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7歲女兒自學外語的思考

文 |鄧瑾

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並不是我女兒如何學好英文，因為這個過程正在進行中，說到結論還為時尚早，且每個孩子學習的途徑不太一樣。

但我女兒學外語的經驗確實顛覆了我以前對外語學習的理解，讓我重新思考兒童如何在中文環境里習得一門外語甚至第二外語，也讓我重新反思兒童學習的動力和規律。

在分享我的思考之前，先簡單介紹一下我女兒學習外語的經歷。

因我去美國訪學的緣故，女兒5歲半到6歲半在波士頓地區的Cambridge一所普通公立學校上了一年學前班。去之前，孩子的英文程度和大多數同齡孩子一樣，會說一些諸如數字顏色What』s your name? How old are you?之類的簡單對話。臨行前，我把她送到小區一家私人的全英文班待了一個月，她又學會了說「I want to drink some water」這樣的句子。

然後就去了Cambridge。孩子入學前參加了類似於當地教育局的英語測試，顯示英語程度還不能和同年齡的美國孩子一起上學，需要先上專門針對國際學生的英語學習班，叫ESL（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班,等測試通過後，再轉到公立學校和美國孩子們一起上學。通常，孩子越小，轉的時間也越快，比如3個月到一個學期。

給我女兒分配的那個ESL班在Cambridge最好的兩所小學中的一所，但由於離家比較遠，中午一點鐘放學後該校的課後班又全部滿員，而我們又沒時間每天一點去接孩子。沒辦法，在開學前頭一日我們又臨時去教育局爭取，把孩子轉到了離家最近的一所小學，走路十二三分鐘，而且放學時間是下午3:55，是當地放學時間最晚的一所小學。

就這樣，女兒從一開始就和當地孩子一起上學。

不過，這所學校按照州標準化考試的結果衡量，其教學質量在馬薩諸塞州屬於中下，有色人種佔大部分，窮人的比例也比較高。但為了我們大人方便，當時這所學校就是我們的最優選擇了。

經過一個學年的學習，畢業的時候，女兒的各科成績基本是全優，其中閱讀水平達到了美國小學二年級的水平，屬於班上閱讀最棒的孩子之一。

2013年7月底我們回國，一個月後孩子就要上一年級。那時，我最關心的事之一，就是孩子如何繼續學英語。

這裡又涉及到孩子的性格問題。有的孩子即使每天都有課後班，也沒見有太多的抱怨和抵觸，而且有的還開開心心的。我女兒不是，她很反感課後班，不喜歡有老師教，回國後甚至也不願意我教她。

我常常想，如果我女兒也是那種比較乖、願意上課後班的人，那說不定我就會按照加州的小學教材，在家教孩子。但她不願意，沒辦法，我只能順著她。

女兒就是喜歡跟著IPAD學（其實在她看來，就是玩）。在美國的時候，我曾下載了很多英語故事和單詞類的APP，她很喜歡。回國後，其他的路都走不通後，IPAD就成了女兒自學英語的主要渠道。

一年下來，她在IPAD上聽了好幾百本英語繪本，自己獨立閱讀的紙質英語書大概有幾十本。剛開始我還沒上班的時候，還常常想跟在後面教教她，比如一個故事她聽了很多遍後，就能背下來，可是其中確實有不少單詞、甚至句子她並不懂什麼意思。我就把原文列印出來，給她講一遍，幫她認識新單詞。

但後來我發現，我跟在她屁股後面列印的速度，跟不上她讀新故事的速度。再加上後來我忙著做這個博雅小學堂（微信公號：boyakis)，也就漸漸隨她去了。

最近，女兒對學西班牙語又表現了濃厚的興趣。以前在美國的時候她也喜歡，跟著IPAD學了很多西班牙語單詞，但是我覺得那時她英語都還不怎麼會呢，還是先學英語要緊，就沒鼓勵她。現在她又提出想學，我覺得倒可以試試，因為現在她的英語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

於是，我又從Apple Store里搜索各種孩子學西班牙語的APP（一般都是英語和西班牙雙語，針對母語是英語的兒童），看著好的就下載。我自己先試下，把明顯不好的刪了，然後讓孩子自己去玩。她在其中發現她最喜歡的幾款，通常有一兩個小單元是免費。免費的學完後，女兒想繼續學，我就花錢買剩下所有的單元。這些APP學完後，我還會尋找更高級別的APP，讓她繼續玩。

