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伯格:沒有談過「卸任」,只有我能帶領Facebook前進

虎嗅註:Facebook 的數據泄露一事在持續引發熱議。美國時間 4 月 4 日,扎克伯格與美國的幾家媒體舉行了電話會議,對這次的數據泄露事件和 Facebook 目前面臨的問題進行了討論。比如, Facebook 到底能否保證用戶的數據安全?Facebook 能否保證自己不被用來破壞民主?這篇文章是扎克伯格在會議中的完整發言與答記者問內容,其中扎克伯格在答記者問中明確表示,錯都在自己, Facebook 也只能由自己繼續領導下去。

編譯:郝曉茹。原文標題:《直面質疑:扎克伯格答記者問》。

當地時間 4 月 4 日,馬克·扎克伯格與多家重要媒體的記者進行了電話會議,討論關於 Facebook 如何更好地保護用戶數據。下面是馬克的開場白和 Q&A 環節的完整速記。

 

開場白

 

大家好。謝謝你們參加今天的活動。在正式開始之前,我想先說一下昨天YouTube發生的事情(槍擊事件)。

 

矽谷是個緊密團結的大社區,我們有很多朋友在 Google 和 YouTube

工作。我們很關心那裡的每個人,尤其是每個受到槍擊事件影響的人。

 

現在,我知道 Facebook 面臨很多質疑。所以我想花幾分鐘先聊聊我們面臨的問題,然後花45分鐘時間來回答大家的問題。我想,人們對 Facebook 質疑的兩個基本問題是:

第一,我們的系統是否能保證用戶的數據安全;

第二,我們能否保證自己的系統,不被用來破壞民主。

 

接下來我將討論這兩個問題以及我們將採取什麼行動來確保上述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 YES。但是,討論之前,我還想先聊聊 Facebook 是一家什麼樣的公司。

 

我們是一家理想主義的、樂觀主義的公司。在公司創立的前10年,我們專註於「連接人與人」所帶來的好處上。當我們把 Facebook 的服務擴展到全世界範圍,世界各地的人們都可以保持連接,可以分享他們的想法,可以在 Facebook 上做生意。家庭成員重新連接起來,很多人在 Facebook 上相識相戀,然後結婚生子。人們在 Facebook 上發起社會運動和遊行。數百萬小公司利用 Facebook 發展起來。

 

但是,很顯然我們做的並不夠。在阻止 Facebook 被濫用方面,我們沒投入足夠的精力,沒深入思考過,怎麼預防壞人利用 Facebook 做壞事。除了針對開發者的管控和數據隱私防護,還包括假新聞泛濫、外國對我們選舉的干涉、仇恨言論的控制等。我們沒有承擔起足夠的責任,這是個大錯誤,是我的錯誤。

 

所以,現在我們必須仔細審視我們與用戶的關係,確保我們肩負起足夠的責任來。僅僅「連接人與人」是不夠的,我們需要保證 Facebook 給人們帶來的影響是積極的,會讓人們的關係更緊密。僅僅「給用戶發聲的地方」是不夠,我們需要保證人們不會在 Facebook 上傷害其他人或者傳播虛假信息。僅僅幫助用戶登錄其他 App 是不夠的,我們需要保證這些 App 的開發者可以保護好用戶數據。

甚至僅僅要求這些開發者們遵守保護隱私的條款也是不夠的,我們還要保證在我們生態系統的所有參與者都真正做到了保護用戶數據。

 

考慮到我們與用戶之間存在方方面面的聯繫,我們正在擴大自己要肩負的責任,從為用戶提供工具和服務,到確保這些工具被正確的使用,都是我們的責任。

 

下面,我具體講一些我們將採取的措施。

 

關於如何保證我們的系統是安全的,幾周前,我宣布了我們將對每個涉及到大量用戶數據的 App 進行全面的調查,然後對規則進行修改,嚴格限制開發者可以獲取的數據。

 

產品合伙人 Ime Archibong 和 CTO Mike Schroepfer 跟進做了很多改進,例如,如果一個你很長時間沒用過的第三方 App 請求你的更多數據,我們會要求這個 App 重新獲得你的授權。今天起,我們會做更多 API 做出限制,包括群聊(Groups)和活動(Events)等。

我們的初衷是,用戶應該能更容易地分享自己的公開信息,更容易地登錄其他 App ,但任何可能分享好友相關信息的時候——比如其他人也會去你要參加的活動——這些情況一定會被嚴格限制。待會兒,我很樂意回答任何關於我們所採取行動的問題。

 

我還想稍微花點兒時間,專門聊聊選舉(美國大選)的問題。

 

