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余華的活著
余華的小說《活著》受到中外讀者的喜愛。小說講述了一個普通中國農民福貴飽經苦難的一生,余華對福貴的受難根源進行了深入地思考,使讀者在閱讀當中看到了自己,在福貴的受難中激發讀者對自我的聯想,對自身以及所處的外部世界進行反思;面對苦難,讀者從福貴身上看到了忍耐力量的強大,看到了中華民族頑強的生命力
余華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作品中,執著地追求內心的真實,始終保持探索試驗的鋒芒,保持與社會和大眾距離。他的這種使他始終走在先鋒前列的與現實和世俗的絕決的態度後來卻發生了動搖。反映到文學創作上便是文學姿態的轉型,這就是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在細雨中呼喊》。這部作品在余華創作中具有承前啟後的作用
嚴格地進行一次論文的研究或者說研究這樣一部小說是一個非常細膩而又複雜的過程。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闡述其中的重點,分析作品可以從三個方面入手:分析作品中的「人物」、「故事情節」和「社會環境」「語言藝術」。下面重點分析一下作品中的「人物」。
福貴
福貴是個地主少爺,年輕時吃喝玩樂無所不好,後來輸光家產,變成窮光蛋,身邊的親人也漸漸死去。他又是一個樂知天命的人,他沒有太多的理想抱負,是個想過安穩日子的人。用他的話說:只想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好,做人還是平常點好,爭來爭去賠了自己的命。像我這樣是越混越沒出息,可壽命長,我認識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死去,我還活著。
看過《活著》的人無不感嘆福貴命運的多舛。從年輕的富貴公子到年老的孤獨貧窮。但是他珍惜自己的命,珍惜自己悲苦的人生。福貴一生多次與死亡擦肩而過,首先,第一次,他在賭場上把全部的家當輸給了龍二,卻因此躲過了一劫。解放後,龍二因為是地主成分,而被投入了大牢,最後竟然被槍斃了。用龍二的話說,我是替你吃子彈的。第二次,他進城卻被國民黨抓了勞工,他卻奇蹟地生還了!和他一起的春生也活命了,後來春生當上本地的縣長。可偏偏福貴的兒子卻為了給春生的妻子獻血而死了,在那個醫院裡。後來福貴的女兒鳳霞因為難產也死了那家醫院裡,命運真是充滿了變數和許多未知。春生沒有死在戰場上,卻在一場革命中忍受不了打擊而自殺了!用福貴的話說,人要想死誰也救不了。
不得不說說福貴的親人,除了妻子家珍,兒子有慶,女兒鳳霞,女婿二喜,外孫苦根都死於意外。兒子有慶死於為春生的妻子輸血。而女兒鳳霞死於產子。有慶和鳳霞都死於同一所醫院,苦根則是吃豆子撐死的。我們無不感嘆福貴命運的不幸以及他的堅強。在這樣巨大的打擊下仍然不屈不撓的活著。也為我們揭示了活著的主題:人活著就應該分享生命的價值,在有限的生命里去現實自我超越自我,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去生活,不負於人生匆匆的幾十年。那時候我們可以坦然地說我沒有白來人生一回。
家珍
