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社會的自我完善--民權運動真相
一個社會的自我完善--民權運動真相
www.chinaqking.com期刊門戶-中國期刊網2008-12-11來源:《新歷史》2008年第2期供稿文/賴捷[導讀]「我們反抗的目的,與其說是為了反抗這一制度,不如說是為了更加完善這一制度。」
道義危機
「崇尚民主與自由,但又實行種族隔離制度」。對很多美國人來說,這個矛盾是他們心中始終難以抹去的陰影。二戰前,長期奉行孤立主義外交政策的美國人還能刻意地去忽略這個矛盾,那畢竟是他們的內政。但在二戰開始後,他們再也無法逃避。1941年,歐洲和亞洲的戰火正熊熊燃燒,美國人也開始感到了戰爭的威脅。年初,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便開始鼓動國會立法以積極備戰,在致國會的年報中他提出四大自由原則:言論自由、信仰自由、經濟生活自由、減免恐怖的自由。羅斯福認為,在當前世界面臨深刻危機之時,美國的責任,就是要保障世界人民的這「四大自由」。1941年底,美國正式參戰後,「四大自由」原則成為了羅斯福時常掛在嘴邊的口號。羅斯福在各種場合中反覆地強調,這場戰爭是介於人類自由和人類奴役之間的戰爭,這是自由民主世界對專制壓迫世界的戰爭。然而,羅斯福的口號立即遭到了軸心國的嘲笑,被美國批判為實行納粹種族主義統治的德國立即反唇相譏,在對外廣播電台里不斷地向世界人民敘述著「美國種族主義制度下黑人的悲慘遭遇」,嘲笑羅斯福所謂的「四大自由」的虛偽。日本人在宣傳中也採取了同樣的策略,日本政府曾通過廣播告訴亞洲人民:「有色人種永遠也別指望從美國的當政者——白人的手中得到平等。」其言外之意無非是:與其讓美英來解救你們,不如讓同膚色的日本人來。的確,美國境內所發生的每一起私刑案件,所爆發的每一場種族騷亂都將讓軸心國的戰爭增添不少「合法性」。
軸心國的批判讓羅斯福無話可說,美國學者邁德爾意識到,黑人問題不再是美國的內政,它已經在全世界範圍里受到關注,並將嚴重損害美國的道義形象。在這種情況下,美國政府必須要採取實質性措施,改變不平等制度。冷戰開始後,美國面臨的道德壓力更大了,此時的山姆大叔已經成為了整個西方世界的領導者,尤其是價值觀領導者。肯尼迪政府的國務卿迪恩?拉斯克就曾說過:「60年代在外交關係中我們背上承受的最大負擔是在這裡,即國內的種族歧視問題。」蘇聯人就將攻擊的矛頭指向了美國的種族問題,他們還鼓動被壓迫的黑人和產業工人團結起來,結束罪惡的根源——資本主義制度。蘇聯的大肆宣傳在美國黑人中逐漸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在民權運動發生之前,美國便時有黑人暴力鬥爭事件發生,這讓美國社會惶惶不安。據美國政府的統計,在冷戰時期蘇聯針對美國的宣傳中,有一半的內容都是批判美國種族制度的。毛澤東也在1963年和1968年分別發表聲明,支持美國黑人兄弟的抗暴鬥爭。很多中國人就是在那個時候,知道了美國有個黑人的「革命領袖」——馬丁?路德?金。1947年,美國全國黑人協會向聯合國人權委員會遞交了一份陳情書,陳述美國政府在種族問題上的種種不公行為,同時要求聯合國對美國政府採取措施。這次行動引起了國際輿論包括美國媒體的極大關注,向來都是「人權官司」原告的美國,這次竟然成了被告,美國的政界精英感到十分難堪,時任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的湯姆?克拉克就說:「在我們美國,居然能找到被人起訴的證據,每當想到這些,我就感到羞愧不已。」
種族優劣論的破產
除了輿論壓力,新的科學研究也加速了種族制度的破產。過去,種族主義者們的種種行為是有其理論依據的,而不是僅憑膚色的好惡。早在19世紀,法國解剖學家保羅?白洛嘉通過對不同種族成員頭部形狀、腦容量大小和頭部指數的比較研究後發現:不同種族的人腦容量大不相同,而這將導致智商的不同。後來,塞繆爾?默頓將這種研究「數字化」,他在1849年的一次研究中得出了如下結論:英格蘭人的腦容量最大,平均為96立方英寸,美國人和日耳曼人排名第二,有90平方英寸。在所有被研究的對象中,黑人的腦容量排名倒數第三,只有83。而不幸的是,包括筆者在內的所有中國人,腦容量平均只有82,僅好於印度人的79。而達爾文更在《人類的起源及性的選擇》一書中寫道:「黑人是介於白人與大猩猩之間的種群,對於像黑人這樣的群體。政府不應該採取任何救助措施,因為根據優勝劣汰法則,他們是不適合生存的種族,這是自然進化規律。」在二戰之前,很多美國人對這些研究結果和理論是深信不疑的。我們今天覺得這很不道德,但這的確就是當時人們的科學認知。