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 | 禁藥風波再起，反興奮劑存在灰色地帶？

此次黑客事件是俄羅斯禁藥風波的延續

里約奧運會前後，俄羅斯禁藥風波不斷。此前，因為重大興奮劑醜聞，俄羅斯代表團差點面臨集體禁賽的危險，但國際奧委會（IOC）最終還是放了俄羅斯一馬，有三分之二的俄羅斯運動員得以赴里約參賽。然而，國際殘奧委員會顯然更為嚴厲，做出了對俄羅斯運動員實施全面禁賽的決定。這一決定在俄羅斯國內引發不滿，社會各界反應強烈，總理梅德韋傑夫稱俄羅斯運動員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同時直指當前興奮劑檢測存在雙重標準。

殘奧會開幕後不久，俄羅斯黑客「魔幻熊」以揭開WADA和IOC的興奮劑作弊為名，在網路上公開了4名美國運動員「合法服用禁藥」的信息，其中包括在里約奧運會上橫掃4金的美國體操名將拜爾斯，以及網球名將威廉姆斯姐妹。這些信息是黑客在入侵了WADA的資料庫後，尋找到的運動員非公開醫療檔案。信息一經披露，黑客攻擊就被視為俄羅斯對禁賽決定的報復行動，遭受到了來自被曝光運動員、WADA、國際奧委會、部分國際單向運動聯合會等多方的斥責。不過，黑客的行動並沒有就此止步，仍有源源不斷的運動員信息披露出來，截至目前，一共有15個國家的66名運動員被曝光。

黑客行動

有意思的是，儘管俄羅斯官方否認與黑客行動有關，普京在回應該事件時也表示不贊成黑客行為，但他指出，「一些似乎很健康的運動員可以『合法』地吃某些葯，而其他人卻不能服用。此外，一些明顯身患重疾、身體殘疾的人卻因被懷疑吃了某種葯而遭殘奧會拒之門外。這種做法超出了合理範疇。」

黑客事件在中國也引起了軒然大波，由於被曝光的有禁藥豁免特權的運動員歐美佔了一半，聯想到之前有本國運動員曾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國內網友紛紛力挺黑客行為，認為俄黑客在揭露WADA虛偽面孔上立了大功。

然而，禁藥豁免不是特權，目前披露的信息也不能說明運動員或WADA存在作弊行為

這種「合法服禁藥」的做法，讓不少人大跌眼鏡，但其實從2005年開始，WADA就有「治療用藥豁免」（Therapeutic Use Exemptions，TUE）的規則了，只是普通人不熟悉，國內官方機構、媒體也沒有大張旗鼓宣傳。所謂的「治療用藥豁免」規則，是考慮到有些運動員會因治療需要，服用那些列入禁藥名單的藥物，如果對這些運動員予以嚴懲，無疑是讓無辜者充當嚴厲規則的犧牲品，因此從人道主義出發，WADA允許運動員進行「治療用藥豁免」的申請，一旦批准通過，運動員在限定時間內服用禁藥將不受處罰。

正是因為這一點，外媒對黑客披露的運動員服藥信息其實沒那麼「大驚小怪」，而且被曝光的運動員也紛紛站出來自證清白，當事人之一的維納斯-威廉姆斯回應稱，自己的豁免申請合規，而且審批過程相當嚴格，不存在作弊情況。（關於涉事運動名將是否濫用規定「合法服藥」提高成績的詳細情況，可以參考《較真》欄目的考證：《俄羅斯黑客發現歐美運動員「合法服藥」提高成績的證據？》）

圖片來源：中國反興奮劑中心

結合黑客披露的信息與WADA「治療用藥豁免」規定的流程來看，也不足以說明運動員或者WADA存在作弊行為。

首先，根據規定，WADA只是反興奮劑的統籌機構，並不直接接受運動員的治療用藥豁免申請。運動員需要分情況向國際奧委會、各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或者各個國家反興奮劑機構的治療用藥豁免委員會（TUEC）提交申請，委員會裡有至少三名醫學相關人士進行審查，做出批准或否決。接下來，批准結果會提交WADA複核，WADA認為批准決定有誤的可以作出否決。因此，WADA本身沒有「犯錯」的機會。

