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朋友送進監獄以後,他們是怎麼想的
隨著楊絳先生去世的消息傳出,朋友圈裡變得風雲詭異,先是各種熱烈讚美深切懷念,「最賢的妻最才的女」等等。等這一波潮流到了頂,反轉開始,各種翻舊賬的文章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又有很多人,冷笑著,要揭穿錢氏夫婦的「畫皮」。
誠實說,我對楊絳一向不大感冒,原因就不細說了,只說即便在這個前提下,看到那些反轉文章還是目瞪口呆。梳理各種罪名,無非是她和錢鍾書頗善明哲保身之道,錢鍾書接下翻譯紅寶書的差事,使他少受到很多衝擊;再者就是文革結束後,他們和某高官走得比較近,用一個朋友的話說,他們成了該高官人物身邊的點綴。
這有什麼問題嗎?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像傅雷夫婦那樣剛烈如撞籠之鳥,每個人對人生的理解不同,只要沒有害人之心,設法自保有何不可?
至於接近高官,湊巧我在王蒙先生的文章里,看到這位高官的另一面,他品位不錯,也有他的人情味,王蒙先生笑稱他為「貴族馬克思主義者」。在經歷了文革的各種恐懼之後——錢氏夫婦也還是受了點磨難的,詳見《幹校六記》,若能在他的庇護下存身,擔任個無須花費太多精力的職務,做點自己的事兒,並不違背良心。
還有一些文章,甚至藉助某小說,攻擊這二人相處方式,又援引私下談話,說他們不夠進步。竊以為私下談話,當然無須時刻政治正確,倒是把這話傳出去的人太沒底線,其他的人身攻擊之論,不駁也罷。
看完這種種,很有一種荒謬感,他們對於個人的道德要求如此之高,不但要你戴著鐐銬跳舞,還要你跳得妙曼,若你做不到,甚至笨拙猥瑣,便大肆攻訐,對於鐐銬本身,卻是不質疑的。
這是錢氏夫婦的遭遇,也是另一位沒有他們名氣大,但經歷了更多波瀾起伏的學者舒蕪的命運。
舒蕪(1922-2009)
第一次聽說舒蕪這名字,是在1995年前後,那時我在復旦讀作家班,在我的老鄉、作家戴厚英的介紹下,去拜訪老教授賈植芳先生。他聽說我是安徽人,便呵呵地笑,說:「你們安徽人有才啊,有個桐城派,舒蕪就是桐城人。」聽他那口氣,似乎對這位舒蕪君頗友善,深入談下去,才知道,正是拜這位舒蕪君「告密」所賜,他在上世紀五十年代被打成「胡風分子」而鋃鐺入獄。當時受牽連者達兩千多人,正式定為胡風集團分子的78人,其中給予撤銷職務、勞動教養、下放勞動處理的61人(數據出自《1982年6月《黨史研究資料》總59期《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重大冤假錯案平反概述》)。
賈先生被判十二年,妻子任敏也受到牽連,這算得上是深仇大恨了吧,但在我面前,他們夫婦談起舒蕪只是笑。我那時就感覺他們的笑容,並不是對於一個人的原諒,而是居高臨下看著那股荒謬的潮流,已經顧不上去追究個人。所以,賈先生只跟我說,這個人,很有才。
1986年1月,參加胡風追悼會的「胡風分子」在胡風寓所合影留念
我當時聽了也就算了,始讀舒蕪的文章,是在將近十年之後,偶然讀到他寫於1996年的《偉大詩人不偉大的一面》。文中對於白居易那句「三嫌老丑換蛾眉」,憤怒之極:「這是什麼話!說得這樣得意,這樣自誇,賤視女人到什麼程度,恬不知恥到什麼程度!」
正是這個白居易,寫出過像《上陽白髮人》《井底引銀瓶》這樣對女性不無同情的傑作,同一個人,為何有這樣的兩面?舒蕪先生這樣分析:「人當少壯之年,觀人論事,往往比較能衡以公心,明是非,別善惡,有同情,有理解。及至暮年,精力日衰,私慾日深,既得利益日多,而來日無多,這就往往丟掉是非善惡,只顧自己,不復關心他人的苦樂……特別是在兩性問題上,在男權制度下男子對女性的看法和態度上,最容易表現出來。此時,婦女觀的老化朽化腐化惡化,實乃整個人生觀趨於老朽腐惡之表徵。知堂嘗謂,讀中國男子所為文,欲知其見識高下,有一捷法,即看其對女人如何說法,即已瞭然無遁形矣。可惜老年的白居易,在這個測試面前,也遠遠沒有及格。」
