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白話文(下)

【原文】

4·23 子曰:「以約(1)失之者鮮(2)矣。」

【注釋】

(1)約:約束。這裡指「約之以禮」。

(2)鮮:少的意思。

【譯文】

孔子說:「用禮來約束自己,再犯錯誤的人就少了。」

【原文】

4·24 子曰:「君子欲訥(1)於言而敏(2)於行。」

【注釋】

(1)訥:遲鈍。這裡指說話要謹慎。

(2)敏:敏捷、快速的意思。

【譯文】

孔子說:「君子說話要謹慎,而行動要敏捷。」

【原文】

4·25 子曰:「德不孤,必有鄰。」

【譯文】

孔子說:「有道德的人是不會孤立的,一定會有思想一致的人與他相處。」

【原文】

4·26 子游曰:「事君數(1),斯(2)辱矣;朋友數,斯疏矣。」

【注釋】

(1)數:音shuò,屢次、多次,引申為煩瑣的意思。

(2)斯:就。

【譯文】

子遊說:「事奉君主太過煩瑣,就會受到侮辱;對待朋友太煩瑣,就會被疏遠了。」

 

論語公冶長篇第五

孔子

【本篇引語】

本篇共計28章,內容以談論仁德為主。在本篇里,孔子和他的弟子們從各個側面探討仁德的特徵。此外,本篇著名的句子有「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敏而好學,不恥下問」;「三思而後行」等。這些思想對後世產生過較大影響。

【原文】

5·1 子謂公冶長(1),「可妻也。雖在縲紲(2)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3)妻之。」

【注釋】

(1)公冶長:姓公冶名長,齊國人,孔子的弟子。

(2)縲紲:音léi xiè,捆綁犯人用的繩索,這裡借指牢獄。

(3)子:古時無論兒、女均稱子。

【譯文】

孔子評論公冶長說:「可以把女兒嫁給他,他雖然被關在牢獄裡,但這並不是他的罪過呀。」於是,孔子就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

【評析】

在這一章里,孔子對公冶長作了較高評價,但並未說明究竟公冶長做了哪些突出的事情,不過從本篇所談的中心內容看,作為公冶長的老師,孔子對他有全面了解。孔子能把女兒嫁給他,那麼公冶長至少應具備仁德。這是孔子一再向他的學生提出的要求。

【原文】

5·2 子謂南容(1),「邦有道(2),不廢(3);邦無道,免於刑戮(4)。」以其兄之子妻之。

【注釋】

(1)南容:姓南宮名適(音kuò),字子容。孔子的學生,通稱他為南容。

(2)道:孔子這裡所講的道,是說國家的政治符合最高的和最好的原則。

(3)廢:廢置,不任用。

(4)刑戮:刑罰。

【譯文】

孔子評論南容說:「國家有道時,他有官做;國家無道時,他也可以免去刑戮。」於是把自己的侄女嫁給了他。

【評析】

本章里,孔子對南容也作了比較高的評價,同樣也沒有講明南容究竟有哪些突出的表現。當然,他能夠把自己的侄女嫁給南容,也表明南容有較好的仁德。

【原文】

5·3 子謂子賤(1),君子哉若人(2),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3)。」

【注釋】

(1)子賤:姓宓(音fú)名不齊,字子賤。生於公元前521年,比孔子小49歲。

(2)若人:這個,此人。

(3)斯焉取斯:斯,此。第一個「斯」指子賤,第二個「斯」字指子賤的品德。

【譯文】

孔子評論子賤說:「這個人真是個君子呀。如果魯國沒有君子的話,他是從哪裡學到這種品德的呢?」

【評析】

孔子在這裡稱子賤為君子。這是第一個層次,但接下來說,魯國如無君子,子賤也不可能學到君子的品德。言下之意,是說他自己就是君子,而子賤的君子之德是由他一手培養的。

【原文】

5·4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1)也。」

【注釋】

(1)瑚璉:古代祭祀時盛糧食用的器具。

【譯文】

子貢問孔子:「我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你呀,好比一個器具。」子貢又問:「是什麼器具呢?」孔子說:「是瑚璉。」

【評析】

孔子把子貢比作瑚璉,肯定子貢有一定的才能,因為瑚璉是古代祭器中貴重而華美的一種。但如果與上二章聯繫起來分析,可見孔子看不起子貢,認為他還沒有達到「君子之器」那樣的程度,僅有某一方面的才幹。

【原文】

5·5 或曰:「雍(1)也仁而不佞(2)。」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給(3),屢憎於人,不知其仁(4)。焉用佞?」

【注釋】

(1)雍:姓冉名雍,字仲弓,生於公元前522年,孔子的學生。

(2)佞:音nìng,能言善辯,有口才。

(3)口給:言語便捷、嘴快話多。

(4)不知其仁:指有口才者有仁與否不可知。

【譯文】

有人說:「冉雍這個人有仁德但不善辯。」孔子說:「何必要能言善辯呢?靠伶牙利齒和人辯論,常常招致別人的討厭,這樣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仁,但何必要能言善辯呢?」

【評析】

孔子針對有人對冉雍的評論,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認為人只要有仁德就足夠了,根本不需要能言善辯,伶牙利齒,這兩者在孔子觀念中是對立的。善說的人肯定沒有仁德,而有仁德者則不必有辯才。要以德服人,不以嘴服人。

【原文】

5·6 子使漆雕開(1)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2)。

【注釋】

(1)漆雕開:姓漆雕名開,字子開,一說字子若,生於公元前540年,孔子的門徒。

(2)說:音yuè,同「悅」。

【譯文】

孔子讓漆雕開去做官。漆雕開回答說:「我對做官這件事還沒有信心。」孔子聽了很高興。

【評析】

孔子的教育方針是「學而優則仕」,學到知識,就要去做官,他經常向學生灌輸讀書做官的思想,鼓勵和推薦他們去做官。孔子讓他的學生漆雕開去做官,但漆雕開感到尚未達到「學而優」的程度,急於做官還沒有把握,他想繼續學禮,晚點去做官,所以孔子很高興。

【原文】

5·7 子曰:「道不行,乘桴(1)浮於海,從(2)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

【注釋】

(1)桴:音fū,用來過河的木筏子。

(2)從:跟隨、隨從。

【譯文】

孔子說:「如果我的主張行不通,我就乘上木筏子到海外去。能跟從我的大概只有仲由吧!」子路聽到這話很高興。孔子說:「仲由啊,好勇超過了我,其他沒有什麼可取的才能。」

【評析】

孔子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極力推行他的禮制、德政主張。但他也擔心自己的主張行不通,打算適當的時候乘筏到海外去。他認為子路有勇,可以跟隨他一同前去,但同時又指出子路的不足乃在於僅有勇而已。

【原文】

5·8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1)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2),百乘之家(3),可使為之宰(4)也,不知其仁也。」「赤(5)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6),可使與賓客(7)言也,不知其仁也。」

【注釋】

(1)賦:兵賦,向居民徵收的軍事費用。

(2)千室之邑,邑是古代居民的聚居點,大致相當於後來城鎮。有一千戶人家的大邑。

(3)百乘之家:指卿大夫的采地,當時大夫有車百乘,是采地中的較大者。

(4)宰:家臣、總管。

(5)赤:姓公西名赤,字子華,生於公元前509年,孔子的學生。

(6)束帶立於朝:指穿著禮服立於朝廷。

(7)賓客:指一般客人和來賓。

【譯文】

孟武伯問孔子:「子路做到了仁吧?」孔子說:「我不知道。」孟武伯又問。孔子說:「仲由嘛,在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裡,可以讓他管理軍事,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仁。」孟武伯又問:「冉求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冉求這個人,可以讓他在一個有千戶人家的公邑或有一百輛兵車的采邑里當總管,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仁。」孟武伯又問:「公西赤又怎麼樣呢?」孔子說:「公西赤嘛,可以讓他穿著禮服,站在朝廷上,接待貴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仁。」

【評析】

在這段文字中,孔子對自己的三個學生進行評價,其評價標準就是「仁」。他說,他們有的可以管理軍事,有的可以管理內政,有的可以辦理外交。在孔子看來,,他們雖然各有自己的專長,但所有這些專長都必須服務於禮制、德治的政治需要,必須以具備仁德情操為前提。實際上,他把「仁」放在更高的地位。

【原文】

5·9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1)?」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2),賜也聞一以知二(3)。」子曰:「弗如也。吾與(4)女弗如也。」

【注釋】

(1)愈:勝過、超過。

(2)十:指數的全體,舊注云:「一,數之數;十,數之終。」

(3)二:舊注云:「二者,一之對也。」

(4)與:贊同、同意。

【譯文】

孔子對子貢說:「你和顏回兩個相比,誰更好一些呢?」子貢回答說:「我怎麼敢和顏回相比呢?顏回他聽到一件事就可以推知十件事;我呢,知道一件事,只能推知兩件事。」孔子說:「是不如他呀,我同意你說的,是不如他。」

【評析】

顏回是孔子最得意的學生之一。他勤於學習,而且肯獨立思考,能做到聞一知十,推知全體,融匯貫通。所以,孔子對他大加讚揚。而且,希望他的其他弟子都能像顏回那樣,刻苦學習,舉一反三,由此及彼,在學業上儘可能地事半功倍。

【原文】

5·10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1)之牆不可杇(2)也,於予與何誅(3)!」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4)改是。」

【注釋】

(1)糞土:腐土、臟土。

(2)杇:音wū,抹牆用的抹子。這裡指用抹子粉刷牆壁。

(3)誅:意為責備、批評。

(4)與:語氣詞。

【譯文】

宰予白天睡覺。孔子說:「腐朽的木頭無法雕刻,糞土壘的牆壁無法粉刷。對於宰予這個人,責備還有什麼用呢?」孔子說:「起初我對於人,是聽了他說的話便相信了他的行為;現在我對於人,聽了他講的話還要觀察他的行為。在宰予這裡我改變了觀察人的方法。」

