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武生巨擘高盛麟先生的代表作《挑滑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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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盛麟先生晚年錄製的《挑滑車》

我和京劇《挑滑車》 作者:高盛麟先生

《挑滑車》這出吃功夫的長靠武生戲.我在「富連成」坐科時就學會了,不過,我演的是岳飛,有一陣還演黑風利,至於高寵,那是師兄們的活兒。後來看了場精彩演出,楊小樓的高寵,錢金福的兀朮.趙壽臣的黑風利,博小山和逮喜才的金光德照、金光普照,遲月亭的岳飛,侯喜瑞的牛皋,我可真動心啦!從那以後,我就決心要把楊派《挑滑車》學到手。

千學不如一看,千看不如一練

出科後,拜在著名楊派武生教師丁一永利門下,重新「下掛」.把我在科班裡學過的戲進行加工、提高,當然也包括這出《挑滑車》。畢竟年歲大點了,我自己也知道努力了,再加_L父親高慶奎常說:「要想學好楊老闆的玩意兒.非得`山後練鞭』不可,不刻苦是學不出來的。」於是,我就每天早、中、晚三遍功.上午喊嗓子.下午學戲,一天安排得挺滿。可是,俗話說得好,「千學不如一看」。正巧楊老先生又貼出了此戲,我當然欣然前往池在台土,騰、躲、閃、挪.從容不迫,我在台下卻邊看邊出汗。原來我學了半天,全是皮毛,沒學到他的精髓。別的甭說.就他那點精、氣、神,我是一點沒有。

不久,我與楊小樓的女婿劉硯芳的女兒結了親,楊小樓成了我的外祖父,於是我學戲的機會就更多了那陣!L我幾乎天天長在他家裡。他文化不高,也不善於長篇大套的說教,他說出來的話雖不多,卻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有一次,他讓我走一遍「鬧帳」,我認為高寵是個技藝超群、恃強好盛的人.決不甘心落於人後。他自己覺得岳飛對他應當破格重用.但岳飛偏偏給所有將官都分配r任務、唯獨沒他,心裡當然不高興。所以我演到阻令時,就運足一口氣,大喊一聲:「且慢」不料,楊先生把臉一沉,說:「你嚷什麼兮」我說:「岳飛都讓人撤去將台要走了.我得攔住他呀!」楊先生笑了,對我說:`·岳飛是元帥,和我叫你站住不樣」我這才恍然大悟,雖說高寵是萬里侯高J壞德的後代,但他畢竟是岳飛帳下的一員將官.這裡還存在一個上、下級的關係問題。

父親到上海演出,我也去了在黃金大舞合找第一次飾演了《挑滑車冷里的高寵、演出後,觀眾挺歡迎,都說:「這小夥子肯賣力氣」不過.我目己知道,觀眾的熱情.很大程度是看在父親和外祖父的面子上.因為我在台上差點兒現了眼例如,大槍破雙錘那段戲,我牢牢記住戶學過的招數,走幾步轉身、跨步,用槍桿以「泰山壓頂」之勢,蓋在雙錘拱起的斜十字上.壓倒黑風利「、可是到台上一演出、卻出了問題。楊小樓人高馬大.我的體形比他差遠了.聽以一槍「蓋」下去,沒夠著黑風利的雙錘,雖說他也躺下了.但看上去不是因為高寵的力量大,好象他自己滑倒了通過這次演出,使我體會到,光看不行,還得多實踐:「千看不如一練」。

由此可見,要把戲演好,單純的學習和摹仿是不行的,必須根據自己的條件,走自己的路。

武戲文唱動中有靜

許多看過楊小樓演出的人,都認為他的藝術特點是·武戲文唱」、「動中有沛」「武戲文唱」並非是把《挑滑車沖這樣的以開打為主的武戲.唱成《二進宮》似的以唱功取勝的文戲樣式,才算L乘;「動

