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一種文明的表達方式

          佛教:一種文明的表達方式

     宗教文化是人類文明長河中,最為扣人心弦的篇章。幾大宗教文明,千百年來,哺育和引導了人類的生長和繁衍。在文明初期,無論是澳大利亞人的圖騰崇拜,還是非洲居民的祖先崇拜,無論是古埃及的法術,還是印度歷史上的婆羅門思潮,無論是古希臘的阿波羅神,還是古羅馬複雜的神殿,無論是釋迦牟尼的創教,還是基督教的起源,無不說明了人類的生活在宗教中的投影,同時宗教世界的東西又補充和豐富了人們的精神生活。

    首先,我們說人類的生存離不開宗教的滋養。縱觀數千年,宗教如同大海之浩瀚,滲透進人類生活的所有領域。當天災人禍突如其來時,是宗教給予了人們精神上的慰藉;當傷痛欲絕無路可走時,是宗教給予了人們黎明前的希望;當一個人呱呱墜地時,是宗教用聖潔的洗禮讓他睜開眼睛,來發現這個精彩的世界;當一個人彌留人世時,是宗教用安祥的助念給予他臨終的關懷,告訴他一路走好,前面還有一個更加美好寧靜的世界。宗教陪伴著人類從茹毛飲血的蠻荒時代,一直走到科技發達的今天。我們不要過多地去說宗教是愚昧的產物,也不可簡單地來理解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鴉片。宗教的細膩,如同荒漠里的甘泉撫慰了一顆顆乾渴而憂傷的心靈。唐代著名詩人王維說過:「人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宗教的悲壯,會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良知呼喚,激勵你捨生取義、殺身成仁。如近代歷史名人譚嗣同就深受佛學的影響。當年維新變法失敗後,譚嗣同從容對梁啟超說:「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召後起。」有日本志士苦勸他東遊,譚不聽,再三強之,則說:「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並有「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的名句存世。我們人類不能漠視宗教文明的存在,因為到今天為止,我們對全球文明區域的劃分,依然以宗教信仰來區別,如「佛教文化圈」、「伊斯蘭文化圈」、「基督教文明」、「儒教文明」等。我們要重視宗教對社會穩定的平衡作用,要承認宗教教義凈化人心的功能,更要看到宗教的寬容和理解對民族團結與世界和平的貢獻。我們今天所進行的思想教育與道德培養,在歷史上或至今的許多地區都是由宗教來承擔其責任的。我們不要過多地用理論說教代替道德培養,如愛國主義的弘揚,並不是在大街上立幾塊標語牌子,在名勝古迹上訂幾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那樣簡單。像舊時代教育學生專門有「鄉賢」一門課,就是將本鄉本土的賢人志士說給你聽,讓你感覺到英雄就在你身邊。愛國首先要愛家、愛鄉。「忠臣出於孝子之門」的古訓還是有些真理的成分。宗教建築本身的莊嚴與雄偉已在表達著一種民族自豪感,那份內在的情愫絕非是一塊牌子所能體現的。所以對於由儒釋道三教所構築的傳統文化不可過份強調批判意識,從而有意弱化了對傳統的吸收。許多教授說小時候,學校有一面大鏡子,做了錯事的同學要面對鏡子反省,鏡子上有四個大字「明心見性」。這對學生的內心反省意義重大。德性教育像涓涓的小溪,是緩慢深入地滲透進人的血脈中的。我們的傳統文化非常強調這種潛移默化的作用,我們把它稱為「熏習」;在學習的過程中,追求的是知行合一,我們將這種規範稱為「操守」;在行為的實施中,我們奉行的是真正的精神皈依,是靈魂深處的自覺革命,就像康德說的他所敬畏的是頭上的星辰和內心的道德法則,我們把這稱之為「慎獨」。宗教使人學會謙卑,以更虔誠的姿態去面對生命和無常。宗教給予人的是一種敬畏感和虔誠心。台灣著名作家林清玄在一篇短文中寫了一個釣魚和放生的故事。他看到在一個公園「禁止垂釣」的牌子下,幾個青年公然釣魚,大聲喧嘩……,而在不遠處的小樹叢中,一個花白頭髮的老人卻形跡可疑地往河裡放什麼,走近看原來她是在偷偷地放生。當她察覺被人發現時,竟滿臉通紅……,林清玄感慨說,在一個敢光天化日做壞事,而不好意思行善的社會裡,我們應該呼喚一種什麼精神。其實這種事在祖國寶島台灣有,在我們大陸同樣存在。假貨充斥市場,盜版成為時尚,人們彼此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感。花百元大鈔時被人反覆察看的忐忑不安,相信許多人都曾感受。甚至許多寺院發現有布施的假鈔。我們需要一種真誠,一種真實的面對。法國的安托尼?庫爾說:「能夠激發一顆靈魂的高貴和偉大的,只有虔誠。在最危險的情形下,是虔誠支撐了我們;在最嚴重的困難面前,也是虔誠幫助我們獲得了勝利。」一個擁有純正信仰的人就會擁有一顆虔誠的心。