昨天,我們採取了一項大舉措,關閉了 270 多個俄羅斯組織「互聯網研究機構(以下簡稱IRA)」運營的主頁和賬號。

 

自從2016年美國大選之後,我們注意到了俄羅斯方面的活動,我們一直在努力消除 IRA 的影響,保護全世界各地的選舉不被影響。從那時候起,每當世界上有重要的選舉活動,我們都會打起精神來應對可能類似 IRA 的活動出現。

2016 年美國大選之後過了幾個月,法國迎來總統選舉,我們採取行動,部署了新的 AI 工具,撤銷了超過 30000 個假賬戶。之後是德國選舉,我們與德國的選舉委員會分享了我們發現的威脅。在去年的美國參議院阿拉巴馬州特別選舉中,我們成功地部署了一些新的AI工具,阻止了在選舉期間傳播虛假信息的大量機器人水軍(Macedonian trolls)。

 

因此, Facebook 現在有大約 15000 人從事安全防護和內容審查的工作,到今年年底,我們將有超過20000 人做這件事。

 

2018 年又將是一個選舉大年,有美國的中期選舉,有印度、巴西、墨西哥、巴基斯坦、匈牙利等國家的總統選舉,所以今年我們將面臨極大的考驗。

 

部署新工具的同時,我們也在不斷回溯和識別俄羅斯 IRA 控制的假賬戶、假媒體網路,保證把它們從 Facebook 上清除乾淨。這是我們針對俄羅斯 IRA 採取措施的第一步,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們會盡全力抵禦它們。

 

好了。這就是我想先說的話。接下來幾個月,我們將作出更多改進,然後我們會及時通報給大家。現在我來回答大家的問題。

 

Q&A

 

David McCabe(來自 Axios):關於俄羅斯 IRA 干擾選舉的事情,鑒於 Colin( Facebook 法律總顧問)去年曾在國會作過證,但之後關於 IRA 實際控制假賬戶數據不斷變化,你怎麼讓立法者、用戶和國會相信,你已經徹底弄明白 IRA 做的事,並且能阻止事情繼續發生?

 

Mark(扎克伯格):關於 IRA,我認為我們會找到更多的受影響內容。只要俄羅斯有人專門從事攻擊我們系統弱點的工作,這就是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對抗。你不可能說,一下就徹底解決了安全問題——這事兒更像軍備競賽。過去,我們落後了,沒有投入足夠的精力來應對。現在,我們有幾千人在做安全相關的工作,到年底這個數據會增長到超過 20000 人。

所以,我很有信心,我們在對抗這些人方面會取得進展。但是,他們的情況是很複雜的,假設自己能速戰速決是不明智的,假設他們會放棄,不再試圖利用我們的系統,也是不明智的。

 

Rory Cellan Jones(來自BBC)這場危機開始的時候,2016 年 11 月(美國大選),你那時候駁斥了假新聞會影響選舉的想法,你說這種想法很「瘋狂」(crazy)。最近,關於數據泄露的問題,你拒絕到英國議會做陳述,而我們現在得知有 100 萬英國用戶受到了劍橋分析公司數據泄露事件的影響。你怎麼讓英國用戶相信,你現在開始嚴肅對待這件事了,你能應對好這種情況?

 

扎克伯格:是的。我們今天宣布,我會去美國國會作證。然後,我還會安排最高管理層,比如 CTO 或 CPO(首席產品官),去其他國家或地方回答更多的問題。

 

我應該先說一聲,對不起—— 2016 年美國大選之後你詢問了我的意見,而我很明顯犯了一個錯誤,用「瘋狂」來形容假新聞對選舉產生影響的想法。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將會不斷討論假新聞帶來的實際影響,但不管怎麼說,我當時的想法太輕率了。我確實不該用「瘋狂」來形容這件事。很明顯,這是一個需要應對的難題。

之後,我們做了很多事情去打擊假新聞在 Facebook 上的傳播擴散,我們發布了 fact checker(事實檢測)功能,從而可以讓可靠新聞源的內容脫穎而出。對我們而言,這會是一項極為重要的工作。

 

Ian Sherr(來自CNET):你今天剛剛宣布有 8700 萬人受到劍橋分析公司數據泄露事件的影響。你知道這個數字多久了?之前一直說是 5000 萬人受到影響。我知道 5000 萬這個數字不是 Facebook 官方說的,但對於大眾而言,似乎感覺這個數字一直在變化。我們對這件事情,始終缺乏一個直觀的、完整的看法。

 