中有豁」也不是把武打勇猛火爆的熱烈場面,處理成不涼不熱的馬塗水似的靜場子_它是說演武戲不能單純依靠賣弄武功技巧,來博得劇場的廉價效果,而首先應著眼於塑造藝術形象.就是開打也得打出層次,打出人物來。《挑滑車》劃始於俞菊笙,演紅在楊小樓,是楊

派的代表劇目之一。我演此戲,基本是楊派路子。這出戊可以說是長靠武生戲中最為繁褥熾烈的一個。《長坂坡》中尚有「糜氏跑箭」、「徐庶獻計」等情節的穿播,《鐵籠山》、《戰宛城》更有文場子做間隔;唯獨此戲,高寵從「抬槍帶馬」後,就展開了勢如暴風案雨般的大激戰,直到最後被「鐵浮屠」軋死,始終聶高寵一人出場,演員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

在武打中如何有層次地表現人物性格,是演好這齣戲的關鍵。高寵既不同於《長坂坡》中勇猛而又沉穩的常勝將軍趙雲,也有別於《鐵籠山》里有半個諸葛亮之才的姜維,他是一個恃強好勝、剛腹自用的王爺、如果只把他看成氣度狹小、好大喜功的小人,則容易忽略他為了抵禦外族侵略而赴湯蹈滅、勇於捐軀白准大精神。他之所以要下山出戰,是因為看到了岳飛的敗陣,主觀認為是因「兀朮武藝高強,未曾深思往日「百戰百勝」的岳飛,今天是否有「兵不厭詐」的堆術問題;同時,也因為他只考慮到作為一員戰將,』,哪有坐觀成敗」之理,而忽視了「這大靡旗乃軍中之要任,無令不可擅離汛地」的軍紀;也未深思岳飛不讓他出戰的苦心,結果是艇而走險,單槍匹馬地闖入敵陣。

高寵和敵人的第一次交鋒,是從山上衝下來,由背後刺殺兀朮開始的。這本來是一次挺好戰機,如果二槍將兀米刺於馬下,敵軍必將不戰自亂,則可大功告成。正是由於他沒有趙雲那樣穩重,所以未刺中兀朮,而只刺下耳環。這一細節的刻畫突出表現了高寵勇猛有餘、謀略不足的性格,是與他莽撞下山相呼應的神來之筆。有的青年演員在演到刺下耳環後,故意把耳環舉給兀朮看看,甚至還向兀朮點點頭,微微一笑。這種處理值得研究。因為高寵不是要戲耍兀朮,而是由於急於成功的失誤。我演到此時,只是微微一震,通過這個身段表現了人物的悔恨,並從這裡汲取了教訓。正是由於在這個細節的基礎上推進了情節,發展了人物性格,所以在後面的開打中,才能坦然自若地沖入千軍萬馬之中。在這場武打中,無論是與兀朮的對陣,還是和黑

風利的開打,或是與金光德照、金光普照、土須龍、土須虎的「打連環」,以及與金兵的「大槍攢」,都要步伐穩,把子准,出手狠。步法不穩,表現不出高寵臨危不懼的大將風度;把子不準,顯示不了高寵武

藝高強的殺敵本領;出手不狠,突出不了高寵殺敵報國的愛國精神。同時,通過這場武打,還應給人以「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的美感。

