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世數學史談》台版第三章勘誤
本文根據網路流傳1968年楊備欽,陳建韓譯,台灣商務印刷館發行的《近世數學史談》譯本以及共立出版社1996年第三版,2014年第九次印刷的《近世數學史談》寫成。本文雖然名為勘誤,實際上仍然可能因為本人水平的原因而引入新的錯誤,還請讀者不吝指正。
[下文中高木指日文原文,商務指台版譯文,擬譯指本文作者的意見。一些細枝末節上的錯誤這裡就不予考慮了。]
高木:1799年 ヘルムステット(Helmstedt)大學に於いてドクトル試験通過。
學位論文は代數方程式の根の存在の証明。
擬譯:此處台版漏譯後一句。
高木:型の如く栴檀は雙葉より芳しく、夙慧の譽を伝える逸話は數多く殘っている。幸いに君候Ferdinandの知遇を得て、その厚き庇蔭の下に於いて、學業を卒えて後にも三十歳にしてゲッチンゲンに聘せられるまでの間、靜かに研究に耽ることを得たのである。
商務:不過所謂楝樹一萌芽就生香,大人物的童年正是如此。有關他的童年傳說相當多,不過足以採納的甚少。後來他幸運地為斐迪南公侯所賞識,才能在優厚的蔭庇下繼續研讀。三十歲那年就被聘為G?ttingen大學的教授。閑暇時,沈醉於數學的研究。
擬譯:槽點開始浮現上來了。高木沒有就Gauss童年傳說的可信性說半個字。最後一句台版的翻譯也不大對頭。擬譯作「[英雄人物]一貫是少年時便嶄露頭角,Gauss早慧的軼事流傳下來的為數甚多。[Gauss]幸得Ferdinand公爵知遇,在他優厚的庇護下完成學業,之後在三十歲受聘於G?ttingen大學之前,都能安靜地沉浸在數學的研究之中。」
高木:七十翁のガウスがエンケEnckeに與えた書簡中にアイゼンスタインに言及して、「予も曽ては同様の境遇にあった時代もあったが、それは遠い過去である。數學の考究に於いては何よりも妨げられざる、切り刻まれざる時間が必要である」というている。
商務:Gauss知道了,便寫了一封信給Encke說:「我也曾經有過與他(指Eisenstein)處於同樣環境的時代。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能夠妨礙數學思考的應該說是得不到靜靜思考的時間。如今我已經七十歲了……」
擬譯:台版的譯者把高木的敘述硬是植入到Gauss的原話當中去。高木這段是從Paul St?ckel的《幾何學家Gauss》(Gauss als Geometer )中轉譯出來的。St?ckel原文和Gauss原信不同,因此高木的翻譯也和Gauss原信有差異。這裡我們遵從高木的著作。Gauss信件的原文見Gauss與AGM(VII): Last Diary。擬譯作「七十高齡的Gauss在寫給Encke的信中提到Eisenstein:『我也曾經處在和他相同的境遇之中,那已經是遙遠的過去了。數學研究中比什麼都重要的是不受干擾和不被打斷的時間』」。
高木:1807年以後、天文台長兼數學教授としてのゲッチンゲン時代のガウスは最早や「妨げられない、切り刻まれない時間」に恵まれなかった。……「如何に天文學が好きだというても、観測にはつくづく閉口する」こともあり、特に「蜘蛛の糸を張るのはじれったい仕事」であった。何よりも「まとまった大きい理論的の仕事をする暇がない」のが、なさけなかったのである。
商務:1807年以後,天文臺臺長兼數學教授的Gauss,從這時起喪失了在G?ttingen時代的那種「無拘無束,無憂無慮」。……「若是說我喜歡天文的話,倒不如說在觀察時我可以把嘴閉上。」"蜘蛛要捕捉蚊蟲也須要張羅結網。",「但是,沒有時間讓我去探究,思考一些理論,這是太殘忍了。」
擬譯:引號中的四句話居然沒有一句翻譯是正確的,無量天尊~~~。引號中的第一句話已經在上面提過了。第二句話與第四句話高木貞治又是從St?ckel那裡轉述出來的。源頭是Gauss1820年6月28日致Bessel的信。Gauss在信中抱怨自己忙於天文觀測,根本沒有時間靜下心來從事數學研究。原文轉錄如下:
Ueberhaupt, so sehr ich die Astronomie liebe, fühle ich doch das Beschwerliche des Lebens eines praktischen Astronomen, ohne Hülfe, oft nur zu sehr, am peinlichsten aber darin, dass ich darüber fast gar nicht zu irgend einer zusammenh?ngenden gr?sseren theoretischen Arbeit kommen kann.