扎克伯格:我們也是在過去幾天,剛剛對這件事有了最終的結論。正如你說的,我們從來沒發布過 5000 萬人這個數字,這個數字來自其他機構。我們想等有了最終結論再發布數字。實際情況是這樣的:關於 Aleksandr Kogan 的性格檢測 App 從什麼時候開始請求每個用戶的好友數據,我們沒有找到答案。

所以我們的數據指的是從第一天開始,假設 Kogan 請求了每個用戶的所有好友的數據,那麼最大可能性的數字是多少。所以我們得到了 8700 萬這個數。我可以保證,數字無論如何不會超過 8700 萬,只可能少於這個數。

 

David Ingram(來自 Reuters):你好 Mark,我想聽你講講你們對第三方開發者的審查工作。準確的說,我們聽你說會肩負起更大的責任來,但為什麼 2010 年到 2015 年之間,當社交圖譜 API 開發出來的時候,你們沒想過要嚴格審核呢?

 

扎克伯格:確實,回想起來,我們認為我們應該做得更多。但是,我們當時的想法是——我不是迴避問題,只是想解釋下當時的情況——我們為用戶提供工具,然後用戶怎麼使用這些工具是用戶自己的責任,不管這個工具是語音分享,還是快速登錄其他 App 。現在想起來,這種觀點太有局限性,是錯誤的。我們當時覺得,當用戶選擇與平台分享數據時,所實現的功能會符合人們的期望。

對於這個性格檢測 App 來說,Kogan 破壞了我們的政策,也打破了人們的期望。但人們確實是自己選擇分享這些數據的。從今天的情況看,不僅僅是開發者,也包括我們提供的所有工具,我們在社會中的位置, Facebook 是很多人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我們必須承擔起更大的責任來。我們不只是創造工具,對這些工具的影響,以及人們怎樣使用這些工具,負起全部的責任來。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這樣的認識,之後我們會做好。

 

Cecilia Kang(來自 New Youk Times):Mark,你曾說過,自己會歡迎某種程度的政府監管。我想,你是暗指潛在的政治廣告。所以想問你,關於隱私監管,比如歐洲將生效的 GDPR。你怎麼看這種關於數據保護的監管,如果是發生在美國,或者全世界的政府都嚴格要求?

 

扎克伯格:總的來說,我認為像 GDPR 這樣的監管方案是積極的。我對路透社昨天關於 GDPR 的報道感到驚訝,因為記者詢問我們是否計劃在全世界範圍執行 GDPR 的監管,我的回答是 YES。我們打算在全世界各地都執行同樣的用戶隱私保護標準和功能,不只是在歐洲。全部採用同樣的數據格式存檔用戶數據?也許不是。因為我們需要解決在世界各地符合不同法律要求的方法。

但是,讓我重申這一點,我們會保證所有的隱私控制和設置相關功能在世界各地都是一致的,不只是在歐洲。

 

Tony Romm(來自Washington Post):在一篇博客中,你承認 Facebook 用戶的個人公開資料(profile information)被一些惡意行為者竊取了。這些人是誰?是劍橋分析公司這樣的政治機構嗎?這種情況是否違反了 2011 年,Facebook 和 FTC 之間的協議?謝謝

 

扎克伯格:談這個問題之前,有些事情需要強調下,我們今天宣布的所有改進措施,都是關於我們構建工具,幫助人們分享信息或者與其他人更好的連接,但是這些工具又會被潛在的壞人利用。

不管是在群聊(groups)還是活動(events)中,提供一個 API ,幫助用戶將群聊中的活動轉發到其他 App 中,能在其他 App 的群聊中繼續討論,並不是不合理的。但我們依然關閉了這樣的 API ,因為我們感覺有太多 App 和太多人可以訪問到用戶的內容,這可能會是個問題。

關於搜索的情況也是這樣。我們知道,這項功能(搜索手機號或email地址)是很有用的。很多用戶在添加新朋友的時候使用這項功能,尤其是在一些地方,當他們的語言中輸入數字比輸入用戶名字更方便的時候,或者有很多同名者的時候,輸入手機號可以消除歧義。但有人確實在濫用這個功能,他們利用成千上萬個不同的 IP 地址,每個地址試探幾個號碼,然後非法收集這些數據。所以我們依然關閉了這項功能。

 

你提到我們跟 FTC 的協議。我們一直在確保執行協議。現在的情況是,我們需要負起更大的責任來,不只是法律的責任。我們要確保用戶的數據得到保護,我們自己做嚴格的審查,我們已經暫時鎖定平台的相關功能調用等等。我想,我們對 Facebook 用戶的責任,不只是法律條令中的規定而已,我們有更高的標準。

 

Hannah Kuchler(來自Financial Times):投資者非常擔心,現在的情況是否涉及到 Facebook 的企業管理問題。董事會討論過,你是否應該卸任董事長的問題嗎?

