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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時代較勁

                                                                                           與時代較勁   顧炎武站在了時代流俗的對面,一言一行,瀟洒磊落,不僅是明清更迭的時代標尺,也是後世追慕的偶像。

  

  流轉吳會間,何地為吾土?登高望九州,澀目皆榛莽。寒潮盪落日,雜遝魚蝦舞,飢鳥晚未棲,弦月陰猶吐。晨上北固樓,慨然涕如雨。稍稍去鬢毛,改容作商賈。卻念五年來,守此良辛苦。畏途窮水陸,仇譬在門戶。故鄉不可宿,飄然去其宇。往往歷關梁,又不避城府。丈夫志四方。一節亦奚取。毋為小人資,委肉投餓虎。浩然思中原,誓言向江滸。功名會有時,杖策追光武。

  從《流轉》一詩中,大致可以看到當年亭林先生流轉各處的境況。

  

  歸奇顧怪

  

  清人筆記中,常將歸庄與顧炎武合稱「歸奇顧怪」,大約指兩人本是摯友,同游於復社,又都性情古怪。

  歸庄,字玄恭,是顧炎武的同鄉,崑山人,明代名士歸有光的曾孫。滿清入主中原之前,顧炎武與歸庄有一段令人感羨的交往。《顧亭林詩文集》中收錄多通兩人往來信札,舉錄一二如下:

  「別兄歸至西齋,飲酒一壺,讀《離騷》一首,《九歌》六首,《九辯》四首,士衡《擬古》十二首,子美《同谷》七首,《洗兵馬》一首。壺中竭,又飲一壺。夜已二更,一醉遂不能起,日高三四丈猶睡也。月之二日將往千墩,面兄之期當在初七八,屆期更以酒三爵、榼一架奉訪於西郊,與兄考五經、譜四聲可哉?」

  讀這通短札,遙想亭林先生早歲詩書人生,如在眼前。一盞燈,一壺酒,一卷書,沉吟詠嘆,俯仰嘯歌,次日醒來後修書與好友分享。但這利,縱情詩酒的生活,在亭林先生一生中並不多見。又如:

  「弟終日碌碌運甓,而兄終日酣飲琵中物,此殆天乎?弟詩不足觀,以比兄作,則瓴瓿之於寶鼎矣,何足污翣。敬完趙。吾輩不能多讀書,未宜輕作詩文,如盆盎中水,何裨於滄海之大,只供人覆瓿而憶。予將守口如瓶,不作雷鳴之瓦釜矣。」

  札中「運甓」典出晉人裴啟所著《語林》:「陶太尉既作廣州,優遊無事。常朝自運甓於齋外,暮運於齋內。人問之,陶曰:『吾方致力中原,恐為爾優遊,不復堪事。』」顧炎武用「運甓」謙稱自己的撰述事業。

  歸庄的二哥歸昭,當甲申四月史町法誓師勤王時,入幕為賓。乙酉四月,清兵攻陷揚州,歸昭在西門浴血奮戰,以身殉國,屍骨無存。歸庄的三哥歸繼登,也大約同時在長興遇害。歸庄聞耗後,在長興找到了三哥的廣一體,建墓歸葬,又為二哥立了衣冠冢。當崑山縣丞號召剃髮歸順時,歸庄率眾百姓怒斬縣丞。清兵迅即圍攻崑山縣,顧、歸兩位好友協同崑山縣令及總兵王佐才,以孤軍抵抗。久戰不支,城破遭屠,顧、歸兩人被清兵通緝,只好潛伏他鄉。

  由此可知「歸奇顧怪」的兩人,都是節操高尚的抗清義士,並不奇怪。顧炎武在抗清失敗後,隻身北游,而歸庄遁入江湖,自號普明頭陀,佯狂終生。歸庄晚年築室土壕四周埋葬著家中死難親屬,他自題楹聯:「兩口居安樂之窩,妻太聰明夫太怪;四鄰接幽冥之宅,人何寥落鬼何多。」這或許也是世人稱其為「奇」的原因之一吧。這兩位至交篤友之後竟再也沒有見過面。

  入清,葉方藹受朝廷委託屢請亭林先生人仕,顧炎武在《與葉切庵書》中寫道:「先妣未嫁過門,養姑抱嗣,為吳中第一奇節,蒙朝廷旌表。國亡絕粒,以女子而蹈首陽之烈。臨終遺命,有『無仕異代』之言,載於志狀。故人人可出而炎武必不可出矣。」又正色說:「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若必相逼,則以身殉之矣。」