恕我大段引用,當時看了這段話非常震動,著此文時,舒蕪已經74歲,卻是如此感性、激憤,有這樣的女性觀,著實難得。
後來又看到他在另外一篇文章里寫道,他從小跟叔伯輩打交道,最知道男人私下裡是怎樣賤視女人的。這話也讓我震動,他能注意到這一點,說明他一直都知道,他們是錯的。一個出生於1922年受過正宗的舊式教育的人,能有這種敏感,也是個異數。
買了他的《哀婦人》和《紅樓說夢》,漸漸成為他的粉絲。他這樣一個老作家,居然筆下沒有那種不咸不淡的話,有才情有態度,雖然不能像香菱形容好文字,如舌尖上一個千斤重的橄欖,卻自有一種柔韌綿長。
《哀婦人》/舒蕪著 / 安徽教育出版社 / 2004
賈植芳先生說得沒錯,舒蕪有才。那麼,他是否可以歸納到文人無行那一類裡面去呢?像明末的阮大鋮,才華橫溢,卻不恥於出賣。可是,與阮氏文字華麗跌宕不同,舒蕪文章的好處,卻正是三觀極正,若他唯著文時如此,文章也就不可取了。
這是一個讓我困惑的人,因為困惑,所以好奇。2007年,我的新書《她們謀生亦謀愛》出版,出版公司想做一個發布會,需要請個嘉賓,問我想請誰,我說舒蕪,心中暗自認為我們的女性觀比較一致。編輯老師雖然驚詫,依舊很用心地去找,反饋回來的意見是,舒蕪先生年事已高,連樓都下不了,不可能出席發布會,但可以見上一面。
於是那年7月,我在編輯老師的陪同下,來到社科院宿舍舒蕪先生的家中,一進門,他女兒就告訴我,老先生把我的書都看了,很喜歡。雖有這個前提,我們交流起來仍然非常困難,舒蕪先生耳朵已背,我必須扯著嗓子才能讓他聽見,我告訴他,我有篇文章的靈感來自於他的《紅樓說夢》的某個細節,這麼大著嗓子一喊,更像馬屁了,我漸漸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匆匆然結束了那次會面,後來我收到過他發來的電子郵件,好像沒說什麼要緊的話,我都不大記得了。2009年8月底,我收到來自於他的電子信箱的郵件,是他女兒發來的,說他已病逝。
我並沒有覺得太難過,以他的高齡,仙逝是正常的,何況他於我,原本就是個活在文字里的人。只是他都已經去世了,我還沒能了解他,這未免太說不過去。
開始認真讀跟他有關的書。舒蕪平生最為人詬病之處,是1955年的那場出賣,流行的說法是,他把一組胡風寫給他的信件上交組織,出賣了這個相交多年的兄長般的摯友,令困境中的胡風雪上加霜,釀成一場浩大災難。
聽上去確實很卑鄙,然而當時經手這組信件的《人民日報》的編輯葉遙提供了不同的說法。她說當時她奉上級之命,要組一篇批判胡風文藝思想的文章,她就去找舒蕪。
這一方面是因為她與舒蕪的妻子陳沅芷是老同學,另一方面,三年前,舒蕪就曾在報紙上發表過《致路翎同志的一封信》,確認存在著一個以胡風為核心的文藝小集團。「我們必然地要形成一個文藝上的小集團,與廣大群眾完全脫離,與進步文藝隊伍完全脫離,打擊一切,排斥一切,互相標榜,自吹自擂,『文章總是咱們的好』,『你算是什麼東西』。這樣地發展著極其惡劣的宗派主義。」
這段話很生動,自大裡帶著點酒意,也是文人常態,用現在的話,就是小圈子現象。但1952年,舒蕪將它上線上綱為「宗派主義」,我們不能說他是賣友求榮,當時並沒有什麼預兆,顯示出他出賣朋友能得到好處,反而他因此失去朋友,得到了敵人,假如說他有所企圖,也太冒險了一點。
理解這件事,只能放在時代的大背景下,那是一個個人的是非觀,很容易被組織觀念衝垮的時代,而舒蕪可能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那些暗示。