但這些理論到了二戰後便不再流行了,社會心理學家奧托?克萊恩博格通過大量調查北方黑人中產階級群體後發現,那些接受更高教育、並與白人經常接觸的黑人,智商測試的成績將大大提升,克萊伯恩博格的研究對美國白人社會的觀念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與此同時,法西斯的失敗也使得種族優劣論更加不得人心,沒有人再願意去相信,日耳曼人就要比其它人種優越一些。舉著反法西斯主義大旗的美國人,怎麼還能繼續堅持種族優劣論呢?於是,從40年代開始,出現了大量批判種族優劣論的著作,越來越多受過良好教育的美國人,開始對「科學種族主義」產生了懷疑。最高法院的轉變
輿論的壓力和種族優劣論的破產,僅僅是美國著手解決種族問題的外因,從根本上來說,還是美國人的道德和理性反思精神在發揮著作用。很難想像,如果沒有全國的民意作為基礎,白宮和國會山的那些領袖們,會主動地去推動黑人問題的最終解決。
早在羅斯福的總統任期內,聯邦政府就任命了一大批黑人進入聯邦各部門,擔任全國青年黑人事務處、聯邦內務部、聯邦司法部處長或顧問的職務。這是自塔夫脫總統政府以來,黑人獲得的最高聯邦政府職位。杜魯門接任總統後,一直在敦促國會通過一攬子法案,包括儘快制定聯邦反私刑法,設立公平就業委員會,制止洲際交通公路上的種族隔離現象等等。而在他之後的約翰?肯尼迪、林登?約翰遜,更是民權運動中的風雲人物。除了白宮,最高法院也在發生著轉變。1896年,最高法院在普萊西訴弗格森案中做出判決,認定種族隔離制度是合法的,但半個多世紀之後,他們又推翻了自己當初的判決。琳達?布朗是堪薩斯托皮卡地區的一個黑人小姑娘,1950年9月,她馬上要上三年級了,他的父親奧利弗?布朗決定為她換一個學校,因為她的女兒為了上學,每天不得不先步行到一個車站,換乘一次公交車,再步行21個街區,才能到達專門為黑人孩子建立的學校。當老布朗找到附近的一所白人學校時,當地的教育委員會拒絕了琳達的入學申請。為了女兒,平時不怎麼關心政治的奧利弗決定向全國有色人種促進協會(NAACP)在當地的分會求助,讓布朗始料未及的是,他的這次求助,竟成了民權運動爆發的導火索之一。NAACP是一個旨在促進黑人民權的全國性組織。1908年8月,伊利諾伊州發生了對兩名黑人施以私刑處死的事件,這激起許多白人自由主義者的憤慨,於是,他們聯絡了一些頗有聲望的黑人領袖,成立了這個協會。當奧利弗?布朗找到NAACP時,他們早已對教育領域中的隔離制度深惡痛絕。1951年3月22日,他們幫奧利弗?布朗找到了一位律師,一紙訴狀,將學校和當地教育委員會告上了地方法庭,要求在托皮卡地區結束校園內的隔離制度,要是換在以前,這種起訴幾乎不可能有勝訴的機會,而到了20世紀50年代,布朗一家已經有了足夠的理由對這場官司充滿期待。然而,在經過法庭的激烈辯論後,法官並沒有支持布朗的起訴,他們認為,隔離制度並沒有對黑人帶來實質性的危害和不公平,而如果立即結束隔離制度,恐怕會帶來騷亂。布朗不服判決,將官司打到了最高法院,但是在第一次審判中,各位法官仍然不能形成統一意見,以大法官雨果?布萊克為首的一派譴責種族隔離是希特勒式的信條,而反對者斯坦利?里德卻聲稱:「啊,我的天哪,這(取消種族隔離制度)意味著一個黑人也可以走進五月花街的餐館,並坐在與里德太太相鄰的一個桌子上吃飯。」有意思的是,最高法院這次沒有對隔離制度合法與否做出判決,但卻為案子朝著有利於黑人的方向預留了空間。在對這個案子所產生的社會影響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他們只是將起訴駁回,這意味著布朗還有上訴的機會。法官們汲取了引發內戰的那個判決的教訓,他們在等待一個時機。
1953年,時機終於到了,但卻是悲劇性的。相對保守的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文森突然去世,這意味著總統必須任命一個新的首席大法官,而這個法官的態度將對布朗一案產生決定性影響。這個時候,總統艾森豪威爾做出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決定,任命伊爾?沃倫接任首席大法官,這個伊爾?沃倫是個堅決的反種族隔離主義者。總統對此事的態度已經不言自明,這讓大法官們信心倍增,因為沒有聯邦政府的支持,即使他們做出利於黑人的判決,最終也得不到執行,反而會把事情弄得更糟。果然,在伊爾?沃倫上任後不久,便宣布對布朗一案重新聽證,很快,最高法院便做出了歷史性的裁決:宣布托皮卡教育委員會的做法是不合法的。這個判決極大地增強了黑人的維權意識,黑人群體開始意識到,聯邦政府、最高法院這一次終於站在了他們一邊。於是,黑人通過法律維權的行動開始大大增多。值得一提的是,艾森豪威爾本人就是德裔移民,但二戰後不久,美國人仍然選擇了這個德國人的後代做他們的總統,他也是美國歷史上很受民眾尊敬和愛戴的總統之一。美國人的「全民運動」
