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1885年前後的四位太極拳名家
由於我的祖父童今吾先生生於1885年,因此我對這個年份頗有些敏感,我祖父是早期浙江財團的重要成員之一,也是中國早期的銀行家之一,但並沒有聽說他懂武術。我的上輩中似乎也沒有任何人會武術,直到如今家族中似乎也只有我喜歡武術。不知何時,1885年與太極拳家會忽然在我的頭腦中把兩者聯繫了起來。更為值得深究的是1885年前後出生的幾位太極拳家,對現代中國太極拳的發展具有重大影響。
1885年前後有四位太極拳名家出生,李景林、李玉琳生於1885年,還有早兩年的楊澄甫(1883)和晚兩年陳發科(1887)。
關於楊澄甫和陳發科,練習太極拳的人大多耳熟能詳,他們已經被今天一些太極拳練習者奉為神話般的大師,然而二李似乎早已被今人所忽視,然而在當年李景林、李玉琳兩位在武術界的聲望不在楊、陳二人之下,事實上在當年國術界的精英群體中,一些人認為二李的功夫還要在楊、陳二人之上。
李景林,一般人只知道他是武當劍名家,實際上他的武當劍就是太極劍,要求的沾粘功夫甚深,孫劍雲老師曾向李景林學習過武當劍,孫劍雲老師講:練習武當劍需要兩個人對練,兩劍相絞,如被鰾膠粘上一般,功夫弱些的,一會兒手臂就發酸了。李景林也是太極拳方面的高手,姜容樵講過一件事,在上海有某拳師(後來自稱一派)對李景林頗有不服之意,在背後常說:「大令(指李景林)的官大,功夫未必大。」這話後來傳到李景林的耳朵里,有一次二位相遇某公館,李景林邀某試手,雙方剛一接觸,李景林就把某發落出去,某倒在了沙發里。在當年武林能令李景林所服膺者唯孫祿堂先生一人而已。所以,那時凡是由李景林主持的擂台技擊比賽,必請孫祿堂先生出面壓陣,如在中國近代武術界影響巨大的浙江國術遊藝大會、上海國術大賽等,皆是如此。
李玉琳,原是郝恩光的弟子,從郝恩光學習形意拳,後來又得到李存義先生的多年指導,遂成為中華武士會中後起之秀,在郝恩光、李存義先後去世之後,又拜在孫祿堂先生門下深造,遂技藝大進,在當時武術家中脫影而出,遂被李景林聘到山東國術館,先後擔任教務主任和教務長。當時山東國術館中人才濟濟,名家甚多,如李書文、楊法五、楊奎山、郭世銓、田鎮峰等。李玉琳能在館中擔此教務方面的要職,足見其功夫的信服力。據牛勝先講,陳微明認為李玉琳的太極拳功夫勝過楊澄甫。以後李玉琳孤身創關東,在東北武林打開一片天地,成為東北太極拳的開拓者,這是對李玉琳功夫的最直接的肯定。
楊澄甫,在現代太極拳界可謂大名鼎鼎,其門徒眾多,門人中名家輩出,如:閻月川、牛靜軒、陳微明、董英傑、田兆麟、武匯川、鄭佐平、李雅軒、崔毅士、褚桂庭、鄭曼青、汪永泉以及傅鍾文、濮冰如等。楊澄甫於1931年拍攝的一組太極拳拳照,從容淡定,架勢磅礴,氣度宏偉,確有大家氣象,令人不勝欽佩。楊氏門徒中有人稱其祖、其伯及楊澄甫為三代「楊無敵」,其祖楊露蟬、其伯楊斑侯是否無敵,無確鑿史料記載,已不可考。但楊澄甫稱「無敵」則引出頗多爭議,比如萬籟聲自稱他曾打敗過楊澄甫,並使楊澄甫倒在石護欄上。而楊氏傳人對此說否認。查找當年史料,發現有兩個疑點:
一是,1928年身在上海的陳微明在《申報》上發表一個啟示,大意是社會傳說在北京中山公園有某青年打倒了教太極拳的楊姓老拳師,經查問北京的同門,有位青年要求試手,但是並沒有分勝負。因此究竟萬是否打了楊澄甫,在當年史料中並無一個明確的答案。但是,由這個啟示可知,楊氏交手失利一說在當年已有類似的說法,並非是後來人捏造出來的。需要注意的是,在當年的傳說中並沒有說打了楊氏的人是萬常(萬籟聲自稱他打楊澄甫時自報的名號)。
二是,萬籟聲講他去打楊澄甫是因為楊澄甫欺負了潭腿拳師李占魁,於是他去打抱不平,當眾打敗了楊澄甫,以至楊澄甫在趙鑫洲和許禹生等北京武術界同人面前低頭認錯,丟盡顏面。但是1934年2月1日《京報》登載了這樣一條消息:「拳師比武,十二日在中山公園,中山公園行健會拳師嚴月川,日昨在園中指導會員演習推手之時,旁觀者中之一少年,南方口音,與一會員攀談,願與導師領教。嚴即與之過手,該少年出手不俗,嚴知悉有意試探己藝,忿不可遏,邃伸右手向少年雙目打去,少年撲面一掌,迅速如飛,嚴退步不及,竟被擊著。嚴羞愧難當,乘旁人挽少年排解之際,將少年扭住,少年心雄力大,翻起兩手,齊落嚴之兩肩,抓其離地,向外摔去,嚴跌落數尺之外。會員中有欲以群力相助者,該少年自謂:『我為李占魁之四子,雙名俊波,手不饒人,各自小心。』眾人相視,無敢向前者。------據知其事者云:李占魁原主持行健會,李故後,其第五子峻昆繼之。嚴月川因其老成,似有過份處。後李推故不去。李氏河北武邑縣人,李俊波曾遊歷湘鄂諸省,新自南方返平,不及一旬雲。」由這段報道使人對萬籟聲自稱他為了李占魁打敗楊澄甫一事生疑——試想,如果楊澄甫由於欺負李占魁,數年前他已在中山公園栽了那麼大的跟頭,丟了那麼大的面子。其老弟子嚴月川怎麼會那麼不長記性,又去欺負李占魁的兒子?這位嚴月川是楊澄甫的老徒弟,也算是老江湖了。所以,萬籟聲自稱打敗了楊澄甫一事使人生疑。更多的可能是萬籟聲去踢場子,但是被勸開,沒有取得效果。