家珍是一個集中國女性很多美好品質的一位女性。隱忍,賢良淑德,愛護家庭及自己的子女。家珍的一生也是曲折的。作為舊社會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在當時是時尚美麗知性的,可嫁給福貴後對於丈夫的糊塗行為只是一味的忍讓,甚至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為什麼在當時應該是很時尚很有主見的女性對於丈夫的行為卻只能忍呢?產生這樣的原因有它不可逆轉的事實根基。那就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社會土壤,他們是我們的溫床,與我們的命運息息相關。家珍雖然是一個大家閨秀有知識,但她生長於40年代的中國封建思想王國,這樣的一個弱女子是反抗不了的,而且對她而言,雖然受到了一些教育,但她改變不了男尊女卑的思想束縛。而且福貴是個地主家庭,家珍只不是一個商販家庭,沒有多少政治地位。這是她性格產生的根本外在原因。
福貴的家破敗之後。家珍安於天命,並且要強的支撐起這個家。雖然在老年得了軟骨病,但是仍為這個貧窮的家的生計而操勞,她展示了一個普通農村婦女的美好品德 。
死亡突然一下子降臨在人的面前,我們是選擇寧靜還是恐懼?家珍是以寧靜的姿態交待後事的。最後她突然充滿希望地說:「福貴,我不想死,我想每天都看著你們。家珍也想通了,:「這輩子也快過完了,你對我這麼好,我心滿意足,我為你生了一雙兒女,也算報答你了,下輩子我們還要一起過。」面對死亡他們都很平靜,甚至是微笑著,他們以超脫了自然界的死亡了。
構成一部小說的骨架最重要的核心是人物,把人物置身一定的範圍之中就是環境,把人物和環境之聯繫起就是故事情節。《活著》的故事情節是與一般的小說不同的。它把「我」或者是一個旁觀者,也許是作者本人,和一位老人在一天的敘述中完成40年的跨度。時間之緊湊,敘述又是那麼平緩。時而轉入回憶,時而又回到現實。給人一種時空變幻。有人評論為作者的敘述是混亂的,模糊的。我看不盡然。他的敘述是有緒的,脈絡也是十分清晰的。實際上作者是按照時間的跨度來安排的中國用了幾十年時間完成了西方發達國家二三百年的發展,實在是一個奇蹟。現在人活著的困境依然在束縛著我們。生存、工作、家庭、環境、激烈的競爭,刺激著人們那顆敏感的神經。焦慮似乎已經成了現代人的主題。我們該如何活著成了我們的心病,讓我們整夜睡不著覺。活著也許它超越了時空,包含著宇宙所有的有機生命。人要一代代地活下去,生生不息
接下來我們要論述的是《活著》的故事情節。
故事的主人公福貴是一個嗜賭如命的紈絝子弟,把家底兒全輸光了,老爹也氣死了,懷孕的妻子家珍帶著女兒鳳霞離家出活著海報走,一年之後又帶著新生的兒子有慶回來了。福貴從此洗心革面,和同村的春生一起操起了皮影戲的營生,卻被國民黨軍隊拉了壯丁,後來又糊裡糊塗的當了解放軍的俘虜。他們約定,一定要活著回去。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平安回到家中,母親卻已去逝,女兒鳳霞也因生病高燒變成了啞巴。
一家人繼續過著清貧而又幸福的日子。在「大躍進」中當上區長的春生不慎開車撞死了兒子有慶,一家人傷痛欲絕,家珍更是不能原諒春生,她說:「你記著,你欠我們家一條命。」文革時,春生遭到迫害,妻子自殺,一天半夜他來到福貴家,把畢生積蓄交給福貴,說他也不想活了。這時家珍走出來對春生說「外面涼,屋裡坐吧。」春生臨走時,家珍囑咐他,「春生,你還欠我們家一條命哪,你可得好好活著!」 後來鳳霞認識了忠厚老實但偏頭的二喜,兩人喜結良緣。然而不幸總是不肯放過福貴一家。不久鳳霞生下一子,自己卻因難產而死。鳳霞的兒子取名叫苦根,聰明可愛。影片結尾,福貴對苦根說,「你是趕上好時候了,將來這日子就越來越好了。」四十年,彈指一揮或是滄海桑田,無數黃面孔的、沉默的、堅韌的中國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繼續活著。每讀一頁,都讓我們止不住淚濕雙眼,因為生命里難得的溫情將被一次次死亡撕扯得粉碎,只剩得老了的福貴伴隨著一頭老牛在陽光下回憶。