依Dunnington的Gauss傳記212-213頁的內容擬譯作"我儘管熱愛天文學,我還是能常常感到作為天文觀測者所承受的巨大壓力,但是最痛苦的是我幾乎[沒有時間]去進行一些連貫的大的理論研究。"
「蜘蛛の糸を張るのはじれったい仕事」這一句比較微妙。日本方面還就此句專門做過考證。見
http://www.kurims.kyoto-u.ac.jp/~kyodo/kokyuroku/contents/pdf/1546-07.pdf據考證者杉本敏夫所言,「蜘蛛の糸」指的是天文望遠鏡中用於觀測的刻度線。觀測星體採用的方法是所謂的"耳目並用法",記錄星體位置的同時記下計時器走過的時刻數,據此確定星體通過刻度線時的具體時間。Greenwich天文台的天文學家Nevil Maskelyne曾經因為助手觀測的星體運行時刻和Maskelyne自己的觀測數據長期有0.8秒的差異而把他開除。
高木原文即擬譯作"1807年之後,作為天文台長兼數學教授的哥廷根時代的Gauss已然失去了不受打擾,也不被打斷的時間。Gauss有儘管我熱愛天文學,我還是會時時感受到天文觀測者[所承受]的壓力的時候,天文觀測也是令人焦躁的工作。但最悲慘的是[Gauss]沒時間去做一些大的理論性工作"
高木:其上に大學の講義がある。「虛空に漂う精霊の影を捉えようとして頭が一杯になっているさなかに講義の時刻が來る。飛び上がるようにして、まるで違った世界へ心を向けかえねばならない。その苦しさは言語に絶する」このような場合、下がらない「ABC の講義」も重荷である。「しかし、親愛なるOlbers君よ、愚痴を並べて君をこまらせることは止めよう。このような不愉快から逃れることは僕の身分が許さないのだから何とも仕方があるまい」(1826年)。
商務:還有,在他的大學講義上"要想捕捉漂浮在虛空中的靈感,擠出腦中的具體思想。在編講義的這一剎那,還得把整付心思投向另一個世界(數學世界)。這種痛苦實非語言文字所能言傳。"就在這種情況下,他編好了「ABC講義」。「不過,親愛的Olbers先生,難道我會笨到不想丟下這一件重包袱嗎?我這種身份是不能允許我這樣做的。我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1826年)
擬譯:Hehe。Interesting。兩位譯者手邊放著字典么?「愚痴を並べる」具體是什麼意思兩位查過么?另外高木寫「ABCの講義」(ABC-Arbeit,Gauss不喜歡教初等的東西是很出名的)二位就這麼硬譯過來連一點變通都不做么?Hehehe。23333。這一段高木也是從Paul St?ckel那裡轉譯出來的,原文來自1826年2月19日Gauss致Olbers的信。擬譯作"此外還有大學的教學工作。當我正在全神貫注地捕捉虛空中漂浮的精靈的影子的時候,上課的時候就到了。[我的思緒]正飛到空中,[但我]還不得不把思緒轉向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我無法用言語[和你]形容這種苦惱。這種情況下,[Gauss]還有推不掉的小兒科的教學的重擔。但是,親愛的Olbers,我還是不要用這些牢騷話來麻煩你了。我的身份不允許我從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中逃脫出去,所以我也沒什麼辦法(1826年)"。
高木:骨を折っても一文にもならない仕事に家族は理解を有しない。とても正気の沙汰でないと言うた近親もある。
商務:這樣低薪的公務員,他的家族是難以對他諒解的。
擬譯:高木這段話顯然來自Klein《數學在19世紀的發展》第一章。楊陳二人再次漏譯。擬譯作"[Gauss做著]辛勞之極但是酬勞極低的工作,他的家族並不能對此表示理解。近親中有人還認為他精神失常。"
高木:このような憂鬱の原因を日常生活の物質的な圧迫にのみ帰すべきではあるまいとKleinが言う。體験があって察しがよいのであろう。過度の緊張に次いで當然弛緩が來る。滾々として湧いて止まらない思想の內部から恐るべき圧迫を加える。あまりにも多産なる母體は時として衰弱の期間を持たねばならないであろう。
商務: 此種憂鬱的原因據Klein先生說,並非全是日常生活物質上的壓迫,而是因他有過敏性的體驗與過分悲觀地觀察人生所致。尤其在過度緊張之後,略一遲緩更容易產生。原來Gauss的母親在不斷的多產之後才生下他,因此使得Gauss的神經略帶衰弱。所以他在工作一鬆懈下來之後就會有從內部發出的壓迫,不斷地湧上。