舒蕪成名極早。1943年,21歲的他,還只是重慶中央政校的一個老師,就在郭沫若編輯的《中原》等雜誌上發表了《論存在》等三篇講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文章。他當時野心勃勃,認為自己這三篇文章足以推動馬克思主義的向前發展。知名文化人胡風對他極其看好,顧頡剛與他時常通信,周恩來的秘書陳家康主動給他寫信,與他見面後相談甚歡。
在胡風的鼓勵下,他創作出《論主觀》,引起更多的注意,1945年1月,中共中央南方局文委在重慶市召開談話會,茅盾、葉以群、蔡儀、馮雪峰等人出席,有人在會上向《論主觀》開炮。這篇文章還引起了周恩來的注意。
五十年之後他才知道,當這篇文章被批判時,胡風表態,他刊發《論主觀》,就是想引起批判:「《論主觀》裡面只有一個觀點我能夠同意。」舒蕪說,他看到這個說法,難以置信:「《論主觀》明明是在胡風的鼓勵支持下寫成的,是他看過提過意見的。」
我們不能因此而說胡風虛偽,只能說,革命沒那麼文質彬彬,跟隨組織的思路,可能比維持友誼的小船更重要,好在當時的舒蕪並不知情,這些批判對他的生活沒有太多影響,只是你能看出,當時23歲的他,挺牛逼。
這時候的舒蕪,多麼像昆德拉的小說《生活在別處》里的雅羅米爾,後者坐標是社會主義時期的捷克,他們一樣才情高,悟性好,對於革命有一種詩意的熱情,在很年輕的時候爆得大名,即使遭到批判,也是組織上給他們的回饋,他們嘗到了那甜頭,沒有感覺自己已身臨險境。
回到1952年,身在南寧的舒蕪受當時的風潮所感,反省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們,寫了《致路翎的公開信》等文章,給路翎以及胡風帶來很多麻煩,胡風給路翎的信里稱他「無恥」,也說他有書生氣。也許,正是這書生氣害了舒蕪,就像《生活在別處》里所言:「年輕人都是這樣熱烈的一元論者,絕對的使者。成人世界清楚地知道,『絕對』是一個錯誤的觀念。」
那種批判在1952年因為頻繁而正常,真正的考驗出現在三年後,胡風因以「三十萬言」致書高層,反而惹得高層大怒,對他的批判一時間如火如荼。王元化發表《胡風的反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彭柏山發表《論胡風創作思想的反馬克思主義的觀點》,綠原發表《我對胡風錯誤思想的幾點認識》……就在這個時候,《人民日報》的編輯葉遙來到舒蕪家中約稿。
舒蕪答應了,談到某觀點時,提到他在1945年曾和胡風有一些通信。葉遙想看看,胡風說那些信也許存放在安徽老家了,就算帶來了也還沒整理。就在這時,舒蕪的媽媽動作麻利地拖出一隻小皮箱,說:「信都在裡面呢。」
像是潘多拉的盒子被打開,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完全失控,葉遙看完信後,又給她的上司袁水拍和林淡秋看,他們看完後還給了舒蕪。當舒蕪把批判胡風的文章寫完後,袁水拍再次提出,要借那些信件核對原文。這次,這些信件和文章,被送到了中宣部林默涵的手中。胡風是性情中人,信件里有些字句令人吃驚,信件最終送呈到毛澤東處,而他老人家,本來就對胡風非常不滿。
彷彿是舒蕪給了致命一擊。寫批判文章問題不大,大家政見不合嘛,但把信交出去,就是出賣,何況,接下來,舒蕪並沒有對他的行為造成的後果懺悔,相反,他按照上面的指示,把那些信摘錄、分類、注釋。最高層對於這批信件給予高度關注。胡風與他的朋友們成了反革命,舒蕪在《回歸五四》一書的序言里描寫那慘狀:「那麼多人受到迫害,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乃至失智發狂,各式慘死,其中包括我青年時期幾乎全部的好友,特別是一貫挈我掖我教我望我的胡風,我對他們的苦難,有我應付的一份責任。」
1954年的胡風與公安部1955年的逮捕證
這算是道了歉,但有人嫌他輕描淡寫,葉遙的文章證明,他最初並無意於把信交給高層,可是信中既然有那麼多讓葉遙與她的領導感到震驚的字句,就意味著兇險,舒蕪怎能安然地將一組兇險四伏的信,隨便交出?
