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上海為何流行洋涇浜英語

清代咸豐年間初刻本《英話註解》 (圖源網路)

晚清上海為何流行洋涇浜英語

     我工作過的辦公大樓座落在延安東路上,它過去叫做洋涇浜。洋涇浜已被填平百年了,它曾是河道早已被人遺忘,但「洋涇浜英語」這一句俗語卻深深地印在歷史長河中。     此文因日前一則消息有感而發。七八年前,成都市民堯先生從重慶的舊書市場淘回一本印有「咸豐十年」字樣的英語教材,書中「托馬六、唵以、及夫、尤、唵五史為」等毫無邏輯的文字疊加一起,其實都是用漢字代替的音標註音。有研究專家表示,用漢字注音學英語的現象在晚清非常普遍,當時中國各地都以方言發音,其中洋涇浜英語是主要代表。     如果用以下漢字標註來念英語26個字母,你肯定覺得極為好笑的:「灰、彌、西、哩、伊、阿夫、臬、阿池、愛、遮、格、阿耳、阿吾、溫、阿、必、鳩、阿、阿時、低、呦、威、那不留、阿慈、歪、直」。不過,這並未荒唐之事,清朝同治年間就有人用漢字標註的上海話來念英語26個字母的。那時,還有好事者從「阿」字中以漢字部首的點、劃、勾、撇中定26式,來代替英文的26個字母。據說,小刀會領袖劉麗川就曾用這種文字與外國人通過信。這樣的英語,就是近代史上流行一時的洋涇浜英語。     洋涇浜英語最具代表性的段子,出自上海獨角戲的順口溜(也有用寧波話來念的),讀來相當有趣。     來是「康姆」去是「谷」,廿四塊洋鈿「吞的福」;     是叫「也司」勿叫「拿」,如此如此「沙鹹魚沙」。     真嶄實貨「佛立谷」,靴叫「蒲脫」鞋叫「靴」;     洋行買辦「江擺渡」,小火輪叫「司汀巴」。      「翹梯翹梯」請吃茶,「雪堂雪堂」請儂坐;     烘山芋叫「撲鐵禿」,東洋車子「力克靴」。     打屁股叫「班蒲曲」,混帳王八「蛋風爐」;     「那摩溫」先生是阿大,跑街先生「殺老夫」。     「麥克麥克」鈔票多,「畢的生司」當票多;     紅頭阿三「開潑度」,自家兄弟「勃拉茶」。     爺要「發茶」娘「賣茶」,丈人阿爸「發音落」。     所謂「洋涇浜英語」,乃由洋涇浜得名。洋涇浜是原上海縣城北郊的黃浦江支河,浦西段叫「西洋涇浜」或「洋涇浜」,1915年被填平改為馬路,最初取名「愛多亞路」,即現在的延安東路。1845年,英租界率先在上海建立,其南界線就是這條洋涇浜。1848至1849年間,美、法租界相繼建立,法租界的北界也是洋涇浜。1863年,英、美租界合併改稱為「公共租界」,於是洋涇浜就成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界河。當時,上海道與租界簽訂的有關租界的法律協定也多以「洋涇浜」命名。因此,「洋涇浜」一詞早期含有「租界」、「洋場」的意思。上海的租界建立以後,上海地區流行的帶有濃重鄉音而又不遵照英語語法的中國英語,即戲稱為「洋涇浜英語」。     洋涇浜英語在晚清上海已經流行,並涉及各階層。據說,上海洋涇浜英語又分為洋行幫、生意幫、白相幫、碼頭幫、以洋行幫最接近英語。雖然洋涇浜英語不入流,但在實際生活中卻大派用場。在洋行任職的中國籍買辦以及與外商打交道的中國商人中,普遍使用帶有濃重鄉音而又不遵照英語語法的洋涇浜英語。一些洋商開辦的工廠里,由於許多工作用語和器具材料皆為舶來品,不少老工人在幹活中,往往會夾雜一些洋涇浜語。還有不少無業潑皮、馬夫之流,當遇到外國水手或初到上海的洋商外出購物時,他們就用洋涇浜英語自薦做外國人的嚮導,還美其名曰「露天通事」。當時,外國人使用的是洋涇浜中國話,一些外國牧師祈禱時用之,甚至有些外國人在街頭吵架也用之。

(上圖)晚清上海的洋涇浜圖片(下圖)成都堯先生收藏的印有咸豐十年字樣的英語教材

     洋涇浜英語的流行是隨著晚清期間外國移民來上海人數激增而起。1853年後因江南地區戰火影響,作為「安全區域」的上海租界成了一個「巨大的避難所」,租界人口驟增,華洋雜處的格局很快形成。在房產業和對外貿易的推動下,一批批來自世界各地的冒險家紛紛進駐租界,外國移民人數增長速度大大加快。上海開埠前外國移民僅26人,到1865年,公共租界的外國移民人數已達到五千多人。短短十餘年間,公共租界的外國移民人數增加了十幾倍,法租界更是增加了四十多倍。同時,除了常年留住上海的外國人,僅每年到上海的外國人更是如過江之鯽成千上萬。     外國移民的驟增必然帶來外來語言的大量引入。晚清上海開埠後,外來借詞在上海話中大量出現。據專家分析,上海話中外來借詞大致有五種形式。第一種是純粹的外來借詞,即完全按原詞譯音用漢字表達的,譬如由英文而來的咖啡(coffee)、吉普(jeep)等。第二種是半音譯半意譯的外來辭彙,即經「漢化」後的音譯詞加上漢語語素而形成的「不中不西詞」,如巧克力糖、番茄沙司等。第三種是意譯借詞,即用漢字來達意,如電話取代了德律風、買辦取代了康白度。第四種是形意皆借的外來詞,如日語中引入的政策、幹部等。第五種即是「洋涇浜語」,這是一種上海特有的滬方言與英語的混合語,其特點是以上海話去解構與組建語句辭彙。     洋涇浜英語的流行在當時遭到了不少文人學士的群起抨擊,陳望道先生就曾指出「所謂的洋涇浜英語大體上就是幾個英語語彙還未學會英語語法的人創造出來的一種語言」,要求將這類洋涇浜式說法清除掉。直至今日,學者們對這種急功近利型的隨意創造、更改語言與辭彙的變種語仍持批判態度,認為是一種「語言污染」。     然而,換個視角來看,洋涇浜英語的存在總有其社會基礎與實用價值的。全方位開放與社會急劇轉型使規範的語言交流總是滯後於社會生活,從而出現了語言上的短期行為。在改革開放的初期,包括當年在上海世博會期間,洋涇浜英語再度流行就是在這種社會背景下出現的,不足為奇。已故的上海女作家程乃珊說的寬容:「洋涇浜英文是一種十分獨特的上海方言,雖然沒有文法,發音不準,但仍能起到與外國人溝通的作用。今天上海為迎世博,市民學ABC勁頭高漲,對一些老年市民,從方便易學角度看,學一點洋涇浜英文其實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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