 

扎克伯格:據我所知,沒討論過。

 

Alexis Madrigal(來自The Atlantic):不論大小,每個公司都需要平衡所提供的服務和自己的收入目標。結合 Andrew Bosworth 被泄露的備忘錄和你重新思考 Facebook 責任範圍這兩件事,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做過對 Facebook 業務收入有好處,但傷害 Facebook 社區的決定?

 

扎克伯格:你的問題我會回答,但既然你提到了 Andrew Bosworth 的備忘錄,請讓我先表明自己的觀點,確保大家都了解,我當時就不同意他的觀點,現在也不同意。我不覺得他的觀點代表了公司大多數人的看法。如果你看過他的內部備忘錄最初的評論,就會知道大部分人都不同意這樣的觀點。所以我覺得我必須先把背景交代清楚。

 

現在來說你的問題。其實我覺得,對我們的產品而言,在管理和運營公司上面最大的挑戰,並不是怎麼在服務用戶和商業收入之間進行權衡——其實我覺得這很簡單,因為如果你服務好用戶,收入就會隨之而來。如果把短期的收入置於用戶體驗之上是非常短視的行為,我不覺得我們是一家短視的公司。

我們要做的艱難決定,真正的權衡,都是關於怎麼讓用戶滿意。我們的產品是個社區,我們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不同的用戶有不同的興趣。有些人想分享他們認為有乾貨的政治言論,有些人覺得這些內容就是仇恨言論。然後人們問我們,「為了讓用戶分享更多內容,你就允許人們分享這樣的東西嗎?」這些問題是我們要考慮如何做權衡的。

一方面要保證大家可以自由發表觀點,一方面要保證我們的社區是個安全友善的地方。我們需要保證自己做正確的事情,即使外界環境在不斷變化。社會規範一直在變,世界上每個國家都有不同的規範。在這方面做好取捨權衡是很難的,我們當然不能保證自己不犯錯。對我而言,這才是運營這家公司最難的地方,而不是服務用戶和商業收入的怎麼平衡的問題。

 

Alyssa Newcomb(來自NBCNews):你好 Mark,你說自己過去犯過一些錯誤,所以我很好奇,你現在依然覺得自己是帶領 Facebook 繼續前進的最佳人選嗎?

 

扎克伯格:是的。我認為生活本身就是從錯誤中學習,弄清楚應該怎麼改正錯誤的過程。很多時候,人們會問,「你創立公司的早期犯過哪些錯誤,或者如果重來,哪些事情你會做的不一樣?」實際上,如果你創建的是 Facebook 這樣在世界上前所未有的產品和企業,你一定會搞砸很多事情。如果這些事情沒搞砸,也一定會搞砸其他的事情。

沒有人能不犯錯,而我們不斷從錯誤中學習,不斷做得更好,不斷重新審視我們對公司責任的認知。最終,我們就能創造人們喜歡的東西,可以讓人們生活變得更美好的東西。我覺得,重要的是不能忽略這樣的成長過程。

我們是第一家承認自己過去沒有承擔起足夠責任的公司。但我們也不能忘了,世界上有幾十億人在使用我們的服務,因為他們獲得了真正的價值,在每天的日常生活中通過 Facebook 與其他人的連接更緊密。我為我們公司所做的事情而感到自豪,我確信我們將繼續把這件事做下去。

 

Josh Constine(來自TechCrunch):謝謝。今天 Facebook 的披露的新動態中,你們解釋說賬戶恢復功能,以及使用 email 和手機號進行搜索的功能,可能導致 Facebook 的所有用戶基礎公開數據被黑產竊取。我想知道, Facebook 是什麼時候知道這種竊取行為存在的,為什麼沒有立即向大眾進行告知?

 

扎克伯格:我們深入調查了這件事,也是在過去幾天才徹底搞清楚。這是我們對整個系統的安全性進行審核的一部分。

每個人在 Facebook 的個人資料都有不同的設置——在隱私設置的選項中——其他人可以通過你的各種聯繫信息找到你。因為是默認開啟,所以很多人打開了 email 和手機號的選項,但也有很多人關閉了這個功能。所以並不是所有人都受到影響。

但是,當然很有可能,因為這項功能過去以來一直存在,所以人們的公開信息有可能被黑產竊取了。竊取的方式就是,通過搜索一個人的手機號找到他的主頁,然後獲得個人公開主頁上的資料。也就是說,在你主動關閉這項功能(「通過手機號找到我」)之前,很可能在過去幾年中,黑產已經竊取了你的公開信息。

