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奧委會為何集中複檢北京奧運會尿樣？

　　文|一米九

　　2016年7月24日，國際奧委會宣布不會全面取消俄羅斯代表團的里約奧運會參賽資格。發酵了兩年的俄羅斯興奮劑醜聞以相對寬鬆的處理方式結尾，俄羅斯國內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去里約了。

　　彼時，歐美國家及各體育協會紛紛表示不滿，而其它國家則抱著觀望的態度：俄禁藥風波似乎與政治相關、不會波及自身。然而，里約奧運會結束後不到三天，關於北京奧運會禁藥複檢的新聞就震驚了世人。這一切都要從俄羅斯的故事說起。

　　運動員、反興奮劑官員紛紛背叛 俄羅斯奧運前夕名譽掃地

　　事情要追溯到2013年：俄羅斯女子800米運動員尤利婭·斯捷潘諾娃被查出服用興奮劑，遭禁賽兩年。隨後，她就和丈夫維塔利·斯捷潘諾夫移民去了美國。她的丈夫維塔利·斯捷潘諾夫曾經是一名興奮劑檢測官員，2008至2011年在俄羅斯反興奮劑機構工作，可以說是擁有大量俄羅斯運動隊使用興奮劑的證據。

　　移居美國的斯捷潘諾夫夫婦倆向德國獨立調查記者哈約·賽佩爾特揭發了俄羅斯國內大規模使用和掩蓋使用興奮劑的事實，並提供了大量秘密談話錄音，證明俄羅斯反興奮劑機構幫助著名運動員掩蓋興奮劑檢查結果。哈約·賽佩爾特根據他們提供的資料，製作了一部關於俄羅斯運動員使用禁藥的紀錄片。

　　2014年，經濟低迷的俄羅斯怒砸500億美元舉辦索契冬奧會。最後的結果是喜人的：俄羅斯代表團狂掃13金11銀9銅，笑傲群雄。而索契冬奧會反興奮劑工作似乎也獲得了國際的認可，世界反興奮劑機構甚至在一份報告中將索契稱作「奧運會反興奮劑項目演變中的里程碑」。　　

　　2014年年底，事情發生了反轉。12月3日，德國ARD電視台播放了哈約·賽佩爾特的紀錄片——《禁藥密檔：俄羅斯如何製造出它的冠軍們》。這部55分鐘長的片子激起了軒然大波，促使世界反興奮劑機構對俄羅斯進行了長達一年的獨立調查。

　　2015年11月，世界反興奮劑組織公布調查結果：俄羅斯政府長期組織「興奮劑計劃」，認定莫斯科反興奮劑實驗室負責人羅琴科夫有重大嫌疑。俄羅斯政府壓力山大，只得強迫羅琴科夫辭職。

　　今年5月12日，逃到美國的羅琴科夫接受《紐約時報》的採訪，稱索契冬奧會存在系統性的興奮劑舞弊，涉案運動員包括亞歷山大·列赫科夫等數名金牌獲得者。

　　5月18日，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公開表示，如果發現羅琴科夫的所有指控真實存在，國際奧委會對俄羅斯將採取包括奧林匹克活動的所有禁令。之後的里約奧運會，國際奧組委選擇了給俄羅斯一次機會：俄羅斯代表團如期參加了2016年里約奧運會，僅俄羅斯國家田徑隊和其他項目的一些運動員因國際田聯的禁令缺席了本屆里約奧運會。

　　俄興奮劑醜聞引發連鎖反應 北京、倫敦奧運會葯樣被複檢

　　對俄羅斯代表團的從寬處理，並不意味著國際奧委會在反興奮劑工作上有所放鬆。

　　就在巴赫表態的前一天，國際奧委會突然發出一則通報：瑞士洛桑的國際奧委會實驗室運用最新的科技手段，對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454份B瓶葯樣進行了複檢。在距離里約奧運會開幕兩個多月的時間裡，進行大規模有選擇的複查，這在奧運會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奧運會的葯檢主要以尿檢為主，獎牌獲得者還需要進行血檢。奧委會平均每屆奧運會能夠收集多達5000份的尿樣。樣品分為A、B瓶：A瓶為主要檢測的尿樣，取收集尿液的70%；而B瓶為備用瓶，收集剩下的30%尿液，用於儲存和複檢。當A瓶被檢測出陽性反應後，B瓶將被開封檢測。

　　這些尿樣的初檢由奧運會所在地區的實驗室負責。由於數量較大，實驗室無法在短時間內對每個樣品進行所有違禁物質的檢測。專家們會大致判斷，哪些項目的運動員可能會使用哪些藥物來幫助提高成績，從而展開相關檢測工作。

　　完成初檢後，沒有問題的剩餘尿樣將作為B瓶被裝箱空運，最終送往洛桑實驗室上鎖的冰箱里長期保存。每次保存樣品的瓶子被易手、換地點、被誰接觸……都將記錄在案，任何遺漏都將導致陽性的檢測結果無效。

