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緣人生：如酒·若茶·似水

　　泱泱中華，上下五千年。幾千年來，老祖宗傳承下來的飲品莫過於茶、酒、水了。傳統的飲品文化也在它們身上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

　　著名作家艾煊在他的《茶性》一文中說道：「茶和酒是千歲老友。」相傳最古老的酒是古代的儀狄為大禹造的高粱酒，大禹飲後連聲稱好。從此，酒文化便弘揚開來。飲茶之風也起源於中國，《詩經·邶風》中已有「茶(荼)」的記載，漢代典籍中多見「烹茶」，可見飲茶必烹，必燒開水，此習相傳不會晚於漢代。唐代隱士陸羽於公元776年完成世界上最早的茶學專著——《茶經》，在社會上產生了廣泛影響，文人名士爭相效仿，飲茶之風迅速興盛起來，千百年來逐漸發展成一門學問，即茶道。

　　論起酒，其乃性情之物，凡夫俗子、文人雅士、王侯將相、香閣淑女乃至青樓歌伎、刑場囚徒，都可與酒同歡同愁、同醉同憂。武松十八碗過景陽岡，靠酒平添了一身虎膽；武林豪傑們以酒會友，把盞言談間豪氣萬丈……但這不過是匹夫之勇，只有當酒與邊塞曲同吟同唱時，方可盡顯其豪邁激烈的脾性。「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亡催。」葡萄美酒倒入夜光杯中，顏色如血，定使人想起岳飛的「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酒杯中凸顯中華男兒的方剛血氣與豪情壯志。

　　武夫愛酒，文人也愛酒。「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竹林七賢」中的阮籍才高八斗，若無美酒相伴，恐怕也會才枯詩竭的；斗酒詩百篇的李白若非拜美酒所賜，又哪能有「黃河之水天上來」這響遏行雲的迤儷篇章；而古往今來的遷客騷人壯志難酬，哪個不是「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酒可以壯膽，可以銷愁，可以會友亦可以伴詩吟唱。不過這些都沒有達到極致，只有當酒與政治聯繫在一起，放到統治者手中，其大氣豪邁才真正一覽無遺。而此時的酒，便不再是酒了，至少不再那麼單純了。宋太祖「杯酒釋兵權」，一杯酒解決了歷朝皇帝最頭痛的問題，可謂是喝酒的至高水平；漢高祖劉邦親赴鴻門宴，酒席間激流暗涌，留下了楚漢祖爭的點睛之筆，「天下英雄，使君(劉備)與操，餘子誰堪共酒杯」。看來這酒很適合統治者的霸氣雄心與政治的縱橫捭闔吧！

　　與酒相比，茶就清淡平雅多了。我總覺得會喝酒的人不一定會喝茶。茶永遠是智慧者的飲料，吃茶的講究頗多。當代著名作家賈平凹的談茶最為精闢。他說：「吃茶是有大名堂的，和尚吃茶是一種禪，道士吃茶是一種道，知識分子吃茶是一種文化。所以吃茶是品格的表現，是情操的表現，是在渾濁世事中清醒的表現。」且看《紅樓夢》中妙玉的解茶：「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茶真是與俗絕緣，非遠離塵囂、超凡脫俗之輩難入其流。而妙玉泡茶用的是陳年梅花上的雪水，其空靈悠遠，豈是一般酒水能比得了的？

　　普通人喝茶，多是一種緊張生活的緩衝，一種心靜如水、無欲無求，靜靜看著茶葉在水中緩緩舒展，再緩緩沉入杯底，可能還會得到些清心寡欲、遠離塵囂的感悟吧。而我想這絕不是和尚的禪、道士的道和知識分子的文化。那茶葉，貯肥腴於乾瘦，藏嫩綠於黑黝，納清秀於枯槁，蓄血淚於葉脈。茶葉的形成是磨礪的積澱，在烈日下開花，在暴雨中成長，在火焰上培制，在滾燙的開水中升華自己，將浸漬在茶葉血液里的清香散發出來，芳香四溢。茶葉受磨礪愈深其清芬就愈烈，猶如處患難之境的強人。人生如茶，茶如人生。我想這才是茶的高雅與脫俗之處。

　　亘古及今，文人志士們為茶與酒留下了許多名言錦句，惟獨沒有水的，可能是水過於平淡無味了，激不起文豪們的詩性吧！而我看重的，正是它的清淡。我們在塵世間穿梭，偶爾一個人靜下來也是為渺渺前途而憂，為重重坎坷而慮，為昨天的過錯而悔，為明天的去向而思……心境鬱挹，情緒煩躁。只有手捧一杯剛剛煮沸的水，靜坐窗前，看雁過留痕，雲捲雲舒。輕揭杯蓋，一縷熱氣從杯中浮出，徐徐入鼻，春之潤、夏之熱、秋之爽、冬之潔似乎都融於．其中，令人心曠神怡，煩憂俱忘。如天地醞釀之精華，似嬌花嫩葉貢獻之瓊漿，柔媚而隨和。雙眸微閉，啟唇貼杯，緩吸杯中之熱氣，蓄積胸腹。小口輕呷，如溫泉涓涓而入，似春雨滴滴潤肺，溫熱舒心。此時方可進入神清氣爽的境界，盡吐胸中悶氣，頓覺暢快安逸，怡然自得。

　　烈酒可以激起人的萬丈豪情，茶可以引人進入一個默想人生的境界。而我所飲之白開水，淡而清，純而潔，無香無甜，無苦無澀，與人生恰有相通之處。諸葛亮《戒子書》中說：「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一個人只有處在清淡中才可以將世間萬物視如過眼雲煙。一切的一切，從零開始，在清淡中起步，一生不做名的奴隸，誠誠懇懇，坦坦蕩錫，大風大浪中心如止水，驚濤駭浪中胸有成竹。一切在清而淡中醞釀，在純而潔中升華，不浮個沉，如乘野鶴，似馭輕雲，悠哉快哉！

　　水，是天賜良物，沒有水，也就沒有茶和酒，它有茶般淡雅、有酒般大氣；茶，是遺落凡間的精靈，經過了痛苦的磨礪，它的高雅與脫俗，只有少數的人才能品位的到；酒，卻是豪爽之物，易品易喝，可說是雅俗共賞。它們三者都延續著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化積澱--如水般淡泊，如茶般堅韌，如酒般豪邁。

　　我該怎樣選擇它們呢？我思索著。閑暇時端起它們，挨個品評著，口中也變得百味交集了。確立信念之後，應飲一壇烈酒，振奮起萬丈豪情，不為苦而畏懼，去迎接挑戰；遇到挫折時，還是靜下心去品一杯熱茶，看著茶葉在艱難險阻中沉浮，在痛苦辛酸中磨礪，在一次次沉浮與磨礪中，生命將變得光彩照人，芳香四溢。於是便又有了盎然的生機，就會以無畏之心輕快地跨過坎坎坷坷，從容地向前走出，不為路上的荊棘而思返，就會以自然的雅量，仔細地體味那些本質的生命底蘊；而勝利之後，還是多飲些白開水，在清淡中學會淡泊，將耀眼的榮耀視如飄渺雲煙，把晴天霹靂視如寂然無聲，不為甜而醉迷，不為台下的掌聲而忘形。

　　動如酒般濃烈，持如茶般堅韌，穩如水般淡泊，這也許就是獲得成功的人生最高境界吧！

文章摘自周勇《歲月流觴》

圖片來源：優美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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