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蝸由造人到被造的歷史宿命
女蝸神話始見於《楚辭·天問》、《山海經·大荒西經》。《說文》:「蝸, 古之神聖女, 化萬物者也。」蝸即女蝸,是化育萬物的女神,自然也是創造人類的女神。
女媧是我國古代神話傳說中一位善良的女神。相傳天地開裂後,還沒有人類,於是女媧用黃土作成了人。人類繁衍起來後,忽然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打仗,最後共工失敗,他一怒之下頭撞不周山,損壞了這撐支天地之間的大柱,天倒下半邊,露出醜惡的窟窿,地也陷成一道道大裂紋,山林燃起大火,洪水從地底下噴涌而出,龍蛇猛獸也四處為害人類。人類面臨著空前大災難。女媧目睹人類遭到如此奇禍,悲痛萬分,於是選用各種各樣的五色石子,架火將其熔化成漿,用以填補殘缺的天窟窿,隨後又斬下一隻大龜的四腳,當作四根天柱以支撐蒼穹。女媧還撲滅烈火,制服洪水,殺死龍蛇猛獸,根除了災難,拯救了人類。
共工和祝融因何吵架而大打出手?有人說是為了爭帝,不管具體原因是什麼,不外乎是為了一時之憤或一己之私,結果鬧得「不周山下紅旗亂」。
輸了就認罪服輸唄,共工為什麼要撞斷不周山呢?蓋因這不周山乃是支撐天的一根大柱子,因為有著這根柱子撐住,天才沒有塌下來,日月星辰才得以周天流轉,地上萬物才得以欣欣向榮。而共工之所以非要撞斷不周山,就是因為打架輸了,感覺沒面子,火氣上來,遷怒於正在地上艱難進化的人類,就是要撞斷不周山,讓你們這些人一起倒霉。老子心裡不舒服,你們也別想好受了!
按理說,亂子是共工引起的,如果共工良心發現,補天的事應該由共工來完成,可怒撞不周山後,共工消失得無影無蹤,誰也不知道他幹嘛去了。活脫脫一個爭強好鬥而又不想負責任的男人!
現在我們終於明白了,我們的歷史開端是從女人開始的——男人負責闖禍,女人卻要補天。這就是中國的女人,這就是我們歷史的開端。
林語堂在他的《生活的藝術》一文中也說過:「人類的文明是由女人開始的,而不是男人。」這的確說到節骨眼上了。
神話是一個民族最為原始的潛意識積澱,神話雖然比信史玄奇,卻比歷史更能昭示一個民族的未來,甚至帶有強烈的預見色彩。女蝸時代原是人類婦女史上一個輝煌的時代, 人類學家稱這個時代為母系社會。在這個社會裡, 「知母不知父」,恩格斯把它稱之為群婚, 即「一群男子與整個一群女子互為所有」。在這種婚姻狀態下, 我們的祖先並不知曉男女交媾和生兒育女的聯繫, 他們無從考問婦女懷孕和分娩的終極原因,最終導致了對女性生殖的崇拜。
女性生殖崇拜曾是史前社會世界性的普遍現象, 大約2萬5千年前, 以手持野牛角的法國「洛賽爾維納斯」為主,一種在史前歐洲到處存在的「維納斯雕像」,無不過分地突出了女性「豐乳肥臀」的特徵。這種突出女性生殖功能的雕像,實際上就是人類祖先心靈的記錄。他們敬畏生命的神秘,以女性為生死的主宰。翻閱世界各民族神話史,創世或創造第一個生靈的神幾乎全是女神,如埃及的水神「努」,希臘的地母蓋亞, 巴比倫的提亞華斯, 墨西哥的托南辛等等。美國人類學家理安·艾斯勒在她的名著《聖杯與劍》中曾經提到:「在古代社會中, 似乎最初崇拜的都是女神……就女性的生物屬性來說, 她正如大地那樣給予生命和食物。」「女蝸造人」的神話故事所反映的正是大地那樣給予生命的「母性」。
《說文》:「母, 牧也。從女, 象懷子之形, 一曰象乳子也。」甲骨文中「母」最初的字形僅在「女」字的基礎上增添了兩點代表乳房的記號, 藉以突出「懷子」或「乳子」 的特徵。這種形體上的結構方式巧妙地聯結了女性和「給予生命」之間的關係, 所以中國最古老的姓氏大多從女, 如姜、姬、姚、贏、妨、擬…就連「姓」字本身也從女從生。《說文》:「姓,人所(從)生也。」這一釋義顯然把氏族乃至人類的起源與女性直接掛鉤, 而不自覺地排棄了男性的作用。
但是,男性天生就是好鬥的動物,就像共工和祝融。胳膊拗不過大腿,女人是那隻白白嫩嫩的胳膊;肋骨拼不贏脊樑,女人是那根細細爽爽的肋骨。由母系社會過渡到父系社會是一種力量的自然選擇。沒有辦法,在以男性為主宰的父系社會家庭結構中, 叱吒風雲的女蝸不見了, 代之而起的是一位長跪著的謙卑柔弱的形象——這就是甲骨金文里「女」字對女子的概括與描摹。當年的女媧怎麼也沒想到, 她所捏出的男人一旦站立起來, 竟然如此頤指氣使, 慾壑難填。他們規定, 女子應當從一而終,而自己卻可眾星拱月般妻妾成群。
世界成了男人的世界, 女人唯有退縮小家之一隅, 去聆聽「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教誨, 去實踐傳宗接代的無上光榮。
