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地壇》——感悟生命的絕唱
作者:甦民
2010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滯重。
那年的12月31日著名作家史鐵生因病去世。
他最終還是未走完六十年的歷程,離2011年的曙光,僅差四天,太匆匆!
史鐵生是一位坐在輪椅上思索人生,感悟生命真諦的作家,獨特的經歷,譜寫著從生命中擠流出新時期文學獨特的篇章。
1951年出生於北京,中學就讀於清華附中的史鐵生,身康體鍵,充滿活力。他文學,藝術,體育,才藝出眾。中學畢業後到陝北高原插隊。21歲時遭遇暴雨和冰雹,雙腿殘疾,無法行走。1981年,患急性腎損傷。1998年起,靠透析維持生命。從最初的每周一次透析,惡化到後來的每周三次,每次透析要脫去三公斤水,異常疲憊,無法入睡,就寫作,彷彿一動筆所有的不適就悄然而逝。他曾自嘲:「職業是生病,業餘是寫作。」命運確乎給了他太多太大的不公!史鐵生腿殘後,上學無望,工作困難,從此「扶輪問路」,踏上參悟人生的艱難旅程。
1983年,他的中篇小說《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發表。小說跳出了舊日知青文學的框架,不再是自傷自憐、自嘆自卑的落魄英雄的輓歌,也不再有烏托邦情懷的哀傷情調。以同情的眼光看著當地農民,而當地的農民也用同樣的目光回視於「我」。以濃郁的黃土高原氣息通過重溫舊夢和追思舊地的情緒變化,並以哲理性的文字表達,體現自己的感悟。獲當年全國優秀小說獎。
1991年他的散文代表作《我與地壇》發表。那是一篇用生命的苦難坎坷作基石,文中字句都是在付出心靈極為痛苦代價後的感知,體悟、最終閃爍出超然、智慧與理性之光的作品。文中透出的對精神的追尋和魂靈的叩問,那揮之不去的深重憂傷,那歷練過後的澄明,那來自心靈深處對親情的謳歌,震撼著千萬讀者的心。作家韓少功曾評論「《我與地壇》這篇文章的發表,對當年(1991年)的文壇來說,即使沒有其他的作品,那一年的文壇也是一個豐年。」此後《病隙碎筆》《務虛筆記》《我的丁一之旅》等大量優秀作品陸續刊出,其詩性的語言及深邃的哲思,激起廣大讀者心海的波瀾,同感他那不盡的人生況味。
史鐵生從雙腿無法行走始,就搖著輪椅把自己搖進了地壇這個古老的祭場。地壇之於他人僅是一個破敗荒蕪的園子,之於史鐵生卻是再生之地。他說:「彷彿這古園就是為了等我,而歷盡滄桑在那兒等待了四百多年。」地壇是「一個寧靜的去處,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十五年,他在等待他的古園中冥想、參悟。他在這獲得了思考的時間和空間。他無能四處行走,卻可在時間深處神遊。
他曾暴怒無常,也曾「幾度祈死」,以拋卻身後的世界,徹底擺脫靈魂孤苦無依的撕裂之痛。他躲避著所有的人,甚至躲避著自己的母親。每當史鐵生心情壞到極點,發了瘋一樣離開家時,母親總是在他出門後,悄悄地去地壇找他。只要看見兒子還好好地在園子里,她就悄然轉身回去。有時史鐵生看見母親在四處張望著找他,而他卻躲在樹叢密處不見她。或許是不想讓母親痛苦著他的痛苦,或許此時他正在苦難的鋼索中掙扎,宛如蛇蛻皮,蟬脫殼,脫胎換骨只能隱藏在無人的角落進行。或許是那與生俱來的自尊,他為母親的尋找增加了難度。
地壇的殘垣破壁、蒼幽古柏、衰草野藤、鳥啼蟬鳴、落日殘霞、母影形隨、摯愛、痛楚,十數年間陪伴著一個看見自己「傷殘」的殘傷青年,試圖用無奈的方法安慰他。他默默地坐在地壇里,他無語,地壇亦無言,只有風兒一回回搖拂著他的發梢,發出串串安撫的輕微嘆息。人與環境,生命與自然的安靜明秀的契合,猶如一幅宏大而悲壯,象徵又現實的畫面。
