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4 南明死局(三)文字版
原視頻中錯字兩處
No.164 南明死局(三)
—整理:大柔至剛
感謝各位來到《羅輯思維》捧場
我們講南明弘光政權的故事
已經是第三期了 但願你沒有聽煩
那為什麼我們節目
對短短只存在了一年的南明弘光政權
這麼感興趣呢
還真的不是為了講歷史
而是為了破除一個管理學上的誤區
過去很多人覺得
一個企業組織要想強大
你管理肯定得好 得科學 得嚴謹
你內部的那個組織化和結構化的程度一定是越高
你對外的戰鬥力和對環境的適應力就越強
所以前些年有一本書《執行力》
很多老闆看了之後眼睛一亮
如獲至寶 給公司一人發了一本
雖然老闆自己也未必看過
它的重點就在於執行力這三個字
很多老闆都認為我的戰略是沒有問題的
就是因為我的中層幹部
和員工他們的執行力不到位
所以我的企業就沒有戰鬥力
所以解決辦法就是加強管理 提高執行力
那我們想通過這三期節目
其實想讓大家看到相反的一個事實
就是也許企業內部的組織化程度越高
你的對外適應力反而越差
所以我們才有興趣
來解剖南明弘光政權這隻小麻雀
我們接著往下講
前面兩期節目我們首先 第一集講了皇帝的問題
第二集通過阮大鋮的例子講了文官的問題
但是最最奇怪的問題是武將的問題啊
因為我們在第一集的時候
就已經給大家講了這樣一個前提
弘光政權並不缺乏武力
首先我們第一點看數量
弘光政權如果把江北四鎮
還有武昌的左良玉部全部加上
是至少至少一百萬兵員
而這個時候北方的清朝有多少呢
整個民族 滿族當時二十萬人
它的軍隊大概兩萬人到六萬人之間
也不過就是這個數了
所以你說它怎麼可能打不過
而更主要的是 我就算打不過
我們這邊戰鬥力比較差
你不能一仗不打吧 對呀
在整個清兵征服江南
就是毀滅南明弘光政權的時候
我們幾乎沒有聽到任何像樣的戰鬥
好像清兵一至 天下土崩瓦解 太奇怪了
那第二點呢 就這些兵他可不是烏合之眾
他都是百戰精兵 我們就不說左良玉了
那已經是明末的一個名將
我們就說北方四鎮
北方四鎮裡面要說膿包只有一個 就是劉澤清
劉澤清是從山東總兵
帶著自己的地方部隊往南方退守
所以這支部隊沒有打過什麼硬仗
可是你看剩下來的三鎮
一個黃得功 一個劉良佐
這都是明末農民戰爭當中 是久經戰陣的
而且不是沒有率部打過勝仗的將軍
最後一個人就是高潔 這個人就更不得了了
他的外號叫翻山鷂 他是誰啊
是李自成的老鄉
是李自成的農民起義軍的元老女人
這兩個人是同鄉 又是戰友
所以關係本來應該很好 但是後來出了一件事
李自成有一個老婆叫邢氏 據說長得又漂亮
又有大局觀 而且又會算賬 所以李自成呢
就把他當辦公室主任加CFO(首席財務官)用
把什麼糧餉 軍事器械都交給她保管和分發
那高傑又是將領 小夥子又帥
經常要來領一些糧餉和器械
所以一來二去兩人就在屋裡算賬
覺得桌子不夠用啊 就算到床上去了
兩人關係就搞上了
那這兩人也害怕
因為李自成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說為了我們美好的愛情和未來 就叛逃吧
於是就投降了明朝
所以高傑這個人是既熟悉農民軍的戰法
也熟悉官軍的戰法
他帶領部隊雖然後來被打殘了
但是帶到江北的時候
成為江北四鎮的時候
那還是最有戰鬥力的一支
據說有四十萬兵馬 兵強馬壯
所以南明朝廷這個時候並不缺戰鬥力啊
而且還有一點
江北四鎮的布防是非常有章法的
總設計師就是那位著名的史可法
史可法當時想
你看 南京是在長江以南
我在前面至少要布三層防線
首先是從安徽的鳳陽
到徐州 到淮安 這是北部的一條防線
放兩個鎮的兵馬在這兒 然後再往南一點
是從安徽的六安到廬州 就是今天的合肥
再到揚州這一帶 再布兩個鎮
可是你別忘了 還有一條長江防線
還有一些水軍
所以這時候南京城外其實是三道防線
那怎麼可能突然一下就崩潰掉呢
基本上一仗不打就崩潰掉了呢
所以從任何軍事上的常識你都沒法解釋這個事
我們必須回到一個更加根本的問題
就是軍隊在中國古代的皇權政治結構當中
它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可以說 中國是一個政治上特別早熟的國家
翻譯成我們現在的話
就叫管理上特別有辦法
但是軍隊它是刀 刀這個東西
