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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詩情誰與共」,解讀10首絕美《蝶戀花》(上)

圖片發自簡書App

1

「庭院深深深幾許 。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 ,亂紅飛過鞦韆去。」(歐陽修)

此為一首名家名作,詞中極品,流芳百世。

乍落筆,就不同凡響,一口氣用了三個「深」。既寫了「庭院」的宏闊幽邃,更是營造了濃郁的氛圍。好像覺得意猶未盡,立馬加上「堆煙」,漫天繚繞。真正的用意,不在「楊柳」,而在心緒。

和「庭院」對接的 「簾幕」,用「無重數」與三個「深」對接,嚴謹且強化了氛圍,其實是強化了心緒煩亂得「無重數」。原因在於,曾經相愛的貴族公子,以「玉勒雕鞍」的派頭,到「遊冶處」尋花問柳去了。

顯然,歐陽修用的是一個深閨女子的視角,傾訴了遭遇離棄而生出的落寞凄苦的無限感慨。作者身為男性詞人,可對女性的心思心境,體察得細緻入微,惟妙惟肖,這足以見出才華的出眾之處。

下半闕過渡到對時令「春」的渲染,「雨橫風狂」,「暮」,「黃昏」三層意象,疊加一起,這樣的「春」,哪裡有辦法把它留住呢。正是「無計」,則有「淚眼」,則「問花」,可回應的是「花不語」。花本不會言語,但偏偏要它說話,凸顯出來一個無助女子的無奈和痴情。此時見到的「亂紅飛過鞦韆去」,該是一幅多麼悲涼慘淡的畫面?

2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還少睡 ,畫屏閑展吳山翠。/衣上酒痕詩里字,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晏幾道)

晏幾道,是個官二代。老爸晏殊也精通詞道,還做過宰相那樣的大官。可這個小晏,卻遠離利祿,沉迷於聲色犬馬,經常一醉方休。

這首詞就以「醉」開篇,以醉意籠罩全篇。他有許多「醉」句:「一醉醒來春又殘」,「夢後樓台高鎖 ,酒醒簾幕低垂」等皆是。

這次,雖然「醒不記」,可卻清醒的領悟到了「聚散真容易」的世事常態,和「春夢秋雲」一樣,任誰都把握不住,只能發出幾聲感嘆。輾轉難眠,卻一眼看見了「畫屏」上的「吳山翠」。這東西,似乎有意和「少睡」的人做對,故意擺出一副「閑」的樣子,真是氣煞人也。

下半闕緊緊延續上半闕的意緒。由「醉別」帶來的「酒痕」,聯想到自己那些「詩里字」,全都被「凄涼」浸染得滿滿登登,多想嚎啕大哭一通,以抒胸臆。

此情此景,讓蠟燭都有了憐憫之心,責怪自己,沒什麼好辦法,只好代他流下一滴一滴的淚水。這句是從杜牧的「蠟燭有心還惜別 ,替人垂淚到天明」衍化出來的,但有了「自憐」,有了「空替」,意蘊立刻新穎豐滿深厚了,較杜牧高出一籌。

晏幾道善於運用比照的修辭手法,「春夢秋雲」,「斜月」與「畫屏」,「酒痕詩里」,「紅燭」與「夜寒」,互為烘托,意象鮮明。而「真」,「還」,「總是」一類的虛詞,用得恰到好處,一字千金。詞人功力的高超,由此可見一斑。有論者歸結晏幾道的「文章翰墨,自立規模」的評價,絕非溢美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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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蘇軾)

這篇名作,詩詞愛好者都耳熟能詳,甚至背誦如流。「天涯何處無芳草」,「多情反被無情惱」,已成為千古絕唱,在今天,也是廣泛流行的時尚話語。

顯然,蘇軾在抒發他的感傷。既傷春,也傷情。幾句小詞中,把物,景,人以及由此而來的動作,聲音,全包羅進去。「人家」成為視野的核心,有「燕子」飛,有「綠水」繞,似詩似畫。更似舞台,先設置在這裡,等待一段喜劇小品在這裡粉墨登場。

