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雲和尚誕辰 | 天下無諍——懷念虛雲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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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為紀念虛雲大師誕辰一百七十七周年，更逢在黨和國家領導人親切關懷下，以各語系佛教、顯密諸宗，團結和睦匯聚一堂為主題的「中國佛教講經交流十年」活動，在杭州隆重開幕之際，我們節錄了虛雲大師針對團結禪凈的殊勝法語，以期啟發後學見地、繼往開來，使虛雲大師愛國愛教的崇高精神傳承不斷，發揚光大！

虛老和尚是當代禪宗泰斗，以一身而承嗣禪宗五家法印，但對其他宗派法門不分彼此，絕不排斥凈土、律、天台、華嚴和密等其他宗派。法師十分強調各宗不能角力互攻，不得自相摧殘，提倡互相揚化，圓融兼通。他多次闡發參禪與念佛的互動關係，終生提倡「老實念佛」。1952年冬，他曾多次教導四眾弟子「佛說種種法門皆能成佛。專持名號者，即得持名號而成佛。」虛老和尚對於念佛方法及其進行，也有懇切的開導，曾經指出「念佛的人，從頭到尾，要綿綿密密，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不亂的念去。」強調念佛要堅固信念，貴在一心，不要受外境干擾，「佛來也是這樣念，魔來也是這樣念。念到風吹不入，雨打不濕，這樣決有成功的日子。」

在總的修行意趣上，如同法王如意寶教導「以大圓滿為宗，以凈土為歸」之修證要訣，虛雲大師主張學佛的人可以禪凈雙修，效果更佳。「於動散之時，則持名念佛。靜坐之際，則一心參究『念佛是誰』。如斯二者，豈不兩全其美。」

虛雲大師認為中國佛教到後來諸宗派的出現，乃是諸位祖師「不過按當世所趨來對機說法而已」，儘管各宗派修持方式或有不同。但「哪一門都是入道妙門」，而且法法本來可以互通，圓融無礙的。虛老指出從修行實踐看，禪與凈，可以相輔而行，並非水火不相容，對那些懷有門戶之見，將禪凈妄分高下的人感到深惡痛絕，並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是佛門最堪悲嘆的現象」。他嚴肅指出這些人實際上「違背了佛祖分宗別的深意，且無意中犯了毀謗佛法，危害佛門的重罪」，「是一件極可哀愍的事。」虛老一生亦對「禪凈不二」觀點是進行了廣泛的實踐，對近現代中國佛教格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下面我們節選虛雲老和尚1955年的一篇開示《答禪宗與凈土》(注)與大家分享——

《答禪宗與凈土》（節選）

（小標題為編者加，為便於大眾理解術語公案，括弧里做了簡單解釋。）

01

緣起

一九五五年香港梁寬衡曾到過江西雲居山拜謁虛雲老和尚。一日，梁問老和尚：「內地到香港的僧侶，常以《四料簡》示眾，其一曰『有禪無凈土，十人九蹉路，陰境忽現前，瞥爾隨他去』，從來古德都說唯心凈土，隨其心凈即佛土凈，何得把禪凈強分為二呢？禪是向上一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何得妄言『十人九錯路』？徽山禪師云：『從聞入理，聞理深妙，體自圓明，不居惑地。』禪理也就是哲理，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來不去，又何有『陰境忽現前，瞥爾隨他去』呢？請老和尚詳予開示。」老和尚欣然答云：「你問得好，三月二十日我曾將這《四料簡》本源地闡示大眾，你問傳士法師取閱，自可瞭然。」

02

永明禪師本是禪宗成就祖師

……

近世修凈土者，多數固執《四料簡》，極少虛心研究圓通偈，而且對四料簡，也多誤解的，不獨辜負文殊菩薩，而且帶累永明禪師，終於對權實法門，不能融會貫通，視禪凈之法，如水火冰炭。虛雲對此，不能無言。

考壽祖（永明壽禪師）生於宋代，是餘杭王氏子，他是中國諸祖中三位最多著述者之一。

他是宗門下法眼宗的第三代，著的書很多……平生說許多話，未曾說過宗下不好。他既是從宗門悟入的，何以又弘凈土呢？因為大悟的人，法法圓通，參禪是道，念佛是道，乃至如我們勞動掘地也是道。他為挽救末法根劣的人，故弘凈土，是凈土宗的第六代祖，一生讚揚凈土，寂後人人尊重，在凈慈寺建塔紀念。……《阿彌陀經》說，阿彌陀佛在西方過十萬億佛土，誰人知他冬月十七日生呢？這原是永明禪師的生日，因為他是阿彌陀佛乘願再來的，所以就以他的生日作為彌陀誕辰。

《四料簡》（傳說是永明禪師寫）一出，禪凈二宗，頓起鬥爭。凈土宗徒說「有禪無凈土，十人九磋路。」單修禪宗，生死不了；單修凈土，「萬修萬人去」；又參禪又念佛，「猶如帶角虎」；「無禪無凈土」是世界惡人。凈土宗徒以此批評禪宗，至今鬧不清。