【評析】

孔子的學生宰予白天睡覺,孔子對他大加非難。這件事並不似表面所說的那麼簡單。結合前後篇章有關內容可以看出,宰予對孔子學說存有異端思想,所以受到孔子斥責。此外,孔子在這裡還提出判斷一個人的正確方法,即聽其言而觀其行。

【原文】

5·11 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1)。」子曰:「棖也欲,焉得剛?」

【注釋】

(1)申棖:棖,音chéng。姓申名棖,字周,孔子的學生。

【譯文】

孔子說:「我沒有見過剛強的人。」有人回答說:「申棖就是剛強的。」孔子說:「申棖這個人慾望太多,怎麼能剛強呢?」

【評析】

孔子向來認為,一個人的慾望多了,他就會違背周禮。從這一章來看,人的慾望過多不僅做不到「義」,甚至也做不到「剛」。孔子不普遍地反對人們的慾望,但如果想成為有崇高理想的君子,那就要捨棄各種慾望,一心向道。

【原文】

5·12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譯文】

子貢說:「我不願別人強加於我的事,我也不願強加在別人身上。」孔子說:「賜呀,這就不是你所能做到的了。」

【原文】

5·13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1),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2)與天道(3),不可得而聞也。」

【注釋】

(1)文章:這裡指孔子傳授的詩書禮樂等。

(2)性:人性。《陽貨篇》第十七中談到性。

(3)天道:天命。《論語》書中孔子多處講到天和命,但不見有孔子關於天道的言論。

【譯文】

子貢說:「老師講授的禮、樂、詩、書的知識,依靠耳聞是能夠學到的;老師講授的人性和天道的理論,依靠耳聞是不能夠學到的。」

【評析】

在子貢看來,孔子所講的禮樂詩書等具體知識是有形的,只靠耳聞就可以學到了,但關於人性與天道的理論,深奧神秘,不是通過耳聞就可以學到的,必須從事內心的體驗,才有可能把握得住。

【原文】

5·14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譯文】

子路在聽到一條道理但沒有能親自實行的時候,惟恐又聽到新的道理。

【原文】

5·15 子貢問曰:「孔文子(1)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2)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注釋】

(1)孔文子:衛國大夫孔圉(音yǔ),「文」是謚號,「子」是尊稱。

(2)敏:敏捷、勤勉。

【譯文】

子貢問道:「為什麼給孔文子一個『文』的謚號呢?」孔子說:「他聰敏勤勉而好學,不以向他地位卑下的人請教為恥,所以給他謚號叫『文』。」

【評析】

本章里,孔子在回答子貢提問時講到「不恥下問」的問題。這是孔子治學一貫應用的方法。「敏而好學」,就是勤敏而興趣濃厚地發憤學習。「不恥下問」,就是不僅聽老師、長輩的教導,向老師、長輩求教,而且還求教於一般看來不如自己知識多的一切人,而不以這樣做為可恥。孔子「不恥下問」的表現:一是就近學習自己的學生們,即邊教邊學,這在《論語》書中有多處記載。二是學於百姓,在他看來,群眾中可以學的東西很多,這同樣可從《論語》書中找到許多根據。他提倡的「不恥下問」的學習態度對後世文人學士產生了深遠影響。

【原文】

5·16 子謂子產(1)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注釋】

(1)子產:姓公孫名僑,字子產,鄭國大夫,做過正卿,是鄭穆公的孫子,為春秋時鄭國的賢相。

【譯文】

孔子評論子產說:他有君子的四種道德:「他自己行為莊重,他事奉君主恭敬,他養護百姓有恩惠,他役使百姓有法度。」

【評析】

本章孔子講的君子之道,就是為政之道。子產在鄭簡公、鄭定公之時執政22年。其時,於晉國當悼公、平公、昭公、頃公、定公五世,於楚國當共王、康王、郟敖、靈王、平王五世,正是兩國爭強、戰亂不息的時候。鄭國地處要衝,而**於這兩大國之間,子產卻能不低聲下氣,也不妄自尊大,使國家得到尊敬和安全,的確是中國古代一位傑出的政治家和外交家。孔子對子產的評價甚高,認為治國安邦就應當具有子產的這四種道德。

【原文】

5·17 子曰:「晏平仲(1)善與人交,久而敬之(2)。」

【注釋】

(1)晏平仲:齊國的賢大夫,名嬰。《史記》卷六十二有他的傳。「平」是他的謚號。

(2)久而敬之:「之」在這裡指代晏平仲。

【譯文】

孔子說:「晏平仲善於與人交朋友,相識久了,別人仍然尊敬他。」

【評析】

孔子在這裡稱讚齊國大夫晏嬰,認為他與人為善,能夠獲得別人對他的尊敬,這是很不容易的。孔子這裡一方面是對晏嬰的稱讚,另一方面則是希望他的學生,向晏嬰學習,做到「善與人交」,互敬互愛,成為有道德的人。

【原文】

5·18 子曰:「臧文仲(1)居蔡(2),山節藻梲(3),何如其知也!」

【注釋】

(1)臧文仲:姓臧孫名辰,「文」是他的謚號。因不遵守周禮,被孔子指責為「不仁」、「不智」。

(2)蔡:國君用以占卜的大龜。蔡這個地方產龜,所以把大龜叫做蔡。

(3)山節藻梲:節,柱上的斗拱。梲,音zhuō,房樑上的短柱。把斗拱雕成山形,在梲上繪以水草花紋。這是古時裝飾天子宗廟的做法。

【譯文】

孔子說:「臧文仲藏了一隻大龜,藏龜的屋子斗拱雕成山的形狀,短柱上畫以水草花紋,他這個人怎麼能算是有智慧呢?」

【評析】

臧文仲在當時被人們稱為「智者」,但他對禮則並不在意。他不顧周禮的規定,竟然修建了藏龜的大屋子,裝飾成天子宗廟的式樣,這在孔子看來就是「越禮」之舉了。所以,孔子指責他「不仁」、「不智」。

【原文】

5·19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1)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2)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3)弒(4)齊君(5),陳子文(6)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注釋】

(1)令尹子文:令尹,楚國的官名,相當於宰相。子文是楚國的著名宰相。

(2)三已:三,指多次。已,罷免。

(3)崔文:齊國大夫崔杼(音zhù)曾殺死齊莊公,在當時引起極大反應。

(4)弒:地位在下的人殺了地位在上的人。

(5)齊君:即指被崔杼所殺的齊莊公。

(6)陳文子:陳國的大夫,名須無。

【譯文】

子張問孔子說:「令尹子文幾次做楚國宰相,沒有顯出高興的樣子,幾次被免職,也沒有顯出怨恨的樣了。(他每一次被免職)一定把自己的一切政事全部告訴給來接任的新宰相。你看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可算得是忠了。」子張問:「算得上仁了嗎?」孔子說:「不知道。這怎麼能算得仁呢?」(子張又問:)「崔杼殺了他的君主齊莊公,陳文子家有四十匹馬,都捨棄不要了,離開了齊國,到了另一個國家,他說,這裡的執政者也和我們齊國的大夫崔子差不多,就離開了。到了另一個國家,又說,這裡的執政者也和我們的大夫崔子差不多,又離開了。這個人你看怎麼樣?」孔子說:「可算得上清高了。」子張說:「可說是仁了嗎?」孔子說:「不知道。這怎麼能算得仁呢?」

【評析】

孔子認為,令尹子文和陳文子,一個忠於君主,算是盡忠了;一個不與逆臣共事,算是清高了,但他們兩人都還算不上仁。因為在孔子看來,「忠」只是仁的一個方面,「清」則是為維護禮而獻身的殉道精神。所以,僅有忠和清高還是遠遠不夠的。

【原文】

5·20 季文子(1)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2)可矣。」

【注釋】

(1)季文子:即季孫行父,魯成公、魯襄公時任正卿,「文」是他的謚號。

(2)斯:就。

【譯文】

季文子每做一件事都要考慮多次。孔子聽到了,說:「考慮兩次也就行了。」

【評析】

凡事三思,一般總是利多弊少,為什麼孔子聽說以後,並不同意季文子的這種做法呢?有人說:「文子生平蓋禍福利害之計太明,故其美惡兩不相掩,皆三思之病也。其思之至三者,特以世故太深,過為謹慎;然其流弊將至利害徇一己之私矣。」(官懋庸:《論語稽》)當時季文子做事過於謹慎,顧慮太多,所以就會發生各種弊病。從某個角度看,孔子的話也不無道理。

【原文】

5·21 子曰:「寧武子(1),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2),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注釋】

(1)寧武子:姓寧名俞,衛國大夫,「武」是他的謚號。

(2)愚:這裡是裝傻的意思。

【譯文】

孔子說:「寧武子這個人,當國家有道時,他就顯得聰明,當國家無道時,他就裝傻。他的那種聰明別人可以做得到,他的那種裝傻別人就做不到了。

【評析】

寧武子是一個處世為官有方的大夫。當形勢好轉,對他有利時,他就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智慧,為衛國的政治竭力盡忠。當形勢惡化,對他不利時,他就退居幕後或處處裝傻,以便等待時機。孔子對寧武子的這種做法,基本取讚許的態度。

【原文】

5·22 子在陳(1)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2)狂簡(3),斐然(4)成章,不知所以裁(5)之。」

