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 【藤枝投稿】

文/付延

· · ·

中國象棋作為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廣泛的愛好者。棋盤上是以楚河漢界為分割線的兩軍對壘，雙方需要在你爭我奪的博弈中分出高下。作戰雙方所代表的則是秦末亂世中以項羽為首的楚軍和以劉邦為首的漢軍。楚漢之爭無疑是中國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項羽作為楚國舊貴族以拔山扛鼎之神武和破釜沉舟之勇猛為人所熟知，其烏江自刎之悲壯堪稱中國歷史之最；而劉邦雖是市井流氓出身，卻也因寬厚豁達，善於御人而集聚賢才，由弱變強建立帝業並青史留名。這段跌宕起伏的歷史有著它獨特的魅力：有著絕對優勢的項羽最後卻四面楚歌，自刎烏江；而幾乎白手起家的劉邦卻逆風翻盤，奪得了最後的勝利。粗略的回顧這段歷史的確令人詫異，細細品味卻不難發現勝敗作為兵家之事是可以預期的。

首先將鏡頭鎖定項羽。這位名將之後少年時便展露出了不凡的容貌與氣質，魁梧的身材和扛鼎的神力已使他備受矚目，一雙令人畏懼的重瞳更增加了他的神聖與威嚴，似乎也註定了他孤傲的性格。而面對始皇帝車隊席捲而過時眾目睽睽之下脫口而出的那句「彼可取而代也」更將他的放蕩不羈與志存高遠展現的淋漓盡致。23歲出道反秦的項羽經歷過叔父項梁帶領下的一帆風順，也經歷過項家失勢宋義當權時的雪藏，直到救趙之路上殺死主將宋義，重掌兵權，項羽終於以一個獨當一面的將領的面貌真正登上歷史舞台，面對他的第一場大戲巨鹿之戰，項羽表現了其彌天之勇，破釜沉舟自絕後路，慷慨陳辭激勵將士，使得楚軍個個以一當十如狼似虎，成功擊敗了十倍於己的秦軍，第一次在諸侯之中建立起了極高的威望。此戰之後可謂項羽的順風期，各國諸侯都甘願臣服，莫敢仰視，秦最後的棟樑章邯率眾歸降，先入關中的劉邦也不敢再提懷王之約，拱手讓出咸陽城，直至裂土封侯「為天下做宰」，他自封西楚霸王，重劃天下，焚毀秦宮，多麼的不可一世。但當一個人走到人生頂峰之時，剩下的註定只有下坡路。

這時項羽已感覺到天下主宰做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麼容易，沒有一個長遠規劃的他在滅秦理想實現之後並沒有重建秩序的想法，而是滿足於裂土後模糊混亂的現狀，但由於他的分封過於注重私人恩怨而缺乏政治考慮造成諸侯諸將功勞與利益不對等，不久之後便出現造反現象。短暫和平之後亂世重現，項羽不得已再次四處平叛，陷入征戰。與此同時劉邦已暗度陳倉奪取關中並一度攻下彭城，此時項羽優勢尚在，然而在滎陽對峙的兩年拉鋸戰使他疲於奔命，強弱之間已明顯發生變化。隨著韓信對楚軍北方諸侯國的征伐，彭越對其後方的騷擾，項羽已逐漸陷入孤立無援的絕境，大勢已去。在這種實力不對等的情況下，即使有了楚河漢界的和平協定也絕不會長久維持下去，很快善於抓住任何機會的劉邦就給予了這位落魄英雄最後的衝擊。

兵敗賅下，四面楚歌，美人自刎，為項羽的失敗增添了無數的悲情，直到最後愛馬送亭長，人頭託故人，項羽用自刎結束了自己短暫卻波瀾壯闊的一生，為後人所銘記。唐代大詩人杜牧有詩道：「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此詩包含了作者對項羽霸業的無限惋惜，然而他的假設卻是錯的，因為主人公是項羽，所以他註定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註定不會包羞忍恥，因此一旦失敗註定不會有捲土重來的一天。無論是在其輝煌之日還是衰敗之時，項羽都展現了卓越的軍事才能，卻也每時每刻都在暴露著其自身的弱點與局限。最為突出的軟肋是項羽的剛愎自用，天生不凡的他性格已是孤傲，巨大的勝利與順風順水的局面又加深了他的自滿，使他無時無刻不以自己為中心。任何人才只有能夠實現自己的價值，他的存在才會長久。正是項羽的這種缺陷使得諸多不得用武之地的人才如韓信陳平最終選擇跳槽投漢，為劉邦創業立下汗馬功勞。也是因為這種缺陷使他對身邊僅存的人才如范增也不能充分運用，使他錯失了很多機遇，難以拓展甚至維持自己的優勢。

