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大師:《金剛經講話》八集之三

《金剛經》是佛教重要經典,全名《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金剛」指最為堅硬的金屬,喻指勇猛地突破各種關卡,讓自己能夠順利地修行證道;「般若」為梵語妙智慧一詞的音譯;「波羅」意為到達彼岸;「蜜」意為無極。「經」者徑也,學佛成佛之路。全名是指按照此經修持能成就金剛不壞之本質,修得悟透佛道精髓智慧,脫離欲界、色界、無色界三界而完成智慧(到達苦海彼岸),也就是所有眾生如果想要修行成佛,都要經過《金剛經》的真修實證,開晤而後成就。

星雲大師在《金剛經講話》中,採用傳統和現代融合清晰講法,參考了清溥畹大師註疏,相關之科釋義解,輔以梁昭明太子三十二分為科目,再於每分設立簡明的標題,切入每分的中心思想,並做白話澤述、原典標點、名相註解等完整釋義,為星雲大師重要講經著作。本刊分八集連載,並附星雲大師六集視頻講解,歡迎學習與收藏。

一相無相分第九

  「須菩提!於意云何?須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須陀洹果』不?」

  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須陀洹名為入流,而無所入,不入色聲香味觸法,是名須陀洹。」

  「須菩提!於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

  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來,而實無往來,是名斯陀含。」

  「須菩提!於意云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

  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阿那含名為不來,而實無不來,是名阿那含。」

  「須菩提!於意云何?阿羅漢能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不?」

  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實無有法名阿羅漢。世尊!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

  「世尊!佛說我得無諍三昧,人中最為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世尊!我不作是念:『我是離欲阿羅漢。』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世尊則不說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者,以須菩提實無所行,而名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

  

譯文:

  「須菩提!你認為須陀洹會生起這樣的心念?『我已證得須陀洹果!』」

  須菩提回答:「不會的,佛陀!為什麼呢?須陀洹的意思是入聖流,而事實上是無所入的,不執著色、聲、香、味、觸、法等六塵境相,因為心中沒有取捨的妄念,不隨六塵流轉,所以,才叫作須陀洹。」

  「須菩提!你認為斯陀含會有那樣的念頭嗎?『我已證得斯陀含果!』」

  「不會的,佛陀!什麼緣故呢?斯陀含的意思是一往來,已證初果,要再一往天再上,再一來人間,斷除欲界思惑。而事實上,他對於五欲六塵已不起貪愛了,應是體順無為真如之理,在這無為真如之理上,那有往來之相呢?因為他已無往來之相,所以才叫做斯陀含。」

  「須菩提!你認為阿那含能有這樣的心念嗎?『我已得阿那含果?』」

  「不會的,佛陀!為什麼?阿那含的意思是不來,二果斯陀含,斷除了欲界思惑以後,就永久居住於色界的四禪天,享受天上的福樂,不再來人間,所以才名為不來。所以心中已沒有來不來的分別。因此,才稱為阿那含。若他尚有證果之念,便是著了不來之相,就不可以稱為阿那含。」

  「須菩提!阿羅漢能起一種念頭?『我已證得阿羅漢果!』」

  「不會的,佛陀!怎麼說呢?因為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法叫做阿羅漢。所謂的阿羅漢是徹悟我、法二空,不再隨妄境動念,只是寂然如如,才為此立一假名。佛陀!如果阿羅漢起了我得阿羅漢的念頭,那麼,就是有了我、人、眾生、壽者等法相對待分別,就不可以稱為阿羅漢。

  「佛陀!您說我已證得無諍三昧,是人中第一,亦為羅漢中第一離欲的阿羅漢。但我並沒有執著我是離欲羅漢的念頭。佛陀!如果我有得阿羅漢道的念頭,佛陀就不會稱我為阿羅漢,那麼,佛陀也不會讚歎我是歡喜修阿蘭那行。因為須菩提並不存有修行的心相,妄念不生,所以才稱為是歡喜修阿蘭那行的。」

  

講話:

  從第七分佛陀以「菩提非證得非言說」,破除吾人對佛法二相的執取;貫穿至第八分講解般若是三世諸佛母,受持讀誦者之功德勝三千大千世界珍寶布施;第九分則從勝義諦的立場,大力駁斥有惑可斷、有果可證的求取。在第九分實相無相四果性空,我用四點來說明。

  此分由佛陀問須菩提,小乘行者證得四種果位,能否動念有個證果的我相?展開了對小乘證果的妄心,提出降伏的方法。

  一、無惑斷無四果證

  第九分顯現佛陀善護念善付囑諸菩薩的用心,度生要離相(下化眾生),得果也要離相(上求佛道),一切諸相不可住著。

  從第一分至第八分,二乘聖人聽聞般若空理,已生起回小向大的真心,只是疑惑如何在下化眾生時,能心離諸相不住妄想?佛陀以證得四果為喻,拔除二乘聖人離相去妄,無能度所度凡聖差別的法執。《大般涅槃經.如來性品》說:

  明與無明,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若計善計惡,可作不可作,善道惡道,白法黑法;凡夫謂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相。

  菩提和無明,凡夫和聖賢,在真如法性的晴空,並無好惡美醜的分別。佛陀在此引小入大,令聲聞行者入般若性海,也借小喻大,小乘四果應不住果證之妄相,更何況大乘菩薩於游化度眾之事業,哪裡能住著三乘十賢的階次地位呢?

  《勝天王般若經.法界品》中,佛陀答覆勝天王如何能離諸障惑,心得清凈。

  大王,此可智知,非言能說。何以故?過諸文字,離語境界口境界故。無諸戲論,無此無彼,離相無相。遠離思量,過覺觀境,無想無相。過二境界,過諸凡夫,離凡境界。過諸魔事,能離障惑,非識所知。住無處所,寂靜聖智,從無分別智慧境界。無我我所,求不可得,無取無舍。無染無穢,清凈離垢,最勝第一。性常不變,若佛出世,及不出世,性相常住。

  空性之理,離言文字,智識見聞之垢穢,當我們止息了顛倒的妄想,最勝第一的空理和我們原是形象不離,常伴左右。

  南塔光涌禪師初次參訪仰山禪師時,仰山問他:

  「你來做什麼?」

  「來拜見禪師。」光涌恭敬地回答。

  「見到禪師了嗎?」

  「見到了!」

  仰山目光銳利地逼問:

  「禪師的樣子像不像驢馬?」

  「我看禪師的樣子不像驢馬,更不像諸佛。」

  「不像是佛,那麼又像個什麼呢?」

  光涌鎮靜地答道:

  「如果有所像,和驢馬又有什麼分別?」

  仰山讚歎道:「凡聖兩忘,情盡體露,二十年之中,再沒有人可以打敗你,你好好珍重!」

  光涌禪師明了,自性頭上,本無世間男女,驢馬諸佛等凡聖凈穢的差別妄相。凡聖兩忘,得魚忘筌,菩薩行道才能於紅塵烈火中清涼自在。就如同圜悟克勤禪師所說:

  報緣未謝,於人間世上有許多交涉,應須處之,便綽綽然有餘裕,始得人生各隨緣分。不必厭喧求靜,但令中虛外順,雖在鬧市沸湯中,亦恬然安隱。

  二、離諍論得三昧味

  佛陀在文中讚歎須菩提尊者得「無諍三昧」。什麼是「無諍」?即是無我無人,無彼無此,無高無下,無凡無聖,泯絕差別對待之相。無諍三昧並非每個證得阿羅漢果的人,都具有此修養,而是須菩提尊者深知眾生生死不已,皆由心有高下勝負之諍,妄造口業而論議不休。因此發願生生世世受解空性,心寂靜故,平等愛念一切眾生。《涅槃經》說:須菩提住虛空地,若有眾生嫌我立者,我當終日端坐不起;嫌我坐者,我當終日立不移處。

  須菩提尊者心性調柔清凈,隨順眾生欲求,不令眾生生起嫌惡之心。人際之間的無諍之道,旨在能破我愛、我見的妄相,心住寂靜處,才可與人無諍,與世無諍。

  《所欲致患經》說,眾生因貪愛恣意,彼此忿怒相諍:

  貪愛所在,放心恣意,父說子惡,子說父惡;母說女惡,女說母惡;兄說弟惡,弟說兄惡;姊說妹惡,妹說姊惡。家室宗族,轉相誹謗,是為貪慾之患。因致勤苦,皆由多求,放心恣意,為欲所溺。

  親情、友情、愛情等等,人人都歡喜和樂無諍,如何於現實生活中獲得「無諍三昧」?根本之道,要先從反求諸己,觀照心念開始做起。

  攝身守意,柔和自安,可以遠離諍論之苦,進一步愛護眾生,施與無畏,自然於人我相融無礙。

  如愛護眾生的身命,不加以鞭杖燒煮之痛楚;拔除眾生煩惱的痛苦,給予光明的導護;愛語鼓勵眾生,生起增上善緣的信心;以種種方便攝令眾生開悟覺性,能入佛知見。生活中能胸懷三千法界「同體共生」的平等觀,我們也能淺嘗幾分「無諍三昧」的法喜。

