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84-為什麼忘不了張國榮
四月初,人們把最多的懷念給了一個叫張國榮的男人,他名字他的人就如同陳年佳釀,越沉澱越醇厚雋永。只可惜上網的人都該有這種體會,網路中是沒有所謂的「共同的聲音」的,所以在鋪天蓋地的紀念中出了一點質疑的聲音,本不足為奇,甚至不足一辯。但這種質疑能夠幫助我們「反思」一下我們的精神世界,揭示一些諸如「為什麼有這樣多的人忘不了他」的問題。
看到有人慷慨陳詞——為什麼紀念張國榮,不去紀念為祖國獻身的英雄(英雄姓名隱去)。我哭笑不得,這個帽子如此之大,張國榮如何承擔得起,他在我輩心中或許光芒萬丈,可若把他丟進大眾文化和民族精神的衝突中擠壓,我相信大多數人只會於心不忍。而且這種理論本身就荒謬如「有人吃不上飯,居然還去發神六辦奧運」,強揪出一個無辜的責任承擔者,難怪附和者寥寥。
我相信人的感情的釋放,總是對熟悉的人慷慨,對陌生的人吝嗇,喜怒哀樂諸般情緒的流露,要麼作為旁觀者,要麼作為當事人。
前者表現為在讀書、讀史、看電視、看電影的過程中,因感人事落淚,因不平事憤慨;後者就是親臨生離死別時的切身感受。二者只有程度的區別,沒有本質的區別,這是我們為什麼會為素不相識的人掉淚的最佳解釋。
拿張國榮比為國捐軀的英雄,就好像拿文學家比發明家,然後因為文學家沒有實體的物質貢獻而否定文學家在精神層面的貢獻。
英國人說,寧願失去整個印度,也不願失去莎士比亞。安徒生誕辰200周年,全球同慶,盛況空前,可人們在享受著燈泡帶來的便利時卻未必會記得愛迪生。人是有感情的動物,對於自己親身感受到的情感層面上的東西總是印象深刻,這就是文學家乃至近代以後出現的電影人享受到更多懷念的原因。人們根據自己的情感偏向選擇懷念誰,憑弔誰,為誰流淚,縱然不夠平衡,也不是被懷念、被憑弔的人的罪責,可惜到了今天,仍有人以之作為攻擊別人的理由。
更有甚者,竟連歌迷影迷的眼淚與心痛也屢遭攻擊,動輒就上升到傳統文化民族精神的高度,夢露可以入選美國十大文化偶像,張國榮被廣泛紀念就成了中國式的浮躁。全球觀眾都可以為《斷背山》感動到流淚,張國榮的歌迷竟不能為張國榮一哭,哭大聲些就要擔一個「如喪考妣」的惡毒罵名,彷彿這樣對別人感情的苛責,倒成了中國傳統道德的回歸了?自殺是15~34歲人群的第一大死因,社會學家心理學家都倍感無力,偏有人能從張國榮身上看到什麼社會不良影響,如此說來,有人讀《紅樓夢》讀到瘋癲,也是曹雪芹之過?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偶像,領域之間何來的貴賤之分。從鼻子里哼出那句「不就是一個戲子」的人,那種自我優越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照這種「高貴」往「下」看,任何領域內的奇才任何所謂的王孫貴族都可用一個「不過是……」一筆代過——曹雪芹不過是個落魄的寫書人,黛安娜不過是個離了婚的王妃,巴喬也不過是個射不進點球的球星,世上之人皆不入眼,唇角一抹冷笑,您最超然。
張國榮對於一代人而言意味著什麼,或許沒有到李承鵬(著名體育評論員)所形容的「打通了關於中國男人精神世界的任督二脈」的地步,但至少當得起「一代人的精神食糧」的評價。對於聽著他的歌,看著他的戲成長起來的一代人而言,張國榮早就不是一個遠在天邊的陌生人。一首歌,三到四分鐘,午夜聆聽,只有歌者聽眾兩個單純的存在,一部電影,九十分鐘左右,漆黑的影院里,觀眾與主人公同呼吸,共喜悲,甚至不受語言的限制阻隔,這就是一個歌者一個演員走後,有人送行有人落淚有人懷念的原因。
美國新聞周刊說:張國榮之死是對香港人民的一次重大打擊
亞洲周刊說:張國榮之死標誌香港黃金時代的結束
CCTV新聞頻道《文化記憶》說:沒有哪個藝人的死有如此深遠的影響, 能讓那麼多的人流淚……
(以上引自網路)
若他只是「眉目如畫」,哪怕外加「驚才絕艷」,也不過只是個絕代名伶。今時今日忘不了他的人如此之多,他的風格人品,才是最好的答卷。
張國榮是個很好的人,這是最樸實無華的評述。很多人這樣說,彷彿是一種概念。