學者周筱贇替他辯護,說之前胡風在《三十萬言書》里也引用了舒蕪的信,揭露他惡毒攻擊人民解放軍,攻擊毛澤東思想,是打進黨的內奸,是叛黨分子。
看上去每個人都居心叵測,但是在那個年代裡,這也許是一種過度的純粹,無論是「出賣」胡風的舒蕪,還是「揭發」舒蕪的胡風,他們的出手,都讓我想起,《生活在別處》里,雅羅米爾是怎樣激情洋溢地把女友送進監獄的。
雅羅米爾的女友跟另外一個男人約會,使得她沒能準時到達和雅羅米爾的約會現場。雅羅米爾最恨自己被忽視,為了讓這遲到變得合理,女友編了個的確不能準時到達的理由,說是自己的弟弟準備叛逃,離開「年輕的社會主義共和國」,她需要花很多時間勸他留下。
雅羅米爾去國安局告發了她。離開時他感到自己渾身充滿了活力:「他首先想徑直回家,坐在他的桌前寫詩……他覺得在過去的那一小時內,他的容顏已變得堅強起來,步伐更加堅定,聲音更加果敢。他喜歡讓人看到他新的化身。」
「他的感覺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好。他的頭腦里充滿了詩歌,他在桌前坐下。不,愛情和責任不是兩個對立的概念,他對自己說。那是用一種曲解的、舊的方式來看待這個問題。要麼愛情要麼責任,要麼愛情要麼革命——不,不,沒有這樣的兩難處境。他並不是因為愛情對他無足輕重才使他的女友面臨危險——恰恰相反,他想實現一個人們會比以前更加相愛的世界。」
實現一個人們比以前更加相愛的世界。多麼美好的憧憬,簡直讓人熱淚盈眶。原來還可以把出賣描述得如此動人,如果把「愛情」兩個字改成「友誼」,是不是也可以表達舒蕪當時的心情。
我必須把小說里的這段也一併摘抄:「雅羅米爾使他的情人安全遭受危險,正是因為他愛她勝過其他男人愛他們的女人;正是因為他知道,愛情和洋溢著純潔感情的光明新世界是怎麼一回事。」
如此光明純粹言之成理的感情,也許,舒蕪也可以這麼說。他後來說:「當時全國都在搞知識分子的改造,我把自己放在改造者的地位,又把政權看作自己的,所以對思想改造沒有一點逆反心理。從內心真誠地認為,確實需要改造,不改造不行。」他不是一個人,老舍也曾寫過《毛主席給了我新的文藝生命》,很多文人表達過類似的赤誠。
當然,我們也不能完全相信舒蕪的話,他真的就沒有私心,沒有投機的想法?我從最壞的角度推測,他也許是有的。但即便他懷有私心與惡意,也都是有限的,若不遇到那種扭曲的時代,就不會應遇而生。
且讓我來個批私鬥私一閃念,我曾經在買火車票時巧妙地插過隊,為家人看病挂號等事開過後門,在同等條件甚至對方比我條件更好的情況下,若是我被選擇,我也會竊喜而不是拱手相讓,許多時候,我也沒那麼耿直無私。我努力克服這些但也理解這一切,這是人性弱點,我擁有的是一個比較普通的人性的版本,好在這個社會也時刻制約著我們,比如你加塞就會被人責罵,醫院的電腦喊號杜絕了開後門,這些不光彩事兒,自然就能剎住。
如果社會慫恿並且獎勵人性里最鄙陋的那一部分呢?那種獎勵不是讓你升官發財,而是賦予你更加正義更加接近真理的表象,你如何去控制潛意識裡那些不可告人的自私?更何況,社會的洪流太過強大,就算你想控制,它也有辦法讓你失控。