【注釋】

(1)陳:古國名,大約在今河南東部和安徽北部一帶。

(2)吾黨之小子:古代以500家一為黨。吾黨意即我的故鄉。小子,指孔子在魯國的學生。

(3)狂簡:志向遠大但行為粗率簡單。

(4)斐然:斐,音fěi,有文彩的樣子。

(5)裁:裁剪,節制。

【譯文】

孔子在陳國說:「回去吧!回去吧!家鄉的學生有遠大志向,但行為粗率簡單;有文彩但還不知道怎樣來節制自己。」

【評析】

孔子說這段話時,正當魯國季康子執政,欲召冉求回去,協助辦理政務。所以,孔子說回去吧,去為官從政,實現他們的抱負。但同時又指出他在魯國的學生尚存在的問題:行為粗率簡單,還不知道怎樣節制自己,這些還有待於他的教養。

【原文】

5·23 子曰:「伯夷叔齊(1)不念舊惡(2),怨是用希(3)。」

【注釋】

(1)伯夷、叔齊:殷朝末年孤竹君的兩個兒子。父親死後,二人互相讓位,都逃到周文王那裡。周武王起兵伐紂,他們認為這是以臣弒君,是不忠不孝的行為,曾加以攔阻。周滅商統一天下後,他們以吃周朝的糧食為恥,逃進深山中以野草充饑,餓死在首陽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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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希:同稀。

【譯文】

孔子說:「伯夷、叔齊兩個人不記人家過去的仇恨,(因此,別人對他們的)怨恨因此也就少了。」

【評析】

這一章里,孔子主要稱讚的是伯夷叔齊的「不念舊惡」。伯夷、叔齊認為周武王伐紂是「以暴易暴」,既反對周武王,又反對殷紂王,但為了維護君臣之禮,他還是阻攔武王伐紂,最後因不食周粟,而餓死在首陽山上。孔子則從伯夷、叔齊不記別人舊怨的角度,對他們加以稱讚,因此別人也就不記他們的舊怨了。孔子用這樣一個故事講述了為人處世應有的態度。

【原文】

5·24 子曰:「孰謂微生高(1)直?或乞醯(2)焉,乞諸其鄰而與之。」

【注釋】

(1)微生高:姓微生名高,魯國人。當時人認為他為直率。

(2)醯:音xī,即醋。

【譯文】

孔子說:「誰說微生高這個人直率?有人向他討點醋,他(不直說沒有,卻暗地)到他鄰居家裡討了點給人家。」

【評析】

微生高從鄰居家討醋給來討醋的人,並不直說自己沒有,對此,孔子認為他並不直率。但在另外的篇章里孔子卻提出「父為子隱,子為父隱」,而且加以提倡,這在他看來,就不是什麼「不直」了。對於這種「不直」,孔子只能用父慈子孝來加以解釋了。

【原文】

5·25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1),左丘明(2)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

【注釋】

(1)足恭:一說是兩隻腳做出恭敬逢迎的姿態來討好別人;另一說是過分恭敬。這裡採用後說。

(2)左丘明:姓左丘名明,魯國人,相傳是《左傳》一書的作者。

【譯文】

孔子說:「花言巧語,裝出好看的臉色,擺出逢迎的姿式,低三下四地過分恭敬,左丘明認為這種人可恥,我也認為可恥。把怨恨裝在心裡,表面上卻裝出友好的樣子,左丘明認為這種人可恥,我也認為可恥。」

【評析】

孔子反感「巧言令色」的作法,這在《學而》篇中已經提及。他提倡人們正直、坦率、誠實,不要口是心非、表裡不一。這符合孔子培養健康人格的基本要求。這種思想在我們今天仍有一定的意義,對那些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人,有很強的針對性。

【原文】

5·26 顏淵、季路侍(1)。子曰:「盍(2)各言爾志。」子路曰:「原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顏淵曰:「願無伐(3)善,無施勞(4)。」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5)。」

【注釋】

(1)侍:服侍,站在旁邊陪著尊貴者叫侍。

(2)盍:何不。

(3)伐:誇耀。

(4)施勞:施,表白。勞,功勞。

(5)少者懷之:讓少者得到關懷。

【譯文】

顏淵、子路兩人侍立在孔子身邊。孔子說:「你們何不各自說說自己的志向?」子路說:「願意拿出自己的車馬、衣服、皮袍,同我的朋友共同使用,用壞了也不抱怨。」顏淵說:「我願意不誇耀自己的長處,不表白自己的功勞。」子路向孔子說:「願意聽聽您的志向。」孔子說:「(我的志向是)讓年老的安心,讓朋友們信任我,讓年輕的子弟們得到關懷。」

【評析】

在這一章里,孔子及其弟子們自述志向,主要談的還是個人道德修養及人為處世的態度。孔子重視培養「仁」的道德情操,從各方面嚴格要求自己和學生。從本段里,可以看出,只有孔子的志向最接近於「仁德」。

【原文】

5·27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

【譯文】

孔子說:「完了,我還沒有看見過能夠看到自己的錯誤而又能從內心責備自己的人。」

【評析】

古往今來,人們往往能夠一眼看到別人的錯誤與缺點,卻看不到自己的錯誤。即使有人明知自己有錯,也因顧及面子或其他原因而拒絕承認錯誤,更談不上從內心去責備自己了。甚至有的人,自己犯了錯誤,不去認真檢查自己,反而把責任推到別人頭上,這是一種十足的偽君子。孔子說他沒有見過有自知之明、有錯即改的人。其實,在現實社會生活當中,我們見到的偽君子這種人還少嗎?

【原文】

5·28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譯文】

孔子說:「即使只有十戶人家的小村子,也一定有像我這樣講忠信的人,只是不如我那樣好學罷了。」

【評析】

孔子是一個十分坦率直爽的人,他認為自己的忠信並不是最突出的,因為在只有10戶人家的小村子裡,就有像他那樣講求忠信的人。但他坦言自己非常好學,表明他承認自己的德性和才能都是學來的,並不是「生而知之。」這就從一個角度了解了孔子的基本精神。

 

論語雍也篇第六

孔子

【本篇引語】

本篇共包括30章。其中著名文句有:「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vk 樂之者」;「敬鬼神而遠之」;「己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本篇里有數章談到顏回,孔子對他的評價甚高。此外,本篇還涉及到「中庸之道」、「恕」的學說、「文質」思想,同時,還包括如何培養「仁德」的一些主張。

【原文】

6·1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譯文】

孔子說:「冉雍這個人,可以讓他去做官。」

【評析】

古代以面向南為尊位,天子、諸侯和官員聽政都是面向南面而坐。所以這裡孔子是說可以讓冉雍去從政做官治理國家。在《先進》篇里,孔子將冉雍列在他的第一等學科「德行」之內,認為他已經具備為官的基本條件。這是孔子實行他的「學而優則仕」這一教育方針的典型事例。

【原文】

6·2 仲弓問子桑伯子(1)。子曰:「可也,簡(2)。」仲弓曰:「居敬(3)而行簡(4),以臨(5)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6)大(7)簡乎?」子曰:「雍之言然。」

【注釋】

(1)桑伯子:人名,此人生平不可考。

(2)簡:簡要,不煩瑣。

(3)居敬:為人嚴肅認真,依禮嚴格要求自己。

(4)行簡:指推行政事簡而不繁。

(5)臨:面臨、面對。此處有「治理」的意思。

(6)無乃:豈不是。

(7)大:同「太」。

【譯文】

仲弓問孔子:子桑伯子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此人還可以,辦事簡要而不煩瑣。」仲弓說:「居心恭敬嚴肅而行事簡要,像這樣來治理百姓,不是也可以嗎?(但是)自己馬馬虎虎,又以簡要的方法辦事,這豈不是太簡單了嗎?」孔子說:「冉雍,這話你說得對。」

【評析】

孔子方張辦事簡明扼要,不煩瑣,不拖拉,果斷利落。不過,任何事情都不可太過分。如果在辦事時,一味追求簡要,卻馬馬虎虎,就有些不夠妥當了。所以,孔子聽完仲弓的話以後,認為仲弓說得很有道理。

【原文】

6·3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1),不貳過(2),不幸短命死矣(3)。今也則亡(4),未聞好學者也。」

【注釋】

(1)不遷怒:不把對此人的怒氣發泄到彼人身上。

(2)不貳過:「貳」是重複、一再的意思。這是說不犯同樣的錯誤。

(3)短命死矣:顏回死時年僅31歲。

(4)亡:同「無」。

【譯文】

魯哀公問孔子:「你的學生中誰是最好學的呢?」孔子回答說:「有一個叫顏回的學生好學,他從不遷怒於別人,也從不重犯同樣的過錯。不幸短命死了。現在沒有那樣的人了,沒有聽說誰是好學的。」

【評析】

這裡,孔子極為稱讚他的得意門生顏回,認為他好學上進,自顏回死後,已經沒有如此好學的人了。在孔子對顏回的評價中,他特別談到不遷怒、不貳過這兩點,也從中可以看出孔子教育學生,重在培養他們的道德情操。這其中包含有深刻的哲理。

【原文】

6·4 子華(1)使於齊,冉子(2)為其母請粟(3)。子曰:「與之釜(4)。」請益。曰:「與之庾(5)。」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6)急不濟富。」

【注釋】

(1)子華:姓公西名赤,字子華,孔子的學生,比孔子小42歲。

(2)冉子:冉有,在《論語》書中被孔子弟子稱為「子」的只有四五個人,冉有即其中之一。

(3)粟:在古文中,粟與米連用時,粟指帶殼的穀粒,去殼以後叫做米;粟字單用時,就是指米了。

(4)釜:音fǔ,古代量名,一釜約等於六斗四升。

(5)庾:音yǔ,古代量名,一庾等於二斗四升。

(6)周:周濟、救濟。

【譯文】

子華出使齊國,冉求替他的母親向孔子請求補助一些穀米。孔子說:「給他六斗四升。」冉求請求再增加一些。孔子說:「再給他二斗四升。」冉求卻給他八十斛。孔子說:「公西赤到齊國去,乘坐著肥馬駕的車子,穿著又暖和又輕便的皮袍。我聽說過,君子只是周濟急需救濟的人,而不是周濟富人的人。」

