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復得·杭州日報

  人生很漫長，一年又一年，許多人在這漫長的路上，曾經丟失了很多東西，比如丟了一個家，丟了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幸運的是，有人願意回頭去尋找；更幸運的是，找到了

  講述/小白 整理/如泥

  明天在哪裡會合?

  接到這個電話，我又想笑又想哭。原來他會「急死了」，原來女兒的事他都在關注，他心裡到底只有我們娘倆

  離婚的第三年，前夫第一次給我打手機，那是2010年國慶節。那一天，本來應該是我們結婚二十年的紀念日。他在電話中問我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他家的鄰居，跟他一起玩大的小毛。我說哪個小毛，他說就是吳某某，哦，想起來了，在外面做生意那人吧。前夫說，他現在在青島，公司開得很大，資產上億了，昨天回來我們一起吃飯的。我跟他介紹了女兒情況，老吳馬上說他可以給女兒安排工作，公司財務正好要招聘人,所以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讓胖胖去。

  胖胖是我們女兒的小名。「那不是在外地嗎？她可能不願意離開杭州」，聽我這麼說，他的聲音大起來：你還是那樣嗎？什麼事都依著她？她不願意，她都畢業兩年了，一直不工作。工作過？一個月走人也叫工作？我說，要找到她想做的工作啊，這事要慢慢來。

  「你怎麼做媽媽的？我都急死了你不急？老吳今天回去了，他叫我們明天去青島，要麼一起去，要麼你們倆慢慢來！」

  接到這個電話，我又想笑又想哭。原來他會「急死了」，原來女兒的事他都在關注，他心裡到底只有我們娘倆。撥開烏雲見太陽，我的陽光終於來了。這不僅是女兒找工作的機會，也是我們的機會。雖然之前為女兒的一些事，我們倆發過簡訊，離婚後兩個人反而平靜得像朋友，他也及時回信，不多一字也不少一字。但這就夠了。我們倆似乎都在享受離婚後的自由，漸漸從抱怨變成回憶。因為對方消失之後，各自都只剩下回憶。離婚彷彿是冰箱的冷凍櫃，把兩個人的過去冰封雪凍了。

  可是沒有人不思春。婚姻就像春夏秋冬，也是一年四季，像我這樣愚蠢的女人，只想把婚姻留在春天的浪漫里，只想把男人留在對自己夏天般的火熱里，不知道剩下的那一半也是歲月，秋天才是成熟，冬天才是考驗。哈，這不是哲人說的，是我反思出來的。

  離婚對我是補課，補了人生最重要的婚姻課。結婚之前沒學過，祖宗八代就這麼傳下來，傳得千姿百態，所以人間才有這麼多悲歡離合。這些年離婚率高，那是不得不高，因為我們需要補課了。也許沒有這一課，我永遠還是那個霸道不講理，無事生非，不怕事大就怕事小的混女人。其實我倆離婚就是一句話，我說，不過了！離婚！他說，離就離，早就想離了！如果他沒說這後半句，我可能還會想想。當時不用想了，立馬衝到衣櫃里，丟出一堆衣裳，找到小木盒，翻出結婚證書。走，離婚！

  總有原因？是有，以現在的眼光看，那原因真是太無聊。當然也是手機惹的禍。那年開同學會，前夫被一幫女同學拉去跳舞，之後與其中一個說是成舞搭子了。有天看到他手機簡訊，叫對方「小寶」。這下我炸了，他解釋說這同學小名叫小寶。可是我已經衝到那女的辦公室跟人打起來了……

  哦，不是說機會來了嗎，立馬收拾行李，出門買禮品，送給小毛哇。我這人是直腸子，壞也容易好也容易，離婚幾年我讓自己多長几根腸子，遇事要彎彎曲曲地想。國慶節這天我想明白了，再這樣下去，女兒也成混混了。

  當晚就給前夫打電話，明天在哪裡會合？

  看到了一個屬於我的新家

  第一次去，我樓上樓下看一遍。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大哭……每個區域用的顏色和樣式都是我最喜歡的

  一家三口再次牽手同行，那真是一次難忘的旅行。本應是正常家庭，變成特殊組合，前夫前妻和孩子。那天他說朋友開車送我們到機場，一會兒來的是個女司機。如果是過去，我肯定要懷疑，你是不是經常坐她的車？你們到哪裡去過？但現在我長腦子了，為什麼三年不見，他會找一個女司機來開車？是不是想觀察我的反應？我心裡暗笑，覺得他還是那種細心小心樣，我要他留在後排跟女兒說話，我坐副駕駛位置，一路跟女司機親熱交談。

