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術 | 你的臉決定了你的一生

圖/趙孰公卍

我是一個相師。

大凡觀人之相貌,先觀骨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長短,察面部之盈虧。

只要通過觀察一個人的面相,就能對其品性、運勢做出準確的判斷,從而辨貴賤、知吉凶。所謂榮枯正邪、富貴貧賤,俱依部位流年而推,骨格形局而斷。

當今聖上年輕有為,垂拱而治,使四海之內歌舞昇平,頗有漢唐遺風。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民間的孩童開始傳唱詭異的歌謠,宮廷之內的仕女流傳著荒唐的八卦,甚至連朝堂上的士大夫中,都開始出現驚人的言論。

所有真假難辨的謠傳,最終都指向同一個預言:荒淫的暴君已經降生,黑暗的末世馬上就要來臨。

隨著預言的發酵,亂世的端倪開始顯現,枝頭的子規終夜悲鳴,而京城南邊的桃花山上,竟然出現了八月飛雪的異象。

人們開始互相猜忌,誰都不知道,自己身邊是否就潛伏著那將來的暴君;誰都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或朋友,是否已經成為暴君的羽翼,下一刻就會出賣自己以作仕途晉陞的籌碼。

朝廷成立了錦衣衛,起初,他們監控親王和大臣,但凡有些勢力的人都被削去官職,甚至投入牢獄。後來漸漸演變為對普通百姓的監控,平常人哪怕在自己家裡說了不該說的話,都可能被破門而入的錦衣衛關進大牢,處以極刑。一時之間,朝堂之上鴉雀無聲,京畿之內道路以目,人人惶恐終日,但求自保。

經常有人問我,你看相這麼准,有沒有給自己看過相?我說,天機不可泄露。

我給人看相已有十幾年,是京城之內最具名望的相師。任何人坐到我面前,我只需一眼就能看盡他一生的枯榮。是貧是富,是貴是賤,只需一眼,原形立現。

當亂世開始的時候,我也許是京城中第一個察覺到苗頭的人。

從某一天開始,找我看相的人越來越多。王公貴族想知道自己會不會有牢獄之災,將軍想知道自己有沒有君王之相,貴族的小姐想知道自己有沒有皇后命格,讀書的士人想知道自己有沒有可能力挽狂瀾拯救天下。

而那些窮苦的百姓,他們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然地活下去,會不會受到災禍的牽連。

可以肯定的是,在這些人中,我從未看出誰有暴君之相。也許,還沒到他現身的時候。

有一天,我見到了一個特別的少年。之所以說他特別,不是因為他的面相,而是因為他的話。

那少年坐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很疑心他付不付得起錢看相。

東嶽傾塌,中嶽失方,眉疏而不秀,目暗而不察。

是賤命。終生貧困,家道難彰。

少年看出了我的懷疑,他從袖中掏出一袋錢放在桌上,聽聲音,是攢了好久的散碎銀兩。

「想問什麼?」我說。

少年:「我想知道,我有沒有可能拯救天下?」

我告訴他,沒有。

少年有些失望,搖了搖頭:「你這相術不準。」

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我的相術,我有些生氣:「區區小兒,休要胡言。」

少年說:「我已發下宏願,若亂世來臨,必傾我所能護親人周全,必出生入死以弒暴君,必性命相抵換天下太平。」少年眉宇間有英氣,然而這一時的意氣,抵不過冥冥宿命。

我眼裡看得清楚,他不是成大事的命。

少年被我趕了出去。

「相公怎麼了?」蕙容聞聲趕來。

我搖搖頭:「剛打發了一個無知小兒。」

蕙容憐愛地看著我:「我看你最近很累,要多休息才好。」她雙頰緋紅如桃花,眼眉明亮,下巴的弧度有如圓潤美玉。

「夫人不必擔心。」我低頭淺笑,忍不住擁她入懷。

我的名聲在京城中越來越大,到後來,這名聲竟傳到了宮中。皇上宣旨召見,欲請我指認預言中的暴君。我據實以告:暴君尚未出現。

由此,聖心稍安。皇上認為,我可以為他辨明忠奸,識破不臣之心,故將我留在宮中,成了御用的相師。

進宮後,我窮盡畢生所學,在王侯和群臣間甄別著末世的蛛絲馬跡。隨著我的一次次進言,許多暗藏禍心的人被誅殺,許多忠誠有識之士得到提拔,就連後宮之內,也除去了有著妲己之相的禍水,只留下淑惠有德的賢妃。

可是,王朝傾頹之勢已不可逆。

隨著末世預言的發酵,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平日里滿口道德文章的士大夫,如今拉幫結派,互相傾軋,爭相指認對方是暴君鷹犬,一時間師生反目,同鄉互殘,妖異橫行,亂象叢生。

在民間,一個更加可怕的謠言開始流傳:

暴君就是當今聖上。

皇帝始終堅信自己是一代明君,從不曾叫我為他看過相。但他不知道,其實從我入宮見到龍顏的第一刻起,就看出了他不是什麼聖人賢君,他不過是一個平庸的皇帝,趕上了一個適合無為而治的年頭,所以得享數年太平。甚至,我確乎在他那平庸的天命中,隱隱看到了一絲暴戾的苗頭...