拍攝《霸王別姬》時,張國榮留給他的京劇形體老師張曼玲(中國京劇院程派青衣名家)的第一印象就是「38度9走台步」。兩人結緣後,張國榮每次到北京都登門拜訪,張曼玲的丈夫史燕生得了癌症,張國榮飛去北京探視,紅著眼睛勸老人吃飯,那一年按香港的風俗不宜出門看望病人。
張曼玲:「1997年在香港開演唱會,他要唱《霸王別姬》,就在北京找了八個戲校的孩子上台翻跟頭,演出很成功,後來他到北京時,又專門去戲校看這些孩子,給孩子們樂壞了。真的,他不會看你是什麼地位的人才和你交往。」
坊間評說《英雄本色》,第一遍看周潤發,第二遍看狄龍,第三遍第四遍才輪到張國榮。吳宇森有點過意不去,張國榮卻一點都不在意。「我跟他說不好意思,他付出了這麼多,但他說不介意,還稱讚其他人做得好,他的謙虛令我好感動。」
吳宇森:「我真的很懷念他的才華,他說過的話,一字一句,為了幫朋友,他永遠義不容辭,我永遠都會記得。」
《色情男女》——一部勵志的軟三級片,拍攝時莫文蔚放不開,舒淇沒經驗,丁子峻是新人,張國榮細心照顧著每個工作人員。
爾東升:「在拍攝現場,他很懂得搞氣氛,幫助其它的工作人員,令大家都能在輕鬆的氣氛下工作。他更時常安撫大家的情緒,叫人不要發脾氣、不要緊張、不要焦慮。拍攝《槍王》時,他便常常安慰導演羅志良,直到《異度空間》都是一樣。」
舒淇:「張國榮給了我所有的支持和愛護,完全沒有大明星的脾氣。」
接拍《槍王》,據說只因為爾東升一句「Leslie,提攜一下後輩如何。」
羅志良:「張國榮提攜後輩的那份誠懇,在演藝圈裡很少有人能及。拍兩人面對面的戲時,通常演員為了保持自己的情緒,會在鏡頭拍向自己時才真正入戲;但是拍攝精神崩潰那一場時,為了讓林嘉欣一起入戲,張國榮主動提出在鏡頭拍攝林嘉欣時,自己在對面演了一遍崩潰的過程;鏡頭拍到自己時,又重新演了一遍。羅導演說這種精神崩潰的戲演起來最為辛苦,張國榮竟然可以演兩次,而且兩次都極其投入。」
張國榮有恐高症,《色情男女》《異度空間》里卻都有跳樓戲。「拍攝在懸崖邊吃冰淇淋那場戲,林嘉欣大喊:『哥哥手震啊!』張國榮低聲說:『別說了,我很怕。』」
別人都可以怕臟嫌累不願冒險,他似乎永遠不懂得拒絕有困難的工作,也從來不會「只顧好自己這攤」。
《春光乍泄》的拍攝報道里,最多見的是張國榮如何帶病工作,如何幫助梁朝偉克服心理障礙,請梁朝偉喝酒培養情緒,卻很少有報道提到張國榮接拍這一題材影片,要克服怎樣的壓力。
《春光乍泄》讓王家衛揚威戛納,偉仔在戛納一票惜敗,在老家香港卻捧得兩個最佳男主角,只有張國榮一無所獲。
梁朝偉在台上向張國榮致謝:「謝謝有一個這麼好的對手張國榮,否則我也沒機會拿到這個獎。」台下張國榮臉上那種溫暖的笑只會讓人想起武俠小說里最讓人傾倒的「惺惺相惜」場面。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張國榮也不是真超然到不在意獎項,只是高手過招,遇強則強,領悟到最高境界了,自然也就豁達。
所以當張國榮誤以為林奕華對梁朝偉有所質疑,反倒替梁朝偉不平,後來林奕華解釋清楚了,原來卻是為張國榮爭辯。
同樣的豁達還見於葛優拿下戛納影帝後,途經香港,張國榮親自接葛優慶祝,「不但沒有平素藝人間的妒忌心,還對他人的成功非常誠摯地祝賀。」
張柏芝出車禍,張國榮以貼身護身符相贈。張柏芝後來提及捧著項墜哭成淚人,自責因為護身符離開哥哥,才會發生那樣的事。
還有很多事,要麼一時想不起來,要麼我尚不知曉,以張學友對哥哥的評價做一個總結——「他是個敢愛而勇於承認,敢言而不失分寸,對長輩尊敬、對後輩提攜、對愛情專一、對工作專業、對生活認真、對家庭負責、為朋友竭盡所能、心地善良、無論開工、約會,從不遲到的人。」
這樣的人,難道不該被銘記,還是說紀念誰、怎樣紀念還要背負「是否有人更值得紀念」的負累。懷念一個人,必定是真誠的,不會像點擊率那樣包含部分看熱鬧的成分。問題的癥結在於某些英雄人物沒有得到與其犧牲相匹配的記憶,而不是張國榮當不起今日的懷念,死者為大,也是傳統美德,只可惜總有人想不起來。
其實,該記得的誰會忘記?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可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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