【評析】

孔子主張「君子周急不濟富」,這是從儒家「仁愛」思想出發的。孔子的「愛人」學說,並不是狹隘的愛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而帶有一定的普遍性。但他又認為,周濟的只是窮人而不是富人,應當「雪中送炭」,而不是「錦上添花」。這種思想符合於人道主義。

【原文】

6·5 原思(1)為之宰(2),與之粟九百(3),辭。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4)乎!」

【注釋】

(1)原思:姓原名憲,字子思,魯國人。孔子的學生,生於公元前515年。孔子在魯國任司法官的時候,原思曾做他家的總管。

(2)宰:家宰,管家。

(3)九百:沒有說明單位是什麼。

(4)鄰里鄉黨:相傳古代以五家為鄰,25家為里,12500家為鄉,500家為黨。此處指原思的同鄉,或家鄉周圍的百姓。

【譯文】

原思給孔子家當總管,孔子給他俸米九百,原思推辭不要。孔子說:「不要推辭。(如果有多的,)給你的鄉親們吧。」

【評析】

以「仁愛」之心待人,這是儒家的傳統。孔子提倡周濟貧困者,是極富同情心的做法。這與上一章的內容可以聯繫起來思考。

【原文】

6·6 子謂仲弓,曰:「犁牛(1)為之騂且角(2)。雖欲勿用(3),山川(4)棒舍諸(5)?」

【注釋】

(1)犁牛:即耕牛。古代祭祀用的牛不能以耕農代替,系紅毛長角,單獨飼養的。

(2)騂且角:騂:音xīn,紅色。祭祀用的牛,毛色為紅,角長得端正。

(3)用:用於祭祀。

(4)山川:山川之神。此喻上層統治者。

(5)其舍諸:其,有「怎麼會」的意思。舍,捨棄。諸,「之於」二字的合音。

【譯文】

孔子在評論仲弓的時候說:「耕牛產下的牛犢長著紅色的毛,角也長得整齊端正,人們雖想不用它做祭品,但山川之神難道會捨棄它嗎?」

【評析】

孔子認為,人的出身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在於自己應有高尚的道德和突出的才幹。只要具備了這樣的條件,就會受到重用。這從另一方面也說明,作為統治者來講,選拔重用人才,不能只看出身而拋棄賢才,反映了舉賢才的思想和反對任人唯親的主張。

【原文】

6·7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1)不違仁,其餘則日月(2)至焉而已矣。」

【注釋】

(1)三月:指較長的時間。

(2)日月:指較短的時間。

【譯文】

孔子說:「顏回這個人,他的心可以在長時間內不離開仁德,其餘的學生則只能在短時間內做到仁而已。」

【評析】

顏回是孔子的得意門生,他對孔子以「仁」為核心的思想有深入的理解,而且將「仁」貫穿於自己的行動與言論當中。所以,孔子讚揚他「三月不違仁」,而別的學生「則日月至焉而已。」

【原文】

6·8 季康子(1)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2),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財也達(3),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4),於從政乎何有?」

【注釋】

(1)季康子:他在公元前492年繼其父為魯國正卿,此時孔子正在各地遊說。8年以後,孔子返回魯國,冉求正在幫助季康子推行革新措施。孔子於是對此三人做出了評價。

(2)果:果斷、決斷。

(3)達:通達、順暢。

(4)藝:有才能技藝。

【譯文】

季康子問孔子:「仲由這個人,可以讓他管理國家政事嗎?」孔子說:「仲由做事果斷,對於管理國家政事有什麼困難呢?」季康子又問:「端木賜這個人,可以讓他管理國家政事嗎?」孔子說:「端木賜通達事理,對於管理政事有什麼困難呢?「又問:「冉求這個人,可以讓他管理國家政事嗎?」孔子說:「冉求有才能,對於管理國家政事有什麼困難呢?」

【評析】

端木賜、仲由和冉求都是孔子的學生,他們在從事國務活動和行政事務方面,都各有其特長。孔子所培養的人才,就是要能夠輔佐君主或大臣從事政治活動。在本章里,孔子對他的三個學生都給予較高評價,認為他們已經具備了擔任重要職務的能力。

【原文】

6·9 季氏使閔子騫(1)為費(2)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復我(3)者,則吾必在汶上(4)矣。」

【注釋】

(1)閔子騫:姓閔名損,字子騫,魯國人,孔子的學生,比孔子小15歲。

(2)費:音mì,季氏的封邑,在今山東費縣西北一帶。

(3)復我:再來召我。

(4)汶上:汶,音wèn,水名,即今山東大汶河,當時流經齊、魯兩國之間。在汶上,是說要離開魯國到齊國去。

【譯文】

季氏派人請閔子騫去做費邑的長官,閔子騫(對來請他的人)說:「請你好好替我推辭吧!如果再來召我,那我一定跑到汶水那邊去了。」

【評析】

宋代人儒朱熹對閔子騫的這一做法極表讚賞,他說:處亂世,遇惡人當政,「剛則必取禍,柔則必取辱,」即硬碰或者屈從都要受害,又剛又柔,剛柔相濟,才能應付自如,保存實力。這種態度才能處亂世而不驚,遇惡人而不辱,是極富智慧的處世哲學。

【原文】

6·10 伯牛(1)有疾,子問之,自牖(2)執其手,曰:「亡之(3),命矣夫(4),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注釋】

(1)伯牛:姓冉名耕,字伯牛,魯國人,孔子的學生。孔子認為他的「德行」較好。

(2)牖:音yǒu,窗戶。

(3)亡夫:一作喪夫解,一作死亡解。

(4)夫:音fú,語氣詞,相當於「吧」。

【譯文】

伯牛病了,孔子前去探望他,從窗戶外面握著他的手說:「喪失了這個人,這是命里註定的吧!這樣的人竟會得這樣的病啊,這樣的人竟會得這樣的病啊!」

【原文】

6·11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1)食,一瓢飲,在陋巷(2),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3)。賢哉回也。」

【注釋】

(1)簞:音dān,古代盛飯用的竹器。

(2)巷:此處指顏回的住處。

(3)樂:樂於學。

【譯文】

孔子說:「顏回的品質是多麼高尚啊!一簞飯,一瓢水,住在簡陋的小屋裡,別人都忍受不了這種窮困清苦,顏回卻沒有改變他好學的樂趣。顏回的品質是多麼高尚啊!」

【評析】

本章中,孔子又一次稱讚顏回,對他作了高度評價。這裡講顏回「不改其樂」,這也就是貧賤不能移的精神,這裡包含了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道理,即人總是要有一點精神的,為了自己的理想,就要不斷追求,即使生活清苦困頓也自得其樂。

【原文】

6·12 冉求曰:「非不說(1)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2)。」

【注釋】

(1)說:音yuè,同悅。

(2)畫:劃定界限,停止前進。

【譯文】

冉求說:「我不是不喜歡老師您所講的道,而是我的能力不夠呀。」孔子說:「能力不夠是到半路才停下來,現在你是自己給自己划了界限不想前進。」

【評析】

從本章里孔子與冉求師生二人的對話來看,冉求對於學習孔子所講授的理論產生了畏難情緒,認為自己的能力不夠,在學習過程中感到非常吃力。但孔子認為,冉求並非能力的問題,而是他思想上的畏難情緒做怪,所以對他提出批評。

【原文】

6·13 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

【譯文】

孔子對子夏說:「你要做君子儒,不要做小人儒。」

【評析】

在本章中,孔子提出了「君子儒」和「小人儒」的區別,要求子夏做君子儒,不要做小人儒。「君大儒」是指地位高貴、通曉禮法,具有理想人格的人;「小人儒」則指地位低賤,不通禮儀,品格平庸的人。

【原文】

6·14 子游為武城(1)宰。子曰:「女得人焉爾(2)乎?」曰:「有澹臺滅明(3)者,行不由徑(4),非公事,未嘗至於偃(5)之室也。」

【注釋】

(1)武城:魯國的小城邑,在今山東費縣境內。

(2)焉爾乎:此三個字都是語助詞。

(3)澹臺滅明:姓澹臺名滅明,字子羽,武城人,孔子弟子。

(4)徑:小路,引申為邪路。

(5)偃:言偃,即子游,這是他自稱其名。

【譯文】

子游做了武城的長官。孔子說:「你在那裡是到了人才沒有?」。子游回答說:「有一個叫澹臺滅明的人,從來不走邪路,沒有公事從不到我屋子裡來。」

【評析】

孔子極為重視發現人才、使用人才。他問子游的這段話,反映出他對舉賢才的重視。當時社會處於大動蕩、大變革時期,各諸侯國都重視接納人才,尤其是能夠幫助他們治國安邦的有用之才,這是出於政治和國務活動的需要。

【原文】

6·15 子曰:「孟之反(1)不伐(2),奔(3)而殿(4),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

【注釋】

(1)孟之反:名側,魯國大夫。

(2)伐:誇耀。

(3)奔:敗走。

(4)殿:殿後,在全軍最後作掩護。

【譯文】

孔子說:「孟之反不喜歡誇耀自己。敗退的時候,他留在最後掩護全軍。快進城門的時候,他鞭打著自己的馬說,『不是我敢於殿後,是馬跑得不快。』」

【評析】

公元前484年,魯國與齊國打仗。魯國右翼軍敗退的時候,孟之反在最後掩護敗退的魯軍。對此,孔子給予了高度評價,宣揚他提出的「功不獨居,過不推諉」的學說,認為這是人的美德之一。