    其次,生死問題正如同愛情一樣是人類生活中的主題,宗教所提供給人類的就是對終極的關懷。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說:「正像我不知道從何處來,我同樣也不知道我往何處去,我僅僅知道在離開這個世界時,我就要永遠地或者是歸於烏有,或者是落到一位憤怒的上帝的手中,而不知道這兩種狀況哪一種應該是我永恆的應分。」唐朝著名詩人白居易有詩云:「我生本無鄉,心安是何處。」傳說清代的順治皇帝也有「未生之前誰是我,生我之後我是誰」的疑問。這都是人類欲尋覓精神家園的內心呼喊。人生是有限的,但人類有一種以有限去追求無限的衝動。只要人類尚需要維繫人性的存在,只要人類還有情感追求,他就會要超越有限肉體的存在去追尋人生無限的意義。這就是宗教學上通常說的人的宗教向度。人過分地去壓抑宗教情感,只會帶來瘋狂的宗教感情,過分地掩飾人對無限的渴求,只會帶來人的孤獨和寂寞,導致社會的無序和混亂。維特根斯坦說過:「宗教的瘋狂,產生於非宗教的瘋狂。」宗教信仰主要表現為一種情感體驗和內心的感受,它通常是把人生的意義和永恆聯繫起來,來追求人的生死之本。普朗克在《因果性與自由意志》中指出:「一切時代最偉大的思想家,在他們的天性中同時也是具有深沉宗教信仰的人。」他認為人需要科學是為了認識,同時人需要宗教是為了行動。「因為人不僅需要認識和力量,而且還需要行動的準繩,需要一種衡量事物價值的尺度,他需要一種世界觀,以確保他獲得塵世最高的善——內在的心靈和平。」

    第三,宗教是一種生存方式。感悟宗教,可以讓你享受平和、簡捷的生活。中國佛教有一句老掉牙的話:「平常心是道。」其實在每個人的一生中,沒有誰會是永遠風平浪靜的,每個人都會面臨婚喪嫁娶、面對生老病死。俗語說,人生不如意事常十居八九,人生在世要接受各種逆境和痛苦的考驗,一首歌中唱道:誰沒有淚珠兒滾滾的時候。在生命中不能沒有風雨,風雨來時又如何?日本密教祖師空海大師說:「不要阻止風,應將此身化作風;不要阻止雨,應將此身化作雨。」他告誡人們,不要擔心風雨的來襲,你就是風,你就是雨,眼前的風雨不可怕,重要的是把心中的陽光喚起。因為要相信,陽光總在風雨後。

    佛教與基督教、伊斯蘭教並稱世界三大宗教之一,又是中華傳統文化大廈的三大支柱之一,我們應如何貼近或感受佛教呢?或者說它有那些基本的特質呢?在長久的人類發展過程中,佛教是一直被當作宗教來信仰的。「信仰」在宗教中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概念,它不是一般的「相信」或「信任」,因為「相信」或「信任」是以世俗一般人和事為對象,而宗教上的信仰,則是以具有神聖意涵的超越界為對象。