八月九日夜,亥時。

王將軍:「相師,何時動手?」

我:「稍安勿躁,等梅妃的消息。」

王將軍:「梅妃為人輕浮多變,豈可輕信?」

我冷冷看他:「王將軍,我看你似乎已經忘記我是幹什麼的了。」

王益大驚失色,忙叩頭拜倒:「相師恕罪。當初正是相師看出我有亂世名將的命格,又有忠心追隨您的品質,才在聖上面前為我進言,讓我得了這將軍位。相師識人有術,末將不該擅發議論。」

「你知道就好。」我淺笑,「梅妃是紅杏出牆的命,而且是個情痴,願意為所愛的人赴湯蹈火。我說的話,她豈有不從之理?」

王益嘆服道:「相師不愧為京城神相。」

說到梅妃,我想起了故去的蕙容,突然有些傷感起來。當初娶她是為了她旺夫的命格,誰料她品性太過剛直,只堪當那忠臣家中的夫人,卻沒命做這君王后宮的妃子。不過,既然不肯為我所用,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亥時剛過,紫禁城外殺聲震天。

浩浩蕩蕩的大軍衝破了城門,將皇帝困於太和殿內。

「大膽逆賊!」皇上震怒,「你做出此等逆天造反的勾當,難道不怕天打雷劈!」

我說:「你治國無方,濫用極權,致使宮廷之內人心惶惶,鄉野之中骨肉相殘。你可知道,天下百姓都說你就是預言中的暴君?」

驚恐一點點爬上皇帝的面龐,他失魂落魄,有如喪家之犬。

「而我,既有明辨忠奸之功,又有殺伐決斷之才,這天下凡是能為我所識的,都能為我所用。」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唯有我,才能拯救天下。」

「你...原來你早就預謀造反,以相術之名,在宮中結黨營私,培植羽翼...亂臣賊子,其心可誅!」他怒吼,眼中布滿血絲。

我皺眉:「把他給我拖出去,當眾行刑。我要天下人都知道,是我殺了暴君。」

士兵應聲而動,幾柄刀劍立刻架上了皇帝的咽喉。

這時,大殿中卻忽然闖進一個人來:「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這人從門外的大軍中破陣而入,殺到殿前已是身負重傷。宮門外,東面的天空正開始泛白。

「什麼人?」我厲聲喝問。

他緩緩抬起頭來,頭盔下露出滿是血跡的臉。

眉疏而不秀,目暗而不察。

鳥雀失群,暗夜無光。

終生貧困,家道難彰。

竟然是當日的少年。

我微微蹙眉,覺得有什麼東西開始變得不對。

隻身破敵,捨命救主,雖然是愚忠,難免總歸要留名後世。但看這少年面相,本不應有這等命格。

賤命怎能轉貴?難道是我看錯了?

不,不可能!我看人從來沒有錯過!

我低聲下令:「殺了他。」

少年仍負隅頑抗,於掙扎中高喊:「你的相術錯了!」

「你說什麼?」我看著腳下的青磚,眼神閃過一瞬陰鷙。

少年目光灼灼:「你可知道,這天下有一個人,你看錯了他?」

我衝下台階,一把攥住他的衣領,低吼:「區區螻蟻,你知道什麼?」

少年突然從衣服里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東西。

「保護相師!」王將軍一聲高呼,士兵們衝上前來,無數刀劍刺進少年的身體。

但已經晚了,我驚恐萬狀,突然間跪倒在地。

那是一面銅鏡。

相人者無法相己,再高明的相師也無法為自己看相,相師面對自己的相貌,就像面對一本無字天書一樣,什麼也看不出來。只有一種情況例外:將死之時。

只有命不久矣的相師,才可能在自己的臉上看到命運的伏筆。

而此刻,鏡中清清楚楚地映出我的臉,在那上面,我看到了暴君的命格。

霎時間如五雷轟頂。

我看到在我統治下的國家將生靈塗炭,哀鴻遍野,還看到我即將於三年後眾叛親離,死於非命,在菜市口被處以極刑。

原來,我才是預言中的暴君。

那一天,相師驚恐跪倒在死去的少年面前,紫禁城外,桃花山上的雪落滿了山巔。

相師一直以為,憑藉自己的相人之術,就能輕易地利用他人,滿足一己私慾。他以為自己是拯救天下的英雄,卻不知自己就是那預言中的暴君。因為相術,他獲得了生殺予奪的特權,也因為相術,他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相師不知道,命是會變的。

昔日垂拱而治的皇帝,隨時有可能變成極權的君主,昔日自詡清高的相師,也隨時有可能變成貪婪的暴君。

命和預言一樣,要靠人的行動來成全。預言起初不過是一句空話,卻因為激起了人們心中的恐懼、貪婪、自私,而觸發著人們的行動,正是這些行動最後導致了預言的實現。

命起初也不過是一句空話,你若信了,便終生依此行事,終於落入被安排好的宿命。

你若不信,縱使貧賤少年,亦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在看到自己的結局後,相師便發了瘋,搶過侍衛手中的刀自殺身亡。不久後,皇帝解散了錦衣衛,天下恢復太平。

而少年被追封為王,以王侯之禮厚葬。百姓經過他的陵墓時,都會虔誠祭拜。人們都說他是救國難的大英雄,天賦異稟,生來就有貴人之氣,王侯之相...

但那個關於暴君的傳言,卻始終沒有徹底平息。它仍然陰魂不散地遊盪在民間,在朝堂,在學子的聖賢書上,舞女的梳妝鏡前,在陣前將軍的碧血劍上,也在民間相師的八卦圖裡。

人們都說:暴君隨時可能再度出現。

文章作者:茶糖


推薦閱讀:

此人一生寫了近萬首詩詞,死前的一首絕筆詩,至今讓人感慨萬千_【快資訊】
一生受用的話(用心修鍊)
老婆,這一生還是你最好!——寫在老婆五十歲生日之際
命帶這四字一生好命,富貴自天來
(12)徵集命例五:梟神奪食,一生操勞

TAG:相術 | 一生 | 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