1955年,舒蕪33歲,這個剛過而立之年的年輕人,被他的命運所操縱。他後來一再試圖辯解,說當時都這樣,說後來被打成胡風集團倒了霉的那些人見面還跟他打招呼,直到他自己也遭殃之後,那些人才開始控訴他的罪狀。他似乎想說明,那些受害人起初並不怪他,後來對他的怨恨也非反射弧太長,而是,沒有對錯,只有強弱,在他們的命運里,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不由自主的。
你也許覺得這是狡辯,我倒覺得有點道理。假如舒蕪不被捲入政治洪流,不為強有力者的翻雲覆雨手所操控,他能犯下的錯誤,也許只是插個隊,機緣湊巧的情況下走個後門,看他一生行事,迂腐被動,即使他的「人生污點」,也是歪打正著,並不像有些人,是主動作惡,超出底線地作惡。像他這樣的人,本可以平靜地度過一生。
是那樣一股荒謬的潮流,將一個人內心的黑暗誘發了出來,又賦予它格外光明的名義。它的力量太強大,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命運走向發生轉變的關頭力挽狂瀾,洞察那些貌似有序進行的事件的真相?如果你捫心自問,你也不是那種志士豪傑,那麼,你就應該詛咒那浪潮,多過詛咒被浪潮捲入其中的弱小者。
杜甫有詩云:「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舒蕪的際遇倒是沒這麼悲催,他後來亦與聶紺弩等人成為好友至交,但我依舊憐惜他被埋沒的才情,憐惜他寂寞的百口莫辯的一生,他和胡風案里的那些人一樣,都是受害者,只是,人們的勇氣,只夠追究他的「惡行」,消費完廉價的憤怒,殺死那個替罪羊,似乎就可以將這個問題結束。
舒蕪到底還有過錯,錢氏夫婦更為無辜,追究他們所謂的「歷史污點」,簡直令人啼笑皆非。膽怯者故作勇猛,污穢者裝作有精神潔癖,在各種義正詞嚴滔滔不絕中,真問題被隱藏,也許,是永遠隱藏。
後來舒蕪反思自己的人生,說,他母親對他說,你吃虧就吃在沒有一個好父親。舒蕪暗自驚奇,想,我闖的禍,與我父親何干?想到最後,卻覺得母親的話有道理,若不是父親始終在他的人生里缺席,要是有一個過來人,能在那些「絕對」「極端」的理念之外,告訴他一些人情世故、基本常識,他也許,就不會犯下那樣的錯。
雅羅米爾的不幸,也在於此吧,他父親沒能給他更多。他們都沒有從傳統中趟過的父親,他們孤身一人勇往直前,憑著直覺,憑著慾望,憑著天真愚蠢的熱情,擁抱他們的際遇。當他們遇到他們所遇到的,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參考書目:
《胡風集團冤案始末》/李輝著/ 人民日報出版社/ 2010年2月版
《舒蕪口述自傳》 /舒蕪口述 /許福蘆撰寫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年4月版
《思想者的知情意》——讀憶舒蕪/ 陳半灣編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4年1月版
《回歸五四》 /舒蕪著 /遼寧教育出版社 /1999年8月版
《生活在別處》 /米蘭·昆德拉著 /景凱旋、 景黎明譯 / 1993年8月版
(本文原標題:《從關於楊絳的「反轉」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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