你看大家玩的時候總是有一點小心
軍隊在這個政治制度當中的存在
它永遠會帶來三個噩夢
第一個就是財政噩夢
就是養軍隊太大 國家財政吃不消
第二叫軍閥噩夢
一旦把這個刀把子交到別人手裡
對皇權可以造成致命的威脅比如唐代的安祿山安史之亂
我們都知道這段歷史還有第三條 就是戰鬥力噩夢
如果你把它管的死死的
軍隊就沒有戰鬥力
所以在宋朝 明朝這種情況下
一旦遇到外來危機 往往就沒有抵抗之力
所以中國古代皇權政治
永遠是在三個噩夢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就我個人看中國歷史
這個平衡點找得最好的是唐代初年的府兵制
以前我有一期節目還專門介紹過府兵制
簡單說 什麼是府兵制
就是我給天下划出一些地方來
這個地方在唐代就叫折衝府
這個地方的老百姓不必交皇糧國稅
你們的所有種下來的糧食
你們自己吃自己花
但是對不起 請負擔一項任務
國家一旦有徵調大兵出征的時候你們要自備各種鞍馬器械 隨國家出征
但是折衝府的這些士兵他並沒有將領
國家一旦遇到有事
是從朝中派一個將領帶兵出征
你看這套制度它就解決了我剛才講的三個噩夢
首先財政噩夢沒有了 國家實際上不用養兵
只需要給你們一些土地就可以了
第二點 軍閥噩夢相應減輕了
一個將軍是朝廷為了特定的戰鬥目的
派到戰場上去的
他跟士兵是一個臨時性的組合
那所以平時也不生活在一起 沒啥感情
士兵也不從將軍手裡領糧餉
那你還當個什麼軍閥呢
第三點 府兵的戰鬥力很強 他們很自豪的
看不起那些平時交皇糧國稅的苦哈哈的農民
我們不用交稅 日子過得比較好
農閑的時候還能經常練練武術
上戰場的時候這個優勢就更加體現出來了
你那個狗剩跟我這二柱子 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的
狗剩一旦遇到風險 我肯定拚死相救
所以戰鬥力比較強
說到這你可能會反問
這麼好的制度 後來的王朝跟著學不就完了嗎
學不了 為啥
府兵是在南北朝的後期才醞釀成熟的
那個時候國家的幅員範圍比較小
而且發生戰鬥的地點相對來說比較集中
這府兵就比較好弄 平時你種地
打仗的時候把你徵發出來打一仗
要不就死了 要不就安然回家接著種地
所以折衝府的那個社會組織關係相對比較穩定
可是到了隋唐的時候
那麼大的一個帝國 一個士兵徵發出去
可能多少年都回不來
折衝府的社會組織就崩潰掉了
比如說唐代杜甫有一首很著名的詩《兵車行》
車轔轔 馬蕭蕭 行人弓箭各在腰
這首詩裡面就有這麼幾句 叫
或從十五北防河 便至四十西營田
去時里正與裹頭 歸來白頭還戍邊
我十五歲的時候走 四十歲還沒有回家
去的時候街道居委會主任還給我裹了一下頭巾
到了頭髮都白了 我還在外邊戍守邊關
所以府兵制搞不下去
府兵制這個均衡點一旦破滅之後
在宋代和明代 就帶來一系列的噩夢
財政噩夢這是另外一條線 我們就不講了
關鍵是一對矛盾就擺在面前
如果你任由將軍帶兵
他戰鬥力可能不錯 但是容易形成軍閥
你如果控制軍閥 把將軍和士兵給他分開
調兵權 發軍餉的權力 練兵權充分地分開
戰鬥力就不行
那這個優先次序怎麼選
中國古代從宋朝到明朝
所有漢人皇帝的選擇都一樣
就是寧願外戰外行 也得內鬥內行
這個選擇其實也可以理解
因為外戰是和北方的少數民族之間打
好歹還有什麼價值觀
文化 華夷之辨這些東西當防火牆
我還有還手之力的
但是內鬥可不一樣
一旦在我的權力結構內部崛起一個強權
他換皇帝那就跟今天打麻將換聽一樣容易
你看陳橋兵變 趙匡胤黃袍加身
無非就是把身邊的一支部隊帶回到了都城
你皇帝趕緊就乖乖讓位了
能讓你活著 這就是莫大的慈悲
所以皇權想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他必須加強控制
可是一個組織系統它怎麼加強控制
從古至今
從中國古代的王朝一直到今天的大公司
無非就是兩個辦法
第一個辦法 就是內部結構分化
形成各種各樣的組織部門
讓你們互相之間監督制衡
第二 把這個已經分化的組織結構僵化掉
強調組織紀律 無非就是這麼兩條
以前節目我們講過一本書 叫《物演通論》
它提出一個概念 叫遞弱代償
其實講的就是這個規律
這可不是中國古代歷史中的規律
這是所有組織的規律 包括物物質
包括宇宙的粒子 都是這規律
就是所有的系統它的存在度是一路下跌