【原文】

6·16 子曰:「不有祝鮀(1)之佞,而(2)有宋朝(3)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注釋】

(1)祝鮀:鮀,音tuó。字子魚,衛國大夫,有口才,以能言善辯受到衛靈公重用。

(2)而:這裡是「與」的意思。

(3)宋朝:宋國的公子朝,《左傳》中曾記載他因美麗而惹起亂的事情。

【譯文】

孔子說:「如果沒有祝鮀那樣的口才,也沒有宋朝的美貌,那在今天的社會上處世立足就比較艱難了。」

【原文】

6·17 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

【譯文】

孔子說:「誰能不經過屋門而走出去呢?為什麼沒有人走(我所指出的)這條道路呢?」

【評析】

孔子這裡所說的,其實僅是一個比喻。他所宣揚的「德治」、「禮制」,在當時有許多人不予重視,他內心感到很不理解。所以,他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原文】

6·18 子曰:「質(1)勝文(2)則野(3),文勝質則史(4)。文質彬彬(5),然後君子。」

【注釋】

(1)質:樸實、自然,無修飾的。

(2)文:文采,經過修飾的。

(3)野:此處指粗魯、鄙野,缺乏文彩。

(4)史:言詞華麗,這裡有虛偽、浮誇的意思。

(5)彬彬:指文與質的配合很恰當。

【譯文】

孔子說:「質樸多於文采,就像個鄉下人,流於粗俗:文采多於質樸,就流於虛偽、浮誇。只有質樸和文采配合恰當,才是個君子。」

【評析】

這段話言簡意賅,確切地說明了文與質的正確關係和君子的人格模式,高度概括了孔子的文質思想。文與質是對立的統一,互相依存,不可分離。質樸與文采是同樣重要的。孔子的文質思想經過兩千多年的實踐,不斷得到豐富和發展,極大地影響了們的思想和行為,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原文】

6·19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1)之生也幸而免。」

【注釋】

(1)罔:誣罔不直的人。

【譯文】

孔子說:「一個人的生存是由於正直,而不正直的人也能生存,那隻他僥倖地避免了災禍。」

【評析】

「直」,是儒家的道德規範。直即直心腸,意思是耿直、坦率、正直、正派,同虛偽、奸詐是對立的。直人沒有那麼多壞心眼。直,符合仁的品德。與此相對,在社會生活中也有一些不正直的人,他們也能生存,甚至活得更好,這只是他們僥倖地避免了災禍,並不說明他們的不正直有什麼值得效法的。

【原文】

6·20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譯文】

孔子說:「懂得它的人,不如愛好它的人;愛好它的人,又不如以它為樂的人。」

【評析】

孔子在這裡沒有具體指懂得什麼,看來是泛指,包括學問、技藝等。有句話說:興趣是最好的導師,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原文】

6·21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

【譯文】

孔子說:「具有中等以上才智的人,可以給他講授高深的學問,在中等水平以下的人,不可以給他講高深的學問。」

【評析】

孔子向來認為,人的智力從出生就有聰明和愚笨的差別,即上智、下愚與中人。既然人有這麼多的差距,那麼,孔子在教學過程中,就提出「因才施教」的原則,這是他教育思想的一個重要內容,即根據學生智力水平的高低來決定教學內容和教學方式,這對我國教育學的形成和發展作出積極貢獻。

【原文】

6·22 樊遲問知(1),子曰:「務(2)民之義(3),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

【注釋】

(1)知:音zhì,同「智」。

(2)務:從事、致力於。

(3)義:專用力於人道之所宜。

【譯文】

樊遲問孔子怎樣才算是智,孔子說:「專心致力於(提倡)老百姓應該遵從的道德,尊敬鬼神但要遠離它,就可以說是智了。」樊遲又問怎樣才是仁,孔子說:「仁人對難做的事,做在人前面,有收穫的結果,他得在人後,這可以說是仁了。」

【評析】

本章提出了「智、「仁」等重大問題。面對現實,以回答現實的社會問題、人生問題為中心,這是孔子思想的一個突出特點。他還提出了「敬鬼神而遠之」的主張,否定了宗法傳統的神權觀念,他不迷信鬼神,自然也不主張以卜筮向鬼神問吉凶。所以,孔子是力求以實事求是的態度否定鬼神作用的。

【原文】

6·23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1);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

【注釋】

(1)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音zhì,同「智」;樂,古音yào,喜愛的意思。

【譯文】

孔子說:「聰明人喜愛水,有仁德者喜愛山;聰明人活動,仁德者沉靜。聰明人快樂,有仁德者長壽。」

【評析】

孔子這裡所說的「智者」和「仁者」不是一般人,而是那些有修養的「君子」。他希望人們都能做到「智」和「仁」,只要具備了這些品德,就能適應當時社會的要求。

【原文】

6·24 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

【譯文】

孔子說:「齊國一改變,可以達到魯國這個樣子,魯國一改變,就可以達到先王之道了。」

【評析】

本章里,孔子提出了「道」的範疇。此處所講的「道」是治國安邦的最高原則。在春秋時期,齊國的封建經濟發展較早,而且實行了一些改革,成為當時最富強的諸侯國家。與齊國相比,魯國封建經濟的發展比較緩慢,但意識形態和上層建築保存得比較完備,所以孔子說,齊國改變就達到了魯國的樣子,而魯國再一改變,就達到了先王之道。這反映了孔子對周禮的無限眷戀之情。

【原文】

6·25 子曰:「觚(1)不觚,觚哉!觚哉!」

【注釋】

(1)觚:音gū,古代盛酒的器具,上圓下方,有棱,容量約有二升。後來觚被改變了,所以孔子認為觚不像觚。

【譯文】

孔子說:「觚不像個觚了,這也算是觚嗎?這也算是觚嗎?」

【評析】

孔子的思想中,周禮是根本不可更動的,從井田到刑罰;從音樂到酒具,周禮規定的一切都是盡善盡美的,甚至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在這裡,孔子概嘆當今事物名不符實,主張「正名」。尤其是孔子所講,現今社會「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這種狀況,是不能讓人容忍的。

【原文】

6·26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1)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2)也,不可陷(3)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注釋】

(1)仁:這裡指有仁德的人。

(2)逝:往。這裡指到井邊去看並設法救之。

(3)陷:陷入。

【譯文】

宰我問道:「對於有仁德的人,別人告訴他井裡掉下去一位仁人啦,他會跟著下去嗎?」孔子說:「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君子可以到井邊去救,卻不可以陷入井中;君子可能被欺騙,但不可能被迷惑。」

【評析】

宰我所問的這個問題的確是比較尖銳的。「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對此,孔子的回答似乎不那麼令人信服。他認為下井救人是不必要的,只要到井邊尋找救人之法也就可以了。這就為君子不誠心救人找到這樣一個借口。這恐怕與他一貫倡導的「見義不為非君子」的觀點是截然相反的了。

【原文】

6·27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1)之以禮,亦可以弗畔(2)矣夫(3)。」

【注釋】

(1)約:一種釋為約束;一種釋為簡要。

(2)畔:同「叛」。

(3)矣夫:語氣詞,表示較強烈的感嘆。

【譯文】

孔子說:「君子廣泛地學習古代的文化典籍,又以禮來約束自己,也就可以不離經叛道了。」

【評析】

本章清楚地說明了孔子的教育目的。他當然不主張離經叛道,那麼怎麼做呢?他認為應當廣泛學習古代典籍,而且要用「禮」來約束自己。說到底,他是要培養懂得「禮」的君子。

【原文】

6·28 子見南子(1),子路不說(2)。夫子矢(3)之曰:「予所否(4)者,無厭之!天厭之!」

【注釋】

(1)南子:衛國靈公的夫人,當時實際上左右著衛國政權,有淫亂的行為。

(2)說:音yuè,同「悅」。

(3)矢:同「誓」,此處講發誓。

(4)否:不對,不是,指做了不正當的事。

【譯文】

孔子去見南子,子路不高興。孔子發誓說:「如果我做什麼不正當的事,讓上天譴責我吧!讓上天譴責我吧!」

【評析】

本章對孔子去見南子做什麼,沒有講明。據後代儒家講,孔子見南子是「欲行霸道」。所以,孔子在這裡發誓賭咒,說如果做了什麼不正當的事的話,就讓上天去譴責他。此外,孔子在這裡又提到了「天」這個概念,恐怕不能簡單地說,孔子的觀念上還有宗教意識,這只是他為了說服子路而發的誓。

【原文】

6·29 子曰:「中庸(1)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注釋】

(1)中庸:中,謂之無過無不及。庸,平常。

【譯文】

孔子說:「中庸作為一種道德,該是最高的了吧!人們缺少這種道德已經為時很久了。」

【評析】

中庸是孔子和儒家的重要思想,尤其作為一種道德觀念,這是孔子和儒家尤為提倡的。《論語》中提及「中庸」一詞,僅此一條。中庸屬於道德行為的評價問題,也是一種德行,而且是最高的德行。宋儒說,不偏不倚謂之中,平常謂庸。中庸就是不偏不倚的平常的道理。中庸又被理解為中道,中道就是不偏於對立雙方的任何一方,使雙方保持均衡狀態。中庸又稱為「中行」,中行是說,人的氣質、作風、德行都不偏於一個方面,對立的雙方互相牽制,互相補充。中庸是一種折衷調和的思想。調和與均衡是事物發展過程中的一種狀態,這種狀態是相對的、暫時的。孔子揭示了事物發展過程的這一狀態,並概括為「中庸」,這在古代認識史上是有貢獻的。但在任何情況下都講中庸,講調和,就否定了對立面的鬥爭與轉化,這是應當明確指出的。

