輸於男性, 這更像一種無法選擇的協作,是雙方結合時天然訂立起來的,男女雙方對一個家庭的維繫實質上發揮著同等的作用。這種天然契約束縛著女性,但同樣束縛著男性,社會界定著賢妻良母,同時也要求著男性必須擁有男性氣質。
這種契約因為無法選擇,便不可能讓雙方感到公平。男方會覺得自己撐起了一個家,女方因被束縛而感到自己做出了巨大的犧牲。經濟相對更加獨立的男性,更容易忽略了這種協作中另一方發揮的作用,他用出軌來拒絕和同伴承擔相同的生理壓力,他可以切斷經濟來源威脅妻子,妻子卻不能放棄養育孩子來威脅丈夫。
理想的婚姻狀態必須是完全自由建立起來的,在決定繁衍上絕不帶有外界逼迫的成分,不應該單獨服從任何一方的意志。當女性為了對方傳宗接代而生育一個孩子,必然要對男性產生較長時間的依附關係,環環相扣地將平等狀態結合起來的兩個人變成不平等的狀態。生育,更應該尊重的是女性的意見,並因長時間的無法轉移的養育責任,而提前訂立協作契約,無法建立,便不應該生育。
為了應對這種理想狀態的極難出現,女權主義者應先將自己從男權思想里解放出來,從只鼓勵男孩子有更多的活力、好奇心、主動精神的男權思維里解放出來,面對比男性更多的阻力去承擔義務,才可能真正獲得更多的權利。男性並不是生育關係中大得多的功臣,也不該享受在此基礎上的一系列更受尊重的特權。只有薛寶釵式的女性少了,女性才可能有更多的自由,直男癌才不會更有市場。但「丈夫=付賬」這種懸空式的女權幻想所尋求的「權利」,實質豈不是又給自己加了一把鎖?
懸空式的女權主義突出表現在電影評論界,如印度影片《摔跤吧,爸爸》出來後,這個父親帶領兩個女兒走上競技台的故事,逼的一些精貴的知識分子跳在雲朵中,在印度女孩子能被當作童養媳嫁出去的國情里,大談特談女權至上國家裡甚至都未必實現的女性應該完全自主地選擇自己的命運(按照這個邏輯兩個女兒恐怕只能小小出嫁了),讓人感到的只是無理取鬧。
女權的進步,這當然不能由女性獨自來推進,男權社會,應該給女性創造至少平等的經濟獨立的機會,不再一廂情願地將女性視為生殖工具,尊重婚姻生育契約里的分工,甚至轉換分工。
回到人民日報文章所引發的關於合法代孕的討論,或許是及時的,這個行業本來就是真實存在的,並不會因為遮蔽而消失,文章里儘管有可笑的成分,如認為可以利用志願代孕……但也提到了很多代孕合法化必須面對的困境,包括人日微博端所做的投票中大比例的反對,都這讓它的合法化都顯得仍有慢慢長路要走。
我不希望代孕合法化,我能想到的合法化後唯一可能的便是將生育成本向低收入人群的轉移,不單單是不孕不育人群的轉移,怕遭受生育痛苦的高收入夫婦也可以轉移。很多人擔心的更多的拐賣問題、特定地區重男輕女更嚴重的問題,絕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如乾脆接納部分人已然存在的不幸,因為計劃生育錯過生育年齡而被耽誤的二胎,豈不是政策的責任?還要轉嫁到哪裡去?
國家機器面對人口紅利消散的一籌莫展,或者說可能帶來的經濟放緩,是需要整個社會共同承擔的,而不該仍然用整齊劃一、山河涌動的思維來將增加女性的生殖壓力,將成本儘可能地轉移到女性身上。
更何況放開生育,早已不像是一種恩賜,單孩模式下精英培養方案的逐漸形成,使得養育成本無限增大了;而自我意識的覺醒,都讓更多的人相信與其不停地投資下一代,還不如先投資好自己。
但當二胎政策放開,一個農村地區的丈夫逼迫不想再生育的妻子給自己生個兒子時,這名妻子是否有任何選擇的自由?
正因為女性在生育上需要承擔過重的責任,女性才必須有拒絕生育的權利,和拒絕受到因社會輿論逼迫而生育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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