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中國最有成就最有影響的小說家」王安憶的成才之路
從文學批評的角度看,王安憶屬於那種很難『追蹤』的作家。她的小說題材山重水複,永遠看不清她的下一個里程……
——題記
「美是凜然的東西,有拒絕的意思,還有打擊的意思;好看卻是溫和的,厚道的,還有一點善解的。」這是王安憶寫在《長恨歌》里的字句。她本人,兼具著美麗與溫和。
王安憶是個拒絕被擺布的人,如果不是遇到她有興趣談的話題,一般不會接受採訪。不過,想「偶遇」她可以去兩個地方——話劇中心和復旦大學。前者是她熱愛的劇場,後者是她任教的地方。作為編劇新手和中文系教授,她熱衷於這兩個身份更勝過「作家」。
有趣的是,散落在網上有關於她的文字頗多。除了「王安憶,上海人,中國最有成就最有影響的小說家之一。中國作協副主席,上海作協主席等等」正兒八經的文字之外,還有粉絲搜集整理的「王安憶經典語錄」等等表達敬意的文字。排名第一招人愛的句子是《窗外與窗里》中的:「我們要的東西似乎有了,卻不是原來以為的東西;我們都不知道要什麼了,只知道不要什麼;我們越知道不要什麼,就越不知道要什麼。」繞來繞去,卻是真理。這句話的形式,也頗像她本人——作家,絕不是常人可以一眼洞穿的。
王安憶愛文學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她更愛的,是戲劇。她不一定會接受文學話題的探討,但是一定到會到劇場去朝聖。她最喜歡與記者聊的話題之一是戲劇,一次在新民晚報主辦的新民藝譚上擔任嘉賓,與著名導演賴聲川對談。聽眾期待導演與作家的「交手」,結果,她卻像是替觀眾提問似的,熱切向賴導求教,如何把劇本寫得更好。你以為她摯愛賴聲川導演的戲劇吧?其實也不盡然。與她談及8小時長的《如夢之夢》的時候,正與她一起穿馬路。她大踏步得沖在前面,蹬蹬蹬得穿馬路,一邊不時回頭表示對該劇的不滿足,一邊觀察著往來車輛。一到馬路對面,她就認真而鏗鏘地表示,一身旗袍扮演老上海交際花的許晴「沒有老上海味道。」
1978年,王安憶與父親王嘯平、母親茹志鵑在上海家中
對戲劇的崇敬和憧憬,多半來源於父親王嘯平。很多人知道作家王安憶的母親是作家茹志鵑,但不一定知道其父王嘯平是以上海人藝導演的身份離休的,此前還在南京軍區政治部話劇團、江蘇電影製片廠、江蘇省話劇團等單位擔任編導和領導工作。小時候,她就跟著父親去劇場,也有不少演員到她家裡來玩,大家都是朋友。現在去話劇中心(1995年之後上海人藝與青話合併成話劇中心)看戲,經常能「偶遇」王安憶,她是作家中最經常去看話劇的,「凡是舞台上的我都喜歡」。
她對編劇的熱愛除了父親的影響,也是文字本身的要求決定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里十有八九是劇作家」,王安憶介紹道,「劇本比小說難寫多了,是文學的最高峰。」小說可以意識流,但是戲劇就不能。她也寫過兩部話劇《金鎖記》和《髮廊童話》——都是根據原著改編。對於話劇編劇,她更為小心翼翼。《金鎖記》改編自張愛玲的同名小說。因為喜歡導演許鞍華執導、根據張愛玲同名小說《半生緣》改編的電影,王安憶與許鞍華結了緣。許鞍華就此導演了王安憶編劇的《金鎖記》。話劇中心和焦媛實驗劇團分別上演過普通話和粵語版。
1980年初,王安憶和"文革"後中國作協第一期講習所學員在一起
她與許鞍華的友情還持續到了今年公映的電影《黃金時代》,在片尾「感謝名單」里,有王安憶的名字——以女作家蕭紅的波瀾一生為主題的這部大片公映版是2小時57分,此前,許鞍華曾經請她看過3小時40分的版本。在年初的一個冬夜,上海某賓館會議室里,我看到她看完此片流下淚來。不過,面對劇組希望她提建議時,她也十分慎重地婉拒,怕是干擾了剪片。對於電影編劇,她其實也不陌生——陳凱歌導演的《風月》,就是王安憶擔任的編劇。
