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惠VS西門慶:小康情感與富豪情感的分野

男人和女人一樣,在類型學上,可以細分為很多種。但是,若就典型的二分化概率而言,則可將亞當們大別為兩類,輔以我們民族的本土化概念,加以命名之,亦即柳下惠式男人與西門慶式男人。

    在中國人的傳統理解中,柳下惠和西門慶,不僅是人名,而且是名人,儘管一個是歷史人物,另一個是名著人物。然而,無論是真實人物,抑或是虛構人物,其原型必定是存在過的,而且生生不息,所以也都具有其不可小覷的代表性。既然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還有酷愛風流的西門慶,已然形成鮮明之對照,又互為反襯之對象,那麼,二者也就具有了二元分立的典型性,乃至具象為判然有別的符號型人物。

    如果再將這二者稍加對比,大體上便也可以這樣認為:儒士出身的柳下惠,主要體現的是小國寡民的理想境界,具有農耕文化的特點;商人出身的西門慶,主要體現的是風花雪月的理念,具有消費文化的特點。若僅從情感生活這一角度而言,對柳下惠模式與西門慶模式作一精神分析,仍會發現:這也基本上反映了小康情感與富豪情感的分野與差異。

    作為本土鄉紳的柳下惠,骨子裡是儒家的那一套,亦即書香門第,一本正經,始終如一地規避著驕奢淫逸,是為「修身養性」的生活類型。作為縣城款爺的西門慶,滿腦子裝載的都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見異思遷,紙醉金迷,有都市人臉譜,一切都是在實踐著「商道哲學」。

    是以故,作為老公,柳下惠式男人很到位,足以為人之楷模,但按照情人的標準來要求,那就大為遜色了,此乃他的缺項。相對而言,作為情人,西門慶式男人很合格,幾乎就是無可挑剔的,但此輩也比不了柳下惠型的,到底是太花了一點,毫無安全感,這是他的劣根。在此,並非一定要搞得很極端,只是這樣一比,利弊突出,皆有很差勁的地方,亦即誰都不是最後的贏家。

    於是,有人也就想過:君子與浪子,執拗與風月,合二為一,相互交融,豈不更好,豈不雙贏?果真如此,自是皆大歡喜。然而,這很現實嗎?僅僅是想得美,終將歸於「愛的烏托邦」。即便如願,卻也真能恆久嗎?這就有了問題和困惑,幾乎是恆存而又永在的。

    或許,柳下惠式男人太呆,西門慶式男人太滑。毫無疑問,太呆的男人沒意思,一如只知過日子的柳下惠;而太滑的男人不保靠,宛若到處留情的西門慶。故曰:愚夫,忠厚柳下惠;奸者,瀟洒西門慶。引而申之,柳下惠那樣的,是屬於所謂「有點憨,有點楞,有點木」的男人,傾情舊愛,絕緣新歡,甚至路邊的野花都不採,侍妻如奉神,堪稱千古一夫君;而西門慶那號的,則是屬於所謂「有點邪,有點酷,有點壞」的男人,情性跑偏鋒,命犯眾桃花,尤其歸於性生活意義上的猛男一族,花樣多得很,真是幹得爽!

    老話說:「有事關雲長,無事西門慶。」看來,並非關雲長的柳下惠,一旦遇到自己的女人出了事情,因其一往情深,責任感極強,必定挺身而出,以其肩膀為之當靠山,儘管他社交面很窄,也不容易擺平什麼,甚至完全無能為力,但他的老婆理當欣慰,也應該知足了。至於西門慶,因其缺乏忠誠度,寡有道義感,雖然活動能量很大,也花得起大筆銀子,但他未必竭盡全力,情願為相好的女人到處去打通關節,甚至覺得是非常不值,乾脆象徵性地意思一下,然後借故就金蟬脫殼了。

    其實,柳下惠式男人適合做丈夫,儘管他愛起來總是一根筋;西門慶式男人適合做情人,畢竟是久貫風月的資深外遇者。我很想說:如果他們都能「稱聖」的話,那麼,前者就叫情聖,後者便曰性聖。為了相互匹配,最好的遊戲規則就是:玫瑰女人找個西門慶式的,白菜女人拍拖柳下惠型的。當然,這僅是一個建議,可以作為第一方案加以考慮。

    想來,柳下惠肯定鄙視西門慶,斥其濫情,罪其淫蕩;而西門慶呢,必也嘲諷柳下惠的性冷淡,嘆其迂腐,笑其死性。據此而論,柳下惠式男人,往往是「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飲」的那一種;西門慶式男人,常常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那一派。顯然,柳下惠式的,性向單一,情感體驗欠豐。自然,西門慶式的,異性世界很豐富,以致老婆、情人、二奶、女伴、小蜜、紅顏知己、狐狸精、野雞等,都是彼此通約的。論起愛的純粹,柳下惠式男人奪冠;論起性的豐盈,西門慶式男人勝出。鑒於此,我得出如此結論:想找老公的,最好盯住柳下惠式的;要尋刺激的,不妨留意西門慶式的。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以後人推前事,或許不當,但貫通前後,略予比附,未必不可。試想: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柳下惠式男人當膩了,也可能轉而變成西門慶式的,這就是所謂「學壞了」;而西門慶式男人,是否也能淡出享樂主義的情色糾葛,卻是非常令人懷疑的,畢竟「江山易改,秉性難移」。我以為:柳下惠式男人是日神型的,有理性,懂自律,算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那一種;與之相對,西門慶式男人是酒神型的,有激情,很放縱,屬於「過把癮就死」的那一派。

    古往今來,可為恆例的是:要想浪漫,要玩花樣,就不要找柳下惠式的;但是,若要伴其銀髮,長相廝守,也千萬規避西門慶式的。歸根結底,柳下惠就是柳下惠,西門慶就是西門慶;柳下惠做不了西門慶,即便設計了也不合格;西門慶更學不來柳下惠,縱然克隆了也不本份。

    毋庸諱言,柳下惠未必是女人所愛的,而西門慶亦未必是女人想嫁的。柳下惠可以讓你安定一生,西門慶能使你銷魂一段。換言之,西門慶可能使女人刻骨銘心,柳下惠可以讓女人託付終身。以常態生活邏輯而言,在「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情況下,在普通女性的生活舞台上,所謂「通吃」的奢望,乃屬悖論和禁忌,基本上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主義,雖很誘惑,必很困惑。那麼,在如此局促之境遇中,甚為窄逼的情性選擇,便也形成一個兩難為之的取捨夾角。於是,任誰也必須直面的即是:尤其是作為一個女人,到底是要柳下惠呢,還是要西門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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