 

Will Oremus(來自Slate):謝謝。你掌控的這家公司依靠的系統邏輯是,人們願意分享數據,然後這些數據也被用來部署針對用戶的廣告。我們現在知道,這個系統可能會被操縱,或者說沒有以人們期待的方式運作。我們知道你很在意自己的隱私,你承認自己用膠帶粘住了筆記本電腦的攝像頭,你買的房子還會把周邊房子都一起買了,以獲得更多隱私保護。

所以我很好奇,你還做了什麼來保護在你互聯網上的個人隱私,你也使用 ad blocker(廣告過濾)軟體嗎?作為 Facebook 用戶,你會用 Facebook 賬戶登錄那種性格測試的第三方app嗎?

 

扎克伯格:我當然會用很多 App ,我是個互聯網重度用戶,但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登錄過那個性格測試的 App 。為了保護隱私,我會建議用戶按照安全領域專家的倡議來做:打開兩步驗證、定期修改密碼、你的賬戶恢復問題的答案不要寫在自己的網上公開資料上。

除了這些常規動作,我們還要明白,大部分的攻擊使用了社會工程原理,並不需要真的入侵一家公司的安全系統。以 Facebook 來說,我想讓更多用戶了解到,通過隱私控制可以防止很多事情發生,所以我們在推進這方面的改進。

比如,關於 GDPR,很多用戶問我們,「好的,你會執行歐盟的隱私保護要求嗎?」我的回答是,這些隱私保護功能我們從幾年前開始就一直有啊,不只是在歐洲,在全世界都提供這樣的功能(這些選項過去隱藏比較深)。對我們來說,這就是個問題,我們不能只是提供這樣的選項,而是應該想辦法讓更多人用起來,鼓勵他們用起來,確保用戶理解自己的資料在我們的服務中是怎麼被使用的。

 

Sarah Frier(來自Bloomberg):你好 Mark。現在市面上有種看法,說你們對開發者的審核不能真的起到作用,因為這些用戶在幾年前授權給第三方 App 的數據,可能早就在黑產世界被買賣了。你期待從審核開發者的事情中獲得怎樣的結果?

 

扎克伯格:這是個好問題。在安全防護的問題上,沒有什麼措施是完美無暇的,我們會採取很多措施,不斷打擊各種潛在的威脅。同樣的,對於過去發生的事情,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搞清楚每一個數據被濫用的情況。我能做的就是,讓「壞人」更難在我們的平台上做壞事。我相信,我們可以識別和打擊絕大部分的惡意行為,確保用戶數據不再被惡意利用。

 

Steve Kovach(來自Business Insider):你好。我想了解下, Facebook 公司有人因為劍橋分析公司的事件或其他隱私相關事件被解僱嗎?

 

扎克伯格:暫時沒有,我們還在繼續調查整個事件。不管怎麼說,最終都是我的責任。公司是我創建的,我運營到今天,發生什麼事情都是我的責任。但我同時相信,我自己才能帶領 Facebook 繼續前進。我不會讓其他任何人來為這些事情「背鍋」。

 

Nancy Cortez(來自CBS News):你好。謝謝你接受我的問題。你的批評者會說,你看,Facebook 的商業模式,就是利用用戶的數據來獲利。你怎麼能消除用戶的疑慮,保證用戶數據不會被用在他們不期望的地方?

 

扎克伯格:我們會做好解釋工作,告訴用戶我們是怎麼做的,讓用戶更了解我們。過去很多年來,因為我們沒有向公眾清晰地闡述我們的工作,所以關於我們,市面上有很多錯誤的說法。

首先, Facebook 之所以知道你的很多數據,是因為你選擇在 Facebook 平台上進行分享。對吧?我們並沒有跟蹤用戶。很多其他的互聯網公司或者黑產從業者,會嘗試跟蹤和買賣用戶的數據,但我們從來沒這麼做過。

關於廣告,只是我們做的事情中很小的一部分。幾十億用戶在 Facebook 上分享信息,人們上傳了很多照片,分享了很多內容,廣告只是很小一部分內容。

其次,很長時間以來,人們都誤以為我們會把數據賣給廣告主。但我們從來沒這麼做過,這與我們的公司理念背道而馳。即使我們想這麼做,也沒有什麼意義,沒什麼道理要這麼做。所以我說,我們在解釋自己的工作方面,必須做的更好。

實際情況就是:人們分享信息,我們用人們分享的信息,幫助人與人進行連接,為了把這件事做好,我們就引入了廣告,這樣全世界的人都不需要花錢就能使用我們的免費服務。

 

Mathew Braga(來自CBS News):Hi Mark,我想接著問下,剛才說的用戶公開數據被黑產竊取的事情。我知道 Mike Schroepfer ( Facebook  CTO)談到了這件事的規模,也談到了這些非法活動的複雜性。我想知道更詳細的情況,比如我們談論的是多大的規模,你們有準確數字嗎?除了 Mike Schroepfer 的說法,你還有什麼能補充的嗎?