  《雜寶藏經》有一則婢女與羊相諍的故事,可以令我們對瞋怨相諍的禍害有戒慎警惕的作用。

  有一個婢女,負責磨房的工作。每天早上要把主人交代的大麥、黃豆等雜糧研磨成粉。有一隻羊常常趁婢女不注意的時候,偷吃豆粉。因此婢女常被主人懷疑研磨的豆粉斗量不足,而被怒叱責打。每次婢女被主人責怪後,就生氣拿起竹杖捶打羊,屢次挨打的羊,心中也積集怨恨。

  有一天,婢女在生火,羊看見她空手無杖,就用角去觸犯她,婢女又氣又急,就拿起著火的木柴打羊,羊被火燒痛時,四處翻滾,身上的火苗,焚燒村人、房舍,並且殃及山野。山中有五百隻獼猴,走避不及,被火燒死。

  羊和婢女相互含瞋怒怨,造成人畜身命俱焚。所謂瞋火一起,燒盡功德樹林;諍論一生,剎那飄墮腥風血雨的羅剎鬼國。

  佛陀在弟子們發生諍論時,如何開啟他們的心智?《雜阿含經》有一則比丘爭誦經唄的故事。

  有一天大迦葉對佛陀稟報:

  「佛陀!有兩位比丘,心性剛強,一位是阿難的弟子難荼,一位是目犍連的弟子阿毘浮,兩人時起諍論,相互爭誦經唄。明日約定一決勝負,比賽誰誦出的經唄最多,誰說的法最勝!」

  佛陀立刻派人喚來難荼和阿毘浮,問他們:

  「你們有聽過我的教誡中,有教導人彼此鬥爭,分別勝負高低的經義嗎?」

  「我們不曾聽過佛陀有諍論勝負的經義。」

  「真正勝利的人,是止息貪瞋痴的迷亂,能勤修戒定慧三學,殺掉六賊造作;能正觀五蘊如芭蕉不實,以八正道為指標,證入大般涅槃為寂樂。背誦千章萬偈,不明自心,於解脫何益?」

  佛陀揭示欲入聖流位,要心能正定,遠離人我彼此的諍論。身口意三業的修為,口業最容易布施,不需要有很多的錢財,也不需要花費很多的時間,只要口出善語,就如花香,可以使人感染到歡喜和愉悅。我們只要能以佛的四種語言,自然能化解人際的論議和是非。

  一、要說清白無染的善語。

  二、要說止非息諍的妙語。

  三、要說正法善道的實語。

  四、要說利益安樂的法語。

  佛的善語、妙語、實語、法語,像百花齊放的花園,令眾生樂於親近;更似高山流泉,人人得以熱惱冰消。

  三、滅習氣人中第一

  前文已說明有諍之禍,無諍自安的經義,接下來的經文,佛陀讚歎須菩提是「人中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什麼是「人中第一」?以小乘七賢位中的世第一位,即為人中第一。須菩提已證四果羅漢,不僅是人中第一,在羅漢中也是名列第一。因為有的羅漢我執煩惱已斷,但仍有餘習未凈;有的羅漢因曾為牛,因此吃飯時還有反芻的習氣;有的羅漢曾為女身,仍保有攬鏡自照的余習。唯有須菩提已滅盡所有餘習,是「第一離欲阿羅漢」。綜合此段經文,須菩提具有三種第一:

  一、修持無諍三昧第一

  二、二乘賢聖果位第一

  三、四果羅漢離欲第一

  賢聖雖有餘習,但已不會再造諸惡業果報,反觀我們凡夫心志薄弱,惡多善少,如何令習氣之魔力不起,唯有增長菩薩的大行,來對治八萬四千魔軍。《大方廣寶篋經》卷中:

  愚痴之力,是為魔力;慧明之力,是菩薩力。

  憍慢之力,是為魔力;大智慧力,是菩薩力。

  諸邪見力,是為魔力;空無相無作力,是菩薩力。

  諸顛倒力,是為魔力;正真諦力,是菩薩力。

  我我所力,是為魔力;大慈悲力,是菩薩力。

  無生無滅,無有諸行;無生忍力,是菩薩力。

  開展我們內在的慧明、慈悲、正見、空性等大力,才能粉碎摧破魔罣的囚禁;也才能洞察世間青黃黑白邪見的沙礫,不被幻影妄相所迷惑。

  佛陀如何開導習氣未斷的弟子?《中阿含經》:

  難陀是佛陀同父異母的弟弟。剛出家不久的難陀,心高氣傲,自恃是高貴的剎帝利種姓,及身為佛陀弟弟的優越感,言行倨傲無禮,常和比丘們在語言上時有衝突。

  有一天,難陀身著色彩鮮艷的衣服,腳踩著絲綢光亮的鞋履,雙眼塗上繽紛的彩影,手中持著上品的好缽,一身光鮮照人,準備入舍衛城乞食。

  當時比丘們見到難陀浮華的裝扮,紛紛向佛陀稟告。佛陀立即派遣一位比丘把難陀找來。

  佛陀問道:「難陀!你是否常常自傲是佛陀同父異母的弟弟,心生憍慢,目中無人,常和比丘們言語諍論嗎?你為什麼要做此鮮艷色彩的裝扮,入舍衛城乞食呢?」

  難陀低頭默然。

  佛陀慈悲地再說道:「難陀!你是為成就正道而出家,應該以慚恥為美服,以滅道為喜樂,怎可貪求世間色身的輕、軟、香、滑等不實的妄相?要知我們的色身晝夜有九孔流出不凈的汁液,唯有尋覓內在和平的人,戰勝五蘊的巧賊,才是世間真正第一莊嚴的人。」

  難陀在未調伏心性時,仍有歡喜打扮的習氣,我們從凡入聖,其實是一場「內在革命」的戰爭,從徹頭徹尾的洗心革命,迎向顯發佛性的真理之戰。

  現在很多初機學佛者,戒疤未乾,律法不明,叢林規矩生疏,不先縮小自己,安於叢林養深積厚,開口便道住山閉關,不知福慧資糧不足,自身德學心性未臻圓熟,佛魔不分,白白空費檀那的信施!真正的閉關要能做到:

  一、關閉六根賊。

  二、禁足妄想心。

  三、正觀三毒軍。

  四、清凈身口意。

  禪門中有句:「不破本參,不住山。」可見,菩薩因地修行,要先成熟福慧二嚴,心中已有個消息,才談閉關住山,不是用此誑惑他人,輕心慢人,欺瞞自己。閉關不是逃避生活的藉口,更不能淪為沽名釣譽的台階。佛陀時代,有住阿蘭若比丘,也有人間游化,熱心熱力的菩薩比丘。

  吾人修行,要能不輕一法,不謗一法,不慢一人,不著一邊,內心至誠恭謹八萬四千法門,及剎塵一切含識眾生。因為任何一法都是入解脫門,任何一人都是未來佛種。如《法華經》中的常不輕菩薩,肯定人人是未來佛,皆以侍佛的恭敬心待之。唯有滅除凡夫我見的妄想,我們才能平等正觀,視一切眾生都是未來的如來佛種。

  四、無想念住寂靜處

  小乘四果的「無諍」、「離欲」都築基於心無想無念的空性,亦即證得四果的聖人,心無欲無諍,如明潭映月不住萬象。泯絕有證果的我相,有能證的果位,如此謂之真正「住阿蘭若處」的聖人。

  《大集經.賢護分》卷二的〈思維品〉中,提到生死和涅槃的分別:

  今此三界,唯是心有。何以故?隨彼心念,還自見心。今我從心見佛,我心作佛。我心是佛,我心是如來。我心是我身,我心見佛。心有想念,則成生死;心無想念,即是涅槃。諸法不真,思想緣起;所思既滅,能想亦空。賢護當知!諸菩薩等,因此三昧,證大菩提。

  諸佛方便設教,不論是大乘十地,聲聞四果之名,種種權立如溪河川湖,名稱不同,最後盡歸大海,咸同一味。一念心無想念分別即一念佛,得一念涅槃樂。我們的心住在哪裡?感官的快樂,財富的積集,情愛的滿足,名位權勢的壯大等等,實現了世間欲樂的追逐和富足,我們的身心得到真正的安穩嗎?日日食不知味,夜夜難以安眠,只因為我們陷溺在貪愛的泥坑,痴情的大海,瞋火的山林……

  羅漢心無想念,是究竟常樂的法界。綜觀《金剛經》的經緯,每一分都不斷闡釋如何管理我們這顆心,獲得身心無憂無懼的涅槃生活。《十誦律》卷十八,提出心不亂念,一心睡眠有五善事:

  若比丘不亂念,一心睡眠,有五善事。一者無難睡;二者易覺;三者無惡夢;四者睡時善神所護;五者睡覺心易入覺觀法。

  禪門中,吃飯睡覺是大修行,行者若不攝意正心,白日隨業緣流轉,痴闇如夢中人;夜裡心馳意紛,又隨境生憂悲苦樂之情,宛如夢中夢,顛倒渺茫!能夠安穩入眠,心不住想念,要有善業的修持。如《大般涅槃經.梵行品》卷十九的偈頌:

  身無諸惡業,口離於四過,心無有疑網,乃得安穩眠。

  身心無熱惱,安住寂靜處,獲致無上樂,乃得安穩眠。

  心無有取著,遠離諸怨仇,常和無諍訟,乃得安穩眠。

  若不造惡業,心常懷慚愧,信惡有果報,乃得安穩眠。

  敬養於父母,不害一生命,不盜他財物,乃得安穩眠。

  調伏於諸根,親近善知識,破壞四魔眾,乃得安穩眠。

  身心安穩,晝夜不驚不擾,還從吾人清凈身口意三業中來!《金剛經》為肯定有個安穩的身心法界,因此完全否定一切住心的妄相。心無想念,心無住著,如何用功辦道呢?

