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之薨(洪秀全的惡夢)10
當太平天國滅亡之日,曾國藩麾下擁只認「曾」字帥旗的得勝湘軍二三十萬,其時上下左右,尤其是曾國藩的弟弟、率先領軍攻入南京的曾國荃,紛紛勸他「擁兵自重」,或揮軍北上,向曹操學習,挾天子令諸侯,成就曾氏一番霸業,均被曾國藩一一拒絕,反而向朝廷請命,將手下的驕兵悍將全部解散,遣返回鄉。對此事,無論後人如何評價,試想其時曾氏不是基於「謀定以後,行以堅毅」的信念,不是從全國大局著想,不是以天下蒼生為念,只要有一絲一毫「老子自己做皇帝」的私念,類似清末民初軍閥連年混戰的局面,就有可能提前50年!僅此一端,從老百姓的立場說,就值得為老曾燒上一炷高香。
於是,老曾在當時官場民間的名氣開始凌駕於胡林翼之上,以曾國藩居首,胡林翼居次,左宗棠再次。同為中興名臣,江忠源較之於曾,胡、左等則成了第二流人物。江忠源是以新寧一縣為基礎的,左宗棠是以湖南一省為基礎的,胡林翼是以湖北、湖南等東南半壁省份為基礎的,而曾國藩則卻是集封建社會經邦濟世學說之大成,具有全國性的規模和效應。 按:曾國藩畢生把自己的名節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但其九弟曾國荃卻不吃他這套。傳湘軍解散之日,以曾國荃為首的大批湘軍將領和兵勇,挾連年爭戰中搶掠的金銀財物用大船運載回鄉後,第一件要事不是置地蓋房,而是供子弟讀書,蓋因男兒立世,若不識字則一切無從談起,是以舊民主革命先驅人物如戊戍諸君子,有許多就是湖南人,在中國近現代史上,湖南人成為國家民族的驕傲,以此而論,湖南湘鄉荷葉塘農家子弟出身的曾國藩,以自身為表率,影響的遠遠不止是一代人。 天國之薨(19)⒍
「悠悠萬事,克己復禮,唯此為大」。縱觀曾氏一生事業,可謂屢仆屢起,充滿艱辛。曾氏的成功,主要不在於他有多大的才能,而在於他「委曲求全」的克己功力,也就是儒家思想中屬於正面的精神力量,在他身上得到全面的體現。 在咸豐朝的很長歲月中,不但曾國藩自己安身立命的道路頗為坎坷不平,連他的老師、朋友、門生故舊,與他命運相似的人,不少也都景遇不佳,甚至相當悲慘。 曾國藩先欲擁戴其座師、湖廣總督吳文鎔為湘軍首領,但吳文鎔不久卻兵敗自殺;又欲擁戴安徽巡撫江忠源為首領,江忠源亦不久即兵敗身死。 咸豐二年冬,曾國藩奉旨幫辦本省團練,他到達省城長沙,湖南巡撫駱秉章、布政使陶慶培、按察使徐有壬都沒有把他看在眼裡。他在各鄉設立團練局,為嚴肅部隊紀律,親作「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營規;為整肅地方治安,實施嚴刑鎮壓,境內刁民(鄉民)被殺者有數百人之多,遂得了個「曾剃頭」的惡名,「由是益遭忌,上下咸掣其肘。」曾國藩籌練湘軍,又為綠營提督鮑起豹所仇,煽動營兵一再攻擊湘勇,幾乎要了曾國藩的性命,迫使曾國藩移師衡州,以避其鋒。 湘軍練成以後,剛開始對太平軍作戰,就一敗潰於岳州,再敗潰於靖港。曾國藩「憤極赴水兩次,皆左右援救以出。」回到長沙之後,曾國藩曾說他:「泊舟郭外,駱(駱秉章)拜客至鄰舟而跬步不見過。藩司陶慶培(後任鄂撫,兵敗自殺)、臬司徐有壬以吾有靖港之挫,遽詳駱撫請奏參。黃昌岐及吾部下之人出入城門,恆被譙訶(審查),甚有撻逐者(被驅趕)。」是以當時民間傳出笑話,說是曾老兒乃天生票房毒藥、戰場剋星,凡有他在場,戰事必敗,而曾老兒本人對此也深信不疑,是以清軍克太平天國門戶安慶時(是夜天空九星聯珠),曾老兒遠遠躲在九江,作遙控狀;曾國荃克南京時,老曾遠在百里之外,清軍進城大肆燒殺搶掠,曾國藩就是想加以制止,也是鞭長莫及。 