擬譯:楊陳二位譯者翻譯這一段的時候展現了他們一貫的純腦補的做派,實在是不能忍。[我的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燒 (ノ—_—)ノ~┴————┴ ]根據Dunnington Gauss傳記第9頁,Gauss的母親只有一個孩子,這兩位譯者倒是平白給Gauss多添了好多兄弟姊妹。另外高木這段話顯然是轉述Klein的觀點,不過在台版譯本出現的時候Klein的數學史著作《數學在19世紀的發展》可能還未出現英譯本(吐槽:但你們總可以看看Dunnington的Gauss傳記吧(1955年出版))。試譯作「據Klein所言,(Gauss)這樣憂鬱的原因不能僅僅歸結於日常生活中物質方面的窘迫。有體驗就可以明察這一點。過度緊張之後來的必然是弛緩。滾滾湧出無止無休的思考給(Gauss)帶來了極大的壓迫。過於多產的(思想的)母體[應當指Gauss]偶爾也不免有衰弱的時候。」
高木:ナポレオンの統治がもたらした多くの政治上の革新中の一項目として軍略及び稅上の必要に出でたる大規模の陸地測量がフランスに於いて開始されて、それに追隨した國々にハンノーヴァも加わって、1816年にガウスがハンノーヴァ王國の陸地測量を主宰することを命ぜられた。
商務:在拿破崙的統治下,因政治改革,軍略上和課稅上的必要。所以在法國及其統治國之內從事一項大規模的陸地測量。參加的國家中,有漢諾威王國。1816年的時候,Gauss被任命為漢諾威王國的陸地測量隊的總工程師。
擬譯:這一句有些地方楊陳二人的翻譯總給人以似是而非的感覺。"拿破崙的統治帶來了諸多政治上的革新,其中一項是出於戰略及課稅的必要而進行的大地測量,它從法國發端,漢諾威王國也加入了追隨[這一項目]的公國之中,[於是]1816年Gauss被任命主持漢諾威王國的大地測量工作。"
高木:「二十年以上の歳月に亘って、ガウスはこの事業の重荷に苦しめられた。方針が定まって、事業が緒に就けば、実施は誰にでも任ぜられたのであろうのに、無量の機械的計算にまで攜わって彼の研究上に必要なる多く時間が空しく費やされた。」
商務:"經過二十年的歲月,Gauss因這個職位受盡折磨。每次方針定好,程序就緒,還得要攜帶大量的器材,翻山越嶺涉水渡舟。因此弄得他根本沒有時間再去搞數學這個東西。"
擬譯:高木此處顯然又是從St?ckel那裡轉譯出來的。但他在原文處的注釋是錯的。原書註明此段文字出自Sartorius的Gauss傳記,但此段文字其實出自1885年W. Gaede的文章Beitr?ge zur Kenntniss von Gauss praktisch-geod?tischen Arbeiten (論Gauss的實際大地測量工作)。原文轉錄如下:
Mehr als zwanzig Jahre hindurch hat Gauss unter der ermüdenden Last dieses Gesch?ftes gelebt und gelitten, welches, wenn einmal in Gang gebracht und in zweckm?ssiger Weise schematisch organisiert, von jedem andern ebenso gut h?tte besorgt werden k?nnen, w?hrend Gauss durch die massenhafte, und sobald die Methode feststand, im Wesentlichen nur noch mechanische Rechen-Arbeit der Musse verlustig ging, deren er für sine sch?pferische T?tigkeit auf spekulativem Gebiet, nach seinem eigenen Zeugnis, in hohem Masse bedurfte.
楊陳二人的翻譯需在此基礎上做出許多改動。擬譯為"在超過二十年的歲月里,Gauss為這項事業的重擔所苦。[大地測量]一旦定下方針,並且得到合適的組織,那就不管交付給誰都可以得到實施,但數不盡的機械性的計算工作空耗了Gauss大量[可以用於]研究的必要的時間。"
高木:この研究の一つの副産物としてガウス·ヴェーバーの電信の発明が生じたのである。
商務:Gauss在這些副產品上的研究,意外地竟然也略略有點小成就。
擬譯:Eh……這是怎麼譯成這個德行的?試譯作"這項研究的副產物之一是Gauss-Weber電報的發明。"
高木:1807年以後ガウスはむしろ応用數學の方面に忙殺せられていたのであるが、それは純正數學と沒交渉ではなく、むしろ純正數學上の研究の動因となり、少なくとも研究の成果の発表を促進するに與って力[が?]あったのであろうと思われる。
商務:1807年以後,Gauss雖然忙碌於應用數學方面,不過對純正數學並沒有放棄過。只是很少把研究的成果發表出來而已。
擬譯:漏譯。「1807年之後Gauss雖說忙於應用數學方面的工作,但並不意味著他與純粹數學完全沒有交涉,與其說[應用數學的工作]是[Gauss]純粹數學研究的動因,不如說[應用數學工作]至少給予了促進Gauss發表研究成果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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