【原文】

6·30 子貢曰:「如有博施(1)於民而能濟眾(2),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3)其猶病諸(4)。夫(5)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6),可謂仁之方也已。」

【注釋】

(1)施:舊讀shì,動詞。

(2)眾:指眾人。

(3)堯舜:傳說中上古時代的兩位帝王,也是孔子心目中的榜樣。儒家認為是「聖人」。

(4)病諸:病,擔憂。諸,「之於」的合音。

(5)夫:句首發語詞。

(6)能近取譬:能夠就自身打比方。即推己及人的意思。

【譯文】

子貢說:「假若有一個人,他能給老百姓很多好處又能周濟大眾,怎麼樣?可以算是仁人了嗎?」孔子說:「豈止是仁人,簡直是聖人了!就連堯、舜尚且難以做到呢。至於仁人,就是要想自己站得住,也要幫助人家一同站得住;要想自己過得好,也要幫助人家一同過得好。凡事能就近以自己作比,而推己及人,可以說就是實行仁的方法了。」

【評析】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實行「仁」的重要原則。「推己及人」就做到了「仁」。在後面的章節里,孔子還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等。這些都說明了孔子關於「仁」的基本主張。對此,我們到後面還會提到。總之,這是孔子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面,是社會基本倫理準則,在今天同樣具有重要價值。

 

 

論語述而篇第七

孔子

【本篇引語】

本篇共包括38章,也是學者們在研究孔子和儒家思想時引述較多的篇章之一。它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的主要內容:「學而不厭,誨人不倦」;「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在其中」;「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三人行必有我師」;「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本章提出了孔子的教育思想和學習態度,孔子對仁德等重要道德範疇的進一步闡釋,以及孔子的其他思想主張。

【原文】

7·1 子曰:「述而不作(1),信而好古,竊(2)比於我老彭(3)。」

【注釋】

(1)述而不作:述,傳述。作,創造。

(2)竊:私,私自,私下。

(3)老彭:人名,但究竟指誰,學術界說法不一。有的說是殷商時代一位「好述古事」的「賢大夫」;有的說是老子和彭祖兩個人,有的說是殷商時代的彭祖。

【譯文】

孔子說:「只闡述而不創作,相信而且喜好古代的東西,我私下把自己比做老彭。」

【評析】

在這一章里,孔子提出了「述而不作」的原則,這反映了孔子思想上保守的一面。完全遵從「述而不作」的原則,那麼對古代的東西只能陳陳相因,就不再會有思想的創新和發展。這種思想在漢代以後開始形成古文經學派,「述而不作」的治學方式,對於中國人的思想有一定程度的局限作用。

【原文】

7·2 子曰:「默而識(1)之,學而不厭,誨(2)人不倦,何有於我哉(3)?」

【注釋】

(1)識:音zhì,記住的意思。

(2)誨:教誨。

(3)何有於我哉:對我有什麼難呢?

【譯文】

孔子說:「默默地記住(所學的知識),學習不覺得厭煩,教人不知道疲倦,這對我能有什麼因難呢?」

【評析】

這一章緊接前一章的內容,繼續談論治學的方法問題。前面說他本人「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此章則說他「學而不厭,誨人不倦」;反映了孔子教育方法的一個側面。這對中國教育思想的形成與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以至於在今天,我們仍在宣傳他的這一教育學說。

【原文】

7·3 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1),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注釋】

(1)徙:音xǐ,遷移。此處指靠近義、做到義。

【譯文】

孔子說:「(許多人)對品德不去修養,學問不去講求,聽到義不能去做,有了不善的事不能改正,這些都是我所憂慮的事情。」

【評析】

春秋末年,天下大亂。孔子慨嘆世人不能自見其過而自責,對此,他萬分憂慮。他把道德修養、讀書學習和知錯即改三個方面的問題相提並論,在他看來,三者之間也有內在聯繫,因為進行道德修養和學習各種知識,最重要的就是要能夠及時改正自己的過失或「不善」,只有這樣,修養才可以完善,知識才可以豐富。

【原文】

7·4 子之燕居(1),申申(2)如也;夭夭(3)如也。

【注釋】

(1)燕居:安居、家居、閑居。

(2)申申:衣冠整潔。

(3)夭夭:行動遲緩、斯文和舒和的樣子。

【譯文】

孔子閑居在家裡的時候,衣冠楚楚,儀態溫和舒暢,悠閑自在。

【原文】

7·,5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1)。」

【注釋】

(1)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的兒子,周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魯國國君的始祖,傳說是西周典章制度的制定者,他是孔子所崇拜的所謂「聖人」之一。

【譯文】

孔子說:「我衰老得很厲害了,我好久沒有夢見周公了。」

【評析】

周公是中國古代的「聖人」之一,孔子自稱他繼承了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以來的道統,肩負著光大古代文化的重任。這句話,表明了孔子對周公的崇敬和思念,也反映了他對周禮的崇拜和擁護。

【原文】

7·6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1),依於仁,游於藝(2)。」

【注釋】

(1)德:舊注云:德者,得也。能把道貫徹到自己心中而不失掉就叫德。

(2)藝:藝指孔子教授學生的禮、樂、射、御、書、數等六藝,都是日常所用。

【譯文】

孔子說:「以道為志向,以德為根據,以仁為憑藉,活動於(禮、樂等)六藝的範圍之中。」

【評析】

《禮記·學記》曾說:「不興其藝,不能樂學。故君子之於學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及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也。」這個解釋闡明了這裡所謂的「游於藝」的意思。孔子培養學生,就是以仁、德為綱領,以六藝為基本,使學生能夠得到全面均衡的發展。

【原文】

7·7 子曰:「自行束脩(1)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注釋】

(1)束脩:脩,音xiū,干肉,又叫脯。束脩就是十條幹肉。孔子要求他的學生,初次見面時要拿十餘干肉作為學費。後來,就把學生送給老師的學費叫做「束脩」。

【譯文】

孔子說:「只要自願拿著十餘干肉為禮來見我的人,我從來沒有不給他教誨的。」

【評析】

這一章中孔子所說的這段話,表明了他誨人不倦的精神,也反映了他「有教無類」的教育思想。過去有人說,既然要交十束干肉作學費,那必定是中等以上的人家之子弟才有入學的可能,貧窮人家自然是交不出十束干肉來的,所以孔子的「有教無類」只停留在口頭上,在社會實踐中根本不可能推行。用這種推論否定孔子的「有教無類」的教育思想,過於理想化和幼稚。在任何社會裡,要做到完全徹底的有教無類,恐怕都有相當難度,這要歸之於社會經濟的發展程度。

【原文】

7·8 子曰:「不憤(1)不啟,不悱(2)不發。舉一隅(3)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注釋】

(1)憤:苦思冥想而仍然領會不了的樣子。

(2)悱:音fěi,想說又不能明確說出來的樣子。

(3)隅:音yǔ,角落。

【譯文】

孔子說:「教導學生,不到他想弄明白而不得的時候,不去開導他;不到他想出來卻說不出來的時候,不去啟發他。教給他一個方面的東西,他卻不能由此而推知其他三個方面的東西,那就不再教他了。」

【評析】

在《雍也》一篇第21章中,孔子說:「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這一章繼續談他的教育方法問題。在這裡,他提出了「啟發式」教學的思想。從教學方面而言,他反對「填鴨式」、「滿堂灌」的作法。要求學生能夠「舉一反三」,在學生充分進行獨立思考的基礎上,再對他們進行啟發、開導,這是符合教學基本規律的,而且具有深遠的影響,在今天教學過程中仍可以加以借鑒。

【原文】

7·9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

【譯文】

孔子在有喪事的人旁邊吃飯,不曾吃飽過。

【原文】

7·10 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譯文】

孔子在這一天為弔喪而哭泣,就不再唱歌。

【原文】

7·11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1),惟我與爾有是夫(2)!」子路曰:「子行三軍(3),則誰與(4)?」子曰:「暴虎(5)馮河(6),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7)。好謀而成者也。」

【注釋】

(1)舍之則藏:舍,捨棄,不用。藏,隱藏。

(2)夫:語氣詞,相當於「吧」。

(3)三軍:是當時大國所有的軍隊,每軍約一萬二千五百人。

(4)與:在一起的意思。

(5)暴虎:空拳赤手與老虎進行搏鬥。

(6)馮河:無船而徒步過河。

(7)臨事不懼:懼是謹慎、警惕的意思。遇到事情便格外小心謹慎。

【譯文】

孔子對顏淵說:「用我呢,我就去干;不用我,我就隱藏起來,只有我和你才能做到這樣吧!」子路問孔子說:「老師您如果統帥三軍,那麼您和誰在一起共事呢?」孔子說:「赤手空拳和老虎搏鬥,徒步涉水過河,死了都不會後悔的人,我是不會和他在一起共事的。我要找的,一定要是遇事小心謹慎,善於謀劃而能完成任務的人。」

【評析】

孔子在本章提出不與「暴虎馮河,死而無悔」的人在一起去統帥軍隊。因為在他看來,這種人雖然視死如歸,但有勇無謀,是不能成就大事的。「勇」是孔子道德範疇中的一個德目,但勇不是蠻幹,而是「臨事而懼,好謀而成」的人,這種人智勇兼有,符合「勇」的規定。

【原文】

7·12 子曰:「富(1)而可求(2)也;雖執鞭之士(3),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注釋】

(1)富:指升官發財。

(2)求:指合於道,可以去求。

(3)執鞭之士:古代為天子、諸侯和官員出入時手執皮鞭開路的人。意思指地位低下的職事。

【譯文】

孔子說:「如果富貴合乎於道就可以去追求,雖然是給人執鞭的下等差事,我也願意去做。如果富貴不合於道就不必去追求,那就還是按我的愛好去幹事。」

【評析】

孔子在這裡又提到富貴與道的關係問題。只要合乎於道,富貴就可以去追求;不合乎於道,富貴就不能去追求。那麼,他就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從此處可以看到,孔子不反對做官,不反對發財,但必須符合於道,這是原則問題,孔子表明自己不會違背原則去追求富貴榮華。

