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國民性到底有什麼問題？

一周前發生的拉斯維加斯槍擊案，倒霉的中國人又躺槍了。微博上有人拿著一段剪輯過的一分多鐘的視頻開始指責槍擊案發生時附近的中國遊客只顧上車逃命，拚命督促關車門自保，沒去救人。當然，這年月這帶節奏的手法已經落後了，很快就被人揪出來那其實是一段長達十多分鐘的視頻。事實是剛好經過的旅行團，導遊迅速集合遊客大家集中離開，應該說是處置冷靜及時，該給導遊發個獎狀什麼的。

大凡這年月一遇事情二話不說就指責中國人國民性，擺出當代魯迅架勢的，直接啐他一臉唾沫都是錯不了的。可以更進一步的說，中國人沒什麼國民性的問題，這本來就是個偽問題。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所談的國民性問題，根本上不外乎是農業國不能適應工業化進程，表現出的社會結構，國民意識的落後，這是社會發展程度的問題，不是人和民族的問題。中國人當然不會比列強更無能和散漫，作為建設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大工業化實體的民族，中國人的國民性問題大概就是18世紀初德國人的國民性問題一樣是一個過去式了。要知道在普法戰爭之前，法國人才是歐洲大陸最適合工業化最善戰的民族，在第二次工業化革命，德國工業崛起之初，德國貨就是假冒偽劣便宜貨的代名詞。在這樣一個蘇修已死，米帝病疲，老歐洲垂垂朽矣的時代，再來談世界最強工業國的國民的組織紀律性不行，不勤勞勇敢開拓進取，那當然是個笑話。

中國人當然有文明素質的問題，這說到底是和中國還是堅定不移的發展中國家是相適應的。這種發展中國家不是很多人覺得偽裝的那種，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中國之大，幾乎就是一個偽裝成世界的國家，包含了從第一世界的北上廣，到第二世界的東南發達地區，一直到最為荒涼落後，距離溫飽都尚有一段距離的如大涼山腹地等落後地區。但這是可以通過時間和經濟的發展，社會財富的進一步分配，國民福利制度的建設慢慢解決的問題，和中國人作為一個民族的特性是沒有關係的。

如果說中國人作為一個民族主體的特性和先發的西方世界有什麼明確不一樣的地方，那也是作為一個世界上獨有的東方文明代表的農耕定居民族，從有著長期大一統歷史的大帝國繼承下來的，中國作為中國的特性。但中國工業化的空前成就證明，現代化的實現並不是基督教文明圈的專利，也不是海洋民族的專利，歐洲文明的特質不是一個必要條件。

今天的中國當然正走在現代化的道路上，而且比很多老牌帝國國家都加適應現代化。但這種現代化不是西化，並不需要變的說英語，用刀叉吃牛排，使用字母文字，這些都不是必要條件。現代社會所有的公平正義，制度化，法制化，講規則守紀律，勇於探索，鼓勵創新，這些精神是互通的，說到底是工業社會對人的基本需求。中國人最近一百年探索的道路，如果說有什麼對人類特別重要的貢獻，那恐怕就是證明，現代化不等同於西化，在保留自身文明特質的情況下是可以實現現代化的。這和日本人是不同的，日本作為東方現代化成功的第一個範例，是以脫亞入歐為前進方向的。二三十年代中國國民性批判的思潮恰恰是受到這樣的思想的影響，包括廢除漢字，改良人種這樣的主張，都是直指作為中國人的本身。

長期來看，日本人說起來是個挺好的例子，它的發展最後證明，東方的變不成西方，今天的日本在東方多少是有點尷尬的，西方覺得它是東方，它最終也發現自己應該是東方，但中國的存在讓它很難適應成為其中一員，至少在它的定位里作為引導前行的東方陣營的領袖還勉強接受，但作為東方陣營的一員是難以接受的，作為亞洲第一個資本主義列強時不時要發出蝙蝠的感慨。

和上個二三十年代的真誠反思相比，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反思就完全是信念崩潰後的自我催眠了。如果說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批判多少還有點矯枉過正，亂世用重典，死馬當活馬醫不得已的味道，其本心還是為了這個國家和人民好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的國民性問題就是嚇趴下爬不起來的問題了，到了最後則是頭腦固化與利益糾葛的問題了，用心更是不堪問了。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打開國門後，我們和發達國家的巨大差距現在看是有巧合的地方的。因為中國的工業化建設的基礎積累階段差不多要到七十年代末才算初步完成，比如基本解決了化肥的問題，完成了基層水利建設，完成了三線建設，世界總體環境轉向和平，備戰的壓力極大減輕了，即使按正常的國家發展進程，這之後生活也應該是逐步走向改善的。當然，無論如何說，這個時期的差距，而且是和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強國的差距是明顯的，再加上距離帶來的高度美化，足夠讓普通人對自己的生活失望和對想像中的外部世界無比羨慕，就像那個時代的明星和權貴往往寧可出國去成為一個普通人一樣。

八十年代的國民性思考，其實就是對自己生活不滿的直接折射，這是可以理解的，革命幾十年還和人家差這麼多，生活不滿還不許人家抱怨一下嗎？更何況這種差距隨著蘇聯解體，在這具巨大屍骸上吃的腦滿腸肥的西方集團建立了更加完善的國民福利體系，在那樣一個意識形態全面潰敗的年代，比起國內的現實生活，一點抱怨都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真切感受到工業化從積累到轉化的艱難歷程，注意到中國正在咬緊牙關進行的奮力追趕，而這種追趕中承受的內部壓力卻是真實的，為實現工業化對內的壓榨和對外的妥協都是真切的。