槍挑「鐵浮屠」時,最忌賣弄技巧。「摔叉」是這場戲的高潮,也是戲中最突出的「特技」。有些青年演員為了表現自己的武功高超,摔起來沒個完,不引出觀眾的幾次「滿堂彩」不收功。我覺得這樣處理不大符合人物性格。經過一天激戰後,本應十分疲乏,但高寵是在進行抗拒異族侵略的戰鬥,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人的生理就應當有這樣一種機能,精神可以戰勝疲勞,而馬卻沒有這種覺悟,何況脊背已然受傷,所以在這裡只能突出馬乏,不能過分強調人困。在「摔叉」時,我只走三個,而且一次比一次高,這是為了表現高寵拉馬時,一次比一次用的力量大。最後的「殭屍」,不是因為高寵的力竭,而是因為傷馬腰折了。當然,高寵有缺點,有錯誤,但仍不失為愛國英雄,除了在武打中有層次地表現他的性格外,更應在唱、念中突出這個特徵。千斤話白四兩唱這並不是說「話白」和「唱」在戲中各佔多大分量,它是指「唱」有鼓板擊節、樂器伴奏,並有一定的旋律;而「話白」的語氣、節奏、抑揚頓挫,全在於演員的靈活運用之中,能掌握得恰到好處,並非易事。楊派的念白最講究,是從丹田中運氣吐字,發出一種武生所特有的那種「剛」音,聽起來如珠落玉盤,字字清晰,並能以「念」領「做」,以「做」配合「念」,』從而突出人物性格。因此,我在念白上比較多的宗法楊派,但也吸收了不少麒派和其他名家的特長。這齣戲里的念白不多,但分量很重,全安排在情節發展的關鍵時刻。「鬧帳」一場是以念白為主的文場子,它為以後的戲做了必要的鋪墊,處理不好,武場子的戲也出不來。有人演這場戲時,總是用質問的口氣,把岳元帥指責一番。高王爺並非是一個不講尺度的莽夫,也不想以勢壓人,只是因為未點自己的名,心裡不服,但他仍能強壓怒火。喊「且慢」時,聲調高,尾音長,但語氣不應生硬。恭謹虔敬地尊稱一聲「岳元帥」後,以商議的口吻念出「末將有一事不明,要在元帥台前請教」。這裡若用「造反派」搞「大辯論」那樣的聲調是不行的,因為猩猩惜猩猩,英雄愛英雄,高寵很佩服岳飛,因此很尊重元帥,同時,也要保持他那王爺的尊嚴和大將的風度。在他陳述為何「阻令」的理由時,念道:「想俺高寵,既已將身許國,理當報效皇家,今逢大敵,滿營將官,俱有差遣,單單把俺高寵一字不提,是何理也?』片刻沉思之後,王爺的那種恃才自傲的心情,才微微有所表露,說出了幾句氣話,「哦哦,是了!想必是笑俺高寵有勇無謀,今當滿營將官,俺要棄職還鄉!」』岳飛向他講明:「只因你初到牛頭山,不明敵情,猶恐將軍有失,「一」這裡高寵有一冷笑,俗話說:「一哭一笑,勝過千腔萬調。」這個笑里既有埋怨元帥不理解自己「將身許國」的心情,也有慎怪元帥不該對自己另眼相看的作法。接著,在大鑼起「叫頭」之後,用稍快的節奏,以斬釘截鐵的語氣念出:「為武將者,臨陣殺敵,生而何患,這死而何懼!」在「死而」後面稍一停頓,微整雙眉,轉身,抖靠旗,武場給一個〔崩登倉〕.,高聲喊出「何懼」二字,這是高寵再也壓不住內心的激動,似火山爆發一樣,把心頭怨氣爆發出來。意思是,「我不怕死,我要上戰場殺敵人」。日常生活中,我們常常會遇到這種情況,心裡有話,先是強制咽下不說,慢慢隨著感情的發展,最後非常激動地說出來以後,反而冷靜下來了。高寵也是這樣,把話講明了,雖然給他的任務只是看守大囊旗,並未達到自己的願望,心裡沒有服氣,但還是很理智地接受下來,不情願地低聲吟出「得令」二字,出到帳外,看著令箭,又是冷冷一笑,與前面的冷笑相比,感情上又增加了無可奈何的內容。從這段戲的念白中可看出高寵人物性格,就象上樓梯一樣,逐步地明朗起來,展現在觀眾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個剛惶自用的人物,同時也預示了人物性格悲劇的必然結局。這場戲裡還穿插了許多「做表」的細節,我就不一一贅述了。如果說「鬧帳」中的念白,集中表現了高寵心境不舒暢的情緒,那麼在殺退敵人後的一段獨白,則抒發了高寵夙願得償後歡樂愉快的感情。他念道:「哎呀!妙哇!殺了半日,不知殺死多少番兵番將,也不知他們逃往哪裡去了?』夕從字面上看,是句自問語,但表演上不能單純地表現尋找敵人,同時,還要表現高寵在勝利後的喜悅,而且要流露出驕傲自滿的情緒,這就必須配之以蔑視的目光和環視屍橫遍野的身段。正是在這種感情支配下,他才沒有考慮敵人是否有詐,當看到山頂上搖擺的大旗,就主觀認為「前面黑洞洞,定是金人巢穴」,才下決心,「俺不免趕上前去,殺它個乾乾淨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於是「緊加鞭殺奔賊營。」