經過黑人的抗爭以及聯邦政府的一系列努力,民權運動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對於黑人來說,他們需要一場大規模社會運動來改變自己的地位,但在白人主導的美國社會中,黑人們還缺乏一個能夠影響白人社會的領袖。而對於美國聯邦政府以及許許多多的白人來說,他們也同樣需要一場運動來修正這個社會的頑疾,最終使美國真正成為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但他們卻始終擔心:黑人運動會走向激進,甚至反對美國政治體制。在這個時候,馬丁?路德?金出現了。他即時地將黑人與白人統一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對於黑人來說,馬丁?路德?金是他們的希望所在,他深厚的知識,以及條理清晰、雄辯有力的演講,征服了那個時代。然而,贏得黑人的支持是遠遠不夠的,對於馬丁?路德?金來說,他必須得到白人主流社會的認可,馬丁?路德?金出生於南方一個比較富裕的黑人中產階級家庭,父親是牧師,母親是教師,在當地都有很高的聲望。從小成績就十分優異的金,也是中產階級家庭好學生的典範,正如前文所提到的那樣,那些受過較好教育的黑人中產階級,往往能得到白人社會的支持和同情,因為他們有相似的美國價值觀,金也不例外。到北方求學後,馬丁?路德?金開始系統地接受宗教文化以及政治學方面的知識,這段求學經歷使他對美國的文化和政治制度產生了深深地認同感。在他的諸多著作中,我們都能發現他對於美國政治制度由衷地讚揚。和很多白人一樣,馬丁?路德?金也把解決黑人問題看成是美國對自身制度的一次自我修正和完善,是全體美國人的一次自我救贖,而不僅僅是黑人的事。他曾在各種場合反覆強調:「我們反抗的目的,與其說是為了反抗這一制度,不如說是為了更加完善這一制度。」這些表態使得很多美國人消除了對黑人運動的疑慮。很多人都知道金博士領導的民權運動是非暴力的,的確,從抵制公車運動、入座運動到進軍華盛頓,幾乎沒有發生流血事件。金年輕時曾在印度遊學,專門從尼赫魯那裡了解到許多關於甘地的思想和故事。不過,和「老師」不同,金不但崇尚非暴力,而且還主張積極地與美國白人社會融合。實際上,在民權運動非暴力的表徵背後,是一種深刻的合作、融入精神。美國是一個表面上世俗化,骨子裡卻宗教色彩很濃的國家。馬丁?路德?金通過對基督教精神的闡釋,賦予了黑人運動合法性。而通過基督教精神賦予某種行為以合法性,是美國白人一貫的思維。馬丁?路德?金曾在1968年的一次演講中說道:「所有的人生而平等,具有不可剝奪的權利,這些權利不是政府賦予的,而是上帝賦予的,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在針對南方三K黨的演講中,金說道:「我們將以自己忍受苦難的能力,來較量你們製造苦難的能力,我們將用靈魂的力量,抵禦你們物質的暴力,你們可以繼續你們的暴行,我們依然愛你們,你們在我們家裡放置炸彈,恐嚇我們的孩子,把我們打得半死。可是,我們仍然愛你們,不久以後,我們忍受苦難的能力就將耗盡你們的仇恨,我們將喚醒你們的良知,把你們贏回來。」馬丁?路德?金的演講打動了無數美國人,他們果然都被贏回來了,在整個民權運動期間,除了黑人組織為自己的利益奮鬥外,美國白人社會也站到了金博士的一邊:在大學裡,成千上萬的白人青年,不顧生命危險來到南方偏僻地區,教黑人如何選舉,如何登記成為選民;在北方,不斷有志願者奔赴南方,用與黑人同乘一輛公車的行為表達對運動的支持;在白宮,肯尼迪兄弟派出聯邦武裝力量,到學校保護黑人孩子的安全,而南方人林登?約翰遜更是在肯尼迪死後推動國會最終通過了《民權法案》;即使在南方,不少種族主義者也轉變立場,開始同情黑人運動;而那些向來就有自由主義傳統的美國新聞界,更是不遺餘力地對民權運動展開報道,他們將黑人與白人在一起抗爭的鏡頭,忠實地呈現在美國普通人的面前,感染了無數普通美國家庭,沒有自由派新聞媒體的同情和支持,民權運動不可能獲得如此廣泛的影響力。在民權運動時代里,幾乎所有的美國人都或多或少地參與其中,無論黑人還是白人,都為著一個共同的美國夢想而奮鬥著,他們不是為了去推翻什麼,而是為了更加完善自己的國家,凈化自己的內心。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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