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有個菜園子
春天。父親,第一次,破例在我家裡住了十天。他是來給女兒種菜的。
新房子是我們精心挑選了一年才買下的,主要是相中了一樓有個六十平方的院子。我們想著在院子里種菜,滿足著自己的喜好,還能吃到放心的蔬菜。每每想到,陽光底下,滿園子精彩碧綠的菜,我都禁不住陶醉著。
老公的的想法是把園子全部種上菜,我也贊同。可是,父親,有點不高興了,種這麼多菜,你們吃的了嗎?兒子也吵著給他的狗狗在院子里打造一個陽光房。我和老公堅持著,狗可以養在家裡,院子還是多種菜,這樣周末可以少回鄉下老家,多睡會懶覺,休息休息。聽到這些,父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按照我們的意願,默默地把院子里種滿了菜。
種菜是父親擅長的精緻活,黃瓜西紅柿辣椒韭菜...各種菜分類分區,宛如一個小規模蔬菜園。父親回老家後,每次打電話回家,總不忘問問蔬菜的長勢,耐心的告訴我各種菜怎麼施肥、澆水和採摘。夏天到了,在父親的遙控指導下,菜園子的菜長的嫩嫩綠綠,園子里到處飄滿了蔬菜的清香。
有了菜園子真是省時省力。下班後,不用急著跑菜市場,周末,也不用起早買新鮮的蔬菜。節省了買菜的時間,可以在家裡睡睡懶覺,看看大片,刷刷微信,好不愜意。我和老公暗自慶幸當初的明智決定。
接到父親的電話,是一個周六上午。我正在菜園子里摘菜。
電話里,傳來父親洪亮的聲音,想讓公交車捎點東西給你,有時間去車站接嗎?
我能想像的出,父親捎的東西,只不過又是一些他菜園子里種的大蔥土豆芸豆,還有母親做的我喜歡吃的面魚。母親經常會在箱子的縫隙里塞一些扎的緊緊的塑料袋子,袋子里是一把杏仁,一袋炒的香脆的黃豆,或者黃燦燦的小米,箱子總是被塞的不留一絲縫隙。母親,是恨不得把自認為女兒用的著的東西全塞到箱子里。
菜嗎?爸,不用的,園子里的足夠吃了。
還有杏呢!父親急了。父親的杏樹,種了有三十年了。小時候,杏子剛剛泛出一絲黃,我和哥哥就迫不及待的偷偷摘著吃,父親心疼他的杏,也心疼他的孩子,總不忍責備。等到杏子熟了,滿滿一樹的醉杏,都成了我和哥哥的美味。
爸,朋友剛送了一箱子呢,你留著和媽吃吧。
他們的杏甜嗎?咱家的可是很甜很甜啊,你把朋友的還給他吧,就說你有了!
聽到父親的話,我忍不住笑了,爸,我怎麼能跟朋友這樣說呢?人家也是一片心意啊。
電話那端的父親,聲音突然低落了下去,那,算了吧,不發車了,本來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 掛了父親的電話。面對滿園子的菜,剛才還是心情美好,此刻,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想到父親的滿心喜悅就這樣被我擊碎,他該是多麼的失望啊!
老家村東面,父親有一個菜園子。每次看到市場上有新品種的菜,父親總是想盡辦法找到種子,因為父親的用心,菜園的菜類是村裡最齊全的,菜也是長的最好的。父親,就像一個神奇的魔術師,源源不斷的變出女兒喜歡吃的各種菜,生怕自己菜園子的菜類少了,對女兒失去了誘惑。每次回家,都會採摘一大堆菜給我們帶回,父親一臉的滿足,那神情像極了個孩子。可是,自從有了自己的菜園子,我有多久沒有看到父親孩子似的模樣了?
我自責著,該回老家,看看父親的菜園子了。
第二天,我們到家的時候,父親正在院子里攤曬著他的金銀花。每年春天,山上開出第一朵金銀花,父親就會背上背包上山採摘,晒乾,密封。只因我的喉嚨經常發炎。曾勸過父親,不要再去采了,年齡大了,腿腳不靈便,山上的金銀花越來越少,現在藥店都有賣的,父親總是說他採摘的是野生的金銀花。想來也是,藥店里的金銀花怎麼能跟父親採摘的相比呢?
太陽底下,父親的金銀花像朵朵浪花,泛著金色光芒。不知道,這一大簸萁的金銀花,又是父親在烈日下,在山上採摘了多久?
母親正在院子里餵雞。初春時買回的小雞,此時已長大,圍著母親嘰嘰喳喳快活的叫著。等那滿籠子的母雞下了蛋,母親斷然是捨不得吃的,會仔細放在紙箱里,等著給回家的我們。看到我們回來了,母親責怪著,怎麼不打個電話?也好讓我們準備準備飯菜啊......母親嘴裡責怪著,眼神里卻滿是掩藏不住的欣喜。拉著兒子的手,摸著他的小臉蛋,把冰箱里的桃子杏子李子藍莓,一股腦全拿出來,似乎想把所有的好東西讓兒子全吃進肚子里。
父親樂顛顛的跑去燒水,泡茶,擺出桌子,和老公坐在家門口過道的陰涼處,邊喝茶,邊聊天。
趁母親給兒子洗水果的空閑,我說,媽,我去村東面的菜園子看看,摘點菜。
夏天,都是這些菜,家裡西院子的小菜園裡都有,不用去了!
見我執意要去,母親才吞吞吐吐的說,村東面的菜園子讓你爸改了。我們打算種上果樹,正想問問你們,除了果園裡的果子,還有什麼你們喜歡的,果園裡沒有的,我們再種點。本來,那菜園子,就是想著多種點菜,你們可以多回家幾趟,其實,我們是個老腦瓜,你們平時工作那麼忙,再說現在大城市想吃什麼菜沒有啊......
母親,說著。我的喉嚨像堵著一團棉花。從菜園子到果園,父親想盡辦法,只不過是想讓他的孩子心底多點念想,多回家幾次,他們能多看幾眼自己的孩子。想著年邁的老父親,毀掉陪伴自己四十多年的菜園子,一顆顆水靈靈的菜,似乎也掛滿了晶瑩的淚珠,父親的心情該是何等黯淡,在他的世界裡,失去的不是一個菜園子,而是他整個世界裡等待的喜悅。
淚水涌了出來......
不想讓母親看見我眼裡的淚水,我轉過頭,向門口望去。
父親,正坐在門口,抽煙。腰桿已沒有了年輕時的挺拔,偉岸的身影已佝僂,顯得越發瘦小。原來,老去只是片刻,心酸酸的。我走過去,輕輕伸出手摟住了父親的肩膀:爸,過幾天抽個時間,去把我的園子重新規劃一下吧,做個陽光房。您,明年可要多種菜啊,我還要經常回家拿的,我喜歡吃的......
哎哎......父親怔了一下,瞬間,使勁點著頭,應著,好好好,我把菜園子再擴一擴.....
幾滴眼淚落了下來,落在搭在父親肩膀上的女兒的胳膊上......
文於里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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