 

扎克伯格:我剛才在其他的回答里,談過這件事的複雜性,所以我只能再簡短回答一下。我們對於每個賬戶使用搜索功能的次數是有限制的,但我們觀測到很多用戶會利用眾多的 IP 地址來試探我們的限制,我們需要繼續與這樣的行為進行對抗。但是鑒於我們沒有找到足夠好的應對方法,所以我們關掉了這項功能,這項很多人每天都在使用的功能。

因為我們不想讓事情繼續發生。關於規模,我會誠實地告訴你,這項功能我們從很久之前開始就在提供,很多人在使用,如果你的設置是開啟的(通過手機號、email找到我),那麼很有可能你的個人公開資料已經被人獲取了。

 

Rebecca Jarvis(來自ABC News):你好 Mark。今天的電話會議開始之後,劍橋分析公司發了一條 Twitter

,說「當 Facebook 聯繫我們,告訴我們數據是被不正當獲得的,我們立刻從伺服器上刪除了原始數據,然後從我們的系統中徹底移除了這些數據相關的任何衍生數據」。我想聽聽你的理解,既然你已經搞清楚了事情原委,那你怎麼看劍橋分析公司的這個解釋?你會對劍橋分析公司採用法律手段嗎?

 

扎克伯格:我不知道今天我們公布的數據,跟他們的說法有多大的關聯。我們公布的 8700 萬數據是指,可能受到影響的最大人數。我們不知道 Kogan 究竟獲取了多少用戶和他們的好友信息,我們不知道他賣給劍橋分析公司都數據,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系統里存了什麼樣的衍生數據。

我們所做的,就是徹查整個系統可能存在的問題,然後得出答案。與此同時,英國政府和 ICO

(英國信息專員辦公室)也在做調查,也將取得進展。所以我們暫時停止了調查,讓ICO來調查和審核,一旦他們完成調查,我們就繼續調查,到時候就能回答你的問題。如果到時候確實需要我們採用法律手段,我們為了保護用戶數據,一定會這麼做的。

 

Alex Kantrowitz(來自BuzzFeed):今天的電話會議很棒,我覺得我們每個月都應該做一次。好了,我的問題是, Facebook 真的很會賺錢,所以我就想,如果你們別老想著賺那麼多錢,遇到的問題是不是就能緩和一些。這樣,你就能繼續讓 Facebook 為全世界提供免費的服務,但是少收集數據,少做點兒廣告。這樣是不是就能讓整個社會和 Facebook 都減少風險,你會不會考慮這麼做?

 

扎克伯格:我們了解的情況是,用戶告訴我們,如果必須接受廣告的話,他們希望自己能看到好的廣告。我們怎麼能做好的廣告呢,就是當人們告訴我們他們的興趣是什麼,他們喜歡科技產品,還是喜歡滑雪或者其他什麼,我們就能為他們量身定製有針對性的廣告。

這就是我們要做出艱難取捨權衡的地方,人們一方面想要相關性比較強的廣告,一方面對於我們利用數據提供這樣的廣告又感到不舒服。不管怎麼樣,人們想要好的體驗。這個取捨很難,但我認為為了服務好用戶,我們在做正確的事情。

 

Nancy Scola(來自POLITICO):當你 2015 年知道劍橋分析公司非正當地獲取了 Facebook 的數據,那時候你已經更理解 Facebook 在美國政治中所扮演的角色嗎?

 

扎克伯格:我當時並不清楚。

今天回過頭來看,人們會問,為什麼當時你們沒有禁掉 Kogan 的 App 。其實我們禁掉了 Kogan 的 App ,但我們在 2015 年沒有禁掉劍橋分析公司。我們也沒法禁掉他們,因為他們當時根本沒有使用 Facebook 的服務。他們不是我們的廣告主,直到 2016 年美國大選才開始使用 Facebook 的服務。

歷史的情況就是, Facebook 上的第三方 App 不正當地獲取了用戶數據,然後把數據賣給了劍橋分析公司。

 

Carlos Hernandez(Expansion):你好 Mark。你提到, Facebook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連接人與人,希望更好的解釋 Facebook 的工作。你有什麼計劃,讓我們知道 Facebook 是怎麼利用用戶數據的嗎?不只是 Facebook,還有 Instagram 等其他你負責的公司?

