慳吝但捨得彩禮的小霸王——水滸婚姻探討（五）

周通成親劇照

水滸「小霸王」周通是桃花山的創始人兼法定代表人，打劫途經桃花山的「打虎將」李忠，因敵李忠不過，退位讓賢，讓李忠坐了頭把交椅，自己屈尊二當家，一起經營桃花山。

「打虎將」李忠何許人也？此人名頭很大，但實際是一名走江湖賣槍棒膏藥的武功平平之輩，名頭大，估計是商業需要所取。李忠先後被王進和魯智深鄙視，王進鄙視的是其武功「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陣無用」，魯智深鄙視的是其人品「慳吝」「也是個不爽利的人」，所以在李忠周通一再邀請其入伙時，一概以「俺如今既出了家，如何肯落草」推脫。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小霸王周通和李忠打得火熱，「兄弟同心其力斷金」、融洽和諧誓要把桃花山做大做強！呵呵，所以想來，小霸王周通也不見得是慷慨之人。但是，小霸王下聘的彩禮那可是相當捨得的——20兩金子！不是小數目了，本來人家完全是可以憑武力一搶得手的事情，還認真的下聘禮了，對訂婚的程序一絲不苟走完，落草一樣不落世俗禮法。嗯，小霸王是個有情懷的小霸王啊，相比董平、王矮虎一夥，人品高下立分。

根據之前的北宋婚姻程序探討，今天我們來比較完整的看一下婚姻成立的程序。

從周朝開始，古代中國婚姻成立要經過六道程序，成為六禮。分別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納采，即男家請媒人去女方家中提親；問名，即男方家中問清女方名字、生辰八字，以備下一環節（納吉）占卜用；納吉，如果占卜的是吉，就把好消息告訴女家；納徵，即下聘禮，將聘禮送到女方家中訂婚；請期，即男方擇定婚期，到女方家徵求意見，雙方達成一致；親迎，即迎親，新郎到女方家迎娶新娘，婚姻儀式完成。

六禮在唐代寫入唐律，正式成為婚姻成立的法定程序。

到了宋代，隨著經濟的發展，六禮過於繁瑣——中介費用和禮物費用也很高——甚至於之前的南唐重臣陳喬要靠借錢才能勉強結婚，所以逐步簡化。宋徽宗——這皇帝挺有意思，細看水滸你會發現他是水滸影子核心人物——組織編篡了《五禮新儀》，正式把六禮變成四禮：問名合併到納采，請期合併到納成；皇室和高級官員婚儀才需要按六禮操辦。

然而這樣大家還是嫌煩，到了宣和年間（水滸也叫《大宋宣和遺事》），民間其實已經逐步簡化成了三禮。到了南宋，正式變成了三禮：納采、納幣（即納徵）、親迎。

納采，是婚姻準備工作，合併了六禮里的納采、問名和納吉。

納幣，即現在說的訂婚、定聘，合併了六禮里的納徵和請期，這個階段標誌婚姻的確立。這時起男女雙方可以互相學西方群眾一般叫未婚夫、未婚妻啦。

親迎，還是原來的那個親迎，指婚姻儀式的完成。

總的來說，水滸裡面的好漢還是比較尊重這「三禮」的。

例如，周通的「納幣」是二十兩金子、一匹紅錦，同時定下的「請期」是「今夜好日」；「納采」提親定下的是周通入贅。雖然桃花庄劉太公說周通的聘禮是「撇下」的，「和他爭執不得」，但是從彩禮來看，對於「不是慷概之人」的周通，他這訂婚流程是下了點本錢的，二十兩金子加一匹紅錦，大約相當於二百零二貫錢——范仲淹定的《義莊規矩》里族人娶媳婦「范氏基金」是給二十貫錢，兩相對比周通給的彩禮應該是高於市場價（可能還高不少）——而彼時，李忠和周通的山寨似乎還不太富（也有可能是李忠摳門成性），否則魯智深下山時不至於搶他家的銀酒壺……當然周通是入贅，將來可以繼承劉太公財產，也不是虧本生意。

「親迎」環節，小霸王周通的戲也挺足。主婚人顯然是劉太公。因為是入贅，所以初更時分來到劉太公家，但是穿紅戴花，「騎一匹高頭捲毛大白馬」，新郎官氣派十足；帶來的一眾小嘍羅不但自帶婚慶裝備，而且受過專業訓練，既懂唱歌——齊賀 「帽兒光光，今夜做個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個嬌客」，又懂奏樂——「把鼓樂就廳前擂將起來」。就是入洞房環節顯出了粗鄙，急不可耐，結果吃了魯智深一通老拳。

但是我們要注意的是，因為「納幣」程序已經走完，此時周通已經是法律上劉小姐的丈夫、劉太公的女婿，即使魯智深打死周通，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劉小姐要頂著個「寡婦」的名頭再嫁。那怎麼辦？宋代法律規定，不按期（提前或推遲）結婚，各打一百大板；女方悔婚打六十大板，另外嫁人判徒刑一年半而且強制嫁回前夫；男方悔婚不得追還聘禮，無須承擔刑事責任。這個時候就顯得魯智深同志粗中有細了，他要求周通悔婚，並且折箭為誓，而且從魯智深的原話看，魯同志可能還有一定的法律知識，他是這麼交代周通的：「把來棄了，別選一個好的」 ——有點像林沖的休書的言辭吧？術語一套套的。

而宋江操辦的兩個婚事，秦明和花榮妹妹的婚姻，提到燕順等「做媒說合」、「一應禮物」宋江等出備、「吃了三五日筵席」，這也是有「納采」、「納幣」、「親迎」三禮的。到了王英和扈三娘的婚姻時，提親到成婚一天搞掂，三禮每樣都似有未有，這事辦的粗糙得近乎侮辱了——宋江的心思耐人尋味、手段細思恐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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