  道光禪師有一次向大珠慧海禪師請教:

  「禪師!您日常用功,是用什麼心去修道?」

  大珠答道:「我無心可用,無道可修。」

  道光不解地說:「禪師!您既是無心可用,無道可修,為什麼每天要上堂說法,去接引禪徒?」

  「我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哪裡有度眾的地方?」

  道光不服氣地反駁道:「您日日聚眾論道,這不是在說法度眾?」

  「請你不要誣賴我,我連話都不會說,如何去論道?我眼中看不到有一個人,如何說是度眾呢?」

  道光更是不平地道:「禪師!您明明上堂說法,接引禪徒,怎可說無?您這樣說,不就是打妄語嗎?」

  大珠氣定神閑地答道:「老僧連舌頭都沒有,如何打妄語呢?」

  道光緊接著問:「難道器世間,有情無情的世界,你和我的存在,還有參禪說法的事情,都是假的嗎?」

  「都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您為什麼都要否定呢?」

  大珠淡然地答道:「假的,要否定;真的,也要否定。」

  第九分的經義,旨在闡發小乘四果無惑可斷,無果可證,令行者心無想念,不住凡聖妄心。如百丈禪師所言:

  若藏府中都無所求,都無所得,此人諸惡不生,人我不起,是納須彌於芥子中。不起一念貪瞋,是能吸四海水,不受一切喜怒語言入耳中,於一切境,不惑不亂,不瞋不喜,刮削併當得凈潔,是無事人。

  人無求就能心中無事,心中無事即是貴人!終日奔走於沸騰名利場中,天然如滄海寰宇,不玷染半分塵影。 

莊嚴凈土分第十

  佛告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昔在然燈佛所,於法有所得不?」

  「不也,世尊!如來在然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

  「須菩提!於意云何?菩薩莊嚴佛土不?」

  「不也,世尊!何以故?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

  「是故,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須菩提!譬如有人身如須彌山王,於意云何?是身為大不?」

  須菩提言:「甚大,世尊!何以故?佛說非身,是名大身。」

  

譯文:

  佛陀再問須菩提:「你認為如何?佛陀以前在然燈佛時,有沒有得到什麼成佛的妙法?」

  「沒有的,佛陀!因為諸法實相,本來清凈具足,沒有什麼可說,也沒有什麼可得的成佛妙法。如果有所得的心,就無法和真如實相相契合。」

  佛陀頷首微笑,因為須菩提已領悟了真空無相法的真諦。於是,佛陀接著問道:

  「須菩提!你認為如何?菩薩有沒有莊嚴佛土呢?」

  「沒有的,佛陀!為什麼呢?菩薩莊嚴佛土,只是權設方便,度化眾生,若存有莊嚴清凈佛土的心念,便是著相執法,就不是清凈心。著相的莊嚴佛土,便落入世間的有漏福德,即非真正莊嚴佛土。莊嚴二字,只是為了度化眾生,權立一個名相而已。」

  「所以,須菩提!諸位大菩薩都應該像這樣生起清凈心,不應該對眼識所見的種種色相生起迷戀、執著,也不應該執迷於聲香味觸法等塵境,應該心無所住,令清凈自心顯露。

  「須菩提!譬如有一個人,他的身體像須彌山王那樣高大,你認為如何?他這個身體大不大?」

  須菩提回答道:「很大的,佛陀!為什麼呢?佛陀所說的不是無相的法身,是指有形色、大小的色身,因此稱這身體為大。如果以法身而言,是不可丈量,當然不是世間大小分別所能涵蓋的。」

  

講話:

  第九分已解除小乘行人對四果證得之惑,使之回小向大,知無為法中,證無所證,得無所得。既然四果無得無證,那麼佛陀於三大阿僧只劫中因地修行,是否也沒有所修所得的法嗎?佛果上的依正莊嚴,難道都是虛無嗎?佛陀明白大眾有此疑問,因此在第十分針對於成佛授記,莊嚴佛土等主題,做明確的解答。

  經典上記載佛陀因地修行中,難忍能忍,難行能行,乃至析骨為筆,取血為墨,柝皮為紙,寫經流通法音的感人事迹。佛陀累劫內外俱舍,不惜散盡財寶、房舍、車乘、童僕等等,盡大地山河一寸一厘,儘是佛陀布施的證明。

  一、成佛授記不著住相

  佛陀被授記當得作佛,然燈佛可有授與成佛之法?佛陀是否有所得呢?《大般若經》說:

  菩薩摩訶薩,於一切法無所取著,能從此岸到彼岸故;若於諸法少有取著,不能從此岸到彼岸。

  此岸彼岸相隔不遠,凡夫賢聖近在咫尺,只在於不取著諸法,即能橫渡生死苦海,登涅槃舟航。佛陀於然燈佛所是否有得?就如同須菩提回答:「不也,世尊!如來在然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佛陀要是於法有所得,即著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四相不空,如何成佛有分?以「授記」而言,有二種授記,一是凡夫的授記,即人人本具佛性,個個皆是未來佛種。二是菩薩的授記,即是八地菩薩,已入「無功用行」位,如然燈佛授記善慧菩薩(指釋迦牟尼佛)。

  佛陀為拔除大眾的邪見,以為然燈佛有個神奇的成佛之法傳授給他,而佛陀也有獲得什麼秘密的妙法,心向外求,不肯老實修行,探究本心。佛陀被授記成佛,源於累劫修行,圓成資糧位得來,而非是因為然燈佛的授記才得以成佛。《大方廣如來秘密藏經》卷下:

  佛言:迦葉!解知煩惱從因緣生,名得菩提。迦葉!云何為解知從因緣所生煩惱?解知是無自性起法,是無生法,如是解知,名得菩提。

  真正得到菩提者,徹了菩提不生不滅,聖凡互存,生佛不二,而菩提與煩惱實無自性,從因緣中來,亦從因緣中滅。授記成佛之名,也是諸佛的殷勤婆心,慰諭心性怯弱的眾生,為其施設小乘四果,大乘十地,授記成佛等名。就如《法華經》的化城喻,諸佛幻化美妙莊嚴的城市,令眾生心生欣羨,生勇猛心,舍小向大,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佛陀以然燈佛無法可授,佛陀無法可得,揩拭眾生心地的迷影。

  日用生活中,我們往往希求有個什麼妙法神咒,可以使家庭圓滿,事業順利等。有一些學佛者,誦經拜佛,種種布施,稍有感情、事業、工作、健康的挫折,每每就怪起佛菩薩沒有庇佑他。佛法豈是廉價的交易品,我們和佛菩薩的往來,是信仰清凈的增長,是積厚善法功德的勢力,是踏入選佛場的門檻,不過是借用經咒的凈化和諸佛感應接心。

  財富有財富的因果,健康也有健康的因果,人天福樂果報由奉行十善業中來。一句佛號,一遍經咒,能消除我們的罪業,根源於真心懇切發露的懺悔。有一首咒語,能令大家如意安康。

  一、慈咒能降伏一切鬼魅。

  二、悲咒能遠離一切邪惡。

  三、喜咒能所願所求如意。

  四、舍咒能契入諸佛密語。

  慈悲喜舍是我們內心無上的密咒,能降伏鬼魅冤結,使我們朝夕與佛同眠共起。

  佛陀得值然燈佛授記,心無住著,因而並沒有授記之法,得授記之人,人法雙亡,才是真正的授記。

  有一個信徒,由於求悟心切,自己造了一尊佛像,每天帶在身邊,虔誠供養。

  有一次他到寺里燒香,香煙裊裊四處飄散,他發現燒的香都飄向其他的佛像。心想:我的佛像都聞不到我燒的香,我必須想個辦法。於是他心生一計,就在佛像的鼻孔上穿個孔洞,系住香環,自此以後我的佛像就能享用我燒的香。

  幾天以後,原本潔凈白皙的佛像被薰黑了鼻子。他才恍然大悟,因為自己貪求功德,毀掉了莊嚴相好的佛像。

  這則黑鼻子佛像的故事,主人貪求無知的行徑,看似可笑,再仔細思量,不也是反映吾人自心的貪慾和痴迷?終日背著外在的佛像,四處乞求開悟的功德,卻不知內在有一尊萬德莊嚴的佛,晝夜惺惺然,戒香德馨終年裊裊不絕。