咸豐四年,曾國藩率湘軍出省作戰,首克太平軍重鎮武漢,這對當時的清廷來說,可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捷!咸豐皇帝聞訊大喜,就想任命曾國藩署理(代理)湖北巡撫。大學士祁雋藻(一說是工部尚書彭蘊章)對咸豐皇帝說:「曾國藩不過是個漢人的在籍(掛名)侍郎,猶匹夫耳,登高一呼,應者萬人,此情此境,恐非國家福也。」咸豐皇帝聽了,默然變色者久之,終於收回成命,在曾國藩假意奏辭署理湖北巡撫的奏摺尚未到京之前,匆匆下詔賞曾國藩兵部侍郎虛銜,著毋庸署理湖北巡撫,可見清廷對於曾氏,一度是何其寡恩刻薄。不過,讀者對此也不必過於耿耿於懷。經營天下,那是多大的一盤生意!人們只要想想如今老闆是如何對待打工仔的,便可釋懷。 那祁雋藻本身是個漢人,卻在滿人皇帝面前挑撥上下關係,傳到了曾國藩耳里,「聞之黯然,因語及夕陽亭事,愴嘆久之。」在與幕僚議論時,曾國藩實事求是地指出,自己「雖居兵部堂官(副部長級)之(虛)位,而事權反不如提鎮(軍長)」,「身非地方大吏,州縣未必奉行,百姓亦終難見信。」「非位任巡撫有察吏之權者,決不能以治軍,縱能治軍,決不能兼及籌餉。」 咸豐四年至七年,曾國藩一直在江西坐冷板凳,在長達七八年中「尤為叢鏑所射」,以至於「浩然不欲復聞世事」。因此,當他一聞鄉下父死的訃告,竟然不待皇上許可,立即離開江西返回湖南原籍守制,連剛愎自用的左宗棠也在給劉峙衡的信中寫道:「滌公(曾國藩字滌生)不俟朝命遽戴星而歸,弟力陳其不可,然事已無及。聞(朝廷)頗有見怪之意。」 一直到清咸豐十年(太平天國庚申十年,1860)四月,江南大營被打垮,綠營崩潰殆盡,清廷環顧全國,唯有湘軍可以應敵,不得已命曾國藩署理兩江總督,旋補授,並命為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始把大權給他。接著,相繼頒下命曾國藩保薦封疆將帥及節制江蘇、安徽、江西、浙江4省的詔命。同時,在幾個月裡面,曾國藩既加太子少保銜,又拜協辦大學士,其弟曾國荃既賞頭品頂戴,又擢浙江按察使。從前雖一巡撫還靳而不與,現在卻異數殊恩,不惜一時頻加,清廷這樣待遇曾國藩並不是前薄而後厚,實因事急始大用,既專靠他來拯救,便不能不把大權交給他,既交了大權給他,又實在不放心,所以只好用爵祿來羈縻他。清廷越是爵祿頻加,越反映出對曾國藩的疑忌。當時曾國藩兵多餉足,一呼百諾的氣焰,確使清廷寒心。同治三年(太平天國甲子十四年,1864)春,天京陷落前幾個月,曾國藩給李鴻章寫信說:「長江三千里,幾無一船不張鄙人之旗幟,外間疑敝人處兵權過重,利權過大,蓋謂四省厘金,絡繹輸送,各處兵將,一呼百諾,其相疑良非無因。」他給兩廣總督毛鴻賓寫信也說:「兩接戶部復奏之疏,皆疑弟廣攬利權,詞意頗相煎迫。」 曾國藩用到「煎迫」兩字,說明當時他與清廷之間矛盾之嚴重。朝廷表面上雖然不敢逼迫他,但卻在繼續暗算他。當他攻陷南京後,立即派江寧將軍富興阿以檢查南京旗城為名,前來監視他,迫使他不得不得不趕快把湘軍解散。到他督師與捻軍遵王賴文光對抗戰敗,朝廷立馬就換李鴻章去督師,解除他的兵柄,命他回京監視。李鴻章態度強硬,上奏說,要淮軍打仗,就必須後方糧餉源源供應,要糧餉供應不斷,非曾國藩任兩江總督不可!朝廷給李鴻章這一頂,沒奈何只好答應。所以曾國藩給李鴻章寫信說,如果「淮軍鈍(敗),則閣下危,而仆(我)累卵也」(一旦淮軍戰敗,咱爺倆一塊完蛋)。給其弟曾國荃信說,「湘、淮兩軍,曾、李兩家,必須聯為一氣」,然後「外侮不能侵」。(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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