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 ▎正在消失的「港台音樂」

六月的台灣,一批台灣民歌的「老幫菜」各懷鬼胎,重新聚首,以「民歌40」的名義紀念一個永遠不會重返的年代。

六月的香港,67歲的許冠傑摸起生鏽的琴弦,準備在這個月中旬的深圳演唱會上撿起光陰,重拾那些破敗的光榮。

「港台音樂=靡靡之音」——曾幾何時,這樣一個概念等式,讓「港台音樂」作為一個特定的辭彙,成為內地樂迷一方面熱衷追逐、一方面又小心觸碰的特殊文化現象。



在歌迷那裡,港台音樂往往是時尚、流行、悅耳動聽的代名詞。在意識形態領域和家長們那裡,港台音樂卻又往往成為「靡靡之音」的負面典型,被屢屢痛心疾首地提起、嚴防死守地排斥。

然而,你有沒有注意到,這些年,作為一個曾經的常用辭彙和音樂類型,「港台音樂」的說法已經越來越少人提起了。港台音樂與內地流行音樂之間的界限正在日益模糊和消失。內地與港台音樂之間呈現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全面融合趨勢。

港台音樂,已然是一個正在消失的概念。華語樂壇大勢,正在這樣的表徵中顯現。



日的壁壘已經轟塌



這兩天,我正在聽前兩年廣受追捧的林憶蓮專輯《蓋亞》。表面上,這張由台灣環球唱片發行的專輯似乎代表了台灣流行音樂的榮譽。然而事實上,只要細看唱片的製作名單就會發現,這張被寄予厚望的專輯,其實真的和台灣流行音樂關係不大。



首先,林憶蓮本人就是香港人,唱粵語歌曲出身。專輯製作人之一常石磊是出生在廣州、工作在北京的年輕音樂奇才。而其他的主力創作隊伍中,恭碩良、喬星、黃仲賢都來自香港,王平久等來自北京。甚至專輯的錄音室也放在北京。這張被台灣金曲獎奉為圭臬的音樂專輯,其屬地性質已經很不明朗。只能說,它是華語流行音樂的傑作,而不能再隨便歸類到港台音樂的範疇。

這並非個案。

實質上,目前在華語樂壇能夠打得響的音樂作品和音樂活動,多數都是內地、香港和台灣音樂人合作的結晶。

近十年來,內地娛樂傳媒的強勢崛起和音樂市場的縱深擴張,已經對絕大多數的港台音樂人形成了巨大吸引力。從羅大佑、李宗盛這樣的歌壇大佬,到新興的歌手、樂手和製作人,工作重心多數已放在內地。而梁翹柏、江建民、黃貫中等港台樂壇的風雲人物,則成為內地音樂選秀節目的核心。


羅大佑在北京郊外某錄音棚綵排,2011年


梁翹柏因擔任《我是歌手》等節目音樂總監更加深入滲透內地音樂圈

搞笑的一幕是,每次台灣金曲獎頒獎前夕,許多台灣音樂人在北京飛往台北的飛機上「抬頭不見低頭見」——那是一種怎樣的尷尬和會心知意。

如今,曾經繁榮興盛的台灣、香港樂壇,流行音樂市場大幅萎縮,聽眾口味改變,專業音樂人才大量流失。而與此同時,內地樂壇卻依然方興未艾,尤其是大眾化媒體的空前介入,為港台音樂與內地音樂的深度融合提供了巨大的機遇。昔日的壁壘轟然而塌,你我之分不再重要,攜手共贏最終成為主流,漸漸令「港台音樂」的概念流於空談。



語流行曲何以分崩離析



許冠傑是粵語流行曲的一個重要符號。他曾引領一群人,創造了一個時代的輝煌。然而,如今的香港流行樂壇卻千瘡百孔。幾大唱片公司與電台、電視台反目成仇、水火不容,音樂行業收益江河日下、入不敷出,歌壇人才更是大量北上、流失嚴重。早已顯現頹象的香港流行樂壇已經行走在懸崖的邊緣。曾經的歌壇風流,如今風雨飄搖。人們不禁要問:香港樂壇怎麼了?粵語歌曲的未來希望何在?


不僅許冠傑,許多港台昔日歌壇巨星都只有通過在內地開巡演刷一種舊舊的存在感

對今天的香港流行音樂來說,各種鬧哄哄的聲音,都像是一種憑弔。那個由譚詠麟、張國榮、梅艷芳、王菲和「四大天王」為代表的黃金年代,皆往矣。2014年香港本土流行音樂唱片的銷售額已不足1億港元。而這個數字早在15年前,曾經達到9億港元的輝煌。15年間銷量下跌了近九成,令人觸目驚心。可以說,香港流行歌壇用「危在旦夕」來形容並不過分。



在華語流行音樂史上,香港註定是一個無法被抹去的坐標點。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樂壇光華最盛時,時人皆以港曲為馬首是瞻,一曲既出,天下廣聞。然而,躺在功勞簿上的香港流行音樂最終未能與時俱進,偶像風潮的一擁而上,留下的不是傳奇,而是蕭瑟。待到繁華落盡,身後只是一地狼藉、逼人寒氣。

「十大中文金曲頒獎典禮」、「叱咤樂壇流行榜」、「新城勁爆音樂榜」、「十大勁歌金曲榜」……這些曾經在粵語歌迷中如雷貫耳的名字,如今還有多大的聲響?不僅在內地、台灣,即便在香港本地,也淡出大眾視野很久了。