  二、隨其心凈佛土莊嚴

  前文已說明,然燈佛無法可授,佛陀無法可得之性理,那麼菩薩在因地修行,一切功德都迴向於菩提華果,為什麼佛陀卻說菩薩沒有莊嚴佛土呢?佛陀申明其中原委,即是經文所言: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

  我們先從「莊嚴佛土」說起;佛陀說莊嚴佛土,是為權教菩薩開示,要發廣大心,以六度萬行之功德,莊嚴佛土。由此迴向佛果菩提,才能令菩提心苗茁壯成熟,而不墮入二乘行人的蕉芽敗種。先建立有個莊嚴殊妙的佛土,令眾生不著人天福報,離二乘心。「莊嚴佛土」是假諦,是權教的假有之相。

  「即非莊嚴」是空諦,了知諸法空無所住,無一恆久莊嚴之相可得。在心不住著莊嚴之相,以「假不礙空」入第一義諦,雖廣修功德萬行,心不動念住相,而能任運自在,「是名莊嚴佛土」。

  我們受持《金剛經》要有空假無礙的知見,就像詩云:「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欲成就一切佛法,莊嚴佛國凈土,於因地修行,應起心觀照,檢驗是否有偏離正道!《華手經.驗行品》卷二十二:

  佛告舍利弗:應以三事驗菩薩心,何謂為三?常勤精進,求法不倦,謂是大乘菩薩藏經,以是經故,自增善根,亦能增長眾生善根。

  常隨法師,恭敬供養,若過千秋,乃能得聞善根相應一四句偈。聞已隨順,不違不逆,不沒不退,追隨法師,益加恭敬。

  恆自咎責,我以宿世障法罪故,不得聞法,非法師咎。今當親近隨從法師,令我一切障法罪業,皆悉消滅,是名為真菩薩心。

  凈土的莊嚴皆從因中修得,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有黃金鋪地,七寶樓閣行列,八味功德水充盈其間,都是法藏比丘以四十八願的悲智所完成的。佛的凈土在何處?《金剛經註解》:

  佛土者,佛之妙性也,眾生之真心也。外不染六塵,內無我人,不著斷滅,故名凈土。

  佛國凈土在哪裡?納涵於眾生和諸佛的真心妙性中,凈土即在不染六塵,無人我四相,當下嚴熟成就。《維摩經.佛國品》說:

  有一次佛陀正在說法。舍利弗心中有個疑惑,前來向佛陀請示。

  「佛陀!為什麼十方諸佛國土皆是殊嚴凈妙,只有佛陀您的娑婆世界,卻是丘陵、荊棘、砂礫、土石諸山,穢惡充塞其中呢?」

  佛陀以腳趾按地,剎那,穢惡諸相皆隱沒,百千珍寶嚴飾的凈土湧出。

  「舍利弗,我佛國土,原本凈妙具足,為度下劣人故,才示現眾惡不凈。就如諸人天等,隨福德業緣不同,食器飯色而有不同。因此,舍利弗!如果心地清凈,便見娑婆世界萬德莊嚴,無有惡濁。」

  日月原本明耀高懸,盲人不見,不是日月的過失。我們要如何心地清凈,莊嚴佛土?有三種方法:

  一、莊嚴世間佛土:造寺寫經,布施供養。

  二、莊嚴報身佛土:於一切人,心存慈和恭敬,視一切眾生如佛,和樂無諍。

  三、莊嚴自性佛土:息造作妄心,心常寂然不動,不向外求,即與道相契合。

  其實佛土莊嚴與否,與我們的生死何干?我們要如何日日不離道,莊嚴自心,莊嚴家庭,莊嚴人我,乃至成就無量無邊的佛土莊嚴。如果不先超度自己內心的砂礫、荊棘、坑谷、丘陵種種惡濁,如何能顯現平掌如鏡的黃金佛土?

  一、超度貪慾得富足。

  二、超度瞋怒得慈悲。

  三、超度愚痴得光明。

  四、超度冤親得平等。

  五、超度妄想得寂靜。

  六、超度啼哭得安樂。

  安樂光明的國土,要先超越內心黑暗的妄想開始。心蕩然潔凈,自然六根所見所聞,都是念佛念法念僧的法音宣流。

  三、發大乘心應無所住

  《金剛經》重要的主旨之一,就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能掌握此意趣,即能獨具慧眼,照見金剛寶山中的種種寶物。

  經文中「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從無法可授,無人可得,令眾生知佛果性空,不應有能得的心,執求能得的法。佛果如是性空,佛土的莊嚴之相,更應不生可得之心。佛陀以佛果、嚴土為喻,向菩薩廣說「應無所住」即是清凈自心。《思益梵天所問經.分別品》第三:

  佛不令眾生出生死入涅槃,但為度妄想分別生死涅槃二相者耳。此中實無度生死至涅槃者。所以者何?諸法平等,無有往來;無出生死,無入涅槃。

  心無所住,意不貪戀,生活中的穿衣吃飯,悲歡違順諸境,於迎賓宴客中,盡露本色風光,隨緣而住,免去許多業緣的鉤牽,生死涅槃自不相干!

  有一位無果禪師潛居山林,以參禪為定課,二十年來都由一對母女護持供養。由於長久來一直沒有見性,因此打算離山去尋師訪道,希冀能明了父母未生之前的面目。這對護法的母女,親手縫製一件棉衣,並且包了四錠的銀子,送給禪師做為路費。

  禪師接受母女兩人棉衣和錢銀的供養,是夜仍坐禪養息。到了半夜,見一青衣童子,手持幡蓋,帶領著一列的鼓吹歌絃而來,放下一朵大蓮花,殷勤請他乘坐蓮台。禪師暗忖:我是禪門中人,未修凈土善因,不應貪著此境。青衣童子又再三勸請,表示勿錯過吉時良辰。禪師隨手拿了一把引磬放入蓮台上。不久,童子及諸樂人,便逐漸遠去。

  清晨時,禪師正準備啟程,護法的母女匆忙趕來,手裡拿了一把引磬,滿腹狐疑問禪師道:「這是禪師遺失的東西吧!只是很奇怪,昨晚家中母馬生了死胎,馬夫剖腹時,卻發現禪師的引磬,只是不明白,為何這把引磬會從馬腹生出來呢?」

  無果禪師聞語,不禁冷汗淋漓,於是作偈:

  一襲衲衣一張皮,四錠元寶四個蹄;

  若非老僧定力深,幾與汝家作馬兒。

  無果禪師因不貪著勝境妙果,才得以免去入馬腹的業報。吾人心若有所住,就不免貪求顛倒,若住於渴愛中,就墮入火咽餓鬼報;若住於瞋怨仇報中,當下身受修羅爭鬥苦;若不明事理,痴闇無知,宛如陷入畜生的業識茫茫中。

  佛陀知眾生心性和習氣,因此用金剛堅利的劍戟,剷除我們心地滿布的葛藤,不妄求神通妙法,於好惡美醜諸境不生住心。《金剛經》的三十二分,分分都探溯心的本源,讓我們返樸歸真,不再被世間的粉墨聲色眩惑,做一個正觀自在的逍遙人!

  真正的自由是什麼?檢查我們這顆心猿意馬的心。面對無常的情感,能隨緣不自苦惱人?面對人我的是非,能心平氣和隨緣消業?面對名韁利索,能超越安然?面對生死一刻,能否正念分明?只要能管理自己的妄心,就能勘破四大五蘊的牢獄,安住生活中種種的動亂!

  有一個金碧峰禪師證悟後,能放下世間諸緣的貪愛,唯獨對身邊的玉缽愛不釋手。每每入定之前,一定要先把玉缽收藏妥當,然後才能安心入定。

  有一天,閻羅王因為他的世壽已盡,就差幾個小鬼去捉拿他。禪師入甚深禪定中,小鬼們上山下海也遍尋不到他的蹤跡。過了幾天,小鬼著急不已,找不到禪師,要怎麼回去向閻羅王交差?於是跑去找土地公,請他幫忙想個辦法,讓禪師可以出定。土地公向小鬼表示,禪師是個證悟的人,對世間的許多境緣都已放下,唯獨對玉缽仍有貪愛,也許你們設法取走他的玉缽,他一動念,可能就出定了。

  小鬼們依照土地公的指示,找到禪師的玉缽,頑皮的敲打玉缽,禪師心疼玉缽被小鬼們玩弄敲打,趕快出定要搶救。小鬼看到禪師現身,拍手笑道:「走吧!跟我們去見閻羅王。」禪師聞言,了知一念的貪愛要毀去他千古的慧命,立刻把玉缽打碎,再次入定,空中迴響一偈:

  若人慾拿金碧峰,除非鐵鏈鎖虛空;

  虛空若能鎖得住,再來拿我金碧峰。

  人人心中有個放舍不下的「玉缽」,可能是財富、名位、愛情、權利等等,若不肯奮力粉碎擱置心頭的玉缽,如何能有一個無所住,光風霽月的心靈桃花源?