在許多的小說里「苦難」都是表現的主題,然而卻從沒有一個人將苦難表現的像余華那麼絕決,在這裡,我們又一次領略了余華那殘酷的筆法,從第一天苦難的來臨,命運的打擊便再也沒有離開。在這裡,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鄉村農民,福貴發揮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堅強與毅力,展現出作為人本身所具有的那種堅韌與忍耐。當然,並不是福貴一個人,家珍,鳳霞,二喜等等,他們都在那種命運的困境下堅持,再堅持,展現出的是一種人性的永恆的不屈的精神。而當眾人離開之後,福貴又面臨了活著的另一種苦難,孤獨!一個人,在無處不在的死亡的陰影下,孤獨的活著!最終,福貴在歷經了眾多的苦難之後得到一種對生命的通透。這種通透更多的表現為以超然與樂觀的態度看待生命。這種超脫並不是歷經苦難之後的麻木,它更是一種精神!活著的精神!笑對人生,樂觀的活著。
接下來我們要論述一下《活著》的社會環境。
改革開放後,隨著市場經濟的繁榮,人們在如饑似渴地追求物質利益的同時,也在國外各種文學理論面前目不暇接驚慌失措,甚而感到文化的自卑。因此,學習西方現代甚至後現代文學理論、創作方法是文化中人補充自己,尋找與世界文學接軌所作的大膽努力。先鋒文學在這種情況下應運而生,它以精英意識反抗常規,反抗世俗,不管別人是高聲喝彩還是謾罵不解,他們高舉先鋒大旗堅守心靈中的自我,執著地進行試驗性探索。余華此前的作品,諸如《死亡敘述》、《愛情故事》、《往事與刑罰》、《鮮血梅花》、《四月三日事件》、《此文獻給少女楊柳》等等,一直都充斥著宣洩和慾望,一種反抗自我反抗一切的慾望。就像一座火山,宣洩噴發過後,一切歸於平靜,當余華髮現現實比先鋒更有誘惑力,更值得關注時,他就開始關注大地,關注現實和「活著」的意義了。他開始意識到,作家的想像力和對於真實的揭示,並不一定都要採取與日常經驗相悖的方式。九十年代的幾部長篇,《在細雨中呼喊》、《活著》、《許三觀賣血記》還有他近期推出的《兄弟》,特別是《活著》,日常經驗不再被置於與他所追求的「本質的真實」相對立的地位上。他的敘述依舊是冷靜、樸素、有控制力的,但是更加入了含而不露的幽默和溫情。透過現實的混亂、險惡、醜陋,從普通人的災難經歷和內心中,發現生活的簡單而完整的理由。
《活著》是在一個廣闊的歷史背景下展開敘述的:從國民黨統治後期到解放戰爭、土改運動,再到大鍊鋼鐵運動,自然災害時期……但小說有意淡化了社會政治背景,而更主要的是把它們當作孕育一個個苦難的生存環境,一個個磨練人、考驗人的「煉爐」。主人公福貴的一生就掙扎在這樣一個個「煉爐」中,他經歷了從大富大貴到赤貧如洗的物質生活的巨大變遷,經歷了多次運動給他帶來的窘迫和不幸,更是一次次目睹妻兒老小先他而去。作品在悲滄的結局中,蘊涵著生存的神話,並告訴人們:「活著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叫喊,也不是來自於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小說的感染力還來自於人物之間的各種糾葛,簡樸生動的風格觸人們的心靈。《活著》揭示了一種高尚,那是對一切事物理解的超然,對善惡一視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世界。它是寬廣的,世界上的每一人都有活著的權利,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活著,甚至死去的人都活在親人的心裡;它又是沉重的,它凝聚了太多的責任,使命和無盡的回憶。活著給人一種力量,一種堅強的面對挫折,變故、甚至死亡的力量;活著給人一種信念,一種無論經受多大的打擊,都要堅持活下去的信念
最後說說余華《活著》的語言藝術。
