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時間簡史:資本主義如何改變了時間概念
經濟時間簡史
A Brief Economic History of Time |theatlantic.com
譯者:孫穎 原文作者:DEREK THOMPSON
資本主義改變了人類對小時、日子和周的感知。這使人們更有生產力,但是它讓人們更快樂了嗎?
什麼是經濟?你或許會說,經濟就是無法預知未來的人們面對未來的方式。
人們努力攢錢以備不時之需。銀行收取利息以抵消風險。人們對某個公司的收益情況下賭注,進行股票買賣。徵收個人所得稅是為了供養常備軍,以便在敵軍入侵時進行戰鬥。
不時出現的未知風險促進了經濟思想的蓬勃發展。但是有趣的事情也隨之發生了,被創造者變成了造物主:經濟重新定義了時間。或者更直白地說,大航海時代和工業革命徹底顛覆了人們對時間的衡量、理解和感受,也改變了人們談論時間的方式。
試想當你上班的時候,你在想些什麼?或許是優惠時段和周末,或者在更加遙遠的未來能夠退休。這些都是時間發展的不同階段,並且都是過去150年來經濟發展的產物。
「周末」一詞出現於工業革命時期,因為農場的工作不能中斷,隔斷的工作周對農場也就沒有意義了。作為術語的「退休」可以追溯到17世紀,當時僅用于軍隊服役人員。實現農業經濟到工業經濟的轉變後,「退休」一詞當今的用法才成為主流。「歡樂時光」(指酒吧間或餐廳中飲料減價、餐前小吃免費供應的那一段時間),這是20世紀50年代的新詞,當時正是工作樂觀主義的鼎盛時期。同樣充滿期待的縮略詞「T.G.I.F.」(明天終於可以休息了)則出現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
現代時間概念的誕生得益於三大因素:首先,跨過大西洋去征服外國領土需要精密的導航和精確的計時器;其次,鐵路的發明要求對全國範圍內的時間進行規範,取代各地使用的以影子和日晷記錄時間的系統;最後,工業經濟的發展使得人們不得不接納新勞動法,並改變了人們看待工作的方式。
皇帝的新時鐘計時器的歷史就是一部帝國的歷史。
在現代鐘錶開始使用彈簧和我們熟悉的符號之前,幾乎所有的文明古國都曾試圖衡量時間,不過各種方式都有自己的缺陷之處。古埃及、中國和美索布達米亞使用的是日晷,又稱「影子時鐘」,但它需要藉助明亮的陽光來計算時間,在陰天就派不上什麼用場了。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有些文明古國開始使用「水鍾」,即滴漏計時器。該裝置能夠通過一個小孔不停地向有刻度的容器內滴水,然後通過容器邊上的刻度顯示時間的流逝。但是細微的溫度變化都會改變水的黏滯性以及水滴的速度。天氣冷的時候,水還可能會結冰,時間也就停滯了。
鐘錶史上最重要的突破需要來自全球性帝國的激勵和資源。大航海時代末期,英國、法國和西班牙等西方列強爭相在海上航行,但他們無法準確測出經度以及他們出發後向東或向西航行的進度。結果,他們很可能會撞上岩石、迷路,甚至可能面臨斷糧的窘境。
對一些人而言,這似乎是方嚮導致的問題。但是在英國木匠約翰·哈里森看來,這顯然是時間導致的。我們不妨想像一艘船從倫敦出發前往牙買加卻帶著兩個時鐘的情景:第一個時鐘在整個旅途中都精確地顯示出倫敦時間;在海上航行的過程中,當太陽升到最高點時第二個時鐘就重置為正午12點。所以,當船隻向著美洲航行的時候,兩個鐘錶之間的時差越來越大。正如我們所知,地球24小時自轉360度,也就是說每小時自轉15度。因此,兩個鐘錶之間的時差每增加一小時,船隻就向西航行了15度,即900海里左右,約等於紐約市與密蘇里州的距離,也就是一個時區的距離。
上述的場景可不是假設出來的;這正是哈里森測算出的結果。達娃·索貝爾經典著作《經度:尋找地球刻度的人》的主人公便是哈里森,他因製作出了有史以來最先進的兩個時鐘(從專業角度來說其實是精密計時器)而名揚天下。他製造的計時器並不依賴水滴、沙漏或重鎚的擺動,它們非常精確,且非常耐用,可以承受住海上航行的顛簸。哈里森花了將近三十年的時間設計和調整這兩個計時器,最終英國政府給他提供了巨額獎勵作為回饋。
英國政府不僅完善了這個現代計時器,同時也對它進行了推廣。19世紀末,手錶被當做女性的珠寶,而男性將他們的鐘錶塞在口袋裡。但是在第一次布爾戰爭和第三次英緬戰爭等殖民運動中,英軍指揮官命令士兵將小型時鐘戴在手腕上。帶著女性的珠寶戰鬥,或許會讓這些參與戰爭的男性覺得無所適從。但實踐證明,這一創新之舉對於協調部隊行動極其有效。
腕錶的出現與戰爭有關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手錶成了戰壕中士兵們的標配。當戰爭中倖存的士兵們回家之後,他們仍保留著戴手錶的習慣。於是,曾被看成是女性珠寶的腕錶在殖民戰爭中有了新的定義,完全成了男性的時尚。到了20世紀30年代,腕錶成了稀鬆平常的物件,懷錶也就過時了。時間本身也成了人類的附屬物。
跨越時區旅行時間和空間是緊密相連的,不僅是在宇宙結構上,在我們的俗語表達上也是如此。我們將時間作為一個間隔,既可用於時刻(「現在是四點四十五分」),也可用於地理位置(「我離Five guys快餐連鎖還有15分鐘路程」)。或許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人們看到在不同空間內穿梭的火車發明出來後受到啟發,提出有可能創造出穿越時間的機器了。