曾經的香港十大勁歌頒獎典禮像金馬獎、金像獎一樣重要

頒獎禮的星光寥落、景象慘淡只是樂壇衰落的表象,隨著曾經親如一家的香港四大唱片公司和TVB、香港電台等傳媒機構為利反目。與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香港樂壇團結一心、樂觀向上的氛圍相比,這種人人自危、各懷鬼胎的離心力被視為走向衰敗的開始。正所謂「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禍起蕭牆、亂象叢生的背後,香港流行樂壇其實已經病入膏肓。



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香港樂壇曾經經歷過譚詠麟、張國榮、梅艷芳、Beyond和王菲、「四大天王」巨星閃爍的光輝年代,落得今日的慘境,需要對這個行業的每一個環節進行嚴肅檢視和深刻反思。

從陳百強、黃家駒、羅文,到張國榮、梅艷芳、黃霑、戴思聰,樂壇「大佬」們一個接一個地離世,也確實流年不利,令香港樂壇陷入了哀鴻一片的悲觀氣氛中,遲遲不能自拔。



香港音樂人向雪懷錶示,多年來,在音樂創作方面,香港樂壇一直「重詞輕曲」,林夕、黃偉文、周耀輝和陳少琪固然是華語歌壇的頂級填詞人,但與台灣和內地相比,作曲家方面則非常稀缺,以至於長期翻唱英美和日本流行曲,造成了歌迷的審美疲勞。



四大天王時代以後,以市場為導向的唱片公司,並不諱言自己在做的是一門生意,唯市場馬首是瞻,劉卓輝卻另有看法:

「第一代唱片公司的高層如鄭東漢,還保留著音樂人的本色,存留一些文化情懷;第二代為營銷人員,關注的是市場;第三代,即今天的這一批高層,已經進一步變成了會計,對於收支、保本等敏感非常,一代比一代更看重利潤。」

如今的香港樂壇奉行的是完全的現實主義,無利不起早,文以載道的使命感流失殆盡,自然無法實現可持續發展。

   


手的墮落



只能吃老本的滾石唱片,是台灣音樂的昔日光榮、今日恥辱。



在1985年至2000年的漫長時期內,滾石唱片曾經是華語流行音樂界當之無愧的一位旗手。在段鍾潭、李宗盛等充滿理想主義抱負的文化魁首們苦心經營下,滾石唱片高舉人文主義大旗,推出了趙傳、周華健、王傑、陳升、張國榮等一大批歌壇巨星,執流行音樂之牛耳,風光一時無人能及。誰料到這個唱片業的「超級恐龍」會落到如今這般慘淡的下場。

一位行業老大的變節,會對整個業界都產生無可估量的影響。滾石的衰落意味著憑藉幾位稍有個性的歌手就可以讓唱片出貨數萬張的華語歌壇黃金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以2000年之後的滾石為例,旗下歌手梁靜茹發片能超過5萬張銷量,就虛張聲勢地召開慶功會了,如果放在十幾年前,可能剛夠陳升、趙傳他們的一個零頭。



滾石唱片原來一直是以張揚人文精神為己任的,然而隨著傳播渠道和青少年亞文化的轉型,講究內涵的人文歌曲在與口水歌曲的對抗中節節敗退,眼睜睜地看著流行音樂的「蛋糕」被那些無賴與投機者瓜分殆盡。十幾年來,滾石沒有在周杰倫的中國風裡分過羹,沒在選秀時代領過軍,又錯失了獨立音樂的小眾時代,無可奈何花落去,最終淪落為名氣很大卻影響式微的邊緣廠牌。



巡演了整整一年的「滾石30年」懷舊多於希望

一位旗手的墮落很快就會有人來補缺,但如果是人文精神的墮落,留下的則是無法彌補的傷痛。

在一次頒獎中,獲特別貢獻獎的滾石唱片創始人段鍾潭沒講什麼獲獎感言,卻舉起了兩條橫幅:「老兵不死」、「音樂萬歲」,如此遲暮和悲壯,令台下唏噓不已。屬於台灣流行音樂的那個時代已經遠去,新的時代誰又能站在潮頭?



撈失落的流金歲月



曾經,港台樂壇是世界流行音樂潮流向中國內地的「中轉站」和流行風向標,如今,隨著內地的日益開放,這一功能逐步喪失。而港台獨有的造星工業機制也優勢不再,歌壇力量青黃不接,這些負面因素都挖空了樂壇的根基,令昔日的華語樂壇堡壘搖搖欲墜。

在互聯網等新媒體的衝擊下,雖然全球的唱片業日子都不好過。但港台流行音樂界尤其首當其衝。香港樂壇曾經多次組織遊行,反對網路音樂非法下載。然而在大聲疾呼、抱怨外界的同時,樂壇並沒有認識到自身的問題。港台流行音樂界對互聯網的認識相當遲滯和鈍化,並沒有積極採取順應新媒體時代的正面措施,遲遲沒有進行數字化轉型,最終等來的是傳統CD唱片業「末日的審判」。


內地的蝦米網「尋光計劃」致力於發掘華語獨立音樂人,豆瓣音樂也是如此。這是港台音樂圈在「網路音樂戰」中所遜色的。

好在,如今的港台樂壇並非萬馬齊喑。蕭敬騰、林一峰、王菀之、方大同、藍奕邦……隨著這批唱作新人的出道,港台歌壇讓人看到了一點希望。如何讓這些出色的新生代不被市場過快地遺忘,如何使他們在符合獨立音樂生存法則的同時,也能夠引領大眾,是從業者必須考慮的問題。唯有如此,才能打撈起那些失落的流金歲月,讓歌聲重新回到人們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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