當然這個時代的有些錯覺今天還是應該指出來的，比如台灣的錢淹腳目，說到底是一個因人民幣匯率的急速降低帶來的錯覺。人民幣匯率從一比三迅速跌到一比十，等同於強行提高了台灣的GDP帶來了大量的熱錢。其實這個時期，台灣的基礎建設水平並不會高於大陸的一線城市，人民生活水平也遠達不到發達國家的水平，其高漲的購買力更多來自外匯和政策傾斜和大陸自身消費品產能的不足。有一組日本攝影師土井九郞在1979年對台灣的影像資料大家可以看一下，那個時代真實的台灣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當然，我們要說的是工業化建設已經開花結果，初步完成的今天，再有這種國民性的反思還當做寶貝那就荒唐了。信得人，當然是蠢，而傳播者，我從一開始說，這就是壞。其實我覺得這實在很難說是一個高明的伎倆。在大家都日子艱難的時候，你再冒出幾句祥林嫂一樣的抱怨，除了惹人煩還能怎麼樣。比如我們分析一下，這次這個邏輯，我覺得和以往還是稍有不同的。

說到底，為什麼噴中國人沒有開門救人。這本身就沒有道理的，這次說起來是無限拔高的捧殺了，你做不到像英雄一樣無私奉獻，你就是小人，你要是做英雄失敗了，那肯定也是無能礙事，國民素質不行。遇到恐怖襲擊，服從紀律聽指揮是第一位的，在現場沒人組織的情況下，保護自身，迅速撤離肯定是一個很理智很正確的選擇，這也是我一開始就對導遊同志讚賞有加的地方。逞英雄其實不是一個合理選擇，弄巧成拙進一步帶來秩序混亂的機會並不小，何況是在一個彈雨紛飛的環境里，安知自己不會被踩死或者被土炸彈送上天。

應該說這次美國人的戰術素質經過多年槍擊案的鍛煉是非常過硬的，大家發現不對後迅速以低姿態移動降低暴露目標，奈何兇手是居高臨下，連個掩體都沒有。即使在現場，不開車門應該也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在環境如此混亂，並不知道這是孤狼襲擊的情況下，對陌生人應該保持適當的警惕。一時的善良誰能保證不會迎來的是恐怖分子同夥的二次襲擊和渾水摸魚。可以肯定的說，即使這個視頻不是剪輯過的，不開車門，迅速撤離，只求自保，只要不去傷害別人，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

和以前的恨鐵不成鋼，好像外國人人都是超人聖人不同。這次在明顯是洋大人吃了虧的情況下，反思的結果就是為什麼中國人不做超人和聖人去拯救世界，做不到你就是民族性不行，沒有高等人種的騎士精神和犧牲精神，至於人家也是抱著腦袋逃跑，那就管不上了。你看，怎麼樣都能反思出問題來。這恐怕就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了，大有點郭德綱老師，你為什麼沒戴帽子的那個老笑話的味道了。什麼是黔驢技窮，這恐怕就是。這樣蹭熱點其實是在消耗自己所剩無幾的公信力，很難想像對方是不知道的。但就是要前仆後繼的跳出來，大概也是業績的需要。

這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從迫不及待的跳出抹黑，到迅速的淪為笑柄。其實中國人的國民性問題在今天已經引不起什麼共鳴。即使個別素質差的中國人在國外做了什麼丟人的事情，其實大家也會覺得是個別人自己的事情，談不上國民性，又不是大多數中國人覺得理所當然而外國人不可思議，如果有的話，那恐怕也是中國人驚人的組織性和紀律性。現代中國人已經是現代化社會程度很高的一個國民群體，遠不是一些人想像中的落後民族的。最可寶貴的當然是中國人國民自信心的增強，這是這些舊手段失敗的根源。當然，還要拜技術的發展所賜，距離帶來的帷幕被卸下了，話語權的霸權崩解了，大家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沒什麼天堂了。顯然今天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所以即使出來是要觸霉頭的，也有不少人要前赴後繼的進行抹黑中國人的這樁生意，除了國內有些人以此為信仰以外，也要應付下外國老闆的錢糧。

這是個有意思的信號，外國老闆的錢糧也是不好騙的。估計過幾年反思的就該是外國老闆，是不是被這幫人忽悠了。早二十年那幫人現在的定性差不多就是這樣，錯誤的信息導致對局勢的誤判，何其痛哉。未來的反思方向估計要往高標準，高規格上，一面是黃禍的舊話題，一面要往你為什麼不做聖人犧牲自己挽救世界的路線，大談犧牲和聖母的偉大了。不過中國人是現實主義路線，信個神也是三教合一，這套題材能忽悠多少人，實在也很可疑，但這樣的聲音是不會停止的。

無論我們怎麼鄙夷，這樣的生意大概都是不會停止的。在內，總有些人是需要這樣的聲音來肯定自己僵化的舊腦子，或者來滿足一下自己中二過剩的與眾不同，就和劉阿姨的營生差不多，受眾要比大家想像的多的多。這種俯視眾生的超人感說來可笑，是從來不想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的。一面，當然也時不時的弄些洋老闆的三瓜兩棗，現在大家環境都不好，地主家裡也沒餘糧的，未來不好說是就這樣破罐破摔的惡性循環，來個留聲機式應付，還是大破大立的改弦更張，後者的難度有點大，有這決心洋老闆就先解決自己家裡的問題了。當然，還是像主席說的，讓他們去說我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罷.中國人民的不屈不撓的努力必將穩步地達到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