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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人北相,心細如絲」 ——憶著名出版家郟宗培先生

你在《新民晚報》上最後的文字,是紀念趙長天的文章。你說,他在夕陽下散步的背影使你好難忘。於我,你是連那個夕陽下散步的背影我也沒有瞧見。

「南人北相,心細如絲」是作家莫言對著名出版家郟宗培先生的評價。他們的深厚友誼起始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初。1984年,莫言還在解放軍藝術學院讀書的時候,身為上海文藝出版社青年編輯的郟宗培已經去他宿舍看望他,看好他,向他組稿。還常帶些好吃的東西給莫言。當時的郝銘鑒老總在編輯學刊的卷首語上表揚郟宗培:編輯就是要有這種與作家交朋友的精神。2003年底起,在當時的上海文藝出版社郟宗培總編的鼓勵下,旅日作家毛丹青搞了一個《狂走日本》圖書策劃。2004年年底至2005年年初,郟宗培總編陪同莫言及攝影師一行去了北海道。2006年,《莫言·北海道走筆》圖文書出版,裡面收有郟宗培寫莫言的文章。這篇文章在我曾經向他約稿時,他拿出來了。

郟宗培先生昨日夜晚突然去世,於腫瘤醫院。他熟悉要好的作家們,他相處幾十年的同事朋友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雖說去年夏天他住進瑞金醫院,舊病複發,比之前幾年的複發,病勢更加兇猛,但他本人仍然樂觀,勸阻同事朋友盡量不要去看他。

早年與文藝社同事們(前排左一)

上海文藝出版社副社長、副總編輯,這一職務是郟宗培乾的時間最長的。出版的選題、書籍發行、全國評獎,這三項主要的工作一直是他在做,直到退休。他是個工作狂,每天晚上不到九點,他紹興路7號辦公室的燈光是不會滅的,同事因此笑稱那是「『八角樓』的燈光。」上世紀七十代末,他從崇明農場來到上海文藝社做編輯,他熱愛文學,熱愛編輯事業,甘作「拚命三郎」。江曾培總編髮現了他提拔了這位為出版而誕生的「犧牲者」,或者說「無名英雄」。誰都知道好作家、好作品對於一個出版社的重要,他眼光好,「盯勁兒」足。當時出版作家的短篇小說集子是賠錢的,但是郟宗培既注重市場又超然於市場,他深信莫言的潛力。這是由他自己優秀的文學判斷力造就的,又是由他與莫言那麼多年的友誼決定的。後來,莫言把自己得意的長篇小說《蛙》交給了上海文藝社,《蛙》獲得了那年的茅盾文學獎。這個獎對於上海文藝社是一個「零」的突破。之後,格非的長篇小說《春盡江南》、金宇澄的《繁花》一一獲得茅盾文學獎。

郟宗培與易中天(左)

易中天與郟宗培的友誼也不凡,他的書,文藝社在市場最多銷售400萬冊,屬於叫好又叫座。厚道又敬業的郟宗培是文藝社的一張名片。後期,對莫言、格非都有深入研究的學者型編輯曹元勇加入後,郟宗培的領導隊伍更加壯大了,實現了江曾培、郟宗培、曹元勇的三代傳承,文藝社的品牌已經打響,其中包括了一度主持工作的陳保平社長、總編。王安憶、遲子建、韓少功、張承志等全國最優秀的作家都能集中在郟宗培主持的各類「叢書」或全集里。作者送給郟宗培一些紅酒啊蛋糕啊,他都是喊來眾人,在會議室叫大家一起「分享」。

 2012年,郟宗培獲得韜奮出版獎。在韜奮紀念館與龍華烈士陵園鄒韜奮的墓地前,郟宗培給三四十位年輕的編輯、出版精英上課。講了好幾個鐘頭的話。他肚子里的故事太多了,挫折與經驗也同樣多。他總是微笑著一張胖胖的臉,無論是挫折還是收穫,他都是表達得陽光、輕鬆而幽默。

十多年前體檢,查出了腸癌,手術切除,不當回事,繼續工作。退休以後,身體不如從前了,亦沒有退的意思,擔任出版協會秘書長、《東方劍》終審、《小說界》社長兼終審。對於交到自己手裡的稿子,認真負責。他歇不下來;就是病了也仍然歇不下來……他愛文藝社,愛文學,愛與自己有幾十年交情的作家朋友。他終生都無法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去攜手家眷作一次旅行,好好看一場電影,總有那麼多有關出版的事要操心。這真是一種宿命。今年大年初六,他與毛時安先生互通微信,彼此鼓勵。他過於陽光的性格肯定是過於低估自己的病情的;但是,他就是高估了病情,也仍然要做「拚命三郎"——那也是一種宿命。

「南人北相,心細如絲」是作家莫言對郟宗培先生的評價。

郟宗培先生與《新民晚報》有幾十年深厚的友情。我編《文學角》和《讀書》版,搞不定哪個作家,總是向他求助,那時候他是得意的:「問我好咧!我和他關係好!」記得認識他的時候,就是在一場作家的簽名售書會上,當時有王周生、王小鷹、陳村等等,他用那著名的既憨厚又帶點得意的笑容說:「這下,你可以一網打盡啦!」

全國著名作家在文藝社小樓里寫作改稿的一組十日談,是他組織拿來的。2008年北京奧運會,《新民晚報》精心編版,每天主推一位大名人的文章。我求救於他。是他聯繫了莫言。莫言一口答應,迅速寫來了洋洋洒洒的精彩長文。2016年12月,他托我在《讀書》上登《上海童話》的短書評。我竟然忘記了。2016年冬至他發來平安賀信,絲毫未提稿子未登之事。2017年1月,他發來新年賀信。我回他:「老友新年快樂!你還有托文在我處,年後要登。」他回了三個作揖圖案。2017年3月6日,我發他一張書評已登的報紙給他。他說:看到了,甚謝!

他就是這樣對自己要求高而對他人要求低的人。

宗培大哥,真的捨不得你!——這樣的匆匆!這樣毫無個人享受,你就離開了這個你愛的世界,你愛的文學,你愛的作家朋友。

斯人已去,辦公室依舊等著它的主人(南妮攝於2018年2月27日下午)

你在《新民晚報》上最後的文字,是紀念趙長天的文章。你說,他在夕陽下散步的背影使你好難忘。

於我,你是連那個夕陽下散步的背影我也沒有瞧見。

3月5日,朋友們見你,是只能在那個令人萬分悲痛的地方了。(南妮 寫於2018年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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