下半闕,「牆裡」,「牆外」的重複,不覺絮煩,反倒因加深了印象而覺親切。「佳人」,不見其面,只聞其聲。玄虛神秘帶來許多想像,難怪「行人」「多情」。「里」與「外」的映襯對照,「笑」與「聲」的變化,甚至「鞦韆」,都成了「惱」的原由,也是蘇軾激發靈感的來源。

據說,蘇軾流放嶺南惠州,陪伴在側的愛妾朝雲,特別喜歡吟唱這首《蝶戀花》,「日唱「"枝上柳綿"二句,為之流淚,病極,猶不釋口。」大概因為,儘管蘇軾對朝廷始終有敬畏之心,可不被理解,屢遭貶斥,也是「多情卻為無情惱」吧。此外,謫居的困境,很像「柳綿」,日益艱難,「吹又少」吧。朝雲與蘇軾心有靈犀一點通,不時吟唱,不時在感傷,感傷的是人世,是人心。

4

「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乍試夾衫金縷縫。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李清照)

春到人間。「雨」,「風」,「柳」,「梅」,讓春天「心動」了。其實,是人「心動」了。「春」還潛含著與情相連的詞意。「春心動」,乃是人的情動了。

可讓人掃興的是,與春,或者說與情不可少的「酒意詩情」,卻沒有共同享用的伴侶。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此時在外出差,大好春光中的孤獨寂寞,誘發了她寫作這首詞的直接動機。

詞人的女性屬性,在字裡行間,極自然的幻化出濃濃的胭脂氣。遣詞造句又格外靈巧,細膩。試看「淚融殘粉花鈿重」,無心妝扮,才餘下「殘粉」。頭飾仍有,卻覺多餘,才「重」。而「淚」與「粉」,與「花鈿」,一「融」,一副可憐兮兮的神態,生動如畫的躑躅在一派春色里,形成鮮明的對比。

由妝扮,到「夾衫」,到「枕」,到「釵頭鳳」,一脈相承,銜接得自然順暢。這些,全為了「夜闌」作鋪墊。「愁」是「濃」的,「夢」又是「無好」的,還只能一個人「獨抱」。如此的空虛無聊,什麼都做不成,唯有與「燈花」,相陪相伴。在看來漫不經心的「剪」和「弄」的細小動作中,凝聚著一個小女子的多麼沉重的心思啊。

5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珏。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總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納蘭容若)

這是一首哀悼緬懷之作。結髮妻子盧氏芳齡18那年,與納蘭締結美緣。兩人舉案齊眉,夫唱婦隨,盡享魚水的歡愉。那知,夫妻執手相愛僅僅維繫了三個春秋,21歲的盧氏就撒手人寰,和納蘭陰陽兩隔了。

「無那塵緣容易絕」。看來極普通平常的七個字,其實是在痛失親密伴侶之後,從孤獨悲切,以及淚水嘆息中,感悟到的。也是用孤獨悲切淚水嘆息,抒寫出來的。於是就有了厚重沉實的分量,猶如格言警句,一語道破了情愛的真蒂:既是熾烈甜美的,又常常是短暫苦澀的,「容易絕」。

這句話,出現在整首詞的中間,像是一根筋脈,把前後兩片貫穿在一起。上半闕以單一的「月」作比,傾瀉出「為卿熱」的堅貞和痴情。

下半闕出現了「燕子」,「蝶」,有飛動的感覺。這是由意緒的紛雜而設定的,用來和沉悶的心境做襯托。

最後落筆在「秋墳」上。明明在悼念,不雲哭泣,卻用了個「唱」。稍加品味,就覺出此「唱」,要比哭泣帶來的哀傷愴痛,勝出了若干倍。真可謂此時無「哭」勝有「哭」,遣辭之妙,盡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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