那為了反哺這個存在度 怎麼辦呢
要求存 就只能通過分化
然後再媾和 形成一個更為複雜的系統
雖然存在度保住了
但是它的整個強度會劇烈地下跌
要想了解這個 可以看我們以前的節目
我們專門講了兩期
那好 我們還是回到今天的話題
明王朝為什麼到最後
它在戰鬥力那麼差
就是因為它是按照分化再僵化的結構路線去走的
從宋代到明代 無非就是這麼兩條路
簡單跟大家說一下 首先什麼叫分化
讓文官去管武將 你聽著這很不合理吧
外行管內行 沒辦法 武將那沒文化嘛
沒文化 沒價值觀
不知道忠君愛國 經常犯上作亂
好 那就有理想 有文化的文官來管他們
從宋代就這樣
我們都知道宋代皇家有一條組訓
國家不殺文臣士大夫
可是南宋的時候
岳飛不是被秦檜和宋高宗聯手害死了嗎
你覺得這是忠良被陷害吧
一定是山河變色 為忠臣垂淚吧
哪有那個事
岳飛剛死的時候 朝中沒有什麼人替他說話
都覺得可能是冤 那又怎樣
你手裡有刀嘛 你隨時可以犯上作亂
皇帝為了預防萬一 干這個事也可以理解
那為什麼岳飛後來有那樣的歷史地位 13:04
是因為高宗的兒子宋孝宗
他為了北伐 才把這樁舊案給翻出來
又是平反 又是官復原職 又是追封
後來南宋的皇帝每當一次要北伐的時候
就又加封岳飛
所以後來是經過歷史的疊加
才讓我們擁有了今天的民族英雄岳武穆的形象
在當時一個武將 哪怕僅僅是為了預防
不跟你講什麼道理 殺你就跟殺一條狗一樣
這個非常殘忍的邏輯在明代和清代是一路發展的
到最後 文官他就是大
你現在看明朝的一些什麼出征圖
那個中間的文官個子畫得老大老大
旁邊的武將個子反而畫得很小
這不符合事實嘛
但是這就是當時人的觀念
你比如說 文官和武將他同樣的品級
但是文官一定大武將一頭
你看 明清兩代都是這樣了
總督可能也只有正二品 但是他要掛兵部尚書銜
如果是一個巡撫 他一定是掛兵部侍郎銜
為什麼
就是見到武將的時候 甭管咱倆品級誰高
我高你一頭 這就是內部的分化制衡
還有一條 我剛才講
就是結構上的僵化
僵化到什麼程度 我們只舉一個例子
崇禎九年的時候 那已經是破鼓萬人捶了
除了農民起義軍此起彼伏
北方的滿清經常就破關而入
有一次 崇禎九年的時候
已經打到北京城旁邊 首都告急
這個時候有一個人
後來是南明的隆武皇帝
叫朱聿鍵 這叫唐王
唐王說 什麼藩王不準帶兵
不理那一套 現在國家危急
皇上危機 就帶領自己的護軍
可能也徵集了一些人 大概就1000人
就勤王去了 殺到北京
走到路上 那個崇禎皇帝這個時候盼著部隊勤王
但是不對 你是親王 你是藩王
你怎麼可以帶兵勤王呢
所以半路上讓他回去
回去之後還把他給抓了
抓了之後圈禁在鳳陽高牆
就是祖宗之地 然後把他廢為庶人
所以你看 國家到了這麼危急的時候
對於武力的那種防範
那種內部結構的組織紀律
那還是要強調的 這叫規矩
你要講規矩嘛 那自然付代價
這個代價就是軍隊戰鬥力的下滑
舉兩個例子
第一個例子是明代中期的土木堡之變
明英宗御駕親征
帶50萬大軍在外
按說就是打不過人家
咱們邊打邊撤總可以吧
護得皇帝本人安全總可以吧 這是護駕之功
任何一個將軍和士兵只要護駕成功
立取富貴 按說應該人人奮勇
結果呢 和蒙古大軍是一觸即潰
50萬人逃散 留下一個皇帝讓人給抓走了
明代中後期也是這樣了
比如說萬曆皇帝時期的薩爾滸之戰
還有崇禎時期的松山之戰
松山之戰十三萬人出戰 結果一觸即潰
留下一個文臣主將 就是洪承疇
他很能幹的 帶領一萬多殘兵敗將
居然固守松山半年之久
與此相比 那些武將 你們幹什麼吃的呢
所以明代軍隊對外的戰鬥力差到了這個地步
但是請注意 這個邏輯還沒有辦法解釋
南明弘光政權的崩潰
因為他的北方四鎮加上左良玉
不是什麼一觸即潰 而是整建制地投降
一百萬左右的軍隊全部歸了人家滿清
所以為什麼南明後來就沒法打了呢
因為打他們的 什麼永曆政權
隆武政權 魯王政權的
都是漢人自己打自己
先鋒部隊全部是自己漢人 這怎麼解釋
我們得重新回到邏輯原點
就是如果你承認我們剛才講的
過度的控制導致戰鬥力下降
南明的這些君臣們他們覺得 那好
那我就放開控制
你看這就不如人家宋高宗趙構
宋高宗趙構再難再難
所有的軍隊軍餉我來發
可不能讓你放鬆控制 變成軍閥
但是史可法沒有辦法
這個風箏的線和那個風箏其實已經斷了
這幾個軍閥已經成軍閥了
那好 我就乾脆激勵你們
你看和今天的很多大公司是一樣的吧!