一般認為,武生演員首先得武功過得硬,會做戲,話白念得好就行了。武戲嘛,人家就是來看翻打撲跌,誰還專門來聽武生的唱啊?這話乍聽還有點道理,但是不經琢磨。試想,這出《挑滑車》如果沒有那幾段「牌子」,就表現不出濃煙瀰漫、戰火連天的沙場氣氛和戰鬥層次,也不可能非常清楚地表現高寵性格的發展和變化。如第一段〔石榴花〕,高寵站在山頂觀戰,客觀描述了「似海潮」的敵人,「族旗翻招」的宋營。第二段〔黃龍滾〕,表現了高寵雖未參戰,但他的感情和宋營兵將的心是相通的,要把侵略者「踏掃」。第三段F』J、上樓〕,高寵看到岳元帥乒敗,命令兵士「抬槍帶馬」,決心「匹馬單槍東闖北搗.抖威風今日把賊剿」。第四段〔疊字犯〕則表現了他在山坡上挑滑車的全過程。由此可見,武戲中的明也是相當重要的,不但要唱得有感情,還得有韻味,要給人以藝術享受。不過,確實有不少武生演員都不大重視唱功.我認為這是一種缺陷。若稍加回憶就可知道,許多武生名家,都是很講究唱功的。我對武戲中的唱是比較注意的。一則,因為我父親就是一位唱功演員,受他的影響比較大;二則,我在坐科時也基本以唱文戲為主,出科後也還是武生、老生兩門抱,幾十年來沒斷了唱文戲;三則,我認為「唱功」是咱們京劇的四人藝術手段之一,沒有京劇的唱,也就不成其為京劇了我除了學我父親的唱法外,誰的東西全都學,有人說我是「小雜拌」(因父親有「高雜拌」之綽號)、我也毫不在意。

要練驚人藝須下苦功夫

有些跟我學戲的青年演員問我:為什麼我內挑滑車》里的「起霸」、「走邊」,甚至開打時、靠旗服服貼貼,想怎麼動就怎麼動,這裡是不是有襯么鴦門?竅門當然有,要想叫靠旗聽使喚,也很簡單,只要把肩、腰、腿上的勁用到一處,靠旗就不會亂閃亂動,可以說這就是竅門。不過,光懂得這點道理還雙行,關鍵是怎樣才能把這三股勁形成一個勁,這就得;下功夫去練。我見過不少演員跑「圓場」時,腰部一走一閃,肚子一步一挺,靠旗當然得跟著搖晃,這是腰上沒勁的緣故。跑「圓場」不能光顧腿,其實腰上的勁更重要,要通過腰勁來控制肩和腿,保持上下平穩,這樣跑起來才能象一陣風似的,一掠而過。不管是「亮相」還是「開打」,都要注意靠旗,要順著靠旗的勁走,一定要在靠旗落正了之後,再跨腿使勁。當然,戲裡還有不少特殊技巧,全得靠下功夫去練,我的體會是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咱們戲曲界有句話說得再好不過了,「要練驚人藝,須下苦功夫」。