而這種過度自信和自滿也使他從不反省自己，直至兵敗他仍認為是天要亡他而非其種種過失的累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如此又怎能盼他東山再起，捲土重來。其次是項羽的政治靈敏度低，幼稚且婦人之仁。可以說項羽是軍事上的天才，同樣可以說他是政治上的白痴。鴻門宴前劉邦的幾句花言巧語便使他忘掉東西南北，不僅失去殺心也將告密者曹無傷連人帶事和盤托出來遮擋自己幼稚的難堪，如此行徑不僅使他錯失機會埋下隱患，也失去了一個本可以成為漢軍間諜的很好人選。裂土封侯過於偏袒私心而有失公允，為日後叛亂四起埋下伏筆。陳平靠金錢使用簡單的離間計便可挑動他與最為衷心的謀士更是其亞夫的范增之間的關係，使他失去了楚軍最後的大腦，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再次是他的殘暴不仁，坑殺二十萬歸降秦軍不僅震驚天下使他失去仁德之名，更招致關中百姓的怨恨，為劉邦順利奪關中創造了條件。僅因幾句嘲諷言語而活煮一心為主的謀士韓生令無數忠心的下屬寒心，人才望而卻步。

戰國時期名將吳起曾言國家存亡的關鍵「在德不在險」。領袖如果不修德行，即使佔據再有利的優勢也難逃失敗的結果。最後是項羽的目光短淺，很多起義都有著重建新秩序的構想，而項羽的目的卻只是滅亡舊秩序，滅秦後理想都已實現的項羽如釋重負，卻沒有更詳細周全的設想，上天賦予他機遇成為天下的操盤手，他卻沒有很好的掌握以致局面不受控制，使他從群雄之首再次退為群雄之一。在佔盡優勢的時期，天下都以他為中心，自然可以包容他的諸多缺陷，然而這些缺陷卻像膿瘡一樣在其逐漸衰落之際從內部潰爛發作，為敵方拋來的熊熊烈火著實添一把乾柴。僅靠過人的勇武與卓越的軍事領導力，項羽必然會是一個優秀的將領。然而作為一個政治軍事領袖如果聚集以上缺陷，我們亦可以宣判他失敗的命運。

再將鏡頭轉向劉邦，沛縣鄉野村婦與蛟龍交配產下隆準龍顏之子，左腿72痣，劍斬白蛇，劉邦一切符合帝王身份的傳奇經歷都被載入史冊，當然這都是史家為政權合理化而進行的演繹。然而作為真實事件一同被載入史冊的是劉邦的夜踹寡婦門喝酒不付賬等無賴之舉。歷史的機遇同樣會臨幸中國最廣大的平民，而這一次歷史的選擇就是這位俗人。豁達大度，仗義疏財的性格，亭長的身份和市井流氓的習氣使他身邊聚集了各種身份的朋友，沒有威嚴容貌和超常能力使他更深知聲望與團隊的作用。

47歲出道反秦伊始他便著力塑造自己寬厚長者的形象，以仁義之師打造自己的品牌，這使他收穫了一些小股起義隊伍的歸附，得到了無數慕名來投的人才。歸附楚軍後這種寬厚長者形象也使他得到小懷王信任，獲得西取關中的機會，作為秦末群雄之一開始在亂世中一展拳腳。由於秦軍主力正在巨鹿與諸侯軍周旋，劉邦西進並未遇到較強的抵抗。入關後從未想過能有今天的劉邦已被秦都奢華的宮殿，無盡的珠寶和各色的美女迷失了雙眼，這時忠臣的作用便體現出來，樊噲張良一番諫言如當頭一棒將劉邦打醒，從溫柔富貴鄉再次拉回危機四伏的戰場。於是有了後來的封鎖府庫，約法三章，還軍霸上。然而漢軍對函谷關的把守卻招致項羽猜疑並險些招來殺身之禍。