他們也知道 互聯網時代不能搞中心化的控制
於是就搞大改革 說你們這樣
你們各自為戰 我們給你提供平台
就在這個上面 你們自己創業好了
搞這樣的一攬子工程
跟當年的史可法其實是一樣一樣的
可是你也不想一想 這些部門的領導
這些員工這麼多年來都被你教育
一定要令行禁止 對吧!
一定要聽中央的 現在說聽自個的了
懵掉的呀 史可法的江北四鎮
其實也是一樣的情況 對吧
史可法給了什麼樣的激勵
比現在的很多公司給部門的激勵好得多
第一 你們所駐防的地方
不僅軍隊歸你管 老百姓也歸你管
官司你自己判 然後所有的田賦
什麼礦山之利 什麼商旅之稅全部歸你
你自己招兵買馬 自己養軍隊
中央反正也養不起了 這是第一條
第二條 如果將來反攻中原
你打下來什麼土地 這片土地也歸你管
所有的利潤都歸你
第三條 世襲
給你們封的什麼侯爵 伯爵
將來都世襲
說白了 南明君臣這個時候
也已經把帳算明白了 眼看著大廈將傾
如果有一天能夠緩過勁來
我寧願換得一個晚唐時候的藩鎮割據
我也先把這口氣緩過來再說
你能說這個策略錯嗎?
在當時史可法可能也沒有辦法
所以當時很多人講 史可法應該在中央
不應該到江北揚州去督師
史可法去督師才對了
如果換得馬士英去督師
可能最後下場還不如這個
因為史可法還能用自己的人格魅力
來征服一些將領的心靈
讓他們多少還認一下這個中央
不說這個了
我們關鍵看江北四鎮和左良玉
他們的惡性演化是什麼?
當你給了他足夠的權力
請注意 他們原來是結構當中的一個要件
現在你說我放鬆控制
他自己在市場中
或者在狂風暴雨的環境中存活
他會存活成什麼樣呢
對 一個全新的邏輯鏈條從此啟動了
剛才我們講到
一個權力系統有一個本能
就是內部結構變得越來越複雜
這和最高掌權者的個人意志其實沒有啥關係
他就是權力系統的命
因為權力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就必須把自己的內部變成一個制衡性的網路
這個網路越複雜 它的內部安全性越高
當然付出發代價就是對外部威脅的抵抗力越弱
那明代末年的崇禎朝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等福王弘光在南京建政的時候
他突然一下子變了一個策略
因為這個時候的主要矛盾就不是內部矛盾
什麼東林黨 閹黨吵就吵去吧
關鍵是滿清的鐵蹄要南下
而李自成的流寇還沒有剿滅
所以對他來講 眼下活下來最重要
抵擋外部安全威脅最重要
所以他的策略就變成了什麼呢
我不去控制你們這些結構件了
你們各自為戰 自己去創業去吧
只要最終我還握有一點股份
剩下每年的分紅都歸你們
我們前面講 史可法在江北四鎮
包括對左良玉 他的核心國策其實就是這個
但最終實施的結果是什麼呢
讓所有人大出意料
這些拿到了爵位 拿到了土地
拿到了空前權力的軍人們
沒有為國家廝殺 沒有抵擋
甚至沒有打仗 就全部投降了
要說在當時的人是真的不理解這個事
首先我給了你那麼大的好處
你做買賣也得講究一個公平嘛
為什麼你不能回報我呢
而且當時的很多儒家知識分子就更不理解了
講了這麼多年的忠孝節義
你們總該聽得進一句半句吧
怎麼到最後是這樣一副下場呢
你看1664年 也就是甲申年的11月
這個時候史可法不是在江北揚州督師嗎
但是到了11月的時候
史可法大人已經心灰意冷了
現在我們看史料
當時他跟自己身邊的人發了這麼一通牢騷
私下講的只不過是被記錄下來了而已
不是正式的文稿 他說
四鎮尾大不掉 為今之計
唯有斬四臣之頭懸於國門
這話說得殺氣騰騰
說江北四鎮這幫軍人 找我來就是要軍餉
回去之後什麼都不聽我的
已經變成國家的威脅 尾大不掉
我現在有一個辦法 把他們全給宰了
把他們的頭掛在南京城門上
以為任事不忠之戒 或其有濟
什麼意思
就是讓天下以後那些不忠於職守
不忠於國家和皇帝的人都看看
這麼幹什麼下場
或許對於挽回局面還有幫助
這話當然是說的氣話了
史可法不可能這麼干
清兵馬上就要南下
你這時候怎麼可以自毀長城呢
但是這也說明史可法絕望到什麼程度
當然我們的觀察點在於
是史可法對於這個局面的診斷
你看他是集中在兩個字上 叫不忠
這也代表了當時主流知識分子的看法
因為在他們眼裡 什麼叫軍人
丘八 那就是叫
當時有一個詞 叫豪豬賤狗之輩
說雖然你們孔武有力 又豪又賤
但本質上是豬是狗
沒靈魂 沒思想 得靠我們這些