他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的魂靈深處探索,一點一點地試著把撕肝裂膽的悲慟從自己的內心擠出。猶如十字架上的耶穌,菩提樹下的釋迦穆尼,《九年面壁》的達摩,宗教精神似在其中。他在經歷過刮骨剔筋的凄痛,碎牙泣血承受著數年鈍刃地磨割,「獨愴然而涕下」後,終擺脫溺於苦海十數年的沉淪之勢,變苦為智,變難為慧,凌駕於死之上,從而洒脫地活。對生死的感悟,對人世的思索,愈顯真實、透徹、緩和、深沉,低廻起伏、寧靜致遠。他說:「上帝創造了無限種命運,要是你碰上的這一種不可心,你就恨他嗎?……設若那一種不可心的命運輪在了別人,你就會鬆一口氣怎的?」
若干年後,史鐵生理解了母親,他對當年自己躲避母親的行為產生了深深的負疚和懊悔,成為他永遠地痛。他悲哀地常自語「母親喜歡花,可自從我的腿癱瘓後,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他第一篇小說發表時,母親已去世。他「走遍整個園子卻怎麼也想不通:母親為什麼在她兒子就快要碰撞開一條路的時候,她卻忽然熬不住了?」他「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沒,坐起來,心神恍惚,獃獃地直坐到古祭壇上落滿黑暗而後再漸漸浮起月光,心裡才有點明白,母親不能再來這園中找我了。」地壇里再也看不到母親尋他不到時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徘徊,惴惴悵然的背影了,世上那個最疼愛他的人再也無法眷顧他了,他上天入地也無法找回母親那春蠶死了千百次也吐不盡的愛。之後的時日里,他幾乎都沉浸在地茫天蒼無覓處的巨大絕望中而難能自拔。多年來,他「頭一次意識到,這園中不單是處處都有過我的車轍,有過我車轍的地方也都有過母親的腳印。」這字字句句是他心傷處的血淤衝破骨、肉、皮而滲出的滴,滴,血!我於此處讀到他來自心底的痛,看到他哭訴無聲卻滂沱,聽到他哀哀地唱與母親的輓歌,感受到他那跪天跪地跪娘親的悲絕心勁。他又一次遭受著命運的鞭笞。
有人說史鐵生對命運的參悟是無奈的,被迫的,生命給予他的僅是減法。是的,史鐵生確是在無奈的狀態下接受著現實的,是別無選擇的。否則,他為何寫作。他現實生活之路因殘疾而變得逼仄難行,他用寫作開闢了另一個通道。他就是「要為生存找一個至一萬個精神上的理由,以便生活不只是一個生物過程,而是一個充實、旺盛、快樂和鎮靜的精神過程。」
史鐵生因失去了行走能力而獲得了超凡的思想能力,因失去了空間而獲得了時間。他坐著輪椅,卻比很多站立的人看得更高。他化蛹為蝶,從無涯的痛楚中飛起,高遠而優美,空靈而實在。他在曠闊的天宇中盡情揮寫著曾經的哀痛與失落,曾經的沉淪與超脫,曾經的失戀與愛戀,曾經的寫作與碩果。他的病殘使他陷於苦難,他的苦難使他收穫智慧。史鐵生死去活來!
他喜歡徐志摩「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的詩句,他曾設想以此為自己的墓志銘。如今,他確是輕輕地走了,被他母親叫回天堂休息去了,老人心疼兒子玩的太累太苦,老人知道兒子的路長,痛也長。
「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夠/坦然赴死,你能夠/坦然送我離開…… 攔腰斬斷,是童話中的/情節,或永生的一個瞬間。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夠/入死而觀,你能夠/聽我在死之言……死不過是一次遷徙/永恆復返,現在被/未來替換,是度過中的/音符,或永在的一個迴旋……」這是史鐵生生前寫給妻子的詩作《永在》。
史樣的作品,鐵樣的生命。他留下的!
作者:孫地,女,出生於新疆,文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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