順便說下，英語我懂，西班牙語我一竅不通。

我女兒學外語的路數和大多數人不太一樣，這也促使我思考兒童的外語學習乃至如何有效學習的事。

問題一： 你女兒學過phonics（自然拼讀）嗎？

去年回國後，常常有人問我，你女兒學過phonics（自然拼讀）嗎？說實話，以前我都不知道有這詞。

在美國時，我惟一做的就是陪孩子讀英語繪本，從來沒有教過她phonics。孩子在學校里有沒有專門學過我還真不知道，至少我曾經開過三次家長會，老師從未提起，英語科目的考評有六七項，也沒有一項是關於phonics。這就是為什麼回國後我才知道這詞的一個原因。

但我知道，孩子在學校學習單詞時，是按相同的讀音規律來的，比如cat,rat,mat在一起學，作業中還經常要找相同rhyme（同韻）的詞。美國著名的童書系列Dr. Suess 更是有很多押韻的書。

我記得女兒到美國後沒多久，拿著IPAD學單詞，她自己就開始總結髮音規律了，比如ai在一起發「愛」的音。這肯定是學校里還沒學到的東西，但因為她聽得多，看得多，自然而然就能感受到其中的規律。

後來我了解到，phonics在美國小學也得教幾年，但我女兒在一年內應該基本過了這關，一般的單詞她看了就能說，儘管有些並不知道意思。

所以我覺得，當聽、讀的量足夠多時，這些讀音規律孩子自己就能摸索出來。

問題二： 不糾正拼寫、不學語法？

女兒在美學前班畢業後，拿回一大摞在學校寫的繪本，其中寫的好的一本老師還專門裝幀過。回國後好長一段時期，孩子留言或寫繪本都是英語。

經常有人問我，孩子寫英語繪本，那她會拼那麼多單詞嗎？知道那些語法嗎？

事實上，她拼寫對的單詞沒幾個，更沒學過語法。

在美時，每天課堂上有半小時的writing center（寫作課），孩子們可以隨便寫繪本，今天沒寫完明天接著寫。孩子在家也會寫。剛開始她寫的英語，於我就是天書，幾乎一個字都看不懂，除非她念給我聽。

女兒在第一個學期結束時給馬丁·路德·金的一封感謝信，她不念我肯定看不懂。她寫的是：「Thank you, Martin Luther King, for you died; Thank you for give black people to come school.)為了方便大家看懂，拼寫我改了下，但語法沒改。大家可以看到，無論拼寫還是語法，都是錯。

但老師從來不糾錯，所以孩子寫的時候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只要會說，就會寫。

我後來才意識到這招其實挺高明的。在低年級階段，培養寫作的興趣和習慣比寫對更重要得多。

試想，如果孩子們從一開始寫作的時候，老師就忙著糾錯，那他們下次寫的時候肯定戰戰兢兢，不敢自由表達，甚至對寫作產生反感。其實，隨著年齡的增長，閱讀量的增加，孩子的拼寫正確率會越來越高，語法也會越來越準確。

我女兒現在在家已經自學了一年的英語，所謂自學，其實就是在IPAD上聽讀繪本，以及看一些紙質的英語繪本或章節書。一年下來，估計看了不下400本書。

在這個過程中，我沒有給她規定任何任務，由著她自己看。我惟一監管的就是控制看IPAD的時候，為了眼睛考慮。

在家這一年，女兒仍然沒有有意識地學過拼寫和語法，但我相信，有了大量的閱讀做底子，只要有需要，她應該可以隨時補拼寫和語法的。

問題三： 不教單詞怎麼看得懂？

那400本書，孩子大都是囫圇吞棗，有些難的估計也只看懂個大概，不認識的單詞她也不會查字典，因為她的中文識字量並不大。

但我發現，即使一本繪本或書有大量的生詞，孩子不查字典，也可以通過上下文猜出那字的意思。

比如女兒有一次在網路電台里講英語故事（她在荔枝FM辦了「小豆包英語故事」電台），在讀繪本前學著其他的主播講解幾個英語單詞，其中有molt，蛻皮的意思。她沒學過這詞，但通過上下文大概能猜出什麼意思，於是她就在節目里說，molt呀，就是動物長大了，身上的皮不夠長，要換掉，就像我們小朋友長大了要換牙一樣。她並沒有用到「蛻皮」這個詞，估計那時這個中文詞她自己都不怎麼熟，但意思知道。