(一)充滿溫情的語言
《活著》這部作品中主人公福貴一家人之間的互相關愛通過人物的語言得到很好體現,福貴與家珍的夫妻之情,鳳霞和有慶的姐弟之情以及福貴與二喜、苦根之間的親情都是通過語言體現出來的。如福貴在輸光家產之後,家珍並沒有埋怨他,只是跟他說「只要你以後不賭就好了。」他娘也跟他說「人只要活得高興,窮也不怕」,當福貴跟他娘商量搬到城裡去開鋪子時,他娘只說了一句「你爹的墳還在這裡」,這些簡短的話語裡面有夫妻之間的愛也有母子之間的情,這樣的語言把人物的感情表達得含蓄而又意味深長。又如家珍在福貴被抓壯丁回家後對他說:「我也不想什麼福分,只求每年都能給你做一雙新鞋。」這是最樸實的話語卻又是最真切的內心表白,在那個年代,能每年給丈夫做一雙新鞋就意味著夫妻兩人從今以後再不分開。這是那時人人都希望得到的一種福分。這樣的溫情也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活著》里有慶與他的羊之間的感情也讓人為之動容,在看到自己心愛的羊要被賣掉時,有慶可憐巴巴地對他爹說「爹,你別把它賣給宰羊的好嗎?」這樣的溫情是力透紙背、催人淚下的。「作者在敘述中充滿了感情,比如主人公福貴在對父親、母親、妻子、兒子、女兒及女婿和外孫等親人的回憶敘述中,用語非常親切,整個作品雖然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悲涼意味,但在敘述語言上卻是飽含深情的。整個作品被那種濃得化不開的親情所籠罩。
二)充滿民間特色的語言
《活著》一文中的俚語口語是很具民間特色的,既貼近人物性格又符合整部作品的背景。這也是《活著》的語言獨具特色的地方。如福貴在輸光家產後,他娘不怪他卻怪他爹,「上樑不正下樑歪」一句把這層意思表達得淋漓盡致。把人死了說成人「熟」了也很符合江南農村的風俗習慣。福貴在教訓兒子有慶穿鞋壞得快時說「你這是穿的,還是啃的?」這樣獨特的問法恐怕也只能出自農民之口了。剛開始實行人民公社時,食堂天天都有肉吃,隊長這樣感嘆道:「這日子過得比二流子還舒坦。」這些看似粗俗的語言實則反映出了當時的真實情況,天天都有肉吃的日子誰都願意過,可這也預示了隨後到來的大饑荒。老年的福貴在聽到兩個女人談論村裡掙錢最多的那個男人時這樣說道:「做人不能忘記四條,話不要說錯,床不要睡錯,門檻不要踏錯,口袋不要摸錯。」這樣的俚語口語既反映出主人公福貴經歷了一生的坎坷起伏後得出的做人哲理,也使作品充滿了鄉土氣息,別具特色。
總的來說,《活著》的語言和思想內容是這部作品的共同閃光點,偉大的小說家通過一個人的一些最普通的事物,使所有人的一生都湧現在他的筆下。余華通過對福貴這一個典型形象的塑造,概括出了一種「福貴精神」———對苦難隱忍達觀的精神。福貴的語言是農民的語言,是鄉土的語言,是最簡潔最樸實最具特色的語言,也許不久後「福貴精神」「福貴語言」也會像「阿Q精神」「阿Q語言」那樣成為一種特定的象徵
其實,每個人的生命都像樹葉般脆弱,都將在秋的季節里隨風飄落,最終化作泥土。珍惜生命,熱愛生命,認真活著吧。活著,但這不是「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活著」,是厄運降臨時抗爭地「活著」,是命運多舛時自強不息地「活著」,是在災難到來時不屈地「活著」。在忍耐中「活下去」,在艱辛中「熬下去」,在奮爭中「活下去」!這就是《活著》展示給我們的魅力。從這個意義上說,有關學者的評論一語中的,值得我們關注,因為他道出了余華小說與一代文學宗師魯迅在精神向度上的傳承,也就道出了它的價值和意義。也許,就是因為這些裸露著血與肉的脊樑的存在,才給民族後來者以生存的勇氣。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