03

與印光大師所持「轉世下劣」說之辯論

印光法師在今世佛法衰落時期，算是難得的善知識，信仰他的人很多。光緒二十一年普陀後寺的化聞和尚往北京請藏經，印光法師在紅螺山與之相遇，後隨同化聞和尚到普陀，在普陀前寺講《彌陀經》，當時法緣不順，以後就不再講經了。化聞和尚叫他在後寺看藏經，在此多年不出普陀山，專心念佛。光緒三十年狄楚青居士辦報，時常和他互通音訊，請他到上海住鶴鳴庵下院太平寺，真達和尚護他的法。此後道風傳播，集成來往書札等為《印光法師文鈔》，專弘凈土，是很好的；但有偏見——誰人向他問禪，就被他罵。他常以《四料簡》來批評禪宗，屢說參禪之弊。又引證「戒禪師後身為蘇子瞻（蘇軾），青草堂後身為曾魯公，遜長老後身為李侍郎，南庵主後身為陳忠肅，知藏某後身為張文定，嚴首座後身為王龜齡；其次則乘禪師（轉世）為韓氏子，敬寺僧為岐夫子；又其次善旻為董司戶女，海印為朱防禦女。又甚而雁盪僧為秦氏子檜（雁盪山閉關僧人轉世為秦檜），居權要，造諸惡事。此數公者，向使精求凈土，則焉有此！……（禪師轉世）為常人，為女人，為惡人，則展轉下劣；即為諸名臣，亦非計之得也（意謂：非佛子之所應期盼）。甚哉，西方之不可不生也！」云云。

我認為修行人後身「展轉下劣」，在人不在法。唐僖宗時，「穎州官妓口作蓮花香，蜀僧曰：此女前身為尼，誦《法華》二十年。」誦《法華經》而轉世為妓，不可謂《法華》誤之；猶參禪人後身「為常人、為女人、為惡人」，亦不可謂參禪誤之。

觀音菩薩三十二應，應以何身得度，即現何身而為說法，難道觀音應身也是「展轉下劣」么？阿彌陀佛化身為永明禪師，永明禪師後身為善繼禪師，善繼禪師後身為無相居士宋濂。永明禪師就沒有阿彌陀佛那樣紺目澄清四大海了；元朝善繼在蘇州閶門外半塘壽聖寺，血書《華嚴經》一部，他的弘法事業，比永明禪師退半了；宋濂為臣，不得善終，則又不如善繼禪師，難道可以說阿彌陀佛也「展轉下劣」么？

04

禪宗境界極高

禪宗的泰首座，刻香坐脫，九峰不許（泰首座為爭主持，焚香未完就能坐化，九峰祖師不承認他成就）；而紙衣道者能去能來，曹山亦不許（紙衣在曹山祖師前站立而亡，又能頃刻復活，祖師也說他沒有成就）。凈土行人亦常以此批判禪宗的不對，沒有審察到這種批判，原出於九峰和曹山，這正是禪宗善知識的正知正見，應當因此注意禪宗，何反以之低估禪宗呢！我們現在誰能坐脫立亡？我們連泰首座、紙衣道者都不如，而敢輕視禪宗么？

05

禪凈同根

……

唯我平常留心典章，從未見到《四料簡》載在永明何種著作中，但天下流傳已久，不敢說他是偽托的。他所呵責『有禪無凈土』，難道禪凈是二嗎？念佛人心凈則佛土凈，即見自性彌陀，這凈土與禪是不二的。但今人卻必限於念佛為凈，參禪為禪。昔日我佛逾城出家，「入檀特山修道，始於阿藍迦藍，三年學不用處定，知非便舍；復至郁頭藍弗處，三年學非非想定，知非亦舍；又至象頭山同諸外道，日食麻麥，經於六年……八日明星出時，廓然大悟，成等正覺。乃嘆曰：『奇哉！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其時哪裡來的禪和凈呢？

06

禪凈融合

……

若以「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為可靠，這又打錯妄想了。《楞嚴經》阿難白佛言：「自我從佛發心出家，恃佛威神，常自思惟，無勞我修，將謂如來惠我三昧。不知身心本不相代，失我本心。」豈釋迦佛威神不可恃、不能惠我三昧，而彌陀佛威神卻可恃、卻能惠我三昧耶？（意為：自己不用功，佛無法單方面賜予開悟。）

念佛決定比妄想三毒五欲等事好，如做好夢，醒來精神愉快，做惡夢醒來情思抑塞，所以瞎打妄想，不如一心念佛。如能法法皆通，則是最高尚的修行。「有禪有凈土」，如虎本有威，再加二角，更加威猛，為師作佛，理所當然。至於無善根者，不信禪，亦不信凈，糊裡糊塗，則「萬劫與千生，沒個人依怙」了。

我平生沒有勸過一個人不要念佛，只不滿別人勸人不要參禪。每念《楞嚴》所指「邪師說法如恆河沙」而痛心，故把《四料簡》的意旨，略加辯說，希望一切行人，不要再於《四料簡》中，偏執不通，對禪凈二法妄分高下，就不辜負永明禪師了。（開示圓滿）

後記

關於虛雲和尚批評印光祖師一段——大成就者出於維護自宗弟子信心、破除修行障礙、顯揚自宗特法等密意，有時會示現互相「攻訐」之外相。如文殊真身麥彭仁波切，多次與他宗激辯優劣對錯，乃至「誅法」相見。其實，大德做一切事業，全是應眾生機緣而顯，沒有任何煩惱分別所污染。我等凡夫弟子萬萬不可捨本逐末，對任何祖師生分別優劣想，更不可「兔子學獅躍山澗」，對諸宗大德皆應清凈恭奉，不起分別，莫負虛雲大師一片初心。

註：本文原題《虛雲老和尚法語（乙未三月二十日在江西雲居山）》，1964年4月刊發於《香港慈航叢書之一：五十三參禪語錄》，梁寬衡居士供稿，先後收入岑學呂居士主編的《虛雲和尚年譜》和凈慧法師主編的《虛雲和尚全集》第一冊，網路上曾以「禪凈何爭」為題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