 

扎克伯格:我認為,我們應該更好地解釋自己的產品如何工作,告訴公眾我們遵循什麼原則。最核心的原則就是你的任何數據,你都能充分有效地進行控制, Facebook 之所以有你的用戶畫像,是因為你在個人資料里寫了這些內容,在動態消息里分享了你的興趣。

我們就利用這些數據,把產品做好,對你的信息流進行排序,找出你關心的內容,幫你連接你可能認識的人,為你提供相關的廣告,我們從來不會、將來也不會出賣你的數據。我覺得,如果讓用戶更好的理解這件事,與公眾做好溝通,就能減少其中的誤會。我們過去就該這麼做,但我們做的不好。

 

Kurt Wagner(來自Recode):你好Mark。過去幾周,網路上興起了#刪除Facebook(#deletefacebook)的活動,也有一些企業和廣告主取消在 Facebook 上投放廣告,或者刪除了企業主頁。我想了解下這件事的影響有多大,你有看到用戶數據或者廣告主相關數據的實際變化嗎?

 

扎克伯格:據我們的觀察,影響不大。但我們知道這不是好事,我不想讓任何人對我們的服務感到不滿意,或者對我們這家公司感到失望。儘管我們沒有檢測到這件事帶來很大的影響,但這說明用戶對我們的信任正在流失,我們必須做很多工作來修復。

 

Fernando Santillanes(來自Grupo Milenio):Hi Mark,謝謝你舉辦這次電話採訪。關於假新聞,墨西哥人也有很多擔心。人們說, Facebook 與可靠的新聞機構合作打擊假新聞還不夠。我們墨西哥今年將迎來大選年。人們擔心候選人繼續通過各種網路平台操作信息。鑒於大部分墨西哥人都是 Facebook 用戶,針對墨西哥大選年,我們想知道你怎麼更積極地檢測和刪除假新聞?

 

扎克伯格:這對我們很重要。請允許我說兩件事。

第一,2018年我們將在全球範圍內,為保護選舉的完整性而努力。不只有墨西哥的總統選舉,還有印度、巴西、巴基斯坦,匈牙利等其他國家的重要選舉,當然還有美國的中期選舉。

第二,我來說一下我們怎麼與假新聞做鬥爭。大概有三種不同類型的非法活動,所以需要不同的策略來應對。這三種活動是:

1. 垃圾信息注入(spammers);

2. 試圖干擾選舉的政府行為;

3. 極端的,缺乏足夠事實支撐的言論等信息。

我們分開來看這三種活動。

 

對於垃圾信息注入,在去年的美國參議院阿拉巴馬州特別選舉中,我們成功地部署了一些新的AI工具,阻止了在選舉期間傳播虛假信息的大量機器人水軍(Macedoniantrolls)。他們就是把聳人聽聞的虛假信息發布到社交網路上,然後他們就能騙取用戶的點擊,然後通過虛假信息中夾雜的廣告進行賺錢。我們要做的就是增加他們這麼做的成本,讓他們在 Facebook 上賺不到錢,然後只能到其他地方去。

這種做法,跟 90 年代,有人給你發偉哥等壯陽葯的郵件是一個道理。我們就兩方面打擊他們,第一把他們趕出 Facebook 的廣告網路,讓他們賺不到錢;第二,我們用 AI 工具來識別這些內容,不讓這些內容出現在你的信息流——動態消息里。我們這麼做之後,已經觀察到大量的垃圾信息正在消失,起到了作用。

 

對於國家安全相關的問題。比如俄羅斯對美國大選的干擾,對我們而言,他們不是常規的水軍,我們視其為安全問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識別出所有的參與者。有人建立了龐大的假賬戶、假新聞機構網路,就像俄羅斯 IRA 那樣。

我們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來核查,確保這樣的賬戶從 Facebook 整個網路中被完全清除掉。像俄羅斯 IRA 這樣的組織,不管他們控制的新聞賬戶在俄羅斯是不是合規的新聞機構,我們都將徹查,一個一個揪出來,全部都關閉。因為我們視他們的存在為 Facebook 的安全漏洞。

 

第三種是關於新聞的可靠性和可信度。在這方面,我們會採取不同的策略。

首先是做事實核查。比如在墨西哥,我們最近發布了針對墨西哥的事實核查工具,以保護即將帶來的大選。通過事實核查,可以幫助用戶標記假新聞,大幅減少假新聞的影響。除了假新聞,還有大量的極端信息和言論,他們並不是完全的假新聞,但他們只給人們展示了片面的信息。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值得信賴的新聞機構的內容權重大幅提升。我們現在已經在做這樣的改進,我們也獲得了很好的用戶反饋,用戶認為這個變化提升了他們看到內容的質量。

