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誤讀了杜拉斯?
是誰誤讀了杜拉斯? |
1992年,法國導演讓-雅克·阿諾執導的電影《情人》海報貼得滿大街滿世界都是,梁家輝和珍·瑪琪演繹的異國情愛在慾望都市泛濫成災。此時,杜拉斯終於成了一個「通俗作家」。 死亡會加快時間的篩選,要麼被讀者淡忘,要麼成為一種共同的文學記憶得以流傳。隨著2011年杜拉斯作品全集一二卷在「七星文庫」出版,三四卷2014年面世,杜拉斯已然是端坐文學先賢祠的標準姿態:不朽。而隨著百年誕辰的到來,國內外各種出版、學術研討、文化交流、電影回顧展、戲劇演出更是此起彼伏,怎一個熱鬧歡騰了得。 從各類文章的標題和內容來看,「情人」和「愛情」無疑是杜拉斯的關鍵詞,加上「慾望」的發酵,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人們都在如痴如狂地愛著杜拉斯100歲「備受摧殘」的容顏。我曾認為中國對杜拉斯的認識在30載的閱讀之後會逐漸走出「情人現象」,事實證明,我是過於樂觀了。《情人》成了杜拉斯的魔咒。中國讀者對杜拉斯的總體印象還是膚淺的,把杜拉斯一生的創作跟《情人》畫上等號顯然是「太傻太天真」。
4月4日8點48分,央視新聞中心官方微博發布了一條煽情的微博:【人人都愛杜拉斯】「『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一飯一蔬,它是一種不死的夢想,是疲憊生活里的英雄夢想。』——杜拉斯。今天是法國女小說家瑪格麗特·杜拉斯誕辰一百周年。杜拉斯的經典,哪句戳中你心?」這條新浪微博在一個月里被閱讀38萬次,轉發4680次。九宮格貼的九句所謂的杜拉斯語錄,第一句就是這句「愛之於我」。只是這句話是陳丹燕《魚和它的自行車》一書中的句子,網上謬傳已久,難怪很多網友哀嘆:「央視原來不讀書!」
「像杜拉斯一樣生活」是以安琪為首的中國文藝女青年向杜奶奶致敬而喊出的一個響亮口號。就算這個指南用的是反諷幽默的筆法,它所勾勒的漫畫無疑是失真和走形的。我們不得不承認,中國很多讀者看杜拉斯的眼光非常狹隘。法語翻譯家袁筱一說過「千萬不要以為杜拉斯是個小女人。這是在眾多解讀中,我最不喜歡的一種誤讀」。事實上,杜拉斯不僅在寫作上有追求,在政治上也有追求,作為法國知識界介入政治社會生活的積極分子,杜拉斯參加過抵抗運動、加入過法國共產黨、游過行、賣過報、發過革命傳單;作為文藝多面手,她既是作家,也是戲劇家、導演和專欄記者;作為熱愛生活的模範,她熱情好客,能做一手好菜,把家裡打理得妥妥帖帖,就連被她插在各種瓶子里的乾花都有一種頹廢的物哀之美。她有過情人,甚至太多,喜歡年輕的身體,但她在每一份愛里都傾注了真情,而愛也滋養了她的生命和寫作。
不過有時候,誤讀也可以變成另一種領悟和解讀。比如王道乾翻譯的《情人》的本子,在王小波等一眾杜拉斯擁躉的眼中,代表了文學完美的境界。就是這本備受膜拜的譯本,仔細看也有幾處字句上的出入。王道乾有句譯文是「我們是情人。我們不能停止不愛」。對照原文,我們發現,忠實地翻譯過來是「我們不能停止愛」,這是一種明知道愛無花無果,卻不能不愛的絕望和悲愴。但這裡的錯卻錯出一種非常特別的味道。
今天,杜拉斯之於我們意義在於,她依然能勾起我們閱讀的味蕾,讓我們心甘情願一頭栽進文字砌築的神話里,理解也好,誤讀也罷,在如水的小音樂中看到靈魂深處自己的倒影。 黃 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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