【原文】

7·13 子之所慎:齊(1)、戰、疾。

【注釋】

(1)齊:同齋,齋戒。古人在祭祀前要沐浴更衣,不吃葷,不飲酒,不與妻妾同寢,整潔身心,表示虔誠之心,這叫做齋戒。

【譯文】

孔子所謹慎小心對待的是齋戒、戰爭和疾病這三件事。

【原文】

7·14 子在齊聞《韶》(1),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注釋】

(1)《韶》:舜時古樂曲名。

【譯文】

孔子在齊國聽到了《韶》樂,有很長時間嘗不出肉的滋味,他說,「想不到《韶》樂的美達到了這樣迷人的地步。」

【評析】

《韶》樂是當時流行於貴族當中的古樂。孔子對音樂很有研究,音樂鑒賞能力也很強,他聽了《韶》樂以後,在很長時間內品嘗不出肉的滋味,這當然是一種形容的說法,但他欣賞古樂已經到了痴迷的程度,也說明了他在音樂方面的高深造詣。

【原文】

7·15 冉有曰:「夫子為(1)衛君(2)乎?」子貢曰:「諾(3),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注釋】

(1)為:這裡是幫助的意思。

(2)衛君:衛出公輒,是衛靈公的孫子。公元前492年 ̄前481年在位。他的父親因謀殺南子而被衛靈公驅逐出國。靈公死後,輒被立為國君,其父回國與他爭位。

(3)諾:答應的說法。

【譯文】

冉有(問子貢)說:「老師會幫助衛國的國君嗎?」子貢說:「嗯,我去問他。」於是就進去問孔子:「伯夷、叔齊是什麼樣的人呢?」(孔子)說:「古代的賢人。」(子貢又)問:「他們有怨恨嗎?」(孔子)說:「他們求仁而得到了仁,為什麼又怨恨呢?」(子貢)出來(對冉有)說:「老師不會幫助衛君。」

【評析】

衛國國君輒即位後,其父與其爭奪王位,這件事恰好與伯夷、叔齊兩兄弟互相讓位形成鮮明對照。這裡,孔子讚揚伯夷、叔齊,而對衛出公父子違反等級名分極為不滿。孔子對這兩件事給予評價的標準就是符不符合禮。

【原文】

7·16 子曰:「飯疏食(1)飲水,曲肱(2)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注釋】

(1)飯疏食,飯,這裡是「吃」的意思,作動詞。疏食即粗糧。

(2)曲肱:肱,音gōng,胳膊,由肩至肘的部位。曲肱,即彎著胳膊。

【譯文】

孔子說:「吃粗糧,喝白水,彎著胳膊當枕頭,樂趣也就在這中間了。用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富貴,對於我來講就像是天上的浮雲一樣。」

【評析】

孔子極力提倡「安貧樂道」,認為有理想、有志向的君子,不會總是為自己的吃穿住而奔波的,「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對於有理想的人來講,可以說是樂在其中。同時,他還提出,不符合於道的富貴榮華,他是堅決不予接受的,對待這些東西,如天上的浮雲一般。這種思想深深影響了古代的知識分子,也為一般老百姓所接受。

【原文】

7·17 子曰:「加(1)我數年,五十以學易(2),可以無大過矣。」

【注釋】

(1)加:這裡通「假」字,給予的意思。

(2)易:指《周易》,古代占卜用的一部書。

【譯文】

孔子說:「再給我幾年時間,到五十歲學習《易》,我便可以沒有大的過錯了。」

【評析】

孔子自己說,「五十而知天命」,可見他把學《易》和「知天命」聯繫在一起。他主張認真研究《易》,是為了使自己的言行符合於「天命」。《史記·孔子世家》中說,孔子「讀《易》,韋編三絕」。他非常喜歡讀《周易》,曾把穿竹簡的皮條翻斷了很多次。這表明孔子活到老、學到老的刻苦鑽研精神,值得後人學習。

【原文】

7·18 子所雅言(1),《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注釋】

(1)雅言:周王朝的京畿之地在今陝西地區,以陝西語音為標準音的周王朝的官話,在當時被稱作「雅言」。孔子平時談話時用魯國的方言,但在誦讀《詩》、《書》和贊禮時,則以當時陝西語音為準。

【譯文】

孔子有時講雅言,讀《詩》、念《書》、贊禮時,用的都是雅言。

【原文】

7·19 葉公(1)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2)。」

【注釋】

(1)葉公:葉,音shè。葉公姓沈名諸梁,楚國的大夫,封地在葉城(今河南葉縣南),所以叫葉公。

(2)云爾:雲,代詞,如此的意思。爾同耳,而已,罷了。

【譯文】

葉公向子路問孔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子路不答。孔子(對子路)說:「你為什麼不樣說,他這個人,發憤用功,連吃飯都忘了,快樂得把一切憂慮都忘了,連自己快要老了都不知道,如此而已。」

【評析】

這一章里孔子自述其心態,「發憤忘食,樂以忘憂」,連自己老了都覺察不出來。孔子從讀書學習和各種活動中體味到無窮樂趣,是典型的現實主義和樂觀主義者,他不為身旁的小事而煩惱,表現出積極向上的精神面貌。

【原文】

7·20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譯文】

孔子說:「我不是生來就有知識的人,而是愛好古代的東西,勤奮敏捷地去求得知識的人。」

【評析】

在孔子的觀念當中,「上智」就是「生而知之者」,但他卻否認自己是生而知之者。他之所以成為學識淵博的人,在於他愛好古代的典章制度和文獻圖書,而且勤奮刻苦,思維敏捷。這是他總結自己學習與修養的主要特點。他這麼說,是為了鼓勵他的學生髮憤努力,成為各方面的有用人才。

【原文】

7·21 子不語怪、力、亂、神。

【譯文】

孔子不談論怪異、暴力、變亂、鬼神。

【評析】

孔子大力提倡「仁德」、「禮治」等道德觀念,從《論語》書中,很少見到孔子談論怪異、暴力、變亂、鬼神,如他「敬鬼神而遠之」等。但也不是絕對的。他偶爾談及這些問題時,都是有條件的,有特定環境的。

【原文】

7·22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譯文】

孔子說:「三個人一起走路,其中必定有人可以作我的老師。我選擇他善的品德向他學習,看到他不善的地方就作為借鑒,改掉自己的缺點。」

【評析】

孔子的「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句話,受到後代知識分子的極力讚賞。他虛心向別人學習的精神十分可貴,但更可貴的是,他不僅要以善者為師,而且以不善者為師,這其中包含有深刻的哲理。他的這段話,對於指導我們處事待人、修身養性、增長知識,都是有益的。

【原文】

7·23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1)其如予何?」

【注釋】

(1)桓魋:魋,音tuí,任宋國主管軍事行政的官——司馬,是宋桓公的後代。

【譯文】

孔子說:「上天把德賦予了我,桓魋能把我怎麼樣?」

【評析】

公元前492年,孔子從衛國去陳國時經過宋國。桓魋聽說以後,帶兵要去害孔子。當時孔子正與弟子們在大樹下演習周禮的儀式,桓魋砍倒大樹,而且要殺孔子,孔子連忙在學生保護下,離開了宋國,在逃跑途中,他說了這句話。他認為,自己是有仁德的人,而且是上天把仁德賦予了他,所以桓魋對他是無可奈何的。

【原文】

7·24 子曰:「二三子(1)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注釋】

(1)二三子:這裡指孔子的學生們。

【譯文】

孔子說:「學生們,你們以為我對你們有什麼隱瞞的嗎?我是絲毫沒有隱瞞的。我沒有什麼事不是和你們一起乾的。我孔丘就是這樣的人。」

【原文】

7·25 子以四教:文(1)、行(2)、忠(3)、信(4)。

【注釋】

(1)文:文獻、古籍等。

(2)行:指德行,也指社會實踐方面的內容。

(3)忠:盡己之謂忠,對人盡心竭力的意思。

(4)信:以實之謂信。誠實的意思。

【譯文】

孔子以文、行、忠、信四項內容教授學生。

【評析】

本章主要講孔子教學的內容。當然,這僅是他教學內容的一部分,並不包括全部內容。孔子注重歷代古籍、文獻資料的學習,但僅有書本知識還不夠,還要重視社會實踐活動,所以,從《論語》書中,我們可以看到孔子經常帶領他的學生周遊列國,一方面向各國統治者進行遊說,一方面讓學生在實踐中增長知識和才幹。但書本知識和實踐活動仍不夠,還要養成忠、信的德行,即對待別人的忠心和與人交際的信實。概括起來講,就是書本知識,社會實踐和道德修養三個方面。

【原文】

7·26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1)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2)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3)而為泰(4),難乎有恆矣。」

【注釋】

(1)斯:就。

(2)恆:指恆心。

(3)約:窮困。

(4)泰:這裡是奢侈的意思。

【譯文】

孔子說:「聖人我是不可能看到了,能看到君子,這就可以了。」孔子又說:「善人我不可能看到了,能見到始終如一(保持好的品德的)人,這也就可以了。沒有卻裝作有,空虛卻裝作充實,窮困卻裝作富足,這樣的人是難於有恆心(保持好的品德)的。」

【評析】

對於春秋末期社會「禮崩樂壞」的狀況,孔子似乎感到一種絕望,因為他認為在那樣的社會背景下,難以找到他觀念中的「聖人」、「善人」,而那些「虛而為盈,約而為泰」的人卻比比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能看到「君子」、「有恆者」,也就心滿意足了。