  接下來到青島的幾天，朋友安排得非常周到，給我們定了兩間面海的房間，海風似乎吹走了往事，新的早晨在迎接我們。離婚幾年，我有多少話想說，多少事想問。我的家人，朋友也給我介紹相親，我聽了只是笑。後來他們知道我的心還在孩子爸爸那裡，於是議論又多起來。什麼好馬不吃回頭草，什麼破鏡難重圓，什麼聽說那個人又買房子了，一定是找了女人要結婚……

  這些我渴望知道的事，從頭到尾，都沒有問他一句。他說女兒這幾年長大了，我心裡想，我這個女人也長大了，你知道嗎？關於女兒的事，我在家已和孩子商量好，聽從你爸安排，先在這個公司留下來試試看，即使真不行也要徵求爸爸意見再離開。沒想到，現在女兒不但在那裡工作得很好，今年還談了男朋友，本地人，家庭環境很好，我都去看過了。

  再說我們兩個大人。我很感激他對女兒的負責與幫助，此後常給他發簡訊，當然，通告女兒的情況是連接我們的紐帶。然後我會小心地打探情況：聽說你買了房子？你沒帶走一分錢，哪裡有錢買房呢？他回信說：這幾年我在姐姐家吃住不花錢，儲了一筆錢付首付啊。我說：那你真買了。他說，真買了。在哪裡？房子多大？

  我問一句，他回一句。我不能問為什麼買房，他也不說為什麼買房。我覺得兩個人就像打啞謎。去年在QQ上跟女兒聊天，我說你爸爸到底想幹什麼，你可能真的要有新媽媽了。

  女兒發來一個偷笑的小人頭。這孩子，她也不知道吧，要麼就是對我們怎麼樣都無所謂。當年我和她爸窮吵到閃離，她也無所謂，說你們倆離了最好，家裡安靜多了，我沒考上好大學都是你們倆鬧的。

  其實女兒一切都知道。她後來告訴我，那次她爸離開青島前曾經跟她說，你在這裡好好工作，大人的事情你不要操心，等你結婚時，會還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她爸還說暫時不要跟你媽媽說，你奶奶那裡還有許多麻煩。

  他說的麻煩，也是過去我造成的。我到公婆家去鬧過，說他們不管兒子，婆婆說我兒子有什麼事要管？兩個人大吵。現在如果前夫真想復婚，他媽媽這一關就通不過。

  女兒曾經暗示我，要我代她去看看爺爺奶奶。我想想真的應該，總是後輩要認錯。於是我盼著節日來，只要有節日我就去看他們，送一堆禮物。漸漸地他們從不客氣到客氣，因為兒子幾年來從不提再婚的事，老人也無奈吧。

  過去房子小也是我吵鬧的主題之一，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從不跟更小的房子比，專跟住大房子的同學同事比，這是我後來反思的。也是我到一個老同學家去玩，看他家三個人住房只有四十多方，夫妻倆卻幸福恩愛不得了。那天我回來彷彿看到一條真理一樣，覺得自己家現在真是太大，太冷。

  今年國慶節以後，有確切消息傳來，說前夫在裝修房子了，二手房，複式樓……真想跑去問個清楚明白，又一想，天要下雨，前夫要娶人，我哪裡管得著？

  春節前半月，我媽打電話來驚喜地說，你老公來過了。誰？誰老公？原來他帶著一堆禮物去看我媽了。說，媽，今年過年一起到新房去吧。

  第一次去，我樓上樓下看一遍。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大哭。那天是真心感動，房子里的客廳、大小卧室、廚房、上下兩個衛生間，每個區域用的顏色和樣式都是我最喜歡的，卧室傢具全白色。當年結婚買傢具，他要黃色，說你又不是白雪公主，黃色耐臟。現在我竟然看到一房間雪白……他是想從頭開始吧。

  我看每一樣東西都想哭。一貫細心的他，幾乎買齊了所有的東西。連我用的化妝品牌子都沒錯，還有我喜歡的藍格子被套，藍色洗臉毛巾，大紅色羊毛拖鞋……

  什麼是真心男人？這就是。我曾經弄丟了他，現在失而復得。

  什麼是幸福？我現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