我看她讀英語書的過程中，一直是這樣在學新單詞的，就是通過閱讀猜，然後在其它的地方又遇到，反覆確認是這個意思。有時候實在猜不出，也會問我。

所以有段時間，我巴不得她多問我，因為我想主動教她，她不聽，就希望她主動來問我。我不知道的，就查字典。

就這樣，孩子自己也能感覺到進步。比如半年前看的一本書，現在看，發現以前不懂的地方現在懂了，孩子自己也很有成就感。

問題四： 你在家跟孩子說英語嗎？

幾乎沒有，在美國的時候也很少。

這又回到孩子的性格問題。有些孩子願意，那懂英語的家長就可以在家裡時不時和孩子用英語聊聊天，討論討論繪本什麼的。可女兒不願意，所以我也沒強求。

但我也一直在思考如何創造條件讓她說英語。開網路英語電台是一個選擇，有段時間我鼓勵她全英語主持，就下載了BBC的兒童節目給她聽，希望她能學習學習。她做過幾期全英文的節目，但最後還是選擇用中文串場，英語讀故事，我也就隨她了。還得想其他的辦法。

女兒在荔枝FM上開了「小豆包英語故事」電台，這是我鼓勵她多讀英語書的一個好辦法。

英語寫作也一樣。剛回國時，女兒書寫主要是英語。學完拼音後，拼音成為主要「語言」。再之後，中文字越來越多。現在已經很少用英語寫作了。

但我想，只要堅持大量的英語閱讀，口語以及寫作在合適的時候抓一抓，或給她一個國際的環境，是很容易上來的。

問題五：語言學習是以閱讀還是聽說為本？

到美國後，才發現美國小學的學習就是以閱讀為本，無論學校、班級，還是社區圖書館，都有大量的分級閱讀書。即使一個班的同學，老師也會根據不同的閱讀水平，提供難易不同的書，並有測試，不斷調整孩子們的閱讀級別。

剛去美國時，我對女兒的英語閱讀沒有任何要求，就只希望她在這一年裡提高聽說能力就好了。一年裡學會閱讀？我覺得太難了。

但第二學期3月份的時候有全美閱讀月，老師給每個學生髮下一張單子，要求每天閱讀，並把讀過的書名、作者和插畫者的姓名寫上，給這本書評星，最後還統計每天閱讀的頁數。等一個月下來，閱讀頁數最多的孩子將會有獎勵。

閱讀月記錄

說實話，如果沒有這個閱讀月，我根本不會要求孩子自己閱讀的，總覺得還不到時候。正是因為學校有這個活動，我積極響應了下，但結果卻很讓我吃驚。不到半個月，孩子就能自己閱讀64頁的Frog and Toast。

Frog and Toast，是level 2 級別的書。

一個月下來，她讀了600多頁書，因此也得到了學校發的一張獎狀。從此，孩子的英文閱讀就上路了。

我特別感謝學校的這個閱讀月活動。如果女兒沒有學會閱讀的話，那她回國後沒有了英語環境，英語很容易就會退步。但一旦學會了閱讀的話，孩子就具備了自學的能力。

問題六：孩子能自學一門全新外語嗎？

現在女兒對西班牙語感興趣，而我對西語完全不懂，讓不讓孩子學呢？

學。因為現在她英語有了一定的基礎，又想學，那就學吧。

作為家長，我又把當初在美國幫孩子學英語時做的事又重新做一遍，上APPLE STORE找合適的英語和西班牙雙語的APP（有聲書解決了父母不懂或父母發音不準的問題），下一步要找西班牙語的分級閱讀APP。

現在女兒學了大概一個多星期了，已經會說幾十個簡單的單詞，還要求我找「有句子」的有聲書給她看。

（萬能的微信朋友們，如果你們知道適合孩子看的西班牙語有聲書APP，分級閱讀的更好，請在博雅小學堂的微信給我留言，多謝多謝。）

在這個過程中，猜字遊戲又開始了。比如今天早上上學路上，她說她在玩「形狀」的時候，發現了有一種新的像樹一樣的形狀，英語和西班牙語她都不認識，讓我幫她看看到底是什麼。我剛查了下，原來是「三葉草形」（英語是clover，西班牙語不會，就省了啊）。

因為英語和西班牙語選擇的都是孩子喜歡的方式學——主要在IPAD上聽有聲書，女兒從來沒覺得有負擔，相反她總是興緻勃勃。這段時間一早起來就看西班牙語，周末也是。

所以，我覺得，最怕孩子沒什麼想學想玩的東西。一旦有，我們做大人的，就給他們提供合適的條件和資源。剩下的根本就不用我們管，他們自己就主動去鑽研了。

至於學習成果，且行且看。以後我再向大家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