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這仍是年輕人可以拼搏改變命運的時代

思考是對自己的尊重

那時我們毫不懷疑未來。

七年前，我高中畢業，準備離開家鄉外出念大學。

那會兒農村鄉鎮電腦尚未普及，絕大部分人的手機還只有電話和簡訊兩個功能；那會兒網路上比較流行的是博客圈子，可看的東西很多，有不少乾貨和頗具原創情懷的長文；那會兒網路遊戲還沒有多到泛濫的地步，很多男生省吃儉用也就玩經典的幾款。

班裡有來自鄉下的貧寒學霸，也有各種「小二代」。或許，當年大家更崇拜勤奮優秀、自制力強的學子，「小二代」們都低調得很。長輩任教的單位里，許多勤懇負責的教師在三尺講台站上一輩子，也買不上縣城的一套房子，但上課有學生好好聽，對得起教書育人的這份心血和清貧。而我們這些十七八歲的少年，拿到了很好的高考分數，將要進入知名的象牙塔。我們的專業領域是機械，能源，環境，物理，數學，生物，醫學。

我們毫不懷疑，畢業以後我們將有燦爛前程，將有淵博學識去實業興國，將有平等的機會通過奮鬥改變自己的階層。

接下來的七年，卻是狂飆突進的七年。我因為讀書和工作的原因，換了好幾個城市，從繁華富庶的東南沿海到相對落後的中西部，隨著一批批同窗或早或晚地踏入社會，奮鬥之餘的攀比和焦慮，也漸漸佔領了我的社交圈。

浮躁與迷失成為了最平凡不過的浮世繪。看見現實中諸多矛盾抵觸，我不禁會想——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呢？

資本野蠻，年輕人尤其

大學生卻變得更窮了

作為理工類專業學生，這幾年裡深刻感受資本從抽象概念變成一種具化的震撼。資本的力量何其野蠻，其帶來的巨變，亦使我輩生出難以跟上時代的感嘆。各行各業都逐漸形成巨頭壟斷的態勢，初時百家爭鳴，隨著行業洗牌便只剩下幾家龍頭老大，資本過處，不少新生企業瞬起瞬滅似大浪淘沙。從眾心理也使得資本賺錢越來越容易。電影即是一例，即使爛得令人髮指的片子，砸錢做宣發，也總是能爆出驚人的票房。

資本野蠻到一定程度，行業壁壘亦算不得什麼了，搶市場，砸錢，吸金，跨行業碾壓，摧枯拉朽。BAT進軍各行各業打造商業帝國，美團外賣與餓了么真金白銀的資本惡鬥，p2p的興衰風雲，資本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但同時，年輕人尤其大學生卻變得更窮了。據中國國家統計局數據，2005年，全國高校畢業生平均起薪1588元；2015年是3694元。10年來，大學畢業生平均起薪增長232%，城鎮職工平均月薪增長338%。過去10年，相對社會總體水平，大學畢業生是一個失落的階層。媒體言：「過去10年來，中國M2形成的滔天潮水，已經讓大鯊魚感到巨大壓力，何況工薪階層小魚小蝦。」

我碩士畢業那年找工作，屬於機械動能行業，C9，雙985，論文，獎學金一應俱全，對口的只能找國企，但國企、研究所設計院都很難進，同課題組的男生都是一大把offer慢慢挑，而我是各個環節隨意被刷，很不容易才進了這家單位。

可惜的是，工業技術的研發投資屬於長線，得不到如火如荼的支持，不少技術落後甚至被國外壟斷，譬如實驗儀器製造之類的行業，人才大量主動或被迫地轉向，加重了行業競爭的殘酷和浮躁。

每個角落彷彿都流傳著

成功學和生意經

網路發展加速了時代，也加重了我們的焦慮。朋友圈和網路新聞里充斥著創業、融資、少年CEO的傳說，理財、微商、傳銷和高利貸廣告甚囂塵上。

每個角落彷彿都流傳著成功學和生意經，而以錢和權為成功標準的價值觀如此單一。資本的風口一個接著一個，那種「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錯覺，讓大家總是擔心趕不上趟，至於這些熱騰騰的現象和話題，有多少是實至名歸，又有多少是資本的包裝和吹捧，卻難以甄別。

這繁榮投射到我們身邊，景象複雜，難以掩蓋我們內心的焦慮：一邊是慷慨激昂的奮鬥，一邊是對螺絲釘工作的憂慮；一邊過度加班，一邊頻繁地跳槽轉行；一邊追求自由，一邊不得不異地戀，甚至啃老買房。這種無力感，塞滿心胸。

伴隨資本的呼嘯而來，傳統優良文化幾乎失守。新傳媒日益低齡化娛樂化。我有段時間失戀了，百無聊賴地搜索網路小說，看到很多人推薦一本《十年一品溫如言》，花了一天看完，無數次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現在流行的小說已經是小學生中學生寫的了嗎？

某些門戶網站則為了點擊率不斷拉低道德底線，推送的文圖導向簡直堪比色情網站；除卻寥寥幾條國家大事，談論的多半是富豪的財產、明星的情史，迎合看客心理，而負責任的報道實在很少，標題黨們為吸引流量，肆意造謠，激化普通醫生、教師、公務員群體與普通群眾之間的矛盾，甚至造成了社會悲劇。

每每點開網頁便看到這些粗製濫造的虛假信息撲面而來，讓人怎能不焦慮憤怒呢？

我希望這仍是年輕人

可以拼搏改變命運的時代

在信息科技的浪潮奔涌之下，中國傳統精髓文化卻沉默了，文化產業泥沙俱下。我們對新文化的學習往往流於皮相的模仿，而對傳統文化中韻味悠長的東西——風骨，理想主義，卻棄之何速。新不新，舊不舊，在浮躁的時代，我們艱難地尋找普世里的脊樑。

這是最好的時代，物質和信息空前地豐盛；這也是容易迷失的年代，爆炸的物質與信息必然帶來喧騰與不安。我們更關注不同領域從上至下的改革，是否能夠大膽地觸碰到利益核心，是否大大提升社會公信力，讓拜金哈權的風氣完全被唾棄。

這些年，錢和權沖走了太多的原則，骨氣和情懷。我看到多少原本豁達幽默的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便反目成仇。

但，我也看到在一些冷門領域，仍然有年輕人為著情懷和初心堅守。「從來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作為一個工程師，我希望這仍是年輕人可以拼搏改變命運的時代，是踏實肯干更能贏得尊重、實業興邦的時代。

原載於《中國青年》雜誌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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