  四、法身無相不可丈量

  佛陀用須彌山王微妙身相為喻,顯示無相的法身是不可丈量的。因為須彌山王身雖大,還是有大小稱量和形色的比較,但是法身之相非世間的大小、形色所能涵括得了。所以,經文說:「佛說非身,是名大身。」這個「非身」是無相之身,有別於須彌山王的有相之身,也就是法身。

  佛陀囑付行者,不住授記,不住嚴土,不住得果。證得佛果者即得此「非身」的無相法身,此無相法身,也不可住著執取。《首楞嚴經》卷二:

  一切眾生,從無始來,迷己為物,失於本心,為物所轉。故於是中,觀大觀小,若能轉物,則同如來。身心圓明,不動道場,於一毛端,遍能含受十方國土。

  毛端和須彌的大小之相,可以含攝融通,所謂一毛端現十方國土,一滴水見宇宙萬象。

  有一位信徒向無德禪師請教:「同樣一顆心,為什麼說心量有大小的分別呢?」

  禪師並未直接回答,向信徒說道:「請你把眼睛閉起來,默造一座城垣。」

  信徒依言默造了一座城垣。

  「請你再默造一根鵝毛。」

  信徒再次閉目默想。

  「當你造城垣和鵝毛的時候,是借用別人的心,還是自己的心去構造的?你造城垣和鵝毛,既然是用同一顆心去造作的,可見心是能大能小呀!」

  世界上什麼東西最大,什麼動作最敏捷?不是須彌山最大,也不是電光最快速,而是我們的心念,攝受三千法界和剎塵,毫釐大小不過是世俗諦的假名分別。佛陀於第十分抽絲剝繭為我們拆去授記相、嚴土相、佛果相的種種障礙。「應無所住」不是不積莊嚴剎土的福慧資糧,更不是執取無授記無佛果的斷滅知見,而是要我們肯定自性本具足七重樓閣寶樹的佛土,莊嚴自性的無相法身。

  學佛人,不舍一善法供養,外在的供養固然有益眾生,但身心圓明靈徹,無一玷染,才是最好的供養。物質有限,情意無量。真心四供養,能自他莊嚴。

  一、一爐清香,不如一瓣馨香。

  二、一束鮮花,不如一臉微笑。

  三、一杯凈水,不如一念清明。

  四、一句佛號,不如一聲讚歎。

  佛的身相高大殊勝,是從不輕慢一切有情,慈愍一切含識而來。再名貴的沉香,比不上馨香恆久的芬芳;再清醇的水隨物而染,比不上一念不動的清明;千叢萬束的鮮花終有謝盡,哪裡比得上微笑的溫暖;萬億佛號的力量,更比不上一句讚歎,令眾生增上善根的功德。 

無為福勝分第十一

  「須菩提!如恆河中所有沙數,如是沙等恆河,於意云何?是諸恆河沙,寧為多不?」

  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但諸恆河尚多無數,何況其沙!」

  「須菩提!我今實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寶滿爾所恆河沙數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

  須菩提言:「甚多,世尊!」

  佛告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而此福德勝前福德。

  

譯文:

  「須菩提!像恆河中所有沙數,每一粒沙又成一恆河,這麼多的恆河沙數,你認為算不算多呢?」

  須菩提回答:「太多了,佛陀!如果以一粒沙表示一個恆河,恆河尚且無法計數,何況是恆河裡的沙數呢?」

  「須菩提!我現在實實在在的告訴你,如果有善男子、善女人,拿了七寶積滿恆河沙數那樣多的三千大千世界來布施,他們所獲得的福德多不多呢?」

  須菩提回答:「非常多,佛陀!」

  佛陀進一步告訴須菩提:「如果有善男子、善女人,對這部《金剛經》能夠信受奉持,甚至只是受持四句偈等,能夠將經義向他人解說,使別人也對這部經生起無限信仰之心。那麼,這個法施的福德勝過七寶布施的福德。

  

講話:

  佛陀在第八分以三千大千七寶布施的福德,與般若的福德性作校量,表明珍寶布施的福德是世間有漏的果報,般若性德則是出生無漏的善法功德。第十一分佛陀再次申述,以恆河沙數珍寶的布施,比不上無為福德的勝因。

  經文中,佛陀告訴須菩提,如果用恆河中所有的沙數來做比喻,一粒沙喻為一恆河,那麼所有的恆河中的沙數是不可計算。如果有人以一粒沙做為一個三千大千世界,再用七寶充滿恆河沙數的三千大千世界,以此恆河沙數的三千大千世界七寶布施,所獲的福德是很多的。

  一、財施破慳獲福無量

  佛陀以三千大千世界的恆河沙數七寶的布施,比較有為無為的福德差別。財布施可以使我們放下財物的貪戀,以此破除內在的慳吝,佛陀並非完全否定資生布施的利益,在佛陀本生譚中,佛陀舍王位、國土、財寶、童僕、車乘、妻妾等等,看似有相的布施,但是以恆順眾生,心不起瞋怨,也能感應到三輪體空,無為功德的法喜。

  《諸福德田經》有七法布施,名為福田,可得生天:

  一者興立佛塔、僧房、廟堂。

  二者建立林園、果樹甘泉。

  三者常施醫藥,療救眾病。

  四者作牢堅船、濟渡人民。

  五者安設橋樑,過渡羸弱。

  六者近道作井,渴乏得飲。

  七者造作圊廁,施便利處。

  這七法皆從方便利行眾生,心存慈佑悲愍而來的,我們知道天人的特點之一是身形巍巍,五欲滿足快樂。其實能施與的人,所行就如同富有的天人,內在充滿濟渡眾生莊嚴的心念,自然獲得快樂滿足的回報。

  因此,我們讀誦《金剛經》不要只讀半部經,佛陀雖是強調無為福德的勝妙,並非完全否決有為布施的福德,而是付囑我們從財施的階位,再上一層樓去開發無為解脫的性德。財富是毒蛇是黃金,端看運用者的智慧,財富能自利利他,也能令父子、兄弟、宗親等怨隙叢生。

  有一天,波斯匿王來到佛陀的座前,向佛陀稟告:

  「佛陀!舍衛國內,有一位長者,名叫摩訶男,他擁有金銀珠寶數千萬億,無法稱量,並且有許多房舍田產也難以計算。摩訶男坐擁財寶千斛,良田萬頃,這千千萬萬的富有,他卻無法享用。每天吃粗糠米渣,殘餘腐酸的食物;穿著粗劣的布衣;乘破舊的車。他從不供養沙門、婆羅門,更不施捨貧苦的乞丐。每到吃飯時,一定要把門窗鎖緊,恐懼有人上門向他乞食。

  「佛陀!巨富的摩訶男,卻如此貧窮恐懼的生活,我們對於財富要如何運用,才合乎正道?」

  「大王!如摩訶男等人,內心充塞無知的邪見,雖得到豐富的財利,卻不能自己受用,又不知孝養父母,及供給妻子、宗親、眷屬;也不救濟奴婢僕役;不施與知識朋友;更不知供養沙門、婆羅門,以此種植福田,長受福樂。摩訶男獲得財富,不懂廣為應用,藉此得到世間的喜樂和出世間的功德。

  「大王!慳貪者就如一塊礆地,雖有少許池水,但由於本質礆苦故,沒有人願意飲用,最後乾涸枯竭。布施者,譬如聚落里的一泓清泉,流出好水,滋養周圍的林木繁茂,並生長柔軟的香草及種種鮮花和果實。一切眾生,都能在水池洗浴,渴乏時可以擷取清泉和美果。林間的鳥獸,也能無懼的快樂嬉戲。

  「大王!擁有財富者,要如瀅澈的泉水,使人得到歡喜飽足的受用,如此,生活自然富足自在,死後能生於天界,享受福樂。」

  人的一生又有多長?不過如晨間的露水,空中的電光,水中的泡影,瞬息的火焰。財富的生命,又能綿延持續多久?如何從有限的財富經營,看到精神性靈的財富,做一個永續經營的智者?