最近一次嘗試話劇編劇,也是2008年的事了。她改編的是自己的小說,曾經獲得茅盾文學獎的《髮廊童話》。因為她對「初出茅廬的《金鎖記》還不太滿意。」這部話劇的主幹,脫胎於哈代的小說《擠奶女的羅曼史》。但是她把它「現代化」為髮廊妹遇到大款產生的「灰姑娘」童話。通常,她對髮廊只是「誤入」,所以「有一點點經驗」。對於向來受到有關「脫離生活」的批評,她表示:「既不能為自己護短,也不能強求。創作,主要靠的還是想像力。我不對真實負責,我不是記者。」
「原創,我有先天缺陷」,王安憶認為自己的性格特徵和寫作風格,不適合原創劇本。「我比較溫和,不會組織激烈的戲劇衝突。」在寫《金鎖記》劇本的時候,她就「吸取了教訓」——「人物太多太擁塞」,所以《髮廊童話》只有6幕,場景變化較少。王安憶說自己更喜歡小說的微妙與曖昧,可是在舞台上都要直接且清晰地體現,對她來說屬於「挑戰」。
拒採訪,除非為了戲劇
戲劇記者見到王安憶的次數要多於文學記者。因為王安憶覺得文學創作是個人的事,可以一個人代表說不;而話劇是團隊的事,大家都為自己編劇的作品付出了太多心血,「所以有理由有義務為戲劇做必要的宣傳。」而且,「有追求的作家最終都要成為劇作家,例如契訶夫、阿加莎·克里斯蒂等,甚至莫言、劉恆也寫了話劇。」在她寫過電影劇本之後,「我再也不想寫了,因為電影劇本的寫作基本沒有挑戰。」
她很直接地表示不喜歡做採訪——不僅不喜歡被人採訪,也不喜歡採訪別人,哪怕是為了寫小說、編話劇,也不會去做採訪。「我覺得採訪只能是個輔助性的元素。你採訪的對象會要求你寫一篇符合他要求的作品——所以我幾乎從來不做採訪。」她的體驗還來源於《米尼》的創作過程。她到白茅嶺去採訪了14個賣淫女。她承認這個生活圈子是平常她不可能遇得到的。從這個意義上,那裡的生活確實提供了很多素材。但是這些素材還不足以構成一篇足夠有分量的長篇小說。最為關鍵的是,她還認為賣淫女在接受採訪時說的未必是真話。她覺得14個女性都有對付警察的經驗,不說實話是常態,而且作為女孩子,難免無意識地編織夢想——這兩種內心成因複雜的元素交織在一起,自然真實性不足。但是,也源於此,王安憶對她們始終有興趣。
王安憶曾在復旦中文系帶碩士生。在帶第一個學生的時候,傳聞她太嚴格。「我沒經驗,她也怕我,後來我發現對他們的期望太高,現在我比較客觀了,他們還要找工作呢。」對於80後作家,她並不太以為然:「二十幾歲寫作不是很正常嘛!」不過,她也不太輕易評價他們,「80後一個個罵起人來都挺厲害的,當然這也是一個時代的問題。」
對於大學與作家的關係,王安憶也分析得很辯證。她不相信大學能培養出作家,但是又覺得自己如果讀過大學,那麼無論是知識儲備還是文字功力會更好,「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好好讀過書。」因此,她本人是很有興趣投身復旦校園的。1994年,她受陳思和邀請去復旦進行「明星講座」時,主動申請,能否開一堂正式的課,並且不在於報酬高低。隨後,大家一起克服了重重障礙,王安憶踏進了大學校園,一晃就是10年。不過,帶碩士的過程也是逐漸與現實碰撞的過程——無論是課程設置還是學生反饋,10年來都愈發接近現實生活。
王安憶認為,寫作如果沒有很厚的積累,就需要卓越的想像力。不過,當下青年人的寫作,往往是「孤立的一段校園愛情」,就是把自己從生活中脫離了出來,是視野的局限。不過,迫於學生們也終究要找工作的目的,她也不再強求他們必須從事文學這一行,「雖然能夠理解,但是未免有點遺憾。」她帶的三個學生,一個讀了博士,一個去了時尚雜誌,還有一個去了公司。
如今,她依然每天保持20萬字的閱讀量:「沒有文字餵飽我,我會發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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