    我們常常聽一些居士說自己是「三寶弟子」,何謂「三寶」呢?那就是佛教徒所信仰的佛、法、僧三寶。佛,在原始佛教的當初,是信仰者對創立了佛教的釋迦牟尼的一種尊重愛戴的稱呼。佛者,覺也。佛陀就是覺悟了的人。佛陀不僅悟到了宇宙人生的真諦,而且還將這一真理傳播開來,福澤人間,當然要受到信眾的擁戴。佛陀所創的僧團紹續正法,傳承慧命,使得佛法可以久存人間,也使芸芸眾生可以修得成佛之道。所以僧團是佛法的承載者,是佛法駐世的具體體現。在三寶之中,法是最為神聖的,佛陀因悟「法」而成道,僧團因弘法而存世,信眾因護法而承擔。法是一切的核心,是佛教的靈魂所在。佛教中的「法」,其概念就象中國的「道」一樣,具有極為豐富的內涵。它代表亘古永恆的真理、法則,其中佛教最重視的是如何解脫生死的「法」。生死是一種永無休止的輪迴,這是印度人傳統的生死觀。如何解脫生死呢?那就是要認識宇宙人生的實相,了悟了這一切,就可以放下自在,得到解脫。這個法——也就是宇宙人生的真諦是什麼呢,就是佛法的中心——緣起法。世間一切,皆是隨因緣而生,又隨因緣而滅。一切事物都是相互依存而有,此有即彼有,此滅則彼滅,此生故彼生。因為有了光明,才有了黑暗,因為有了前進,才有了後退,有了有,才有無,這一切都是相對的,一切事物都沒有自性,是互相依存的。說它有,卻沒有自性,因為有了無才有了有。所以,一切事物都是空的。空的意義並不是說沒有,而是說空的意義在於沒有自性。比如說水,是氫和氧合成,沒有氫和氧,就沒有水,所以水沒有它的自性,水是空的。所以有人說,佛教是空的哲學。這一思想就是要人看到生命的本質,不過是四大五蘊的組合,不要產生貪著之心。連生命都可以看開的人,還有什麼看不開呢!這就是常說的「看破紅塵」。而佛教正是在這樣的超越生死輪迴的信仰氛圍中傳播的。所以修行的目的就是要認識到生命的空性。印度人就是用這一哲學來超越生死輪迴的。這是他們的輪迴觀。所以認識「法」是唯一的解脫之道。從輪迴中超越出來,也就是從世俗生死中解脫出來,便是聖者,便是覺者。而使人得以超脫的「法」自然便具有了神聖性。為什麼說在三寶中「法」是中心呢?因為佛不是萬能的,佛也有三難:無緣難度,眾生難盡,定業難逃。佛也受自然規律的制約,他也有生老病死。佛的偉大在於他發現了宇宙人生的真諦,而並不是他發明了真諦。佛不是神,他並不是宇宙的創造者,所以西方宗教學也把佛教稱為「無神論」。日月經天,江河行地,這是自然法則,有佛出世,是如此,無佛出世,還是如此。宋代禪師雲善至本曾有詩云:「一年春盡一年春,野草山花幾度新;天曉不因鐘鼓動,月明非為夜行人。」這就是佛法所說的「如如」。所謂「如來」的本意,就是宇宙萬物本來那個樣子。這就是佛學所追究的「實相」。佛教的修行就是認識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所以佛雖會入滅,但這種「法」卻是永恆的,它不會因為佛的去世而消失。佛在臨入滅時,也告訴其弟子說,在他死後要依法不依人。所以也有人稱佛教為智慧的宗教。