  顧炎武終生不仕,但他有時稱「崑山三徐」的三個飛黃騰達的外甥:康熙九年探花徐乾學、順治十六年狀元徐元文、康熙十二年探花徐秉義。徐氏昆仲興起,崑山徐氏馬上成為首屈一指的望族。早年三兄弟窘迫時,都曾受過舅氏顧炎武的關照。當顧炎武遭遇兩次官司之際,三兄弟全力相救,終免縲紲。顧炎武久經流轉後,定居華陰,徐氏三兄弟多次勸舅舅回歸吳下,並願為代置田產。但顧炎武經多年考察,認為關中一帶可退可攻,足以等待天下變局,終不肯再回江南。

  

  金庸筆下的大俠

  

  顧炎武舉起酒杯,高聲吟道:「『清風雖細難吹我,明月何嘗不照人?』晚村兄,你這兩句詩,真是絕唱!我每逢飲酒,必誦此詩,必浮大白。」

  ——金庸著《鹿鼎記》

  顧炎武的形象,也曾出現在現代小說家金庸的武俠小說中。《鹿鼎記》開卷,便是顧炎武與黃宗羲、呂留良三位反清復明志士談《明史》一案。儘管是小說家言,卻也合乎史實。當清兵攻破常熟後,炎武的嗣母王碩人絕食近月而死,遺言囑炎武「無仕異代」。自此,順炎武奔走於江湖之中,與南方的抗清軍隊暗中聯繫,曾遙受福州唐王的兵部職方司主事一銜。此後又因吳勝兆反清失敗,再次出逃。本想出海,與魯王、唐王會合,遇風浪不能成行。當抗清勢力軍事力量被完全肅清之後,顧炎武北上,在各處考察關塞形勢,最終落足於陝西華陰,原因是「秦人慕經學,重處上,持清議,實他邦所少;而華陰綰轂關河之口,雖足不出戶,而能見天下之人,聞天下之事,一旦有警,入山守險,不過十里之遙,若志在四方,則一出關門,亦有建瓴之便」。顧炎武雖沒有驚世武功,卻一身俠氣,曾親手處死惡仆,雖生於吳下,卻「性不能舟行食稻,而喜餐麥跨鞍」,負笈飄零,嘯傲江湖。

  

  追慕者,章太炎

  

  抗戰之前的1936年,一代國學大師、民族革命的先行者章太炎逝世。太炎的故舊所送的輓聯中,多把太炎與顧炎武相比。馬相伯的輓聯中說,「論品性如顧寧人」;蔡元培的輓聯中說,「後太沖、炎武已二百餘年,驅韃復華,竊此遺老」;太炎的門生錢玄同所寫長聯中則有:

  纘蒼水、寧人、太沖、姜齋之遺緒而革命,蠻夷戎狄,矢志攘除,遭名捕七回,拘幽三載,卒能驅除客帝,光復中華,國士雲亡,是誠宜勒石記勛,鑄銅立像;

  萃庄生、苟卿、子長、叔重之道術於一生,文史儒玄,殫心研究,凡著書廿種,講學卅年,期欲擁護民彝,發揚族性,昊天不弔,痛從此微言遽絕,大義無聞。

  這一長聯,基本概括了章太炎的一生。聯中將太炎先生與張煌言、顧亭林、黃太沖、王夫之並論,尤其精當。章太炎早年師從俞曲園,後奔走革命。事敗退居日本,精治小學,旁涉他類。民國初年的大學者,近半出於太炎門下。

  章太炎因景仰顧炎武,不僅以「太炎」為號,還改名作章絳(這是顧炎武的本名),還曾有「章炎武」、「絳學」、「絳叔」署名。他的學術風格與學術領域也多走顧炎武的路數,章太炎最欣賞的是顧炎武的治事之功,不僅坐而能言,更是起而能行。

  從王炎午到到顧炎武,從顧炎武到章太炎,貫穿著千年以來中國知識面對異族入侵的憂患宿命。一生景仰、仿效顧炎武,章先生正是顧炎武當年所謂「啟多聞於來學」的「來學」,顧炎武終生未竟之業,在章太炎、孫中山、黃克強手中完成。但太炎晚年又親眼看到了「九-一八」,有了本文最初的那一幕;太炎先生駕鶴騎鯨後的第二年,「七七事變」爆發,中國的知識分子,又一次面對異族的入侵。在那烽火連天的歲月中,幾乎每個有知識、有血性的男兒,都被「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所鼓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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