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賢：藝術電影不見得就沒有商業性

　　文/圖 羊城晚報記者 何晶

　　在剛剛結束的香港書展上，侯孝賢帶著新片《聶隱娘》來到現場與讀者交流，和他同台的還有這部電影的編劇謝海盟，侯孝賢的御用編劇朱天文正是她的姨媽。從小就愛看武俠小說的侯孝賢讀到《聶隱娘》時立刻想到了舒淇，完全不需再花心思選演員，他也很喜歡聶隱娘這三個字，「三隻耳朵、眼睛閉著，藏在樹上用耳朵聽，感受聲音的變化。」

　　《刺客聶隱娘》將於8月27日在大陸上映，侯孝賢說，他並不認為商業和藝術是二元對立的關係，「藝術電影不見得就沒有商業性，就像台灣新電影時期，大賣座的電影也很多」。

　　舒淇就是聶隱娘

　　大約在小學五年級，侯孝賢開始跟著哥哥一起讀武俠小說，他特別愛看金庸的武俠小說，也很喜歡香港功夫片和武俠片。等到把武俠小說看完了，只好轉向看隔壁門類的黑社會小說，後來還看言情小說。念初中之後，侯孝賢跑到圖書館借書看，借的多是外文翻譯小說，比如《基度山伯爵》、《魯濱孫漂流記》等。翻譯小說也都看得差不多了，唐代傳奇小說他也找來看。「愛看小說的習慣養成了，就一直看到今天，所以我才有這個底子，一畢業就開始寫劇本當編劇。小說很重要，它和電影一樣，都需要想像。」在接受採訪時，侯孝賢能一口氣說出好幾個唐人傳奇故事，詳細完整不打磕巴。

　　因為從小的武俠情結，侯孝賢一直想拍一部武俠片，讀到《聶隱娘》時，他立刻想到了舒淇，「聶隱娘就是舒淇，她就是一個俠女，所以就定了下來拍這個故事，演員都不需要再花心思挑」。他心中的俠，就像李白詩中所言：「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侯孝賢身上也自帶俠氣，《刺客聶隱娘》編劇之一阿城帶他去姜文、周韻家吃飯，姜文打算拍張艾嘉叔叔張北海的《俠隱記》，姜文夫婦倆一直在叨咕想讓侯孝賢來演，但沒想到，最後反而是侯孝賢讓周韻走進了《刺客聶隱娘》，在電影中一人分飾兩個角色。

　　幾十年來，侯孝賢從不跟演員排戲，也不說戲。「我把所有的光、景、陳設都弄好，打光打好了，全部搭在室外，不是攝影棚，所以風什麼都是自然的，把紗帳這些東西全弄好，然後就只能放任演員自己進入狀態。我從來不排戲，演員排到一個程度，他會認為這樣就對了，但你以為他能夠很快進入排戲排了那麼久的當下狀態？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讓他自己慢慢進入那個氛圍，你只是多費一點底片，而且我絕對不會又要拍全景，又要拍細部特寫什麼的，就一個鏡頭在那而已，有時有軌道會移動，感覺那個味道可以就OK了，這拍法跟一般的導演不太一樣。」

　　拍有地心引力的武俠片

　　《聶隱娘》全文共1734個字，劇本寫出來有一萬五千字左右，但最後的電影中，台詞不過九句。謝海盟解釋：「本來劇本裡頭，聶隱娘的對白比現在多很多。但拍出來的時候感覺不像，聶隱娘話一多就顯得很假。話越少越像，越不會有穿幫的感覺。我們以為要藉由聶隱娘的嘴巴向觀眾解釋這麼多，結果發現不需要，所以就都拿掉了。」

　　侯孝賢非常尊重史實，不允許在電影中出現類似穿幫的BUG，他和謝海盟找來《新唐書》、《舊唐書》、《資治通鑒》，仔細釐清歷史背景。侯孝賢說，還原唐朝的東西真是太難了，「很多東西都只有名稱，但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東西，比如相當於床的榻，太難弄，所以最後沒有他們睡覺的場面。《辭海》里會告訴你這個東西是幹嘛的，什麼樣的，但你沒辦法看到圖片，沒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樣子。」他認為，只有把這些細節重新建構出來，才能理解當時真正的時間和空間，「先要把整個結構和邏輯弄清楚，在這個限制裡面，你的創作才是自由的，你可以在限制里自由發揮，你認為怎麼過癮怎麼來。否則無邊無際，你不知道怎麼想。」

　　謝海盟也說，侯孝賢習慣把所有人物背景、出身以及過去經歷全都先建構完整，這個人過去經歷了什麼，性格何以變成現在這樣，都要先想好。「以前台灣拍電影的條件沒現在這麼好，很多東西拍不到，需要很快速地做出調整用另外的方式，但這個調整必須恰當，不能讓人物性格有出入。」也正是如此，儘管拍武俠片，侯孝賢也絕不違背物理規律，吊鋼絲的鏡頭基本都被剪掉了，電腦特效也能免則免，他不要拍那種輕飄飄的、人飛來飛去的武功。當被問到如何評價《卧虎藏龍》時，侯孝賢直言片子的輕功不行，「物理現象是不能逃避的，逃避就看出來不行。要拍有地心引力的武打片，《刺客聶隱娘》絕對有地心引力。」

　　商業和藝術只是看待電影的兩個角度

　　侯孝賢不喜歡用商業和藝術這樣的二元邏輯來談論電影，「其實這是一樣的東西，只是看導演的眼光到了哪一部分。商業和藝術的區別在於，商業基本上是站在讓所有觀眾都能接受的角度來拍片子，而藝術的意思是比較個人的，有導演自己喜好的，但是不見得個人的電影就沒有商業性，像我們以前拍的新電影時代，大賣座的電影也很多，像什麼《兒子的大玩偶》就賣得很好，其實並不是想的那樣死板。」

　　《刺客聶隱娘》製作費高達1億港幣，是製作成本最高的侯孝賢電影。早前在戛納電影節看過的人評價說，影片從劇本、鏡頭運用、取景、色調和對白，無一不體現侯氏美學風格。當被講座主持人問到，是更看重觀眾還是專家評審團的評價，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自己。」他說，所有事都要面對自己，「好壞你自己心中清楚」。

　　《刺客聶隱娘》的投資有一半資金來自中國大陸，侯孝賢說：「我讓他們出一半的錢，另一半是我自己去找的。中國大陸現在是最大的電影市場，所以他們出一半錢是合理的，可能回收也比較容易，所以很快他們就同意了，在找投資這塊沒花什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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