受孔老夫子教育的儒家知識分子來控制你們
監督著你們這幫賤貨
你們才有可能為國家效勞
但是現在一看呢
你看 你們還是不忠嘛
我給你們那些好處 你們也不激發天良
本質上還是是豬是狗 所以史可法氣得要死
下了兩個字斷語 叫不忠
但這是一個道德判斷 我們向來主張
看歷史問題怎麼能從道德判斷上講問題呢
你必須要學會一個方法論
就是從結構的演化角度再來看歷史 怎麼講
任何一個人 任何一個組織 企業 國家 朝廷
他穩定下來的這個格局
他一定是多種力量博弈的結果
它是一個各種力量的臨時的均衡點
那有的時候就會發生一種力量的突然崩解
那一定會出現反作用力
所以現在南明朝廷出了這麼一個昏招
當然也是沒辦法 出了這麼一個昏招
突然撤去了 文臣 國家通過軍餉
對於這些士兵的控制
原來他是你的結構組件
你突然把所有的連接件全部拆除
那它唯一的結果就一定是脫落而去
所以人家不聽你的 你說還有什麼稀奇的呢
當然 儒家知識分子老覺得
我們搞了這麼多年的教育 對吧
國家養士養兵這麼多年
你們怎麼可以不激發天良呢
這種看問題就非常幼稚
所有的力都是成對出現的 一個力撤除
一定會出現另一個力的脫序 對吧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理解自己的生命
和人生都應該這樣理解
你看范冰冰范爺不是講過一句話嗎
我能經得起多大的詆毀
我就擔得起多大的讚美 對吧
現在你要想當一個網紅
你希望有多少人喜歡你
就一定會有多少人罵你 對吧
所以什麼都是一個均衡點
均衡點一旦喪失
就必須重新尋找新的均衡點
對 那既然要構建一個新的均衡點
就一定需要一套新邏輯嘛
而這套邏輯是史可法這些人完全無法理解的
這個邏輯就叫做自下而上的脅迫
換句話講 咱們說人話
就是最後投降不能怪這些將領
他們也是身不由己
不管他們個人的道德水準如何
最後都是這個結局
我這可不是為幾百年前的漢奸在辯護
我們先給大家舉一個例子
就是江北四鎮之一黃得功
為什麼舉他的例子呢
因為他的道德水準在這四個人當中可能是最好的
你看劉良佐 劉澤清後來都是主動投降的
高潔是被自己人殺死的 唯獨黃得功死戰到底
在戰場上被敵人一支箭射穿了自己的脖子
然後他看到大勢已去 自裁
然後他的士兵才在他其他手下將領的帶領下投降
所以他自己的道德應該說沒有瑕疵吧
你看一個人看他的結局嘛
還有一個旁證
就是弘光皇帝福王在逃出南京之後
第一站逃到哪兒 就是逃到黃得功的大營中
說明在弘光的心目當中 黃得功也是最忠誠的
他的大營在哪兒 就在羅胖的老家安徽蕪湖
他最後一戰發生的那個地方
我小時候還去過 叫蕪湖的荻港
聽到這 黃得功的形象 很好吧
但是你看他以前幹了什麼
就在他死前不久
也就是江北四鎮剛剛設立的時候
黃得功和高傑兩個人還發生過一次火併
當然你說怪誰呢 軍閥之間搶地盤
其實也談不上誰是正義 誰是邪惡
但是這一仗高傑打贏了
因為他偷襲的黃得功
殺了好多人 殺了好多馬
那黃得功就不幹 就要報酬
史可法趕過來說別別別 大敵當前
咱們以大局為重 都消消火
但是史可法手裡也沒什麼權力
按說朝廷遇到這種事 應該懲罰高傑
但是不能這麼做 所以這個時候史可法
就擺出一副隔壁大媽的姿勢勸這黃得功
說你看 天底下人都知道高傑錯了
如果這個時候你放他一馬
街坊鄰居們是不是都誇你好啊
你看 史可法只有這種招
好 黃得功說不打也行 他得賠我
高傑就談好了 賠他三百匹馬
可是馬運到的時候大家又傻眼了
全部是老弱病殘馬 根本就不能用
史可法說別別別 別打
這錢我掏 三百匹馬作價三千兩銀子
我掏 而且這個時候
黃得功的母親剛剛去世
史可法說 我再出一千兩銀子的份子錢
看我的面子 別打了
好 黃得功把這口氣就給咽了
後來高傑被自己人給殺了之後
因為他是孤身犯險
這個故事我們現在就不說了
孤身犯險被殺了之後
黃得功得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是什麼
帶領兵馬直奔徐州而去
徐州就是高傑余部所在地
也是高傑所有家眷所在地
你高傑死了現在我要不僅拿你的地盤
我還要把所有你的家眷 你的部屬一網打盡
趕緊從揚州趕到徐州去調停
後來這個事沒有發生
按道理講 像黃得功這樣的大英雄 大忠臣
他不應該幹這種事兒
他不應該肆意的發泄自己的私怨
他應該以大局為重 報效朝廷
你要是說這樣的話
你就不理解什麼叫軍閥