高盛麟的《挑滑草》及其他 作者:袁世海

高盛麟同志跟我是「富連成」同科師兄弟,我原來叫袁盛鍾。後來因「世」字輩學生不夠,我就被借過來,才改現名。

我們倆當初常在一塊兒練功、演戲。盛麟同志在學藝方面最大好處是用「心」來學。他在科班時練功並不此別人勤,但由於他用「心」,不是一味傻練,所以功夫練得磁實,練得快。這樣,也就鍛煉了他的領悟力。更兼他好學,有些東西,一看就會。記得當年楊小樓老光生與郝壽臣老師合作演出的時候,我每次都在戲院遇見他,有時他嫌在台下看不清楚,就站在場面旁,聚精會神地瞧著楊老的腳底下。

現在我想就他的《挑滑車》談點看法。

對靠把武生說,靠功是很重要的一種表演技巧。而靠功中十分重要的就是靠旗功。盛麟的靠旗功是深厚卓絕的。在他身上,靠旗功不僅不成為累贅,反而成為表演角色情緒的有力手段。例如《挑車》一場,盛麟有個動作,誇右腿,在【系邊】中急擰身,靠旗在身子擰轉時,「喇」的一聲旋成一個圓圈,乾淨、漂亮,把高寵急欲戰滑車的決心,在這強烈的動作中給有聲有色地表現出來了,既真,又美。看來他對靠旗來表現人物的感情有很鮮明自我意識,能抓准「俏頭」,因此,動作和感情粘合得十分完美。

盛麟的靠旗功好,首先是由於他的腰功好。腰裡有勁兒,才能對靠旗操縱自如。例如高龍唱〔石榴花〕邊唱邊舞,連續三次俯身低頭以手擊腳尖,盛麟演來,全仗腰部用勁,所以靠旗上的飄帶仍能依附在靠旗杆邊,並不隨著身體的三次急促低俯而飛向頭部前面去;反之,假如腰部沒有功夫,上身必然晃動,那麼「三腿」後,飄帶就會纏繞在盔頭的絨球或者介旗杆下,損害高寵的形象;事後還要去扯理飄帶,更會影響整個表演。

盛麟的靠旗表演還能嚴絲合縫地與鑼鼓相結合,以靠旗「找」鑼經,與場面密切的交流。例如「走邊」後,在臨下場的〔四擊頭〕中,他以左右兩邊靠旗的起伏來叫鑼鼓,好像昆蟲的一對觸角似的,此起彼伏,節奏鮮明、準確,形象優美、生動。

唱念他善於運用虎音。虎香是一種近似花臉嗓音的音,在武生行里,用在一些大將身上,能充分表現人物的忠勇。激昂之情,是一種非常難的嗓音。據說,當年俞(菊笙)派武生一般都善用虎音;到了楊小樓老先生,進而把虎音和立音並用,把虎音的運用,推到了新的藝術高度。如楊小樓老先生在《霸王別姬》中念「定踢詩」末句「漢佔東來孤霸西」,就是虎音與立音並用,表現了項羽與漢爭雄的剛勇與孤傲知情。楊老先生把虎音用在反面人物身上。如在如在《拿高登》中念「定場詩」末句「最愛煙花女嬌娘」,虎音的運用,更強烈地表現了惡棍高登玩弄婦女的殘酷和好色的心理。

盛麟的嗓音從小就很寬亮,也能把虎音與立音並用。近年來,他的立音比前遜色,但虎音去比前更好了。他在《鬧帳》時念:「……為武將者,臨陣殺敵,生而何歡,死而何俱,」《挑車》時念:「待我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有道是不人虎穴,焉得虎子?」其中「死而」「焉得」都用的是虎音,聲同裂帛碎金,把高寵一往直前,視死如歸的氣概,表現得淋漓盡致。近年來青年武生很少學習使用虎音,我覺得怪可惜的。