其次，黑客只是說明了體育圈存在「醫療用藥豁免」的情況，尚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審查流程存在黑箱操作或豁免權被濫用的情況。國際職業網球聯合會主席昨日發表聲明，「強烈譴責將球員私人醫藥信息公之於眾，以此引發不公平猜測懷疑的做法」，並稱「所有球員的用藥豁免權申請都是根據網球反興奮劑規定執行的，這也完全是WADA所應允的」。

我國也有「用藥豁免」的申請案例，比如新京報早年對游泳運動員張琳的採訪中提到，張琳因為患有哮喘，需要用藥物治療，還曾專門跟泳聯申請了藥物赦免。

不過，該規則確實存在被濫用的可能性，外界多呼籲增加信息透明度

說到「醫療用藥豁免」制度被濫用，不得不提去年3月在歐洲發表的一份獨立報告，這項報告由自行車獨立改革委員會（Cycling Independent Reform Commission, CIRC）經過一年的調查撰寫，報告揭露國際自行車聯盟（International Cycling Union, UCI）對一些運動員使用違禁藥物的行為進行包庇。報告中提到，在自行車運動領域，濫用「治療用藥豁免」條例和病假證明的現象十分普遍，一名選手更表示當中90%的情況都是為了提升運動表現。

另外，豁免規則本身也存在漏洞，比如批准條件中有一條「該藥物治療不會提高運動員的成績」，有學者質疑該條款存在邏輯悖論，因為所有列入禁藥名單的藥物，或多或少都對提高運動員的賽事水平有幫助。

最令人質疑的是批准信息缺乏透明度。由於各個反興奮劑組織在申請、審核TUE的每個環節，都最大程度上保障運動員的隱私不被泄露，這意味著外界幾乎無法監督用藥豁免申請。《今日美國》的評論文章稱，雖然目前沒有一個專家支持將「治療用藥豁免權」的許可視為腐敗，但他們都認為更大的透明度將有助於反興奮劑組織的工作。大多數專家認為，（在不披露運動員個人信息的情況下）可以公布申請數量情況，以此判斷是否存在某種顯示有作弊情況的趨勢，例如，某種藥物在特定運動中的使用情況很普遍，或者某個國家被批准用藥豁免的人數特別多。

相比WADA，一些分支反興奮劑機構有在披露這些數據，比如美國反興奮劑局公布信息顯示，在2015年共批准了136例用藥豁免，占運動員整體數量的5.4%；國際網球聯合會表示，每年大約會收到100份申請，其中一半的申請會被通過。不過，由於沒有更為全面詳細的數據，很難對照其他國家或者其他運動的情況。

中國運動員可以多用「豁免」制來避免被冤枉

目前，黑客披露了15個國家的運動員，尚沒有中國運動員上榜。據濟南日報採訪報道，中國反興奮劑中心相關負責人表示，國內主動申請治療用藥豁免的運動員數量少，因為多數運動員嫌申請程序太麻煩，「乾脆就換一種葯，或者不吃藥硬抗過去」。

按照WADA反興奮劑的規則，如果事先沒有申請「醫療用藥豁免」，卻在葯檢中發現了服用禁用，那麼WADA有充足的理由認定運動員存在「偷服」興奮劑的動機，即使有冤也說不清，反興奮劑機構會做出嚴厲的處罰。

對比美國反興奮劑局，有關TUE申請信息，中國反興奮劑中心官網上的導航欄少，內容也不夠詳細，比如第一步缺少對申請者的定位和分類

不過，與其說運動員申請沒有積極性，不如說國家反興奮劑機構的配合工作不盡如人意。在中國反興奮劑中心的官網上，有關「醫療用藥豁免」申請操作的介紹非常簡單，僅大致說明了申請材料要包括什麼，申請流程是什麼樣子。但是在美國反興奮劑局的官網上，有關「醫療用藥豁免」非常豐富，網站上一步一步幫助申請人了解自己當前的狀態，而且每種疾病應該有的診斷和治療信息都附了長達十幾頁的文檔，方便申請人查閱。

相關制度、執行粗糙，恐怕是因為目前中國體育屆缺少熟悉國際機構和國際規則的法律人才。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副院長在一次活動中提到「體育活動裡面包含公平、規則意識，參與體育運動的過程就是在培養法律觀念。體育和法律是緊密結合的。」要知道，現任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就是法學專業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