軍閥是脫離了正式的社會秩序
建立的一個非正式秩序的武裝系統
我們說人話 就是軍閥的權力來源
和正式結構當中的軍人不一樣
國家的軍人他的權力來源是哪兒
是自上而下的授權
國家給你官職 給你爵位 給你糧草
然後你來行使權力
可是軍閥呢
你不要看他是張大帥還是王大帥
本質上他的權力是來源是自下而上的授權
說白了 如果一個軍頭在軍閥的系統當中
你要不能打地盤
不能給弟兄們分酒分肉
對不起 你的合法性就不存在
這個狀態其實和我們在香港的黑道片里
看到的是一樣的
香港的黑道片裡面經常會出現這個情節
老一輩的黑道那些人
哎呀 不要販毒了 做正經生意
也不要打打殺殺了
結果躥起一個小年輕的 說
我一定要做生意 我要掙更多的錢
我要要更多的地盤
然後就把老一輩的給幹掉 對吧
就是這樣 你不擴張
你不擴張底下兄弟們吃什麼
你們現在當然有酒有肉
我們呢 所以這種自下而上的授權
其實是一個脅迫系統
你如果理解了這個邏輯
你再去看趙匡胤的陳橋兵變
可能就是另外一番解釋了
我們過去都以為 趙匡胤偽君子
黃袍加身還不樂意
然後心裡早就惦記人家孤兒寡母的江山
可是如果你是趙匡胤呢
你一直是軍隊的將領
現在好 你手下的人把黃袍披在你身上
你帶領兄弟們去取富貴
你說你干不幹
你不幹 對不起
滾開 有人干
所以趙匡胤那也叫身不由己
同樣的事情在歷史上經常發生
如果你熟悉辛亥革命的過程
就說武昌起義吧 那個黎元洪
那是清軍的協統 人家也是當官的
哪兒願意跟你士兵造反呢
最後是士兵把他從床底下拖出來
愛干不幹 你TM都得干
所以黎元洪這個後來的大總統也是撿來的
他是被脅迫的
我們再回到黃得功 黃得功有任何辦法嗎
如果他的士兵被殺 馬被人搶
明擺著被人欺負
剛開始高傑人多勢眾 你有四十萬人馬
我打不過你 這口氣也就忍了
看在史可法給銀子的份上
可是一旦高傑 我已經有能力干他的時候
那就用現在微博上一句話 叫殺你全家
所以就奔過去了 如果他不幹這個事兒
對不起 底下的弟兄會看不慣你的
甚至看不上你的
甚至你在部隊內的領導力就完全沒有了
所以你說黃得功
你要是黃得功 你干不幹
這是說這個道理了
我們再舉一個例子
黃德功因為在這些事當中沒有留下更細的史料
我們只是從道理上推斷
他是身不由己 我們再來看另外一個人
就是左良玉
左良玉這個人對於南明這一段弘光朝的歷史
他背負的歷史責任其實特別大
你看 到了1645年的三四月份的時候
你看距離它滅亡也就剩一兩個月了
在南京城內
你以為真正恐懼的是北方的清軍嗎
不是 是因為上游的武昌的左良玉造反了
當然左良玉造反的理由呢 是清君側
說是要帶兵馬去殺馬士英 阮大鋮這幫奸臣
那東林黨人當然鼓掌歡迎了
而且筆杆子掌握在東林黨人手裡
所以在歷史上某一個瞬間
左良玉留下的形象是個正面形象
不信你去看《桃花扇》 在那部戲裡面
左良玉就是一個正面人物
可是你說他是個好人嗎
當然不是 按照當時的道德標準
你不忠嘛 你擁兵自重
割據一方 你是個軍閥
怎麼能是個好人呢
可是你說他道德差嗎
也不是 我這兒至少有倆個例子
說明他在私德上還是不錯的
第一 他有一個兒子 叫左夢庚
有一次他帶隊打仗 就把左夢庚帶在身邊
結果農民起義軍攻陷了他的家鄉
把他全家老小全部給殺掉了
這個左良玉後半輩子就不近女色
就是懷念自己的家人
這作為一個軍閥 有酒有肉有女人
能夠忍得住也不容易
說明這個人至少不是放縱自己的人
第二 他有一個恩人
這個人說來也很有名 叫侯恂
誰呀 就是《桃花扇》主人公
所謂的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的父親
這侯恂在左良玉年輕的時候
曾經救過他一命
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大頭兵
但是左良玉當了軍閥之後 大帥了
帶兵經過侯恂的府第的時候
嚴令不得動這個地方的一草一木
然後進去叩拜老人家侯恂的時候
顯得非常之恭順 所以周邊的人都稱讚
說左良玉真是一個知道感恩的人
所以這樣的人私德怎麼會差呢
可是你說他私德不差吧
他的軍紀極其壞
對左良玉部隊當時有一句話
加殺掠甚於流賊
就是你殺人 搶東西
比那個農民起義軍 比那些流賊還要壞
老百姓一聽說左部來了
就是左良玉帶的部隊來了 都嚇得四散奔逃
歷史上多次慘劇都見於史冊
所以左良玉這個人極其複雜
你只有理解了我們前面講的