此外,盛麟的把子功乾淨、俐落、恰到好處,不給人賣弄技術的感覺;穿二寸五的厚底兒,開打起來腳底下仍舊十分清楚,沒有廢步,不掛「另碎」;「劈叉」時「壓叉」,數起數伏,猶遊刃有餘,不見衰竭,可見腿功、腰功的堅實……就不一一細說了。

有人認為盛麟的表演特點是「穩、准、帥」,意思大概是指「狠」得還不夠;如果說這是文藝界和廣大觀眾對盛麟同志作更高的期望,才提出這樣意見的活,那我同意這個說法,並提給盛麟同志,建議作個參考。

雜談高盛麟的藝術 作者:蕭長華

盛麟離京多年,久未看他的戲了。還是頭年,偶然間從 廣播中聽了他的《長坂坡》幾句唱念,聲調、韻味、口鋒、勁頭,頗有一些當年楊小樓的神韻。不由我頻頻點頭,默然心慰:武生的唱念,不致淹沒啦!

解放後這十多年來,京劇武戲的發展突飛猛進;無論長靠、短打,出現了不少後起之秀。許多青年劇團的武戲,藝術水平也確乎不低,多以「整齊、活波、熱鬧、沖」取勝。這很好。然而,也總覺得有些能夠供人欣賞武生唱念藝術的戲,確想見常稀了。縱然偶爾貼演,由於一些少壯武生演員唱念功夫不深,聽起來也不「解氣」不「過癮」。故此,我便產生了這樣一種想法:在武戲中「看兩下兒」還成,想「聽兩口兒」就不大容易滿足了。聽了盛麟的《長坂坡》後,我的這種杞憂,頓時解去了一大半。這次,盛麟來京獻藝,我看了他的《挑滑車》,還與他合錄了《落馬湖 》的「問樵、酒樓」。他台上的藝術確見長進。盛麟的《挑滑車》給我的印象是:腳底下清楚,手裡頭乾淨。抬手動腳是地方,是樣兒,利利落落,不拖泥帶水,穩而且准。幾場「走邊」連唱帶舞,一招一式交代得清楚。四桿靠旗子,服服帖帖都很「聽話」,讓人看著舒服、順溜。這些地方體現了演員功夫的瓷實,同時也烘託了高寵的性格、氣度。盛麟更善於蓄備精力,用於當用之處,勁頭兒不含不過,恰當合適,給人以遊刃有餘,從容不迫之感。這樣才能突顯人物的氣勢和膂力。叫觀眾看不出累來,並不等於演員不累,其實累在心裡。在台上到到這種境界,那要看演員的功力、火候、修養如何了。武生的「腳底下」好、「手裡頭」好,只是起碼的要求,再進一步還要求「臉上」和「嘴裡」。盛麟的嗓子,有寬有亮,堂音很好,念起來有勁頭、有口鋒。如果高音、立音再好些,就會更好聽。《挑滑車.鬧帳》一場,一句「其慢」,聲出壓眾,連下一段念白,念得沉重有力、不飄不散在,在語氣、聲調之中,有威儀、見身份,不失氣度,合乎人物關係。《落馬湖.酒樓》一場,與酒保一問一答的一段對白能夠「咬」得嚴密無間, 在一哼一啊裡面,傳達出黃天霸為了尋訪施世綸的下落而五內如焚, 急切想找到線索的神情心緒。這種戲,非得在這些地方鬥起勁來, 才能提起觀眾的神來。我認為「武戲文唱」, 必須「文而不瘟」。武戲多是以武場子收場,但一定要讓人看出武場子正是前而文場子發展的必然桔果。就是說文場子必須要鋪墊好、造起氣氛、鬥起勁兒來, 發展到後面,才能過渡自然,合乎情理,水到渠成。如果一瘟,就會前後連串不上, 像是挨著唱的一文一武兩齣戲。戲唱瘟了,就好此是兀禿水,那就沒意思啦。當年我與小樓合作此劇,他的「戲」就很足,以「神」取勝, 勁頭適宜合度,不拙不僵; 神氣飽滿充沛,不拆不斷; 尺寸疾退有致, 不松不懈。盛麟, 可說得些神髓, 很不簡單。對盛麟同志的表演,淡兩點建議:

一、當年春台班演《挑滑車》, 老俞(菊笙) 老闆的高寵,高德祿(高遠之) 的兀朮,劉鴻禧(大個劉七)的黑風利。隨黑風利上四小旗,另外還有兩架單輸木車。 高寵挑車一場,先單挑完四輛滑車,再挑四輛一串的,然後,勒馬、走馭、 「馬喚」表示戰馬已現疲乏。這時兀朮喊:「巴特魯,將三千六百斤鐵浮屠,一齊放下,這是兀朮的詐語,高寵聞聲,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意思是:「還有!」有些憂 慮胯下的戰馬,恐要不支。此時人也稍顯倦色。兀朮的傳令本是給高寵以精神壓力,誰想卻激起了他的豪氣:「我不怕!」還是提韁振身而起。兀朮又念:「兒郎的! 爾等要人人奮勇,個個當先!」 隨眾人應聲起〔急急風〕,高寵再挑兩輛 (車旗) 後 , 兩架木車疊在一起 , 猛然而下。這是兀朮孤注一擲的最後一招兒。高寵挑 翻前幾輛 , 已找到巧勁兒;這回,雙車疊駕, 勁頭變了, 分重量, 速度急,高寵措 手不及, 又兼馬力不支 , 終未脫險。後來 , 一 般的演出就免掉了這點 我認為還是有的好。有這些情節,會顯得戰場的氣氛更濃 ,有助於刻劃高寵的勇猛奮戰 、 頑強不屈的英雄氣概 。

二、做長靠武生, 盛麟的身材是稍矮了些, 用加高厚底兒的辦法,總是有一定限度的 , 如果盛麟同志今後演出 , 在演員的配搭上,選擇一些身材相當的演員一起配戲,沒有特別高大的個子在一起比較, 這個問題不就可以解決嗎?

最後 , 我順便向青年武生後進們略進一言 : 武生的唱念,在韻味、腔調 ,念法的勁頭兒等等方面,都獨具特色 , 而異於老生。武生的唱念最講 「剛口兒 」 , 聲音要甜潤、清爽 、脆亮著實, 剛多於柔 , 柔蘊於剛。做到這些 , 嗓子好是個條件 , 重要的還在於運用嗓子的技巧。盡有好嗓子, 若無訣竅 , 勢必成為「喊」 或「嚷」。 必須在「氣兒」上「 勁兒 」找, 就是說氣口兒 、筋勁兒要合適得當。 比如 《長坂坡》趙雲念:「主公且免愁腸 ,保重要緊!」念到「保」字漸漸揚起 , 「重」字上按勁,如滿弓放箭,奪口而出,此處要見「剛口兒」;「要」字轉緩而輕,略抑稍拖 ,「緊」字再稍揚起 ,送到家,音慢慢收弱止。這樣便可念出趙雲由於對劉備的「忠」,而發出的「慰」, 但又不失其「威」, 讓人感到趙雲這話親切、真摯 、誠懇 ,這樣才能念出「味兒」來。決不是一邊念著一邊「找」著, 同時還在 「品」著。那就要脫離人物了!要自然而然 , 而無矯揉造作之態。這句 , 小樓念 得就好,真解渴!這是結合人物,洽當地運用了「氣兒」「勁兒」 , 而顯出了「味 兒 」 , 同時也是功力所致。青年武生同志們對唱念一定莫要等閑視之 , 須多下功夫 , 盡心研究 。武生若有唱念之功 , 藝術壽命也會更延年 。 (紐驃 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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