  (一)經營人情不經營利益。

  (二)經營分享不經營個人。

  (三)經營善友不經營錢財。

  (四)經營知足不經營五欲。

  有形的財富終有散盡毀壞時,人與人的情義相助,彼此分享成果的交流互動,善友的護念提攜,聞法知足的安適等,是永續經營我們內在的財富。

  二、受持讀誦第一供養

  經文中說:「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而此福德,勝前福德。」在第八分中我們已說明財施與法施功德之差別,及受持四句偈的殊勝法益,此分以「為他人說」的法布施,進一步做闡述。《華嚴經》說:

  譬如暗中寶,無燈不可見;

  佛法無人說,雖慧不能了。

  說法者如燈炬,為人照見種種寶珠,再微妙的佛法,沒有人演說,智者也難以入解脫門。財施與法施的方法,對象、利益各有不同。

  一、財施簡易可行;法施唯有智者,能廣說法義。

  二、財施一般對象即可;法施則須具有善根者,才能信受奉行。

  三、財施利害參半;物質的施與,易令眾生起貪心和懈怠;法施普施利益,令眾生開展覺性,生慚愧勇猛向道心,不只自利也能利他。

  四、財施享用有限;一時的救濟,並無法使眾生永久身心安樂;法施則是救濟眾生的心,正觀的播種,令眾生今生後世利益無窮。

  五、財施功效短暫。財施僅能利益色身,無法令人見性成佛;法施的一言一偈,如醍醐灌頂,令眾生轉凡成聖,頓開佛慧。

  已判別財法二施功德的勝劣,對於「法」要如何受持?我列舉出受持《金剛經》的十法行。

  一、書寫:恭敬抄寫經文。

  二、供養:供奉經典於塔廟、佛殿。

  三、施他:印行經典流通。

  四、諦聽:專註聆聽經教法義。

  五、宣說:為他人講解經文,解除文字義理的障礙。

  六、受持:奉行教義,應用於生活中,自利利他。

  七、開演:廣開演說微妙經義,令他人開悟自性。

  八、諷誦:專心稱誦,持念經文。

  九、思惟:深入法海,靜默思惟,以悟解奧妙之處。

  十、修習:由思惟深解義趣,因此發起大行,證入聖果。

  受持十法行,可以做為我們日常修持的指導。為了增長受持《金剛經》功德的信心,我用一則故事說明。

  以前,有一個苦行僧,每天耐煩做種種勞役苦行,一有空閑,不和人攀緣戲論,一天定課六十卷的《金剛經》,數十年如一日,從未荒廢休息。

  有一天,和以前的師兄重逢,師兄已是個鼎鼎大名的大和尚,四處有人邀請,前往講經說法。十幾年沒有見面,師兄關切的問他:

  「師弟,這十幾年來,你是怎麼用功呢?」

  「師兄,除了寺里的勞役工作,我每天只有讀誦金剛經。」

  師兄聞語,氣惱他沒有多多學習經教,十幾年來還是做雜役的事務,搖搖頭就要和他告別。

  「師兄,我們難得見一次面,我就誦一部金剛經來祝福您吧!」

  苦行僧就席地而坐,開始誦念。從一開口「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頓時空中響起梵樂絃歌;誦到「一時,佛在舍衛國」,四周異香撲鼻;再誦念到「爾時,須菩提即從座起」,只見天雨曼陀羅花,紛紜四落!

  說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師兄能演說經教,如人有眼目,師弟奉持經教,如人有足,能感天華梵樂,稱揚歌詠。成佛之道,教義如地圖,其中的端嚴曼妙風光,唯有生起行力,邁開腳步,才能印證經典所言的涅槃聖境。

  一個做小偷的父親,有一天兒子問他:「爸爸!你老了,我怎麼來謀生呢?你總該傳授我一點秘訣吧!」父親說:「好啊!今天晚上傳授給你!」到了夜靜更深的時候,父親叫兒子隨他出去,找到一家就下手偷東西,他們偷偷的跳了牆,進了室內,打開了柜子,父親叫兒子先藏在柜子里,忽然父親大叫:「啊!有賊!有賊!」主人聽到後,馬上醒來捉賊,老賊已經跑了,小賊就關在柜子裡面,心想:父親真是豈有此理,怎麼把我關到柜子里,就大聲一叫跑掉了,叫我怎麼辦呢?這時候他只能靠自己才能脫離這個危難。情急智生,他想一個辦法。在柜子里學老鼠叫,嘰嘰喳喳……。主人拿著燈在找賊,聽到老鼠叫也就鬆懈了,「唉呀,這是老鼠叫,賊跑掉了。」當他們防守一松,小賊衝出去,把燈用力吹滅。主人立刻隨後追趕,小賊很是著急,糟了,後面又追來了。他又想了一個辦法,走到一個古井邊,拿一塊石頭丟入井中,主人追到井邊說:「唉!今天出人命了!」說完就走。這小賊就這樣安然的回家。」

  回到家,就責問爸爸說:「你今天怎麼這樣捉弄我?」爸爸問:「我怎麼捉弄你?」兒子說:「你把我關進柜子,大叫有賊!有賊!」爸爸就問:「那你怎麼出來的呢?」兒子就如此這般一說,爸爸聽了很高興,說道:「兒子!我有傳人了!你悟到隨機應變要靠自己啊!別人是不能傳授我們什麼啊!」

  受持《金剛經》的十法行和功德,都已說明了,如何獲致這無上法寶,就像故事中小偷的父親所說:只能靠自己,別人是不能傳授我們什麼啊!

  三、深解經義解脫生死

  擁有恆河沙數的三千大千世界的珍寶瓔珞,人的心也未必能知足常樂。《正法念處經.觀天品》卷三十四:

  寶物歸無常,善法增智慧;世間物破壞,善法常堅固。

  若有順法行,隨人百千世;雖種種寶物,不能至後世。

  種種財寶物,則可強劫奪;王賊及水火,不能拔法財。

  受持四句偈的法益,像於正法田中播種,因緣合會時,必成長菩提華果。法財不畏水、火、惡王、盜賊、不肖子孫的掠奪,由此法財登法王寶座。法財之性德能渡眾生至清凈莊嚴、究竟常樂的佛國。因此,《金剛經》才會再三叮囑,短短的四句偈勝恆河沙數三千大千世界的珍寶布施。財寶只能資長一時的色身端嚴,無法使我們獲取內在的平靜和面對無常的超然自如。

  有四個婆羅門,他們精進修行,各具有五種神通,但是對死亡仍然感到怖畏恐懼。他們相互討論著,如果有一天索命的小鬼來到時,就各顯神通,讓小鬼找不到。

  第一位婆羅門用飛行術,也逃脫不了死神的追趕。

  第二位婆羅門潛藏海中,也難逃拘魂的鏈鎖。

  第三位婆羅門隱入須彌山裡,還是躲避不住索命的刀斧。

  第四位婆羅門遁進土坑地層,仍舊抵擋不了業風的崩裂。

  佛陀觀見四位婆羅門,各自想盡辦法要逃脫死亡,卻無法如願。佛陀以此事告誡諸位比丘:

  「空中或海中,深山或地底,這些處所都無法避免無常的來到。想要真正不死,應該思惟四法。什麼是四法?

  一切諸行無常,不起貪戀,如是修行。

  一切有為皆苦,厭苦欣樂,如是思惟。

  一切諸法無我,不住我相,如是受持。

  熄滅三毒火焰,涅槃為安,不依神通,如是證得。

  信受奉持經教聖諦,乃至四句偈等,都是解脫煩惱的入手處。

  有一天,波斯匿王來到只樹給孤獨園向佛陀請法。因為身軀肥胖的緣故,全身汗水淋漓,氣喘如牛的向佛陀頂禮問訊。

  佛陀告訴波斯匿王:「大王的身體太肥胖了。」

  波斯匿王羞慚地回答:「佛陀!我真的是太胖了,才走幾步路就氣喘如牛,我也常為肥胖感到羞愧和苦惱。」

  佛陀說:「人應該常常憶念,飲食應該知量,身體才能健壯,不但不受肥胖之苦,而且腸胃容易消化,得到養生延壽之利。」

  波斯匿王聽完後,歡喜地返回王宮,叫一位郁多羅的少年,在每次進餐時,就大聲念誦佛陀的偈言。每當波斯匿王想要大快朵頤時,郁多羅就開口念誦:夫人常當自憶念,若得飲食應知量,身體輕便受苦少,正得消化護命長。波斯匿王因為佛陀這首偈言,從此節制飲食,恢復健碩的身材,行動輕便敏捷,不再受肥胖之苦。

  一首偈言可以使人遠離口腹之慾,護命延壽,也可以止息眾生三毒的造作,解除身心揹負的重擔,得到寂滅的輕安與喜樂。

  四、無為福德究竟常樂

  《金剛經》一再強調無為福德的勝妙,為什麼呢?前文我們也提到要行財施,只要你有能力都可以做到,一般的眾生也歡喜接受施與。財物的布施,就像我們面對一群哭鬧不停的孩童,用糖果或玩具的給予,暫時安撫他們的哭鬧,這種「欲鉤牽」只有短暫的功效,無法讓孩子永遠不哭不鬧。反觀法布施就不同,是用種種方法,調理孩子的情緒,教育他們不是用哭鬧就能解決問題。就像一句俗諺:「你應當教孩子點石成金的方法,而不是送他們黃金。」

  每個人都期望過著平安吉祥的生活,周圍的人事都能和極樂世界一樣,諸上善人聚會一處,沒有冤讎瞋怒的逼害,但是現實的生活中,往往適得其反。阿彌陀佛用四十八願建設他的極樂凈土;釋迦牟佛更以五濁惡世,做為他萬德莊嚴的凈土世界。凈土在哪裡?如何得生彼國?在《阿彌陀經》說,要得生彼國,不可少善根福德因緣。什麼是善根福德?

