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朱姓皇族在廣西壯鄉的凄慘往事
據史載,明朝是以朱元璋在南京登基成為洪武大帝(1368年)開始,以崇禎皇帝朱由檢在煤山(今景山)東側那棵歪脖子槐樹上自縊身亡(1644年)為結束,前後共延續了276年。
而實際上,情況遠非如此。
在崇禎皇帝上吊後,分布在南方的朱姓皇族以及南逃的忠於明王朝的舊臣老將,紛紛組織武裝抵抗,並先後建立了四個政權:
崇禎十七年(1644年),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稱帝,建立了弘光政權;
弘光元年(1645年)閏六月,由唐王朱聿健在福建稱帝,建立了隆武政權;
隆武二年(1646年)十一月二日,由粵王朱聿粵在廣州建立的紹武政權;
隆武二年(1646年)十一月十八日,由桂王朱由榔在肇慶建立的永曆政權。
在上述四個政權中前三個政權存續的時間都很短,只有永曆政權在風雨飄搖中支撐了十五年,最後這座搖搖欲墜的斜塔才最後轟然倒下。
朱由榔,明神宗萬曆帝朱翊鈞之孫,明思宗崇禎帝朱由檢之堂弟。封永明王。
從在肇慶登基的第一天起,朱由榔每天都在顛簸流離中提心弔膽地度日。
登基後不久,永曆元年(1647年)五月,永曆帝逃到湖南武岡。八月二十四日,清軍忽然殺到武岡,南明軍一戰而敗,永曆帝只好棄城逃跑。他自武岡入全州,下灌陽,到桂林。一路走走停停,於十一月十五日抵達象州。永曆帝於十二月初到達南寧後,決定把南寧定為行在(即行宮)。
永曆帝朱由榔之所以把南寧定為行在,一個重要原因是朱由榔覺得在這裡得到了神的保佑。這話還要從朱由榔第一天到達南寧的那個夜晚說起:經過長途跋涉,在一個下著濛濛細雨陰冷的晚上,朱由榔一行來到一座土地廟前(這座土地廟就在今南寧邕江飯店後面的明德街)。又困又累的永曆皇帝便蜷縮在屋檐下睡著了。廟裡的住持半夜起來小解,看見有人在屋檐下和衣而睡,便拿了一條破棉被蓋在他的身上。第二天皇帝醒來發覺自己身上蓋了一條棉被,他覺得這是天大的吉兆,是在冥冥之中土地神在護祐著他的永曆皇朝。於是他煞有介事地進行了高規格的朝拜,感謝神的恩典。南寧的土地神因救駕有功被封為「永寧侯」。對朱由榔來講,南寧是吉地、福地,把南寧定為行在是順理成章的事。
永曆帝把南寧做為永久駐地後,便遣三宮來到南寧,他自己則北返桂林,組織對清軍的抵抗。他派瞿式耜(音四)和何騰蛟分別駐守桂林和永寧;東面,他派陳邦傅駐守潯州(今桂平)。
1648年二月二十三日夜,桂林行營被亂軍搶劫。永曆帝只好避走平樂。在平樂,永曆帝與前來營救的馬吉翔會合。永曆帝認為桂林已呈破敗景象,不可立足。而且,三宮已在南寧,於是,永曆帝和馬吉翔兼程南下,奔赴南寧。
三月初十,永曆帝一行來到南寧,並選定南寧府學明倫堂為朝廷辦公所在,提升南寧守道趙台為巡撫。為建立一個完善的政府機構,永曆帝對當地的官員與土司進行破例冊封,並張榜告示,廣納賢才。