【原文】

7·27 子釣而不綱(1),弋(2)不射宿(3)。

【注釋】

(1)綱:大繩。這裡作動詞用。在水面上拉一根大繩,在大繩上系許多魚鉤來釣魚,叫綱。

(2)弋:音yì,用帶繩子的箭來射鳥。

(3)宿:指歸巢歇宿的鳥兒。

【譯文】

孔子只用(有一個魚鉤)的釣竿釣魚,而不用(有許多魚鉤的)大繩釣魚。只射飛鳥,不射巢中歇宿的鳥。

【評析】

其實,只用有一個魚鉤的釣竿釣魚和用網捕魚,和只用箭射飛行中的鳥與射巢中之鳥從實質上並無區別。孔子的這種做法,只不過表白他自己的仁德之心罷了。

【原文】

7·28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譯文】

孔子說:「有這樣一種人,可能他什麼都不懂卻在那裡憑空創造,我卻沒有這樣做過。多聽,選擇其中好的來學習;多看,然後記在心裡,這是次一等的智慧。」

【評析】

本章里,孔子提出對自己所不知的東西,應該多聞、多見,努力學習,反對那種本來什麼都不懂,卻在那裡憑空創造的做法。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同時也要求他的學生這樣去做。

【原文】

7·29 互鄉(1)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2)其進(3)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己(4)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5)也。」

【注釋】

(1)互鄉:地名,具體所在已無可考。

(2)與:讚許。

(3)進、退:一說進步、退步;一說進見請教,退出以後的作為。

(4)潔己:潔身自好,努力修養,成為有德之人。

(5)不保其往:保,一說擔保,一說保守。往,一說過去,一說將來。

【譯文】

(孔子認為)很難與互鄉那個地方的人談話,但互鄉的一個童子卻受到了孔子的接見,學生們都感到迷惑不解。孔子說:「我是肯定他的進步,不是肯定他的倒退。何必做得太過分呢?人家改正了錯誤以求進步,我們肯定他改正錯誤,不要死抓住他的過去不放。」

【評析】

孔子時常向各地的人們宣傳他的思想主張。但在互鄉這個地方,就有些行不通了。所以他說:「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人潔己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這從一個側面體現出孔子「誨人不倦」的態度,而且他認為不應死抓著過去的錯誤不放。

【原文】

7·30 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譯文】

孔子說:「仁難道離我們很遠嗎?只要我想達到仁,仁就來了。」

【評析】

從本章孔子的言論來看,仁是人天生的本性,因此為仁就全靠自身的努力,不能依靠外界的力量,「我欲仁,斯仁至矣。」這種認識的基礎,仍然是靠道德的自覺,要經過不懈的努力,就有可能達到仁。這裡,孔子強調了人進行道德修養的主觀能動性,有其重要意義。

【原文】

7·31 陳司敗(1)問:「昭公(2)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3)巫馬期(4)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5),君子亦黨乎?君取(6)於吳,為同姓(7),謂之吳孟子(8)。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注釋】

(1)陳司敗:陳國主管司法的官,姓名不詳,也有人說是齊國大夫,姓陳名司敗。

(2)昭公:魯國的君主,名惆,音chóu,公元前541 ̄前510年在位。「昭」是謚號。

(3)揖:做揖,行拱手禮。

(4)巫馬期:姓巫馬名施,字子期,孔子的學生,比孔子小30歲。

(5)黨:偏袒、包庇的意思。

(6)取:同娶。

(7)為同姓:魯國和吳國的國君同姓姬。周禮規定:同姓不婚,昭公娶同姓女,是違禮的行為。

(8)吳孟子:魯昭公夫人。春秋時代,國君夫人的稱號,一般是她出生的國名加上她的姓,但因她姓姬,故稱為吳孟子,而不稱吳姬。

【譯文】

陳司敗問:「魯昭公懂得禮嗎?」孔子說:「懂得禮。」孔子出來後,陳司敗向巫馬其作了個揖,請他走近自己,對他說:「我聽說,君子是沒有偏私的,難道君子還包庇別人嗎?魯君在吳國娶了一個同姓的女子為做夫人,是國君的同姓,稱她為吳孟子。如果魯君算是知禮,還有誰不知禮呢?」巫馬期把這句話告訴了孔子。孔子說:「我真是幸運。如果有錯,人家一定會知道。」

【評析】

魯昭公娶同姓女為夫人,違反了禮的規定,而孔子卻說他懂禮。這表明孔子的確在為魯昭公袒護,即「為尊者諱」。孔子以維護當時的宗法等級制度為最高原則,所以他自身出現了矛盾。在這種情況下,孔子又不得不自嘲似地說,「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事實上,他已經承認偏袒魯昭公是自己的過錯,只是無法解決這個矛盾而已。

【原文】

7·32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譯文】

孔子與別人一起唱歌,如果唱得好,一定要請他再唱一遍,然後和他一起唱。

【原文】

7·33 子曰:「文,莫(1)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注釋】

莫:約摸、大概、差不多。

【譯文】

孔子說:「就書本知識來說,大約我和別人差不多,做一個身體力行的君子,那我還沒有做到。」

【評析】

對於「文,莫吾猶人也」一句,在學術界還有不同解釋。有的說此句意為:「講到書本知識我不如別人」;有的說此句應為:「勤勉我是能和別人相比的。」我們這裡採用了「大約我和別人差不多」這樣的解釋。他從事教育,既要給學生傳授書本知識,也注重培養學生的實際能力。他說自己在身體力行方面,還沒有取得君子的成就,希望自己和學生們儘可能地從這個方面再作努力。

【原文】

7·34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1)為之(2)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3)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注釋】

(1)抑:折的語氣詞,「只不過是」的意思。

(2)為之:指聖與仁。

(3)云爾:這樣說。

【譯文】

孔子說:「如果說到聖與仁,那我怎麼敢當!不過(向聖與仁的方向)努力而不感厭煩地做,教誨別人也從不感覺疲倦,則可以這樣說的。」公西華說:「這正是我們學不到的。」

【評析】

本篇第2章里,孔子已經談到「學而不厭,誨人不倦」,本章又說到「為之不厭,誨人不倦」的問題,其實是一致。他感到,說起聖與仁,他自己還不敢當,但朝這個方向努力,他會不厭其煩地去做,而同時,他也不感疲倦地教誨別人。這是他的由衷之言。仁與不仁,其基礎在於好學不好學,而學又不能停留在口頭上,重在能行。所以學而不厭,為之不厭,是相互關聯、基本一致的。

【原文】

7·35 子疾病(1),子路請禱(2)。子曰:「有諸(3)?」子路對曰:「有之。《誄》(4)曰:『禱爾於上下神祗(5)。』」子曰:「丘之禱久矣。」

【注釋】

(1)疾病:疾指有病,病指病情嚴重。

(2)請禱:向鬼神請求和禱告,即祈禱。

(3)有諸:諸,「之於」的合音。意為:有這樣的事嗎。

(4)《誄》:音lěi,祈禱文。

(5)神祗:祗:音qí,古代稱天神為神,地神為祗。

【譯文】

孔子病情嚴重,子路向鬼神祈禱。孔子說:「有這回事嗎?」子路說:「有的。《誄》文上說:『為你向天地神靈祈禱。』」孔子說:「我很久以來就在祈禱了。」

【評析】

孔子患了重病,子路為他祈禱,孔子對此舉並不加以反對,而且說自己已經祈禱很久了。對於這段文字怎麼理解?有人認為,孔子本人也向鬼神祈禱,說明他是一個非常迷信天地神靈的人;也有人說,他已經向鬼神祈禱很久了,但病情卻未見好轉,表明他對鬼神抱有懷疑態度,說孔子認為自己平素言行並無過錯,所以祈禱對他無所謂。這兩種觀點,請讀者自己去仔細品評。

【原文】

7·36 子曰:「奢則不孫(1),儉則固(2)。與其不孫也,寧固。」

【注釋】

(1)孫:同遜,恭順。不孫,即為不順,這裡的意思是「越禮」。

(2)固:簡陋、鄙陋。這裡是寒酸的意思。

【譯文】

孔子說:「奢侈了就會越禮,節儉了就會寒酸。與其越禮,寧可寒酸。

【評析】

春秋時代各諸侯、大夫等都極為奢侈豪華,他們的生活享樂標準和禮儀規模都與周天子沒有區別,這在孔子看來,都是越禮、違禮的行為。儘管節儉就會讓人感到寒酸,但與其越禮,則寧可寒酸,以維護禮的尊嚴。

【原文】

7·37 子曰:「君子坦蕩蕩(1),小人長戚戚(2)。」

【注釋】

(1)坦蕩蕩:心胸寬廣、開闊、容忍。

(2)長戚戚:經常憂愁、煩惱的樣子。

【譯文】

孔子說:「君子心胸寬廣,小人經常憂愁。」

【評析】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是自古以來人們所熟知的一句名言。許多人常常將此寫成條幅,懸於室中,以激勵自己。孔子認為,作為君子,應當有寬廣的胸懷,可以容忍別人,容納各種事件,不計個人利害得失。心胸狹窄,與人為難、與己為難,時常憂愁,局促不安,就不可能成為君子。

【原文】

7·38 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譯文】

孔子溫和而又嚴厲,威嚴而不兇猛,莊重而又安祥。

【評析】

這是孔子的學生對孔子的讚揚。孔子認為人有各種欲與情,這是順因自然的,但人所有的情感與欲求,都必須合乎「中和」的原則。「厲」、「猛」等都有些「過」,而「不及」同樣是不可取的。孔子的這些情感與實際表現,可以說正是符合中庸原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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