真正懂得「包羞忍恥是男兒」這個道理的是劉邦，面對危機他能屈能伸，親致項羽營中交涉並自降身份俯首稱臣以緩解項羽的敵視，在項羽打消念頭後得以在鴻門宴下逃生。面對項羽的分封，最為吃虧的劉邦一言不發，領軍回到蜀地並燒毀棧道。在這一階段劉邦已收穫了張良、韓信、陳平等諸多人才，經受住了一系列考驗，此刻他缺乏的只是一個不久便會出現的機遇。在項羽忙於平亂無暇西顧之際，劉邦出蜀奪取關中並在項羽來不及回援之時攻下其大本營彭城，雖然不久又被奪回，漢軍卻在滎陽與楚軍形成對峙。在滎陽的爭奪戰中劉邦能夠放眼全局，北派韓信攻打諸國，東聯彭越騷擾楚軍後方，向南與九江王英布結盟，逐漸形成合圍之勢，逐步實現了實力的由弱變強，項羽漸成強弩之末，而劉邦則成為弦上利箭，最終擊敗楚軍建立帝業。如同項羽的敗，劉邦的勝亦不是偶然。

在楚漢爭霸中劉邦的精湛演技是不得不令人嘆服的，根據不同場合他能夠在長者，弱者和無賴三個角色之間自由轉換。在劉邦的精心塑造下，寬厚長者已然成為主要形象，在危機環境下如鴻門宴前後他便轉換為唯唯諾諾的弱者俯首稱臣以求生存，在戰場上受到敵人要挾時他便轉換為地痞無賴，父親劉太公即將被煮還能厚著臉皮索要一杯肉羹。角色好與壞我們暫且不論，但是每一個角色都能夠在特定環境下達到最好的效果。其次不得不提的就是劉邦的任人唯賢，用人不疑。僅靠寬厚大度的品質可以招攬人才卻不能留住人才，而劉邦的另一個優勢便是聚集在他身邊的各類人才都能充分發揮才能。陳平來投時便有人將他的一些緋聞上報劉邦，而劉邦依然能夠授以高官，放心任用；名不見經傳的韓信因卓越的軍事才能能夠被劉邦頂著壓力委以重任，並在滎陽攻守艱難之時放任其北進，劉邦的知人善任使得諸多人才能夠有機會為其創業立下不世之功。

劉邦的政治嗅覺非常敏銳，相比項羽，劉邦可謂真正的政治家，初入咸陽他明白這一切現在仍不屬於自己，能夠做到分毫不動；裂土封侯明明最虧自己，他能做到閉口不言；當佔據絕對優勢之時，他能夠聽從張良建議撕毀合約果斷出擊楚軍。他深知實力是決定一切的基礎，因此能夠時時刻刻根據自己的實力做出決策，待機而動。劉邦之所以成功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對德的緊緊把握。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劉邦打造仁義之師，所以對維護百姓安定是格外重視的，在咸陽他並未放任士兵作亂而是約法三章，保境安民，這使他迅速得到了關中百姓的愛戴，使百姓唯恐劉邦不王。對於手下將領謀士，在戰時劉邦也能一如既往的坦誠與信任，因此天下豪傑能夠緊緊團結在他周圍。劉邦文不能提筆，武不能防身，顯然不能成為一個好的謀士或將軍。然而以上優勢卻能夠使他成為一個能夠帶領團隊走向成功的最佳人選。

楚漢爭霸歷史是一段人才輩出的歷史，每一位謀臣武將起到的作用都不容小覷，而劉項作為兩支軍隊的領袖其對成敗的影響更是不言而喻。通過對這兩位性格截然相反的領袖的創業歷程的品讀，不難發現項羽本就適合成為悲劇英雄，因為瀟洒放蕩的他註定要敗，也註定要名垂青史，為後世敬畏和頌揚。而劉邦本就適合建立帝業，因為只有他才能終結戰亂，統一天下，開啟大漢的百年基業。

想投稿嗎？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