再比如,據原浙江國術館學員陳天申披露:當年楊澄甫曾與蕭聘三比武,落得兩敗俱傷。先後離開了浙江國術館。此說確有一個旁證,就是楊澄甫的弟子曾昭然的回憶,據曾昭然講:楊澄甫離開浙江國術館後不久,去廣州教拳,當時身體狀況很差,已經病入膏肓。因此楊澄甫在53歲時就去世了。一個太極拳名家正值壯年時,身體卻那麼差,若不是曾身受重創,實在難以想像。由此可知所謂楊澄甫的「無敵」之稱,名不副實。雖然實戰技擊並非楊澄甫所擅長,但是毫無疑問,楊澄甫在推動現代太極拳運動方面還是有很大貢獻的,他的弟子在太極拳界成名者甚多,楊式太極拳已經成為練習人數最多的太極拳流派就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陳發科,與楊澄甫一樣,是現代太極拳界富有傳奇色彩的大名鼎鼎的太極拳家。目前流傳的陳發科的一組拳照,其功架之開展、嚴整,氣度之巍然、安詳,確實令人讚賞不已。其拳勢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來的,確有很深的功夫。陳發科的弟子沈維周、顧留馨及兒子陳兆奎將陳式太極拳推進到一個新的境界,同時使陳式太極拳老樹新枝,枝繁葉茂,成為當代練習者眾多,幾與楊式太極拳相匹的太極拳流派,究其源乃陳發科之功。周劍南先生對我講,他曾親眼目睹陳發科的行拳,其發力之氣勢令人讚歎。文革後,有人講三十年代時陳發科在北京享有「太極一人」的譽稱,經我多年核查,在當年各類報刊、書籍中皆無此說,反而看到一些否定此說的史料。再比如曾經看過一段洪均生對陳發科的回憶,內中寫到:「許禹生對人說:『當時陳師照顧我的聲譽,以友自居。今天我才感覺到我們功夫差距太大了。便是讓我邀請北京武術界,當著大家的面,磕頭拜師,我也甘心情願。』能讓許禹生這麼說是非常不容易的。許自己功夫很好,也知道楊健侯、楊澄甫、吳鑒泉、孫祿堂等太極拳名家的功夫,陳發科若沒有特別的功夫,是不會讓許口服心服說出這樣的話來的。」然而,一次我翻閱1932年8月31日由北平國術館出版的《體育》月刊,內中有許禹生寫的「論各派太極拳家宜速謀統一以事竟存說」一文,其中寫到:「昔體社附設體育學校時,曾慕名延聘豫籍陳某教太極洪拳。果然運用如風,于震腳快打樁步均極講究,唯練畢氣粗色變。楊少侯見之曰:『何太似花拳耶?』陳君為之語塞。其推手時身法步法固佳,唯喜用招、用力,不甚求懂勁為可惜耳。其大刀、雙刀、杆子多系外家式法,不能承認之為本門藝術也。夫北平太極拳傳自楊氏,楊氏學自陳家溝,則陳氏之拳路當與原譜相符,今其拳路亦頗多更改,多寡不一,更令人懷疑均非真傳者。」
有人說這位陳君是陳兆丕,但事實是陳兆丕於1928年秋經北平同仁堂東家樂佑申和樂篤同兄弟二人聘請,在樂家教拳,不久又去了南京。經查,北平體育研究社附設之體育學校於1928年底——1929年底期間曾聘陳發科教授太極拳,期間沒有第二個姓陳的老師教太極拳。因此,許禹生文中的陳某應該就是陳發科。
由該文可知許禹生認為陳發科的功夫有「氣粗色變」以及「唯喜用招、用力,不甚求懂勁」之弊,甚至懷疑陳發科「非真傳者」。顯然許禹生對陳發科的功夫並不佩服,甚至表示懷疑其未得太極拳真傳。因此,許禹生在與陳發科的交往中不可能有洪均生「回憶」的那一幕——「當時陳師照顧我的聲譽,以友自居。今天我才感覺到我們功夫差距太大了。便是讓我邀請北京武術界,當著大家的面,磕頭拜師,我也甘心情願。」——洪均生此說必是杜撰。
對於陳發科的功夫,我本人是非常欣賞的,因為我喜歡這種風格的功夫。但是當年許禹生對陳發科先生的功夫不僅並不十分地欽佩,而且有一些質疑。洪均生寫的這段冠以「回憶」的故事不真實。一些人就有這個毛病,總不能客觀的、實事求是地回憶歷史,總喜歡借著回憶的名目編排些與事實偏差很大的「故事」。
李景林、李玉琳、楊澄甫和陳發科四位都生於1885年前後,又都成為卓有成就的太極拳家,他們對推動中國的太極拳都做出過很大的貢獻。我認為這裡既有巧合,也一定具有一種歷史必然性,關於其中的必然性,容後文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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