這年四月初一,皇后生了龍子朱慈烜(音選),被冊封為太子。
為南寧的長治久安,永曆帝又重建了崑崙關(據說,崑崙關的殘跡現尚可辯)。
永曆二年閏六月初十,永曆帝攜三宮坐船離開南寧,經桂平去肇慶。被提升為巡撫的趙台因與廣西總兵陳邦傅有矛盾沒敢和永曆帝同往。果然,在十月份。陳邦傅率兵圍攻南寧達兩個月之久。趙台支持不住,開城投降,陳邦傅於是佔據了南寧。
1650年十二月,在清軍的步步威逼下,在肇慶支持不住的永曆帝再返南寧。到南寧後,卻發現趙台不知所往,陳邦傅也沒出來迎駕。煢煢孓立,形影相弔的永曆帝見此情景,不禁潸然淚下。
駐守南寧的陳邦傅非但沒去迎駕,還故意難為永曆君臣:他儲備的糧食多得很,卻裝窮賣苦,不肯接濟永樂朝廷。永樂帝在南寧痛苦地煎熬著,官員和士兵怨聲日起,清軍又在不斷推進。永曆帝要兵無兵,要糧無糧,這時,永曆帝便想向在貴州的孫可望求援。
孫可望,陝西米脂人。張獻忠農民起義軍的四大虎將之首。張獻忠死後,孫可望被推舉為全軍首領,領兵進入雲南、貴州。張獻忠的起義軍本是反明的,但在清軍入關後(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當民族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時),孫可望轉而聯明抗清。此時的孫可望,兵精糧足。
經過多次交涉、談判,1651年三月,孫可望派人來南寧。
因孫可望最初提出以封「秦王」為與永曆帝合作的條件,但遭拒絕。所以孫可望在派出使臣的同時,又派偏將率5000精兵抄近路先趕到南寧。在崑崙關刺殺了南明兵部尚書楊鼎和,又把內閣首輔嚴起恆騙至邕江船上,殺於艙內。此外,孫可望的軍隊還殺了另外三名大臣。一時間把南寧搞得人人自危。那些曾反對策封孫可望為「秦王」的人,紛紛出逃。
南明朝廷一面慰勞孫可望派到南寧的軍隊,一面著手冊封孫可望為「秦王」。就這樣,永曆帝與孫可望結成了聯手抗清的「統一戰線」。
1651年四月,孫可望率軍東出湘西,打敗了駐守在那裡的清軍,在沅州、懷化建立起另一道防線。這時,各地農民軍和南明軍隊的抵抗也妨礙了清軍進攻的步伐。
此時永曆帝的南明政權得以控制嶺南和西南的大片地區,在南寧的永曆帝得到了暫時的安寧。這時,一些明朝遺老舊臣也紛紛策馬南寧依附永曆帝。在南寧的府署里,一時文武兩班,位列楚楚,南明政權似乎出現了一絲希望。暫時的寧靜,永曆帝或許曾有重整河山的雄心萌動,至少他也會希望永曆皇朝能長久存在下去,以待東山再起的時機,因為自從清軍進住紫禁城的那天開始,全國明裡暗裡「反清復明」的聲音就不絕於耳。
但永曆帝的好景不長,歷史已不允許他的美夢成真,因為已入主中原的大清王朝絕不能容忍那個視若水火的「南明小朝廷」的存在。
