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乾貨 | 史上最專業的《教父》攝影詳解

本文由《美國電影攝影師》(AC)雜誌高級記者邦雅曼·貝熱里(Benjamin Bergery)編撰,並發表在他的博客上http://www.theasc.com/asc_blog/thefilmbook/2015/04/03/gordon-willis-tribute-the-godfather/

譯/梁圈圈 (如需轉載,請註明來源、譯者信息)


邦雅曼·貝熱里,法國資深電影記者、新媒體藝術家,一直擔任《美國電影攝影師》(American Cinematographer)雜誌駐歐洲高級記者和法國電影攝影師協會(AFC)的顧問。著有《Reflections:21 cinematographers at work 》,這本書的中文版《光影創作課:21位電影攝影大師的現場教學》即將由後浪出版。

《Reflections》中文版暫定封面


《教父》系列的攝影被公認為業界標杆,掌鏡人戈登·威利斯也對當代好萊塢的攝影產生過巨大影響。2014年5月,戈登·威利斯不幸辭世,世界永遠地失去了這位偉大的攝影師。


2014年11月,波蘭的Camerimage電影節(Camerimage是世界上最大的專註於攝影和攝影師的電影節,始於1993年。主要獎項包括:金蛙、銀蛙、銅蛙,頒給主競賽單元的最佳攝影前三名)上,本文作者和和AC雜誌/ASC出版社的主編 Stephen pizzello 共同組織一場戈登·威利斯的紀念活動,ASC(美國電影攝影師協會)成員Caleb Deschanel(代表作《耶穌受難記》),Ed Lachman(代表作《遠離天堂》),Matthew Libatique(代表作《黑天鵝》)和Vilmos Zsigmond,代表作《花村》《第三類接觸》)共同出席了活動並分享了對《教父》的攝影藝術以及對戈登·威利斯的專業解讀和評價。


兩部大師傑作

在Camerimage電影節戈登·威利斯的紀念活動中, 我們放映了分別來自1972年的《教父》和1974的《教父2》中的兩個片段。

科波拉這兩部集大成的影片是世界電影里程碑式的作品,在商業和藝術上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除去天才的導演、出色的表演、令人難忘的音樂和美術……戈登·威利斯結合了節制的構圖和攝影機運動,以及大膽而富有革命性的照明方式,也為本片的成功作出了巨大貢獻。


《教父》和《教父2》共獲得11項奧斯卡提名,卻偏偏都沒有獲得最佳攝影提名,也許這正說明了戈登·威利斯的攝影過於革新而超越了當時的接受水平。

馬龍·白蘭度在《教父》(The Godfather, 1972)中飾演的Don Vito


開場的變焦

《教父》的開場是黑屏中的一句台詞「I believe in America」,緊接著是頂光照明下的殯儀館老闆Bonasera特寫,鏡頭非常緩慢地變焦拉開(zoom-out),變焦過程接近3分鐘,一點一點地顯現出了桌子後面神秘男人的輪廓,白蘭度扮演的第一代教父Don在聽他講述女兒遭受的暴行。

變焦後接一個全景(wide)鏡頭,然後殯儀館老闆出畫,走到前景,向教父耳語復仇的願望。前景是教父虛焦的背影輪廓。在這個開場中,戈登用他喜歡的遮掩的方式,製造戲劇張力。



開場的視頻故事板


這個醒目的變焦過後,白蘭度飾演的第一代教父出場。獨特的頂光照明,有時會讓他的眼睛陷入黑暗中,這在70年代是富有革命性、也充滿爭議的照明技巧。接著是一個教父辦公室的全景鏡頭,然後切兩人之間的正反打,最後是一個搖鏡,跟隨兩人進入門口的黑暗區域。

戈登招牌式的照明方式:百葉窗和實際光源給房間背景製造了幾片亮區,白蘭度在光線中進進出出,對比下,勾勒出陰暗的人物輪廓。緊接著切到一場亮到過曝的婚禮場景,昏暗的內景和明亮的外景形成強烈的對比。



