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開東：人生如逆旅，我亦是病人

讀到蘇軾名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人生是一場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旅行。實在是夠可悲的，但好在旅途之中不算寂寞，這也算安慰。

但我頭腦里第一時間跳出來的，卻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病人。」

本來好好的，暑假過後，突然有一天發現，右胳膊很痛，已經抬不起來了。偶爾不對巧，碰到了，簡直是痛徹心扉。

學校隔壁正好有一個推拿正骨的醫生，只要有空，我幾乎每天去推拿一下。這樣堅持下來，還是不見好。

後來我才知道，這就是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肩周炎。一旦患上，很難好的。大醫院對此類病，只有一個建議，那就是鍛煉。

我開始猜想，肩周炎這個不速之客是怎麼來的。

先挖歷史根源。年輕時，我喜歡扳手腕。我這隻右手，打遍天下無敵手。但我根本沒法驕傲，我的左手是每賭必輸。最後綜合成績都是平局。所以我第一個懷疑就是，是不是年輕時掰手腕受傷了。潛藏著，等我老了，然後開始肆虐。

再找現實原因。為什麼在暑假後爆發。我有一個毛病，貪涼。夏天都是先開空調，再加上電風扇吹。涼風不動起來，我就沒感覺。想想看，整個晚上空調和電風扇沆瀣一氣，就對著我裸露的胳膊幹起來了，寒氣不入侵才見鬼呢。

出來混，總歸要還的。

最後一點原因，有網友認為是我寫作，積勞成疾。其實不是積勞成疾，而是寫作基本上都是同一個動作。如果總是忘記活動，那就可能有問題。

不管是哪種原因，總之，我的胳膊是壞了。

程老師戲謔我，說我是獨臂老人。

這個說法太精彩了，一是獨臂，二是老人，三是獨臂的老人。因為胳膊受傷了，走路的姿勢就有點怪異，傴僂佝僂，不是老人是什麼？

醫生說，最終只有鍛煉才能好起來，那就只相信醫生。

我於是鍛煉，有一天居然能夠吊在吊環上了，妻子在旁邊計數。儘管痛得要命。但咬牙還是堅持下來了。結果第二天就加重了，根本不敢碰吊環了。

平台上的幾位朋友寄過來很好的膏藥，迄今已經貼了好多，每天都好像從福爾馬林中走出來的。起初都很見效，一旦膏藥拿掉，就又還原。肩周炎真是一大頑疾，我承認我低估它了。

那個正骨的醫生，就勸我放血治療。我一聽，嚇了一跳。第一時間想起了吸血鬼！那怎麼行！我不放血！我不放別人的，別人也休想放我的。

醫生就跟我解釋，說，受傷的地方，血淤積在裡面，流通不暢，光靠外面帖膏藥，或者是揉一揉，很難好起來的。但無論他怎麼巧舌如簧，我自巋然不動。

回頭網上一查，放血療法。

原來中世紀西方的確流行放血治療。這項工作都由理髮師來擔當，常常理完髮，再放點小血，身體就會更清爽。

但放血療法的特點就是越放越多。最後血液枯竭而死。最後才被完全放棄。一直到今天，理髮店門前的標誌還是紅、白、藍三色旋轉。紅色代表動脈、藍色代表靜脈，白色代表繃帶。

這樣一來，我更加不同意放血了。回家和程老師一說，程老師也堅決不答應。她跟我解釋說，痛，只是痛。放血則可能死。哪個更嚴重呢？我沒有那麼笨，當然覺得後者更嚴重，所以我聽領導的話，堅決不幹。

我哥在上海做保安，他的胳膊也痛。我倆真是難兄難弟。據他的經驗之談，只有鍛煉。例證就是他已經鍛煉好了。不過一定要維持，不然就會反撲。我心裡想，這特么是持久戰啊，肩周炎不亞於小鬼子。

有天晚上，我在鍛煉，電話我哥。我哥氣若遊絲，說，「我這幾天又壞了……」一瞬間，我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我還天天給自己上刑，但就是將來的結果，好不甘心。

高三期中考試那天。我不監考，又去推拿，結果發現更加嚴重了。醫生不斷比劃，原先是30度，後來是45度，現在快到70度了。這樣說著，說著，我感覺糟心，一時心血來潮，說，要不，就放血吧。活著干，死了算。

醫生興高采烈，說，沒關係的。包好包好，都是一次性的針頭。我看到垃圾桶里的針頭，非常細小，想到那些針扎進肉里的感覺，我為自己痛心。

等我脫掉上衣，才發現，根本不是這回事。特么哪裡是那個小針、細針？醫生手裡拿著一根錐子！對，是錐子，前面有個三角，簡直就像一把小鐵鍬！

他這是聲東擊西，馬上就要在我胳膊上亂砍亂伐了。但我臉皮薄，前戲已經做了，只有硬著頭皮堅持下去。

我不敢看，咬著牙，只聽噗嗤噗嗤噗嗤，連續數鏟，我疼得哇哇亂叫。

突然覺得整個肩頭腫脹，回頭一看，原來醫生用一個拔火罐的盅正在拔血，血噴涌而出……再來一盅，噴涌而出……再來一盅，噴涌而出……一共采了5盅血，直到沒血了……醫生才塗抹上碘酒，幫我包紮好傷口。

整個時間將近1個多小時，語文組長已經在那催我批卷子去了。

我一個手慘扶著另一個手，我明白，寒風吹徹，所有的冬天和寒冷都必須自己一個人過，每個人都只能夠疼自己。一個大年級，總歸分我一道大題。自己的事情，總歸自己干，先把卷子批好吧。

一路上不知道晚上怎麼向夫人彙報。

朋友們，我希望你們每天都要活動活動，一旦被肩周炎和肩椎病盯上，小日子就不好過了。史鐵生說過，我們都要好好的，好好的活。

滾蛋吧，肩周炎君！未來我還想揮舞胳膊，在講台上指點江山，抱抱孫子呢。

病人期待健康，都如期待愛情。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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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百姓說人話     不為權貴唱讚歌

但書人間善與惡      哪管湮沒與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