  一、五戒十善是善根福德。

  二、四聖諦八正道是善根福德。

  三、三十七菩提分是善根福德。

  四、四攝六度是善根福德。

  修諸善業都是培植善根福德因緣,由此入解脫門徑。一個無憂無懼的生活,當然須具備善根福德因緣。外在的祈求,不如返觀自求,用念佛停止人我的爭執用忍辱贏得自在,用持戒遠離恐怖,用慈悲廣結善緣。「從心開始」,改革我們的內在,如禪門的詩偈:「參禪何須山水地,滅卻心頭火自涼。」

  唐朝的裴休宰相,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他的兒子斐文德,年紀輕輕就中了狀元,皇帝賜封為翰林。裴休不希望兒子因為少年得志,造成心高氣傲,因此把他送到寺院里修行參學,並且要他從行單(苦工)上的火頭和水頭做起。

  這位翰林學士,每天挑水砍柴,工作十分勞累辛苦。看到寺里的老和尚每天就是閉目靜坐,心中憤憤不平。但礙於父命難違,只得強制忍耐。一段時間之後,終於按捺不住的開口道:「翰林擔水汗淋腰,和尚吃得怎能消?」

  老和尚聽了,微微一笑,也念了兩句詩回答他:「老僧一炷香,能消萬劫糧。」

  這一炷心香,橫遍十方,豎窮三際,與無為福德相應,不僅能消萬劫糧,更勝恆河沙數的三千大千世界珍寶的布施。因為無為福德之性,具有無量無邊的功德。

  一、轉煩惱為菩提。

  二、止啼哭得安樂。

  三、導迷津至彼岸。

  四、渡有情登佛境。

  從舍財寶破慳貪,繼而開拓無為的財寶,一分善根福德因緣都不可或缺;四句偈等,都應全力依法而行。含藏自性的寶礦珠玉,遠勝恆河沙數……

尊重正教分第十二

  「複次,須菩提!隨說是經,乃至四句偈等,當知此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如佛塔廟,何況有人盡能受持讀誦。須菩提!當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若是經典所在之處,即為有佛,若尊重弟子。」

  

譯文:

  其次,須菩提!不論什麼人,什麼處所,只要是解說這部《金剛經》,甚至只是經中的四句偈而已,這個說經的地方,一切世間,所有的天、人、阿修羅等,都應該前來護持、恭敬恭養,就如同供養佛的塔廟一樣,更何況有人能盡他自己的所能,對這部經義信受奉行、讀誦受持。須菩提!你們應當知道,這樣的人已成就了最上第一希有的妙法。這部經典所在的地方,就是佛的住處,應當恭敬恭養。並且應尊重佛陀的一切弟子,因為有佛陀的地方,必定有聖賢弟子大眾隨侍左右。」

  

講話:

  前分敘述受持四句偈等為人解說,令眾生開啟真如自性,為他人說之功德,勝過以滿七寶的恆河沙數布施之福德;此分更深入闡明正法流布的廣大功德。

  此分延申前文的有為七寶的布施和無為功德之校量,七寶是有限量,法音的布,則能使有情含識返照圓凈光明的本性,不再隨業風飄蕩,不再貪逐六塵影頭,打破漆桶,做生命的主人。

  一、平等說法天人供養

  經文中的「隨說是經」,即隨順眾生而說,有四種含義:

  一、隨說之人:只要能發心開演《金剛經》的法義,不分僧俗凡聖。

  二、隨說之義:只要依著《金剛經》正確的意旨,不論事理深淺。

  三、隨說之經:解脫經文時,只要是能令人蒙受法益,不定章句前後。

  四、隨說之處:講經之處所,不拘城市山林。

  隨處隨緣隨順眾生根性,能為其解說《金剛經》,就算是短短的四句偈等,在講說《金剛經》之處,都會感應一切天人和阿修羅的恭敬禮拜。《優婆塞戒經》卷二,提到說法聽法應具十六事:

  凡有說法,具十六事。一者時說,二者至心說,三者次第說,四者和合說,五者隨義說,六者喜樂說,七者隨意說,八者不輕眾說,九者不呵眾說,十者如法說,十一者自他利說,十二者不散亂說,十三者合義說,十四者真正說,十五者說已不生憍慢,十六者說已不求世報。

  從他聽時,具十六事。一者時聽,二者樂聽,三者至心聽,四者恭敬聽,五者不求過聽,六者不為論議聽,七者不為勝聽,八者聽時不輕說者,九者聽時不輕於法,十者聽時終不自輕,十一者聽時遠離五蓋,十二者聽時為受持讀,十三者聽時為除五欲,十四者聽時為具信心,十五者聽時為調眾生,十六者聽時為斷聞根。

  如是之人,能自他利;不具足者,則不得名為自他利。

  說法者為自利利他,不生憍慢,懷著平等喜樂之心而說法;聽法者也應至心恭敬諦聽,不輕視說法者。般若是一切功德善法的根源,也是出生三世諸佛之母,只要能平等解說《金剛經》,講經之處,一切世間(總賅三界六趣),天人阿修羅等,都會遵循佛敕,供養講經的地方,以此培植福德勝因。依溥畹大師的《心印疏》,有十種供養的方法:香、花、瓔珞、末香、塗香、燒香、幡蓋、衣服、伎樂、合掌禮拜。此段經文以演說《金剛經》的處所,就能得到天人的供養,表示法音宣流的殊妙功德。

  佛陀於娑婆四十九年說法,不擇凈穢凡聖,賢愚高低,以平等尊重,人人本具如來佛性的真心,一生度化群機無數。

  有一位叫做跋迦梨的比丘,在參學的途中病倒,所幸被王舍城一位好心的陶器匠人所救,安養在其家中。跋迦梨自知病重,來日已不多,便拜託看護他的朋友,請佛陀悲愍他,到此為他說法。

  他的朋友來到竹林精舍,傳達跋迦梨的請願,佛陀立即允諾,動身前往陶器匠的家中,跋迦梨見到佛陀不辭千里而來,硬撐起重病的身軀要向佛陀頂禮。佛陀慈悲地說道:「跋迦梨,你安心躺卧下來,我會坐在你的身邊。」跋迦梨感動得熱淚盈眶,向佛陀合掌說道:

  「佛陀!我的病情已經沒有康復的希望,心中渴望能親覲尊容,頂禮佛足,怎奈這病軀已無法走到竹林精舍!」

  此時,佛陀開導跋迦梨說道:

  「跋迦梨!我這老邁的身軀,也是成住壞空的,你應當知曉:見法者即見我,見我者即見佛。能思惟法性者,才是真正和佛陀同在的人。」

  佛陀以見法性即見佛,以禮敬法性才是契合諸佛甚深的密意。

  二、法音流布如佛塔廟

  隨順眾生而演說《金剛經》,即使短如四句,也能得到三界六道眾生的恭敬供養。前文已列舉供養有十法,今言供養者的態度,要如臨佛之塔廟,亦即演說《金剛經》之處,天人阿修羅要尊如塔廟,恭謹的供養。什麼是佛的塔廟,依溥畹大師的《心印疏》所言,有四種塔:一生處塔。二成道塔。三轉法塔。四般涅槃塔。這四種塔是諸佛從降誕到涅槃,一生游化的足跡,有更深一層的涵義:

  一、生處塔:由四句偈等,令說者聞者都能開明見性,法身妙體,圓凈性德,皆從聞經處生出。

  二、得道塔:佛果菩提,皆因聞經處而得成熟,此處即是得道塔。

  三、轉法輪塔:能隨說經義,為他人說,即是轉法輪塔。

  四、般涅槃塔:徹解理事究竟,自度他度,即得般涅槃。

  因此,法音流布,不僅獲一切世間天人等供養,演說經義之處,即能出生諸佛,得菩提道果,立法輪道場,入般涅槃樂。《海龍王經.法供養品》第十八:

  時海龍王問世尊曰:「其有人,以華香、雜香、擣香,繒蓋幢幡,伎樂衣被,飲食床卧,病瘦醫藥,供養如來。寧供養否?」佛言:「龍王!隨其所種,各得其類;此之供養,不為究竟。離於垢塵,植於德本;逮至賢聖,心之解脫。不為無德,不至無上。菩薩有四事,應供養如來。何等為四?不舍道心,植諸德本;心立大慈,合集慧品;建大精進,嚴凈佛土;入深妙法,心得法忍。是為尊敬如來為供養也。」

  我們燒香、塗香,珍寶瓔珞等形色供養,不如以四事侍佛,不退道心,立大慈願,建大精進,入深妙法,謂究竟供養諸佛,莊嚴清凈剎土。

  佛陀於因地修行中,曾為雪山童子,求一偈,不惜以身命換取,足見法的珍貴。佛陀的大弟子富樓那尊者,為使正法傳布,也不惜為法忘軀。

  有一天,佛陀在舍衛國的只樹給孤獨園說法。佛陀明了富樓那已深解法義,於是詢問道:「富樓那,你想到哪裡去弘法?」

  「佛陀!我想到西方的輸盧那游化。」

  「富樓那,西方的輸盧那,人民性情殘暴兇惡,如果他們訶罵毀辱你,你應當如何?」

  「佛陀!我會如是思惟:雖然他們訶罵我,但沒有出手打我,還是具有善根智慧,可以度得的。」

  「如果他們動手棒打你,你應當如何?」

  「我會如是思惟:雖然他們動手打我,但並沒有用刀杖傷害我,他們善根還是具足,可以得到教化。」

  「富樓那!如果他們用刀劍傷害你,你又該如何?」

  「佛陀!如果他們用刀劍傷害我的身體,我會有如此念頭:他們仍是具有善良的本性,還沒有殺害我的身命。」

  「如果他們殺害你,你又該如何?」

  「佛陀!即使他們殺害我,我也會如此想:他們仍然沒有泯絕善良的心性,假藉此善巧方便,使我老朽的身體,得到解脫!」

  佛陀微笑的說:「善哉!善哉!富樓那,你已明白法音的流布比生滅的色身更具有不朽的價值,你可以勝任到輸盧那人間游化,令未度者得度,未獲涅槃者得以證入般涅槃。」

  法,可以安養一切眾生,可以守護一切善根功德,能恆順眾生,隨說是經,此名為供養諸佛法身。法即佛身即塔廟處,法音流布處,即有佛,當然受一切世間天人華香、伎樂、珍寶所恭敬供養

