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特輯|夜卧紅樓說七夕

作者：霜葭

很有意思的是，有一個幾乎沒有人知道的節日與七夕遙遙相對，明代文學家張岱在《琯琅乞巧錄》里提起這個男人們的節日，看來古代的男子，也不甘寂寞，就像如今男人不滿只有三八婦女節，而嚷嚷著要「男人節」一般，他們就給自己設了這麽一個叫琯琅的節日。祈求的自然是男人們的「立身之道」—文采和士宦。相較而言，我更喜歡七夕乞巧。

在這個清爽寧謐的夜晚，坐在涼台上，望著一鉤涼月，不由讓人遙想起千年以來，那些閨閣中的少女。這是一年中真正屬於她們的節日。元宵，雖然是唯一可以讓她們外出與男人們一起「賞燈」的機會，是愛情之花得以綻放的時光。但七夕，卻是純粹屬於女兒們自己。雖然美麗的牛女傳說是關乎愛情的，但女兒們在向傳說的祈禱中，卻更多的是尋求靈巧、聰慧這些屬乎女性自身的品質。七夕，成就閨閣一年一度的集會。女兒們在這個夜晚，和女伴們互相傾吐自己的秘密。這些少女的秘密，有些也許是對人生幸福的企盼和希望。這些願望有的也許已經成就，有的則成為永生的遺憾。有些秘密，是對生命的追索，是對自我的探求。但這些，無論高潔的，抑或卑瑣的，如同浪花，永遠消湮在歷史的長河裡。

重讀紅樓時，曾發現第六十四回《幽淑女悲題五美吟》的時間有些混亂，黛玉寫《五美吟》時安排為七月似乎太晚，與前後的情節不符。有紅學家認為這段是偽作，或者是初稿，或者是單獨插入的，也有認為是倒敘的。但文中黛玉設瓜果私祭卻是確定的。「大約必是七月因為瓜果之節」明明斷定為七月無疑。作者為何非得把黛玉寫五美吟安排在七月，很值得回味。聯繫五美吟的作品，都是以「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為對象，感慨其「終身遭際令人可欣可羨可悲可嘆」。我大膽地猜想，這一天應該就是七夕。這個女兒的節日，讓林黛玉聯想起自古來女性的命運，從而以詩歌來表達了自己獨到的思考。

千百年來，無數的少女們在對著永恆的銀河，金針乞巧。這看似相同的一幕幕場景，卻包含著多少心靈的憧憬？多少生活的想像？多少幸福的夢幻？這些生命，在未來的歲月里，漸次地衰老，有的被塵世污染，有的中道摧折。這些心靈，是否還能再記得曾經的玩笑，曾經的諾言，曾經的企盼？在邁入中年，乃至徐徐老矣的晚年，是否能有一個夜晚，她能回憶起來，曾經與少年的閨友們所度過的這些時刻？

這個七夕，就和過去的每一個七夕一樣，從我生命溜過，也帶走少女們的歡笑，留下的只是歷史深夜的靜默。

附：

七夕習俗：

穿針乞巧

最早的乞巧方式，起於漢，流於後世。

《西京雜記》：

「漢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於開襟樓，人具習之。」

南朝梁宗懍《荊楚歲時記》：

「七月七日，是夕人家婦女結綵樓穿七孔外，或以金銀愉石為針。」

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

「七夕，宮中以錦結成樓殿，高百尺，上可以勝數十人，陳以瓜果酒炙，設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妃嬪各以九孔針五色線向月穿之，過者為得巧之侯。動清商之曲，宴樂達旦。土民之家皆效之。」

元陶宗儀《元氏掖庭錄》：

「九引台，七夕乞巧之所。至夕，宮女登台以五彩絲穿九尾針，先完者為得巧，遲完者謂之輸巧，各出資以贈得巧者焉。」

喜蛛應巧

較早的一種乞巧方式，其俗稍晚於穿針乞巧，約始於南北朝時。

南朝梁宗懍《荊楚歲時記》：

「是夕，陳瓜果於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網於瓜上則以為符應。」

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

「七月七日，各捉蜘蛛於小盒中，至曉開；視蛛網稀密以為得巧之侯。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民間亦效之」

宋朝孟元老《東京夢華錄》：

「以小蜘蛛安合子內，次日看之，若網圓正謂之得巧。」

宋周密《乾淳歲時記》：

「以小蜘蛛貯合內，以候結網之疏密為得巧之多久」

投針驗巧

這是明清兩代的盛行的七夕節俗。明劉侗、於奕正《帝京景物略》：「七月七日之午丟巧針。婦女曝盎水日中，頃之，水膜生面，綉針投之則浮，看水底針影。有成雲物花頭鳥獸影者，有成鞋及剪刀水茄影者，謂乞得巧；其影粗如錘、細如絲、直如軸蠟，此拙征矣。」

曬書晒衣

《世說新語·排調》記載：郝隆七月七日日中仰卧，人問其故，答曰：「我曬書。」

《世說新語·任誕》：「阮仲容（阮咸）步兵居道南，諸阮居道北，北阮富，南阮貧。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皆紗羅錦綺，仲容以竿掛大布犢鼻於中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復爾耳。」

供奉磨喝樂

磨喝樂是舊時民間七夕節的兒童玩物，即小泥偶。又叫「磨合羅」。

女拜織女，男拜魁星

俗傳七月七日是魁星生日。魁星主掌文運。士人七夕祭拜魁星。 

詩詞：

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秋夕（唐）杜牧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七夕（五代·後唐）楊璞 

未會牽牛意若何，須邀織女弄金梭。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

七夕（唐）杜牧

雲階月地一相過，未抵經年別恨多。最恨明朝洗車雨，不教回腳渡天河。

鵲橋仙（宋）秦觀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鵲橋仙 ·七夕（宋）范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