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之上的人生智慧

唐代弈棋仕女圖 （資料圖片）我曾問一位朋友：「你下圍棋多年，最深的感悟是什麼？」他略一思忖，說了四個字：「棋如人生。」朋友的淡泊，是出了名的。我想，也許這就是圍棋帶來的智慧。它看似簡單，卻變化無窮。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棋局，正如沒有完全相同的人生。圍棋與《道德經》「下棋不識吳清源，便稱九段也枉然。」對學圍棋的人來說，吳清源是一個令人高山仰止的符號。有人說他是天才。確實，20世紀30年代，他年紀輕輕就已下遍日本無敵手，在圍棋界贏得了極高聲譽。不過，後來這位圍棋泰斗告訴人們，他之所以能屢屢贏棋，倒不完全是因為棋藝高超，而是另有訣竅。這個訣竅，就是重大比賽之前通讀《道德經》，這是吳清源的一個習慣。他曾說，當時自己的對手全是日本棋壇的傑出人士，就棋藝而言，自己與他們並沒什麼差別。但讀完《道德經》之後，那種「無為、無我、無欲、居下、清虛、自然」的思想會使他心境澄明，排除貪勝之心的干擾，發揮出最高的水平。2000多年前，老子在洛陽長期擔任東周「守藏室之史」，後西出函谷，著《道德經》五千言。那時的他，大概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思想會與圍棋聯繫在一起吧？其實，圍棋的博大精深，的確與《道德經》有許多相通之處。我國歷代的圍棋高手，也大多對其推崇備至。比如元代嚴德甫主編《玄玄棋經》，書名就是受《道德經》中「玄而又玄，眾妙之門」一句的啟發。嚴德甫是當時頗負盛名的棋手，常和同鄉棋友晏天章對弈。兩人「各出所藏棋譜及平日心手之所得，圖而識之」，遂成《玄玄棋經》六卷。此書共收錄了387個棋勢，包括100道高質量的「死活題」，並記載了邊角上的定式著法。由於內容全面，選材精當，《玄玄棋經》很受後代棋手重視，在我國古代圍棋發展史上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人們通常認為，圍棋有著不可言說的魅力，這主要是因為其規則簡單，但變化無窮。從概率上看，只要不是刻意去下，完全相同的棋局幾乎是不存在的。而若要取勝，就必須先去掉貪勝之心。宋人在《棋經十三篇》中總結的「善勝者不爭，善陣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亂」，正與老子崇尚自然的「無為」之道相合。吳清源晚年仍一直研究圍棋。他認為：「與其說圍棋是競爭和勝負，不如說圍棋是和諧。」所謂「和諧相依，方成棋局」，在圍棋文化中，一直都有《道德經》的影子。以棋品觀人品人們常說：「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無悔大丈夫。」棋品如人品，呂元膺「一枚棋子識人」的故事，早就替我們總結出了這個經驗。這個故事收在唐人小說集《玉泉子》中。當時是唐元和年間（公元806年至公元820年），呂元膺在洛陽任東都留守。他不僅姿容秀美，才華過人，還極有「宰相風度」。按《舊唐書》的說法，就是「元膺學識深遠，處事得體，正色立朝，有台輔之望」。這個呂元膺酷愛下棋，他養了一批門客陪他下棋，並規定誰若能贏他將得到賞賜。賞什麼呢？贏一局棋，出入可配車馬；贏兩局棋，可帶兒女來投宿就食。對門客來說，這是很有面子的事，因此大家都絞盡腦汁想贏棋。一天，呂元膺正和門客下棋，突然有大批公文送到，需要立即處理。他於是停了棋，拿起筆準備先批複公文。不料下棋的門客趁機耍小動作，迅速偷換了一子。呂元膺何等機警，門客的小動作並沒有瞞過他的眼睛。只是他不動聲色，批完公文繼續下棋，最後門客贏了。不過，這門客還沒來得及高興，第二天就被通知另謀高就了。他走的時候，呂元膺仍以禮相待，並照例送了許多東西。只是其中原因除了呂元膺誰也不清楚，包括門客自己。又過了十多年，呂元膺因重病不治，即將走到人生的終點。他把兒子、侄子叫到床前，對他們講了當年與門客下棋的往事，說：「當時他偷換一個棋子，我並不介意，但由此可見他人品卑劣，不可深交。你們一定要記住這些。」說完便與世長辭了。呂元膺以自己豐富的人生閱歷，看出棋品正如人品，二者不可分割。這種棋盤上的人生智慧，值得後人借鑒。到了宋代，大文豪蘇軾曾作《觀棋》詩，其中有句名言，叫「勝固欣然，敗亦可喜」。這是下棋和觀棋的極高境界，更是他棋品和人品的真實寫照。世事亦如棋局宋代史學家司馬光說：「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明末清初學者尤侗則稱：「試觀一十九行，勝讀二十一史。」在他心目中，圍棋的地位甚至超過了史書。事實上，圍棋的「古今興廢」，也與洛陽緊密相關。比如，今天人們下圍棋，已不會再提座子制。所謂座子制，即對局開始時，黑白雙方必須先在棋盤對角星位置擺上棋子，黑白各兩枚，這4枚棋子即為座子。在我國古代，這是很重要的圍棋規則，至少在東漢時的洛陽已開始盛行。何以見得？當時大儒馬融在《圍棋賦》中有描述：「先據四道兮保角依旁。」座子又稱勢子，《棋經十三篇》中稱「先於四隅分定勢子，然後拆二斜飛，下勢子一等」，這也是古代圍棋實行座子制的明證。對古代圍棋的布局來說，座子制是一種限制。圍棋傳入日本後，座子制被漸漸取消，下法更靈活多樣。後來，受日本的影響，我國圍棋規則中也取消了座子制。同樣，我國古代圍棋規則中的「白先黑後」「還棋頭」等，也已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最終退出了歷史舞台。在宋代之前，洛陽曾是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對圍棋的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在宋代之後，由於戰亂等，洛陽圍棋一度沉寂，到20世紀60年代才開始復甦。如今，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發展及幾代人的努力，洛陽圍棋已取得驕人成績：這裡是全國著名的圍棋「百段之城」，先後誕生了30餘位職業棋手，職業段位總和在全國排名第二，僅次於上海；這裡是「圍棋之鄉」，「洛陽龍門杯」中國圍棋棋聖戰令世人矚目；這裡還是著名的圍棋棋具生產地，並建起了藏品豐富的洛陽圍棋博物館……世事如棋。數千年前圍棋與洛陽結下的不解之緣，今後還會續寫下去。洛陽圍棋文化，正體現了棋盤上的人生智慧。（本系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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