  三、奉行經教成就無漏

  經文中言:「有人盡能受持讀誦……當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即是受持讀誦者,能圓滿成就如來法身,具足無漏無為之法。此段明示三身具備之義:

  一、最上乃法身:此法無漏無為,離名絕相,無一法可以凌駕其上,是故名為最上。

  二、第一乃報身:以萬德為莊嚴,積百劫而成相好,眾聖賢者,無人超過,故名第一。

  三、希有乃化身:在天而天,在人而人,驢馬羊鹿,分形散影,隨類現身,希奇少有,故云希有。

  所以受持讀誦《金剛經》的功德,不只為天人阿修羅禮拜供養,更是圓凈成就三身。我們在受持讀誦經典時,想要獲得如是最上、第一、希有的福德,應先具備修學菩薩四法的方便,如《轉女身經》:

  若菩薩成就四法,能攝菩提,亦令增長。何等為四?一者凈心,二者深心,三者方便,四者不舍菩提之心。

  另外在《大寶積經》卷九十一發勝志樂會:

  佛告彌勒菩薩言:「彌勒!若有菩薩,於後末世,五百歲中,法欲滅時,當成就四法,安穩無惱,而得解脫。何等為四?所謂於諸眾生,不求其過。見諸菩薩,有所違犯,終不舉露。於諸親友,及施主家,不生執著。彌勒!是為菩薩於後末世,五百歲中,法欲滅時,成就四法,安穩無惱,而得解脫。」

  以上所舉的經證,指出安穩無惱的解脫,要如實奉行諸佛所教。我們一心希求幸福美滿的生活,勞碌於五欲六塵的追逐,對於心靈的修持無暇顧及,常常有許多的遁詞,工作太忙了,事業還在進展中,等兒女長大,等有了汽車洋房……等一切應有盡有,但是人命在呼吸間,誰能把握看到明天的太陽。修行者,如果沒有生起對法的珍重,再奧妙的法義,不過是「畫餅充饑」,無法產生深刻影響力。

  有一天波斯匿王來拜訪佛陀。

  佛陀問他:「大王!好久不見了,這些日子,你在忙些什麼?」

  波斯匿王皺眉嘆氣地答道:「佛陀!我身為王者,每天有龐雜的國事要料理,這些日子,無法前來恭聆佛法,實在是忙得抽不出時間。」

  佛陀聽後,面容沉靜的問波斯匿王:

  「王啊!假如現在你最信任的侍臣來向你稟告:大王,有一座像天空那樣巨大的山峰,壓碎一切生物,已分別從東西南北四面襲卷而來,請大王趕快處理善後吧!王啊!此刻四面都有巨石襲擊而來,一切萬物此刻正面臨毀滅的時候,你還有什麼待辦的事?」

  「佛陀!如果四面八方都有如山峰般的巨石襲擊而來,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什麼待辦的事,那時候,唯有一心信奉三寶,積集善業功德。」

  「大王!這不只是一則譬喻而已,這四面滾來的巨石,就像是老、病、死悄然走近王的身邊,王!你有什麼緊要的事要辦?」

  波斯匿王如夢初醒,不禁唏噓感嘆。

  「佛陀!我從未警覺到老病死亡猶如一座大山岩,已瞬間來到我的身邊。我已看到無常的水火將要燒盡淹沒一切,我當發起真心,念三寶尊,喜舍濟度有情,為自己的今生和來世種植福因善緣。」

  佛門的課誦里有一首普賢菩薩的警眾偈:"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大眾!當勤精進,如救頭燃,當念無常,慎勿放逸。』凈土行人把「死」字貼緊額頭,不然行力不深,如何乘蓮邦舟航?禪門中,要禪和子,時時警戒臘月三十,閻羅老子上門索債。種種修行,不徹頭徹尾把執著習氣大死一番,怎能領會袈裟底下事,及西來祖師未開口的來意?

  四、金剛妙諦具足三寶

  經文中:「若是經典所在之處,即為有佛,若尊重弟子。」此文表示三寶具足。一、經典所在即法寶。二、即為有佛為佛寶。三、尊重弟子為僧寶。為什麼受持讀誦《金剛經》者,能成就圓凈三身,具足尊貴的三寶?因為四句偈的開演皆是無漏之法,此一妙諦,可令人發掘有個金剛堅利不壞的自性。佛陀也說過:見法即見佛。要明白三世諸佛的來處,必須見自金剛妙諦的法性,才能顯發三身,具足三寶。《增一阿含經.聽法品》第三十六:

  若欲禮佛者,及諸最勝者,陰持入諸種,皆悉觀無常。

  曩昔過去佛,及以當來者,如今現在佛,此皆悉無常。

  若欲禮佛者,過去及當來,說於現在中,當觀於空法。

  若欲禮佛者,過去及當來,現在及諸佛,當計於無我。

  真正禮佛者,知道佛是無造作、無形色、無教授、無名相等等差別。無即是無可限齊,空則成萬象生機。我們受持《金剛經》,對空和無的妙用,要用心體會。

  有一道樹禪師,建了一座寺院,不巧與道士的「道觀」在一起,道士因為放不下他旁邊這所佛教寺院,就想變一些妖魔鬼怪來擾亂寺里的出家人,把他們嚇走。確實有不少年輕的沙彌都畏懼離去了,可是道樹禪師這裡一住就是二十年。到了最後,道士的法術都用完了,可是道樹禪師還是不走,道士雖然心頭很氣,但也沒有辦法!算了,「道觀」也不要了,因此他們全都走了。

  後來有人問道樹禪師說:「道士們的法術這麼兇猛,你怎麼能勝過他們呢?」

  禪師說:「我沒有什麼能勝他們的,只有一個"無』字。他們有法術,"有』是有窮盡,"無』是無窮盡的;他有法術,變完了就沒"有』了,"無』則永遠無窮盡無限量,我當然能勝他了。」

  道樹禪師以空對應有限的幻術,才能降伏諸魔,安住真心。

  金剛妙諦無得無說,是佛陀一番懇切婆心,要吾人以法為洲,歸依自性三寶,親證圓妙清凈上希有第一的三身。吾人於一切時中,行住坐卧,常修佛行,心意調柔清凈,所在之處,以法為導為護,自然獲人天恭敬供養,所在之處,能出生諸佛,能成立道場,如佛塔廟。

  舍利弗涅槃不久,目犍連也相繼涅槃。

  有一天,佛陀在跋耆國的郁伽支羅林,臨近恆河岸小住。正值僧團的布薩日,佛陀被眾比丘圍繞著。佛陀環視與會的大眾,不見跟隨多年的舍利弗和目犍連的面孔,也不禁感傷的說道:

  「比丘們!雖然舍利弗和目犍連已入涅槃,使我深深的懷念和悲傷,但是在世上,沒有一人或事物,可以恆久不變,無常之理,才是生命的真諦!

  「比丘們!要以自己為洲,依靠自己,切勿依靠他人;要以法為洲,依靠法,切勿依靠其他。」

  《金剛經》種種住心降心的方法,無一不是要我們停止生佛分別的妄想執著,要以般若法性為燈明,以金剛堅利掃蕩邪魔外道。一部《金剛經》道盡我們的心中事,彷彿身在煙雨江潮的雲霧中,及至歸來,嶺頭日光斜照,也無風雨也無晴。

視頻:星雲大師《金剛經大義》03

星雲大師語:讀《金剛經》,一定會讓你的生意更成功;讀《金剛經》,一定會讓你的工作更順利;讀《金剛經》,一定會讓你的身體更健康;讀《金剛經》,一定會讓你獲得不可思議; 

人生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尤其重要的是讀《金剛經》,會讓你在遇到失敗的時候不消沉,因為你看到的失敗不過是一個假象,不過是一個遊戲,你不會被一個遊戲擊倒;

讀《金剛經》,會讓你在遇到成功的時候不迷亂,因為成功也不過是一個假象,一個遊戲,你不會被一個遊戲迷惑。 這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能夠從根本上改變你的生命。

讀誦《金剛經》,不是做學問,而是實實在在地修行,把自己的心修成迅猛的閃電,堅固的鑽石,無論什麼形色或觀念導致的煩惱或誘惑,都能洞察清澈,都能穿透現象進入本質;無論什麼形色或觀念,都不能影響到自己的心,安住於自己本來的樣子里,領略到生命最初的喜樂,用心把世間的路走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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