儘管女蝸的地位江河日下, 男人畢竟還是少不了女人,沒有女人的世界是沙漠和地獄, 因此即使在最暗淡的歲月里, 女性也從未泯滅過她們的生機。就算最野蠻的男人, 也會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去感受和領略女性的溫馨與魅力,可以說人類最初的審美意識是從人類自身尤其是女性身上開始覺醒的。我們無需遠征古代希臘最為傑出的人體雕像, 在《說文》提供的女部字里即可找到大批讚美女性的字眼, 如「美、好、嫵、媚、妹、妓、嫣、娜、媛、婉」等等。
儘管我們今天在使用這些詞的時候, 通常不會去聯想它們造字時的本義, 但只要稍加分析就不難發現, 這些詞語當初都是用於直接描寫女性的容貌、體態和性格的。容貌妓美、皮膚潔白、身材高挑、體態輕盈、顧盼嫵媚、性格嫻靜、處事溫婉柔順, 這些夢中佳人的基本要素, 數千年來綿綿相因,幾乎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因而我們似乎可以這麼認為,這些字眼所凝結的與其說是一般的詞義, 毋寧說它們積澱了中國男性對理想女性經久不衰的審美期盼和追求。如果說這種期盼和追求在它初始的階段主要基於生命力的衝動, 那麼後世累增漸積的倫理滲透,卻明顯地隱含著一種規範女性、重塑女性的功利目的。
女蝸原是造人的,反過來倒被男人重造了。所以在對待女性的態度上男人們始終帶有纏人的兩面性: 偏於理時,女人首先是奴僕;痴於情時,
在這種人性異化的傳統里, 必然瀰漫著歧視女性的文化心理。《說文》所收238個女部字, 帶有歧視色彩的就有55個。大凡人類共通的姦淫嫉妒、懶惰貪婪、餡媚、善於低毀、甚至醜陋慚愧等統統從女, 真算得上萬惡之淵, 萬禍之源了。奇怪的是, 這種不公平的歧視在整個封建社會裡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 就連倡導以人為本的孔子也以輕蔑的口氣說出了讓人刺耳的話:「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久而久之, 連女性也相信了自己的卑賤、儒弱和無能。
唯一的出路只有熬, 青絲熬成白髮, 媳婦熬成婆婆。古代中國是個尊老的社會, 父母之於子媳, 猶如君王之於臣子, 具有絕對的權威。有意思的是,「威」字之來源, 竟與婆婆相關聯。《說文》雲:「威, 姑也。姑,夫母也。」威字之取象,為象徵權力的大斧高懸於女人的頭上, 象徵擁有一家權力之女人。由夫母即婆婆引申為威嚴字, 可見當年婆婆權柄之可畏。《釋名·釋言語》:「威, 畏也, 可畏懼也。」 威、畏同源字,在己為威嚴, 在人為可畏, 一鳥之雙冀, 一體之兩邊也。究其原因, 婆婆乃實現女性價值之老嶇, 母以子貴, 也算父系社會對女性的一種補償或獎賞了。
可惜婆婆常常心理變態濫用權威, 不幸成了夫權的幫凶與同類相煎的執行者。至於媳婦, 未來的婆婆是她精神的寄託。為了那遙遠的一天, 她必須學會修鍊和忍讓。從媳婦到婆婆, 那是一條漫長的路。走完了這條路, 那又怎樣呢?這是一個簡單而複雜的問題, 從古代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小小寰球,落在五花八門的男人手裡,無數平衡被打破,無數關係被改變,無數景觀被消滅。原來在叢林中曾欺凌過人類的虎豹熊狼,滅到只剩下了動物園裡的那幾隻;原來與自己平起平坐的豬狗牛馬被馴化成了家畜…原來領導過自己的女人呢,現在已是家務與生育的工具,是娛樂與賞玩的寵物。「在每一個成功的男人後面,都站著一個女人。」女人聽了這話心裡舒服,其實這是典型的男人話語權,女人永遠站在後面,要不被壓在下面。
是呵,女人不敵男人,這是無法擺脫的宿命。聰慧的女人,賢淑的女人,愛好和平的女人,在男人的擠壓下變得小肚雞腸的女人,在與男人的打鬥中河東獅吼、撕破粉臉的女人,在男人功利的愛情婚姻中學得更加功利的女人…她們或許能夠改變個別的人生,卻無法扭轉整體的命運。一代又一代女人,只好眼睜睜地看著男人亂七八糟地衝撞宇宙,踐踏星球,蹂躪萬物,當然,也包括她們自己。
其實,女人是極聰明的動物,是真正意義上的萬物之靈。我相信,如果母系社會能夠一直延續下來,人類的發展必定會有另一種風光,祥和、寧靜,可能沒有原子彈和核潛艇,但早已到月球和火星上栽花種菜去了。女人們也努力過,她們中的精銳也曾憑藉天才和機遇成功地在男權社會登頂,但不是因男權的剿殺曇花一現,就是由於在長期爭鬥中染上了男人的惡疾、變成男人一般的女人而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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