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咬文嚼字之五——『疊』字妙評 【原創文學】

[原創]咬文嚼字之五——『疊』字妙評2283 次點擊12 個回復0 次轉到微評 曉月殘陽 於 2011-12-1 8:03:59 發布在 凱迪社區 > 原創文學

            咬文嚼字之五——『疊』字妙評

    疊字的廣泛使用，也許是漢語的一大特色。疊字的出現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初期，這一點可以從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中找到答案。那時候疊字主要作為『象聲詞』出現，因為人們勞作時發出的聲音、鳥鳴獅吼的聲音，都是一種重複不斷的聲響。比如，《伐檀》：坎坎伐檀兮；坎坎伐輻兮，坎坎用來描寫砍伐樹木的聲音。《鴇羽》：肅肅鴇羽；肅肅鴇翼；肅肅鴇行，肅肅都是用來描寫鳥類振動翅膀的聲音。

    竊以為，後來人們發現人的情感也是一種反覆的重複的表現，也可以用疊字來描述。如是乎就有了好多好多帶有感情色彩的疊字：恩恩愛愛、親親熱熱、卿卿我我、纏纏綿綿、恩恩怨怨、真真切切、哀哀切切、幽幽切切、悲悲切切、凄凄慘慘、悲悲戚戚以及惺惺惜惺惺等等。至於兩個字重疊，帶有感情色彩的詞語則是數不勝數、舉不勝舉，毋庸贅言。僅僅看看這樣的重疊字在詩詞曲賦中的運用就一目了然，筆者在《漢字魅力再談——古典詩詞中疊字的妙用 》對這一現象有過深入的探討，文中所舉的例子從南朝古體詩，至唐格律詩，至宋詞，至元曲，由此可以看出，疊字使用是數千年一貫，一脈相承：

      拙文《千言萬語難言「好」字——漢字魅力淺談》在《聯合早報網》上發表，意在提高新加坡學生們學習漢語的興趣，文章刊登後，覺得意猶未盡，不免狗尾續貂，再來一篇。學漢語，離不開古典詩詞的賞讀，我的小外孫，雖客居歐洲，從兩三歲咿呀學語開始，爸爸媽媽就教他背誦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還有其它五言、七言絕句。這是大陸許多家庭以及幼兒園的慣常做法。孩子們未必理解詩意，但對提高他們的學習興趣、增強記憶力、體會漢字的音韻節奏，熱愛民族的文化遺產，卻是大有裨益！進校後，接受漢語正規教育，也離不開古典詩詞曲賦的學習，在此，筆者從疊字切入，以此吸引孩子們學習詩詞的興趣。

　　古典詩詞中，常常有疊字出現，重迭字用得好，可以使詩詞的節奏感更強、詩詞的韻味更佳，朗讀起來更加爽口動聽，試舉幾例。

　　其一：

　　南朝宋.湯惠休《秋思行》

　　秋寒依依風過河，白露蕭蕭洞庭波.思君末光光已滅，渺渺悲望如思何！

　　四句詩，每句都有疊字，（這在唐人詩中鮮見。）本篇寫思婦獨居的悲嘆，雖未寫青燈冷床，寒衣冷被，也未寫夫妻的恩愛，情人的纏綿。但其依依、蕭蕭、光光、渺渺的重疊詞的運用，起到了一唱三嘆的抒情效果，由於情詞凄楚哀婉，整首詩給人心靈以深深的震撼！胡應麟說：「梁以前近七言絕體，僅此一篇，而為成就」（《詩藪》）。

　　其二：

　　唐.杜甫《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其六）》

　　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技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此詩三、四句中運用了雙聲詞和疊字。「流連」和「自在」為雙聲詞，「時時」和「恰恰」為疊字，這樣處理，使上下兩句形成對仗，使語意更強化，更生動，更能表達詩人迷戀在花、蝶之中。疊字「恰恰」還是一個象聲詞，可能正是流鶯快意的鳴叫聲，激起了杜甫的詩興，所以才有這樣一首美好的詩篇留給後人，名不見經傳的黃四娘，也因此詩而名留千古。

　　其三：

　　宋.李清照《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囿於篇幅，只錄上半闕！

　　起首三句，句句重迭，七對迭字，把一位心神不寧、若有所失的婦人神態，活脫脫地描繪出來。十四個字，字字有力，字字有神，字字有情，是歷來備受稱道，廣為傳誦的名篇。

　　竊以為，詩詞曲賦的藝術魅力評價，應從以下幾個層面來來判斷：一是從當時來看，是否受到時人的稱道。二是當時的受眾面是否寬廣。三是從歷史的眼光看，是否得到歷朝歷代的推崇。四是就個體而言，是否給讀者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比如我們讀了某某詩人的諸多詩作，但留下烙印的僅一兩首。進而言之，這一兩首詩，我們可能又只背得下來一兩句，那麼我們就可以認為：這一兩句就是最具魅力的詞章，就是詩人的神來之筆、畫龍點睛之筆！推而廣之，當我們讀了很多詩人的作品，而只記住了為數不多的幾個詩人的名字和他的詩作時，我們同樣可以下結論：被我們記住的這幾位是最具魅力的詩人。誠然，各人的喜好不盡相同，以宋詞為例，有人喜好豪放詞、有的偏愛婉約詞，情同此理，每位記住的，一定是豪放大家或者婉約大家。因為其魅力所在，你不得不喜歡！不僅喜愛，也許很多人還會在自己的文章或著作中，頻頻加以引用，這就是經典的魅力所在哦！

　　其四：

　　元.喬吉《（越調）天凈沙》

　　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

　　此曲十四對，二十八個字，完全用了成雙成對的疊字，而妙語天成極為自然通俗，自來有名。

　　我們先賞析後品評。在鶯歌燕舞，春光明媚，花紅柳綠，如詩如畫的早春時節，一位風姿綽約，風韻秀逸的少婦，本來就「天生麗質難自棄」，其肌膚嬌嫩如羊脂乳玉，吹彈可破，誠如尋常百姓所言：不擦胭脂自然白，擦了胭脂桃紅色。但她還要刻意收拾打扮，可能是為了迎接久別重逢的愛夫吧！「久別勝新婚」，一定要在丈夫入閨房前收拾停當，讓他傾心、讓他銷魂！

　　本曲對迭字的運用，有點劍走偏鋒，總覺用情太深、用心太專、用力太過，僅從觀賞性來看無可挑剔，但從藝術魅力來看總有些缺憾，起碼敘事的情節不夠完整，因果關係不夠鮮明，比如他為何收拾打扮，在什麼心情下收拾打扮等等。

　　綜上所述，迭字在詩詞曲中運用得當，一定會為其添光增彩，其營造的藝術氛圍和藝術魅力絕不可小覷！

    補白：本文曾在新加坡《聯合早報網》上發表，此次重發，未作改動。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