開場的視頻故事板


頂光照明

Benjamin:真正令人震驚的是這裡的頂光照明,戈登用慣用的「chicken poop」燈具創造出來的。

Ed:他用的是Baylight 套裝,這有點像是戈登的招牌了,他有很多種變化,有時候他在撐條上加mushroon 燈泡,在周圍加遮光裙,避免光上牆。好萊塢攝影棚有金屬Baylight,但戈登用的是自製的輕型燈具,可以用在實景中。如今用更輕便的Kino Flo就可以達到這個效果。

Stephen:戈登說其實頂光的主意還是給白蘭度試鏡的時候想出來的,製片廠不太願意讓白蘭度演教父,所以安排了一次試鏡。當時的化妝給白蘭度臉頰塞了紙巾,頭髮抹了油,粘了假鬍子,拍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從頭頂上照明。看試片的時候,戈登就想,整部電影都這麼拍也許會很好,他說當時頂光照明算不上新鮮,但像你看到的這場戲,整場都這麼拍,每個人都用頂光照明,確實還沒有。


Benjamin:頂光會製造出一片亮區,人物進出其間。當然,眼窩中會有黑暗的陰影,當時嚇壞不少人。

Stephen:這實際上正是戈登設計的元素,他說過「人們有時候並不想知道人物在想什麼」。他覺得那樣做確實能保留人物的神秘感。有的場景會讓人看清眼睛,但總的來說要保持神秘。

Ed:有趣的是,儘管他喜歡把畫面弄得黑黑的,但他也常用高光分離畫面中的元素。因此,由於有了百葉窗和檯燈,畫面不單調不呆板。場景中有些地方是黑的,牆壁會失去細節。但他在取景時也會讓高光時而閃現。

Benjamin: 前景暗,後景就亮;反之亦然。

Ed:是的,或者畫面中某個地方亮起來。教父桌子後面透過百葉窗會有奇怪的光。那種高光對我來說總是非常難忘的。他就是會在黑暗中加這麼強的高光。

Matthew:戈登會讓人物以中間狀態處在光線里。就像Ed說的,他用攝影的方式從高光中製造鏡頭的衝擊力。或者他會加一盞燈,只是十分輕微地照亮眼睛好讓你看見。而其他人都會把人全照亮,光灑得到處都是,戈登卻從來不怕讓人物處在黑暗中。

Stephen:在這部電影中,他遇到很多麻煩,他和科波拉好幾次差點丟了工作,他有一句名言說「拍《教父》就好像在泰坦尼克號的甲板上當服務生」


Caleb : 我剛跟著沃倫·比蒂拍了一部電影,他談起一場戲,他覺得台詞太直白了,他很不想講這種台詞。戈登為此找了一種拍法,讓沃倫從亮區進入陰影融入黑暗中再講出台詞,這一來效果就非常好了!

戈登有十分敏銳的感受力,何時需要、何時無需讓人物顯現在畫面中,觀眾需要看到什麼,不用看到什麼,怎樣安排能講好故事,他在這方面真的很出色。而且我覺得大部分人對這些技巧都不會有所察覺,除非你認真地研究他的作品。在這一點上,《教父》是一個非常棒的研究範本。


黃銅色調


觀眾提問:我很想知道戈登會對這部電影中使用濾鏡的看法,這部電影色調很暖。

Steve: 黃銅色調是不同元素結合的結果,戈登既用了現場的照明手段,也用了濾鏡組。

Caleb :我跟你講講我曾經採訪戈登的過程中聽到的吧,一開始,他告訴我說用了巧克力色的濾鏡,後來他又否認用過。我還特意去查看過裡面用了濾鏡的部分,幾年後又有一次我遇到他,他說:「不,我沒用過任何巧克力色的濾鏡。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懷疑他確實在一些鏡頭中用了濾鏡,(來讓畫面暖一些)。

Stephen :婚禮那場戲,科波拉告訴我說他們想要的是二戰前家庭電影的效果,那種有點過曝的外景。

Vilmos :戈登確實用了一些特別的技巧,他在外景照明時用了鎢絲燈具,我們從來沒這麼做過。我們在外景中一直用偏藍的燈,製造出白色的日光效果。而他故意地想創造出這種溫暖的橘色調畫面。我記得當時看到一些這樣的場景,實在太棒了!