1651年冬天,清軍從桂林和廣州兩個方向進攻南寧。負責南寧防務的陳邦傅已經對抗清失去了信心。十二月五日,無奈的永曆君臣只好分乘十幾隻大船,逆邕江而上,往貴州而去。陳邦傅待清軍來到南寧城下,殺掉堅決抗清的南明將領,把永曆帝來不及帶走的金銀財寶據為己有,率眾投降清軍。在清朝政權建立15年後,清軍終於進駐南寧。
這裡順便交代一下,1652年,投降清軍的陳邦傅在桂林被農民軍擒獲。孫可望下令將其處斬。
永曆六年二月,永曆皇帝逃到貴州,後又輾轉到雲南。永曆十三年正月,清兵大舉進攻雲南,永曆皇帝逃到緬甸。永曆十四年十二月,吳三桂率清兵從緬人手中奪回朱由榔,並將它和皇室成員全部勒死。至此,南明永曆政權徹底滅亡。
從1647年12月南明三宮入駐南寧,六個月後離開;從1650年12月起至1651年12月,南明皇室又回住南寧一年時間。在這兩次共計一年半的時間裡,除去這個處在風雨飄搖之中時刻期盼復興朝廷的永曆皇帝本人外,這個「南明小朝廷」還給廣西這個壯鄉留下什麼可追憶的蹤跡?我想講兩個至今尚有跡可尋的故事,一是皇姑墳的故事,二是廣德公主的故事。
「皇姑墳」的故事
永曆五年(1651年),永曆皇帝朱由榔的母親 ——皇太后王氏,死於田州(今田東縣)。永曆帝是孝子,雖處在風雨飄搖之中,他仍堅持皇太后的安葬不能失皇家的體面。於是,皇太后的棺槨從水路運到南寧,接著便派風水先生尋找風水寶地。經過勘察,在左江、右江和邕江匯合處的三江口處,那裡有個小村叫宋村,村旁的小鼓嶺被定為皇太后的陵址。建成後的皇太后的陵墓包括主陵、陪陵、祭台、三級拜台、陵坪、陵塘和陵背等七個部分,佔地面積約有20畝.在當時的條件和背景下,建起如此格局和規模的陵墓絕非易事,我們可以想像,那一定是一項為了死人的面子,活人受罪的工程。
埋葬皇太后的那個地方後來被稱作皇墳嶺,那是因為陵墓在小鼓嶺建成後,在嶺的左側由於大量堆土形成一座小山,人們稱他為皇墳嶺。
那麼這座被稱之為「興陵」的埋葬皇太后的陵墓為什麼人們叫他「皇姑墳」呢?
據宋村宋氏家族的族譜記載,在其十多代以前的先祖中,曾有一位叫宋子賢的「子賢公」。皇太后王氏曾認「子賢公」為義侄 。因皇太后與村民親近,村民便隨「子賢公」稱王氏皇太后為「王姑」。「皇」和「王」同音,這位「王姑」本是皇太后,故南寧民間多稱此處為「皇姑墳」。皇太后的陵墓在這裡建成後,「子賢公」曾為「明皇陵司主事」。
王氏皇太后死後的謚號為「孝正庄翼康聖皇太后」。1653年六月時在貴州行宮的永曆皇帝曾派遣大臣到三江口宋村祭掃他的母親王氏皇太后併到梧州他的父親桂王朱常瀛的陵墓進行祭掃。
可悲的是,永曆皇帝朱由榔的父親朱常瀛和母親王氏皇太后生曾同枕而死不同穴。其母葬在鬱江頭的三江口,其父桂王朱常瀛葬在鬱江尾的梧州,這不禁讓人想起李之儀的那首「卜運算元」:「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如果把「長江」改成「鬱江」,那是多麼貼切啊!