軍閥的權力系統的基本邏輯
你才能夠理解左良玉現象
其實 不管左良玉的個人道德是好是壞
他對他乾的所有的事
包括表面上的好事和表面上的壞事兒
他都沒有辦法負全責 他都是迫不得已
我這可不是替他說話
我只是想強調 觀察一個歷史人物的行為
你不能只從他的個人意志出發
你得充分考慮到周邊環境對他施加的限制性影響
我們舉個例子 左良玉東下造反
要去清君側 你以為他真的是喜歡東林黨人
一定要乾死馬士英
可能他個人價值觀確實是這樣
但是他的目的不是要造反
而是為了東下就食 是去搶糧食 搶錢
為什麼呢
因為在歷史上 左良玉的部隊是最窮的
經常餓得直打晃 為啥
兵太多 有記載超過100萬
這當然是胡扯了 但大幾十萬總是有的
跟江北四鎮比起來 左良玉的部隊最多
可是他的防地僅僅是湖北一帶
而這一帶已經是很殘破了 養不活這麼多人
好 你一個大帥
底下的士兵你都養不起
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你怎麼辦
第一個辦法 就是任由他們去搶老百姓
你只能閉著眼睛看 那還怎麼辦呢 對吧
如果搶當地老百姓仍然不解決問題
就一定要到別的地方去搶
這個邏輯和流賊是一樣的
但是你又是朝廷的命官 又有固定的防地
所以這個時候你必須找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還有什麼比相信冬林黨人那一套
去清君側更冠冕堂皇的呢
所以這才是歷史的真相
這不是我在這胡說
舉個例子 1644年甲申年的時候
北京城破 突然左良玉部發現
怎麼在南京又冒出一個皇帝呢
左良玉手下很多將領都是粗人
說 去TMD什麼皇帝
還給我們下命令 是吧
瞧他給的這兩個子的軍餉 說打他去吧
我們乾脆就到那個花花世界
不是南京有糧食嗎 我們去打他去吧
左良玉 你想他也是朝廷命官出身
堅決不肯 我們要忠於中央
然後他講了一句什麼話
說過此一步者 良玉誓之以死
就是你們這幫將領
你們只要過了這道線 我就死給你們看
你想 這個口氣哪是什麼
惡霸 軍閥所該講的話
他完全是一個用自己生命
去脅迫一幫流氓的一個忠臣的口氣
他沒有辦法
所以後來左良玉幹了兩件事
第一 派一幫炮艇
有炮的船在下江口封著 誰都不準走
另外 從自己私房錢裡面掏了兩三萬兩銀子
分給這些將領 說最後還有這點積蓄
大家分了吧 我們前面講
左良玉有個兒子叫左夢庚
左夢庚 叫面有吝嗇 就是表現出來不大捨得
左良玉就特別痛惜 就罵他這個兒子
你以為這些錢是你的呀
看來我左家真的要完蛋了
你看 左良玉是不是被脅迫的
後來他起兵之後 中途他就得病死了
在臨死的時候他講了這麼一句話
說吾不能報效朝廷 諸君又不從吾法制 以至於此
也就是說天下大勢之所以鬧成這個鬼樣子
一方面是因為我沒能耐 不能報效朝廷
另外一方面 你們這些王八蛋從來也不聽我的
我有什麼辦法呢 所以左良玉臨死的時候
心中一定充滿了悲涼和無奈
當然你可能會說
你要那麼多軍隊幹什麼
不養百萬大軍 幾十萬大軍
後來這些邏輯不就不成立了嗎
你就得理解什麼是軍閥 我前面講
軍閥是脫離了正式社會制度的一個暴力系統
你別看他有刀有槍 他充滿了不安全感
因為他隨時要用暴力去解決問題
那好 多一條槍
多一個人都是好的
他一定不斷地像滾雪球一樣 越滾越大
一直到他的經濟系統崩潰為止
說個題外話 我看過一些文章
有人還說民國時候的軍閥多好啊
不打仗的時候長袍馬褂 禮賢下士
動不動還辦個大學 辦個模範村什麼的
講這些軍閥的好話
你錯了 你被他的表象給矇騙了
只要它不是一個正式社會制度下的暴力集團
他一定會產生三個結果
第一 戰鬥力極差
因為它要保存實力 軍閥是不愛打仗的
第二 對老百姓一定是越來越狠
第三 他一定是越滾越大 一直到崩潰為止
所以軍閥系統一定是社會毒瘤
它不存在任何好的可能性
我們還是回到南明 弘光朝廷崩潰之後
為什麼所有的軍隊都投降
因為跟將領的個人道德沒有關係
你看 左良玉臨死的時候也交代下來
說我死之後 你們這些人
最好是為國家能夠捍衛疆土
其次呢 如果這個你們辦不到
找一個地方 你們能夠自給自足也挺好的
沒人聽他的
所有的將領擁立他的兒子左夢庚
投降了北方的清朝
黃得功臨死的時候也是
被一箭射穿了脖子 立馬自裁
臨死的時候都不說你們繼續戰鬥
因為他知道 他一死
剩下的所有將領帶著士兵一定會投降