     然而世間一切,總在變化無常中演化。當佛入滅以後,因對佛的崇敬首先導引出對佛本身的崇拜。這樣信仰逐漸由對法的崇拜轉而為對佛的崇拜,又發展至對僧的崇拜。對佛力的無限崇敬,變成為對佛的無限依賴。所謂「念佛一聲,功德無量;禮佛一拜,罪滅恆沙。」佛教中被認為是三根普被、利鈍全收的凈土宗,最終成為擁有最廣大群眾信仰基礎的宗派,持名念佛也變成漢傳佛教的主要修學法門。在佛教的傳播過程中,以「法」為中心的信仰,一天天失去信仰市場,而代之以起的是西方凈土的信仰,是觀音菩薩的信仰。所謂「家家彌陀佛,戶戶觀世音」。人們不再相信自力法門,不再尊重並信任個人理性的思考能力,菩薩信仰成為現實的皈依對象。菩薩就是「覺有情」,菩薩的任務,就是上求佛道,下化眾生。所以時常會分身無量,游化十方,普度有緣。眾生在生死苦海中,一心稱名,就是向佛菩薩發出的呼救聲。信仰圈中最流行的是觀音菩薩,所謂「觀音菩薩妙難酬,清凈莊嚴累劫修。三十二應遍塵剎,百千萬劫化閻浮。瓶中甘露常遍灑,手內楊柳不計秋。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度人舟。」歷代祖師強調:「生死海中,念佛第一」。認為稱名求救是因,菩薩尋聲救苦是緣,因緣和合,感應道交,自然逄凶化吉,離苦得樂,這就是果。有人更演繹出「先以欲勾牽,後令入佛智」,認為這是菩薩化度眾生的善巧方便。這樣,許願——滿願——還願成為民眾信仰的模式,「無事不登三寶殿,有難臨時抱佛腳」成為百姓信仰生活的真實寫照。但如果欠缺正知正見,以為一切全憑佛力,放棄自身的努力,和自己所應負的責任,那對佛陀創教本懷而言,便是一種變質與淪落。所以中國佛教史上有慧能一系的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有後世禪僧的呵佛罵祖、不立文字,細思起來是有其深刻文化背景的。

    過分強調他力拯救其結果是,將原本紹隆佛法的僧團予以祭司化,使得僧團的任務,轉變為溝通人神之間的媒介,僧人每天忙於做法事,趕經懺,打普佛。佛也變成了一求即靈、百求百應的神,無子求子,無財求財,做官要抽籤,考學要拜佛,甚至於這些年來燒頭炷香,敲新年鍾,變成一種時尚,成為一種變相的商品而競標。有記者專門採訪此事,發表「人間何處聞清音」一文,質疑有的寺院第一鍾已拍賣至8.8萬元的誤導。人的一生所用很少,但所求甚多。信男善女們不停地向佛菩薩提出各種祈求,一旦靈驗,便許願還願,重塑金身,再蓋寶剎;如不應驗,又說佛無靈。在世俗社會中,佛教的重要性,不再是因為其義理可以引導人們走向正知正見,去除貪嗔痴;而是因為可以有求必應、消災祈福的咒術性格。此時,佛教已不再是以「法」為中心的清心寡欲,而是以「索求」為中心的信仰了。這絕非佛教原有的本質,也不是正確的發展方向。作為一種宗教,佛教強調的是智慧的信仰,其信仰本質是開拓自己的智慧,並以這種智慧去處世為人,去清凈無為地生活。如果有人說,信仰佛教可以求子得子,求官得官,可以要權有權,要錢有錢,免受一切災苦,享盡人間快樂,那麼這樣的佛教並不是真正的佛教。佛教是以正智為核心,以解脫煩惱為目的的宗教。這也是文殊智慧法門不及尋聲救苦的觀音法門廣泛傳播的原因。

    認識佛教、理解佛教、或信仰佛教,不在於祈求保佑,升官發財,而在於啟發自己的真實智慧,令我們過一種清凈寡慾、無私無我、真誠相處的生活,使我們從生命的煩躁與痛苦中解脫出來,用一種平和的心態來清靜安祥地度過自己的一生。如果有人說,這樣的佛教過於平凡,一點都不覺得莊嚴神聖。我們說,佛教並不神秘,但不是說不神聖。如有朋友讓我介紹一位法師好學佛法,師父告訴她:學佛首先要學做人,要懂得知恩報恩。在家要孝敬父母,出門要遵紀守法。她不滿意,說難道這就是佛法嗎?我斬釘截鐵地告訴她,這就是佛法。

  (來源:《佛塔清音》201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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