還有,王氏皇太后原本是藩王朱常瀛的妃子,後來扶正。因為他們的兒子朱由榔在肇慶當了皇帝,於是這位藩王妃成了皇太后。如果他們地下有知,得知兒子的最後結局,他們的悲痛不知要比李之儀大多少倍……
講到這裡,我們應把思路收回,放眼左、右江、邕江、灕江、鬱江兩岸那讓人如痴如醉的優美景色和盡收眼底的欣欣向榮的繁忙景象,讓這些,沖淡我們對歷史的感慨和憂傷……
廣德公主的故事
永曆皇帝朱由榔有兩個胞妹,一位是安化公主,死在向雲南逃奔的路上;另一位是廣德公主,在逃散後,為躲避清軍的追捕,冒充死人之名,躲藏在武鳴縣起鳳山旁的夏黃村,終老閭里,直到清朝滅亡後才恢復公主的真名。
故事從頭說起。
在明亡之際,廣西武緣(今武鳴縣)夏黃村有一位叫黃燝(字虛白)的人,生於明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九月。黃燝祖上世代為官,世襲百戶。黃燝自幼好學,勤奮向上,於崇禎十五年(1642年)考取舉人,時年方二十三歲。正當黃燝準備為國盡忠,大展宏圖之際,明朝的江山卻已處在風雨飄搖之中。黃燝還沒有拿到一官半職,李自成和張獻忠的農民起義軍把朝廷的政府軍打得落花流水。崇禎十七年三月十八日,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禎皇帝自縊於煤山,明朝滅亡了。世代享受明皇朝恩澤的黃燝感到十分失望。他對明皇朝充滿留戀。仕途無望,對新建的清朝又充滿敵意的黃燝便隱居起來。起鳳山變成了他遊玩、吟詩作對的場所,在起鳳山上留下了不少文人的痕迹。
清順治十二年(永曆五年,公曆1651年),清兵攻下南寧。在此之前,永曆帝在司禮監龐天壽、文安侯馬吉翔等護駕乘船逆江而上,倉皇西逃。因清兵斷了水路,一行人馬只好棄船上岸,沿陸路奔逃。廣德公主就在此時被衝散,她的身邊當時只有一名閹宦服侍照料。為躲避清軍,只好晝伏夜行。時值隆冬季節,夜深深,雨濛濛,太監扶著公主行,跌跌撞撞幾滑倒,凄風苦雨伴哭聲,那該是怎樣的一幅凄慘景象。
黃燝家是很有名氣的,對大明皇朝又無限忠誠。走投無路的廣德公主便慕名投奔到黃燝門下。當黃燝知道是永曆帝的妹妹廣德公主來投奔時,便急忙將其藏在家中,並採取各種措施以防走漏消息。說來很巧,這時黃燝次子的妻子封氏剛剛因病去世。黃燝靈機一動,對兒媳的死秘不發喪,把遺體秘密掩埋。他和廣德公主商量,為長期隱藏下去,讓廣德公主冒充已經死去的封氏。已精疲力盡,魂飛魄散的廣德公主,見有一條生路,只好答應。從此,廣德公主不踏出房門半步,在黃家忍辱偷生。
黃燝對明朝始終忠貞不二,不肯剃髮留辮,以明朝的忠實臣民自居,後來被捕入獄,死在獄中。
黃燝死後多年,清朝已顯昇平景象,「反清復明」已徹底無望。廣德公主已到垂暮之年。再過假夫妻的生活對廣德公主和恩人黃燝的次子黃土辛(土字加一個辛字,字典上沒有,下文用「黃辛」代替。)都沒有好處。於是便由閹宦做媒與黃辛結為真正夫妻。
廣德公主死後,葬在武鳴夏黃村南面的譚油嶺,因怕消息走漏被清廷誅殺九族,廣德公主的陵前沒有立碑,而且在清朝統治的近三百年間也不敢祭拜。久而久之,墳墓便不見了蹤影,消失在譚油嶺中。
在清朝滅亡後,黃燝的後人於民國19年(1930年)刻了一塊「叔祖虛白公暨其媳廣德公主軼事拾叢」石碑記述此事,如今此塊石碑尚在,鑲嵌在武鳴縣夏黃村小學校舍的牆上。
俱往矣!
「南明小朝廷」一個個悲慘的往事已隨江水東流。而這些有血有肉有淚的悲慘故事把廣西這片當時被稱之為「蠻荒之地」的壯鄉與中華民族的歷史緊密地粘合在一起。
對這些悲歡離合,興亡盛衰,是非榮辱的往事,本人不想進行或褒或貶的評論,僅把他們作為歷史進行記述。
我們都是從歷史中來,我們都將隨歷史而去。所以我們應尊重歷史,記住歷史。這也是我們應對歷史遺迹進行挖掘和保護的意義。
比如「皇姑墳」,那裡有沒有金銀財寶已不重要,只要那坯黃土在,我們就應尊重、保護和開發它。
只因為那是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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