 

這就是三種不同問題,我們採取的不同策略。在每個問題上我們都會儘力做好,從而解決整個假新聞的問題。不只是針對今年墨西哥的選舉,而是針對世界各地的情況,這基本上就是我們對抗假新聞的路線圖。

 

Casey Newton(來自The Verge):你提到為了保護選舉的完整性所做的一些事情,提到為了打擊假新聞所做的事情,那麼我想知道,你怎麼評估這些改進措施是否起到了效果?針對下一次選舉,你怎麼確定哪些改進是成功的,哪些改進是失敗的?

 

扎克伯格:當前,我們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把不同類型的不良內容進行普遍性歸類。你知道,關於假新聞和仇恨言論的討論已經延續了很長時間。人們看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覺得這些事情不該被允許出現在 Facebook 的平台上,然後人們希望我們來處理。但是坦白說,他們是對的,不好的事情不該出現在 Facebook 上,我們應該把這些東西幹掉。但現在人們的討論,缺乏對於不同壞內容的普遍性的劃分進行討論。

不管是假新聞,還是仇恨言論,恐怖內容,欺凌內容,這些都是壞內容,大家都同意幹掉這些內容。但我們也需要確保我們提出的數據是精確的,真的能把這一類的壞內容一網打盡,又不會誤傷到好的內容。希望將來,我們得出的結論,我們的監測參數和基準,也能被其他互聯網平台借鑒,從而幫助整個產業都能更好的應對這個重要的問題。

 

Barbara Ortutay(來自AP):你最近說過,一些惡意組織在不正當地使用 Facebook 。我很好奇,除了在事件發生之後的回應,你還做了什麼事情來阻止這種情況繼續發生?比如說,你們會開發新版本的 App ,然後產品發布後就能解決這些問題?

 

扎克伯格:為了確保我們的工具被正確使用,我們必須承擔更大的責任,目前產品的改進已經逐步融入產品,已經在發揮作用。我可以給你舉幾個例子。首先以保護選舉的完整性來說, 2016 年的時候,我們沒有盡到足夠的責任。我們看待安全威脅的視角太狹隘了。

我們想到俄羅斯或其他國家可能會試圖用「釣魚」的手段(phishing,網路仿冒),可能用傳統的方式攻擊系統漏洞,但沒想到通過大量難以分辨的「假賬戶」來傳播誤導信息。當時我們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犯了大錯。現在我們要確保自己不再落後於敵人。

正如我在開場白中講的那樣, 2016 年之後有法國選舉、德國選舉,去年秋天的美國參議院阿拉巴馬州特別選舉,在這些事件中,我們成功地部署了一些新的AI工具,阻止了在選舉期間傳播虛假信息的大量機器人水軍,阻止了外國機構的干擾。在法國大選和阿拉巴馬州特別選舉中,我們幹掉了幾千個假賬戶。

這是我們所做工作的一部分,這也給了我信心,再遇到選舉相關的情況,為了保證選舉的完整性,我們能做的更好。當然,並不是說完全沒有不好的內容存在了,我沒法承諾我們幹掉了所有壞內容,或者我們徹底消滅了敵人。壞人始終存在。我們做的工作是增強自己的系統,在所有產品中肩負起更多責任。

 

最後我想強調下,我也想數著指頭,用三到六個月時間徹底解決我們遇到的這些問題。但現實情況是, Facebook 是很複雜的,我們需要考慮在每個產品細節中,通過做什麼,可以保護用戶數據,可以承擔起更大的責任。

這需要很多年的努力,但每一天我們都會讓情況變得更好。一部分好消息是,我們真的從一年多前就開始意識到問題,然後改進產品。我們並不是從零開始冷啟動,這三年我們會大規模推進相關工作。我希望,到今年年底的時候,我們可以在一些問題上柳暗花明,讓用戶看的事情正在變好。

對我們而言,這是一個巨大的變化,我們要重新審視自己的產品被如何使用,開發者平台被如何使用,要處理假新聞,要保證選舉完整性(不被干擾)等等,總之要承擔起更多責任來。這需要花很多時間。但我們承諾會不斷投入,繼續努力,會把曾經搞砸的事情做好。

 

謝謝大家今年參與電話採訪。我們今天宣布會做出改變,我們也承諾會繼續調查,一旦有新消息及時通知媒體。期待之後就新的進展與大家繼續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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