　　2004年雅典奧運會，國際奧委會宣布對樣品的保存期延長至8年。2014年索契冬奧會起，這個期限又被延長至10年。這給了科學家更多時間對新藥品進行甄別，從而研發新的技術去偽存真。同時，對於已知藥物在尿液中的代謝或者殘留，科學家也可以找到更敏銳的檢測方法。 這樣一來，儘管當時檢測不出來違禁物質，也有望在剩下的幾年裡被檢測到。

　　在新的運作模式下，國際反興奮劑組織查獲了許多「漏網之魚」。如果說，俄羅斯興奮劑醜聞只是違禁藥品使用情況的冰山一角，那麼，國際奧委會因此事進行的對前兩屆奧運會的複檢，則是親自揭開了各國使用禁藥的遮羞布。

　　2016年5月，國際奧委會宣布，2008年北京奧運會中有6個項目、12個國家和地區的31位運動員葯檢複檢不合格，針對他們的紀律處罰程序已經啟動。國際奧委會同時透露，還有250多份葯樣的檢測結果即將出爐，檢查重點是北京奧運會和倫敦奧運會的獎牌得主。

　　各項目複檢結果出爐 北京奧運會複檢不合格成史上最多

　　奧委會和世界反興奮劑組織對於北京和倫敦奧運會運動員的複檢工作還在繼續，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不同項目的運動員均有中招。

　　據國際奧委會醫療科技部主任理查德·巴吉特介紹稱，截至8月中旬，國際奧委會已經對北京奧運會與倫敦奧運會進行了兩輪重新檢測，樣品總數達1400多例，其中有98例為陽性。

　　8月24日，國際舉重聯合會發布消息稱，國際奧組委對2008年奧運會的尿樣複檢結果顯示，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舉重比賽中一共有15名運動員的尿樣未能通過複檢，其中包括中國舉重金牌獲得者劉春紅、曹磊、陳燮霞。

　　目前為止，北京奧運會共曝光有75例複檢結果呈陽性，是單屆奧運會有史以來複檢違規數量最多的一次，各國使用禁藥程度之猖狂可見一斑。2009年複查時，甚至檢出在馬術比賽中6起賽馬用藥的案例。

　　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表示，對北京奧運會和倫敦奧運會的複檢工作還會繼續。對這些運動員進行葯檢複檢，再一次表明了國際奧委會反興奮劑的承諾和決心。

　　複檢不能測出全部禁藥 反興奮劑形勢依舊嚴峻

　　雖然近年來反興奮劑科技和手段進步迅速，但新葯的發明、傳播和使用更加快速，興奮劑檢測手段常落後於新葯濫用，讓人感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往往都是先誕生出新的違禁藥品，才會有工作人員研究並制定出相關的禁藥規定和檢測手段。

　　檢測興奮劑也存在極大的技術難度：違禁藥品種類多、變化大，在運動員體內會發生一系列生化反應，以多種形式存在於體液中，需要檢測的相應物質極多；人體中的化合物濃度會不斷變化，因此用藥時間和藥效長短也會對檢測結果產生影響；運動員往往是在賽前使用興奮劑，即使是在比賽期間使用，用量也極低，毫微克（1/1000000000g）甚至更低的藥物濃度很難被檢測人員捕獲。

　　此外，許多運動員還找到了使用興奮劑以外的違規方式。田徑和自行車項目的運動員需要極強的血液攜氧能力，因此，許多運動員會在賽前輸入促紅細胞生成素，以促進機體造血。在EPO(促紅細胞生成素)被列為禁藥並加強檢測後，許多運動員選擇了自體輸血：即在賽前輸入先前冷藏的自體生成的血液。目前，自體輸血根本無法被檢測到。

　　更不用說，還有新研製出的基因興奮劑。

　　這一切都導致了興奮劑檢出率極低，也使得各國運動員教練員可能會選擇鋌而走險。

　　事實上，興奮劑問題從競技體育誕生的那一天起就如影隨形，而人們反興奮劑的事業也不曾停止。國際奧委會8月15日宣布，檢測一種基因興奮劑的方法已經誕生，儘管里約奧運會尚沒有使用這種方法檢查違規物質，但新方法會在今後的奧運會興奮劑檢查樣品複檢中顯示威力。

　　從1997年就開始關注興奮劑事件的獨立調查記者哈約·賽佩爾特說，「1997年的情況可能和現在一樣嚴重，區別是，那時的人們對興奮劑問題或避而不談或一無所知。而如今，它浮出水面了。問題在於，我們是一鼓作氣進行改革，還是像過去一樣：等故事過去，一切歸於平靜。」

　　在與反興奮劑漫長的戰爭中，這樣的故事將會不斷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