攝影機角度


Stephen:在拍《教父》時,科波拉和戈登實際上有一條不變焦規則,開場鏡頭是唯一例外。這個變焦拉出的鏡頭十分緩慢,他們是用電腦控制鏡頭變焦的速度。《教父》是用Mitchell Reflex攝影機拍的,戈登在《教父》1和2中用的鏡頭包括Baltar鏡頭,並不是特別好的鏡頭,但他在這些特定的電影中喜歡那種鏡頭帶來的感覺。

Caleb:戈登在大部分時候全開光孔拍攝,大約T2.2,所以幾乎沒什麼景深。

Ed:戈登有這麼一條觀念:鏡頭拍攝的所有東西都要看上去符合人眼的視點。只有主觀視點鏡頭才會俯拍。他有很多原則……

Caleb:戈登在機位的擺放、攝影機何時靜止、如何運動上總是能做出正確的選擇。《教父》代表了典型的戈登·威利斯:整部電影拍得很直接,他常用40mm鏡頭和75mm鏡頭,幾乎都是從視平線機位拍的。

現在很多電影人是「無論何時何地、用盡一切拍攝角度」,就像大衛芬奇說的「everything all the time」。如果你明白戈登的做法,就會懂得限制的意義,這樣才能在必要的時候用視覺的方式講述故事。《教父》中有一個地方,拍著拍著Don Vito,突然切了一個高角度鏡頭,在全片中非常與眾不同。這是關於如何限制角度來講故事的一堂課,這樣當你採用一個不同的角度時,就有了意義。


Stephen:那個高角度鏡頭還引起了戈登和科波拉的一點爭執,戈登不喜歡用那種無動機的特殊角度,但科波拉想拍到橘子滾一地的畫面。戈登說 「我不想用那個角度拍」。到了剪輯室,科波拉心裡想「戈登肯定會恨我,不過我還是要用這個鏡頭」。

《教父》結尾Don Vito被槍擊的高角度鏡頭

Benjamin:戈登用40mm和75mm在視平線機位拍攝,使影片在視覺上有了連貫性,這是一種純粹的拍法。

Vilmos:有的人真的堅信不用變焦鏡頭的純粹性。我就不!我跟著羅伯特·奧特曼成長起來的,他總是在教我用變焦鏡頭。他喜歡換鏡頭。所以,如果他想用45mm時,變焦鏡頭換起來就更方便,因為一個鏡頭上想要的焦段都有了。

Benjamin:在很多方面,你跟戈登的方式都不一樣,不同的攝影師有這麼多種不同的拍攝方法的變化,這也很棒。


最後的關門鏡頭


我們最後一個《教父》的例子是最後一場戲,邁克(帕西諾扮演)面對他妻子凱(戴安·基頓扮演),邁克試圖擺脫妻子的注視,最後向她撒謊並否認了安排的謀殺。凱鬆了口氣,離開他的辦公室。這時切到一個凱在前景焦外的全景鏡頭,焦點對準了後景中的邁克。又切到一個很多人親吻邁克的手的遠景鏡頭,一個手下關上了門。最後切到了凱看著他們的反打鏡頭,正在關上的模糊的門漸漸擋住了她,緩慢地變成黑屏。

最後兩個簡單的正反打鏡頭透露了一切信息:邁克成為了他最初鄙視的人,一個兇殘的匪徒,他深愛的妻子被關在他黑暗的新世界之外。凱身後明亮的窗帘提高了畫面的反差,威利斯再一次用前景虛焦的黑影遮擋畫面,奠定了故事的悲劇性。


視覺隱喻

Benjamin:那扇關上的門是電影藝術的精彩一瞬,如此簡單的一副畫面卻表達了這麼豐富的意義,這太棒了!

Ed:就像Caleb 說的,戈登理解視點鏡頭的設置是講故事的關鍵,他總是能找到敘事中的視覺隱喻。這正是我們都追求的東西。

Matthew:他所做的一切都包含著無數信息,每個鏡頭都精心建構,他不需要再多拍五個鏡頭。


Caleb: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棒的視覺概念,戈登真的很棒,我不覺得這個鏡頭的妙處每個看過《教父》的人都能說得出來,你看這部電影時,會說「這部電影確實拍得很好」,但至於它為什麼這麼好,你需要在每一場戲中細細體會,戈登對每場戲都有很清晰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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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截圖和視頻故事板由Benjamin B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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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登·威利斯標誌性的頂光燈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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