19世紀鐵路的興起令當時的科學家感到驚詫,也促進了語言的新發展。儒勒·凡爾納在1864年出版的《地心歷險記》中想像出了一個神奇的機器。與沿著地球航行不同的是,這個機器能夠穿透地幔直接沿著地軸前進。在1895年出版的《時間機器》中,赫伯特·喬治·威爾斯描寫的主人公從時間這個不同的維度出發,就好像歷史本身是一條從過去向未來延伸的航行路線似的。在德爾菲神諭出現之前,人類就一直試圖預測未來。只是在火車發明了之後,人類才開始想像前往未來。
從許多方面來說,機器功率的發現就是發現了未來。「乘坐蒸汽火車的旅客們從車窗外望去,看到外面還是牛耕地和馬耙地運貨的場景,和他們在中世紀時的做法一樣,但是抬頭能看到電報線在空中穿過,」詹姆斯·格萊克在《時光旅行》中如此寫道。這本書巧妙地從跨學科角度探討了歷史這一主題。「不過這也導致了一種新的困惑和分裂,」格萊克寫道。「就稱之為暫時性失調吧。」
「失調」這個詞用得準確。鐵路的出現造成了時間管理危機,這是人類從未有過的經歷。在火車出現之前,所有時間都是地方時,其中大部分都是通過太陽在天空中的角度推測得出。如果費城和哈里斯堡的時間不同,沒有人會注意到。因為費城的居民無法通過手機聯繫到哈里斯堡,也無法乘火車前往該地,也就無從得知時間的不同,因此美國有成百上千個地方時。
地方時對於本地農業經濟來說簡直再適合不過了,但對鐵路公司和鐵路乘客來說卻是噩夢。想像這樣一個場景:當你走過一個亂七八糟的航站樓,卻得知達美航空與聯合航空的運行時間安排完全不同,聯合航空一架飛機於下午一點準時起飛,與此同時一架達美航空的飛機在兩點準時起飛,而牆上的時鐘顯示的時間既不對應達美航空也不符合聯合航空的時間。
這聽起來很滑稽。但是對於第一次乘火車出行的旅客來說,這個場景卻十分常見:在水牛城的火車站,每個鐵路公司都使用自己的時間表;紐約中央鐵路使用紐約時間;密歇根南方鐵路的工作時間用的則是俄亥俄州哥倫布市的地方時——並且這兩個時間都和水牛城的當地時間不同。
正如格萊克寫的那樣,「鐵路讓時區成了不可避免的問題」。19世紀80年代,所有鐵路公司終於聯合起來,決定將美國劃分為四個標準時區:美國東部、中部、山地和太平洋時區。這一划分要求當地社區不再自行控制時間,在美國這樣一個建立在聯邦原則上的國家中,這一計劃的推行並不順利。許多人認為,時間的標準化似乎是中央政府的強行控制,其他人則指責珠寶商為了讓人們買新的時鐘和手錶而鼓吹時區改革。
這四個時區最終於1883年11月18日正式設立。精確的時間是通過電報這項當時的新技術規定的。在那時看來,這項技術似乎穿透了空間和時間的界限。第二年,國際時間大會制定了一項全球時區計劃,其中還包括國際日期變更線。於是,鐘錶業中最具代表性的腕錶和標準時間都開始慢慢起步發展了。
沒人再對時區抱怨了,當然對時差發牢騷除外。相反,我們討厭夏令時(DST)這一點還是沒變。夏令時最初是由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提出,美國也是在一戰期間首次提出夏令時。普遍認為夏令時是對農民的激勵手段,與此相反,其實夏令時最堅定的倡導者是城市中的零售商,他們想要節約人工照明的成本。實際上,農民們曾於1919年在全國範圍內倡導廢除全國夏令時。長達一整年的夏令時於1942年回歸,當時富蘭克林·D·羅斯福總統制定了「戰爭時間」。正好是珍珠港事件發生兩個月之後,直到1945年才重新使用正常的標準時間。時間不等人,但是當國家處於戰爭狀態時,時間也得受人控制了。
除了標準時間之外,鐵路的微妙影響還體現在它創造出了21世紀的職業生涯概念。職業生涯一詞來源於法語carriere,意思是賽馬場。然而,要轉變成現代的意義,除了工作外還需要加上點兒職業進展的含義。農場工人在他們20多歲的時候收益就能達到高峰,但即使在19世紀末期,鐵路職工也要花上數十年的時間才能達到個人收入高峰,有些甚至得等到四十多歲。
在農耕經濟向工業經濟的轉變過程中,人們的終身收入也隨之改變。與以往那種幾十年都一成不變(或無法預測)的工資收入不同的是,工業革命創造出了現代人都熟悉的收入曲線,即工資逐漸上升,中年之後再緩慢下降。因此,工業經濟催生了現代職業生涯的概念,從物質上來講,這使得時間的流逝對於世紀之交的工人來說意義非凡。(事實上,甚至「世紀之交」這個表達也是在20世紀初期被創造出來的;在此之前,一個世紀的流逝可能就像是日晷的影子消失一樣,或者是像水鍾流干一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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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源:微信公眾號「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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