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一個意志
可以阻止這件事發生
你一旦理解到這兒才知道
南明的悲劇他到底悲在哪兒
好 關於南明弘光政權的歷史
我們已經講了三期了
那個小朝廷一共才活了一年
我們講了都快一個月了 所以今天是大收官
那為什麼我們要講
其實如果你聽得懂我玄外之音已經明白了
我哪裡是在說什麼歷史嘛
我是在說一個大系統 如果內部高度分化
雖然在表面上看起來管理非常發達
但是在外部衝擊面前是不堪一擊的
他一個自上而下的權力控制系統瞬間崩潰
這就是南明弘光政權
當然了 中國古代的朝代它崩潰的底層原理
你說到底其實是差不多的
但是為什麼一定要挑南明說呢
第一 是史料多
第二 牽扯到太多的愛恨情仇
第三 他是在皇權系統
演化到最後階段的一個產物
所以它特別值得拿出來說
在這兒再給大家補充一個視角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一個特別好玩的現象
在弘光政權崩塌之前
好像這個國家就沒有什麼忠臣孝子
甭管文官還是武將
一看北方清朝人打來了 馬上就投降
有很多看起來特別齷齪的段子
比如說錢謙益 最著名的
都已經跳湖自盡了 一會兒又爬上來了
說水冷 我受不了了
還有我們安徽老鄉 也是宰相級的人物
叫龔鼎孳 他也是娶了秦淮八艷之一
後來他就到處跟人解釋
說我原要死 奈何小妾不肯
我是想死的 我娶的秦淮八艷不讓我死
就這種沒出息的話都能說得出來
好像這個朝代就這樣稀里嘩啦就崩潰掉了
可是你有沒有感覺到
弘光政權崩潰之後 抗清運動反而風起雲湧
南明政權可不只是弘光政權一個
後面還有什麼隆武啊
還有桂王朱由榔的永曆政權等等
以前我們也介紹過 可是你發現
這些政權他的主政者 或者主要依靠的力量
恰恰不是原來朝代當中的體制內力量
這是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現象
給大家隨便舉幾個例子
比如說我們剛才提到的江北四鎮
當中唯一一個有志恢復中原的是誰
高傑 高傑是李自成的人
不是你大明朝的內部人
只不過史可法非常有人格魅力
感化了他 高傑說我帶隊出征
當然沒出征了 就被底下人給害死了
這是個悲劇
可是後來 支撐永曆政權的是誰
孫可望 李定國 這兩個人 張獻忠的人
更有名的就是鄭成功 收復台灣
他在理論上把明朝的國祚延續了好幾十年
可是鄭成功就更不是體制內的人了
他們家是海盜
而且甚至他都不是儒家文化圈的人
鄭成功出生在日本 他媽也是日本人
從小講一口日本話
他突然對儒家文化這麼感興趣
突然對大明王朝忠心耿耿
後來他的名字不是叫國姓爺嗎
因為賜給他國姓
所以這是一個特別有趣的現象
其實是什麼
就是原來的大系統突然倒地身亡之後
已經死的直挺挺的了
在他的屍首的旁邊突然長出來一些小花小草
來延續它的那個生命
而這個小花小草跟他之間好像沒什麼關係
這些花花草草是自我意志決定的
它反而不是那種靠長期的洗腦 灌輸
控制 討好 馴養的產物
你看 這個現象和我們過去熟悉的
管理學思維正好相反
管理學有一個前提假設
就是我通過一套制度設計
讓一個人的行為變得可控 至少是可以預期
這樣整個組織的戰鬥力會提高
但是事實往往正好相反 反過來說
一個人如果你不管他 任由他發展
他就一定會墮落嗎 他就一定會遠去嗎
事實證明也未必
所以這是我真正今天想說的東西
你看這幾年很多傳統企業都想著轉型
你不能說他的理論認知不到位
很多企業家朗朗上口
什麼中心化的組織過時了 一定要去中心化
要把企業變成一個平台
讓所有的員工在上面當創業者 這套他全懂
但是原理上認識得清楚
並不一定意味著你在路徑上就能走對
那這個誤區在哪呢 說到最底層
就是沒有清晰地意識到人的價值
並且尊重人的價值
我們隨便給大家舉兩個例子
你看很多企業轉型
動不動就要成立一個什麼直屬於總裁辦的
直接對董事長彙報的企業轉型戰略領導小組
看起來決心很大吧 往往幹不成 為啥
因為你還是想通過一整套辦法
一攬子解決問題
而成功的轉型策略往往是設立特區
這就叫尊重人
讓人的創造力 能動性充分地發揮
也相信他們一旦干成了 其他人會跟著學
這就叫認識到人的價值 並且尊重它的價值
再舉一個例子
很多企業動不動就要舉全員之力搞什麼新業務
你放心 也往往搞不成 為什麼
因為人是最值錢的
這個企業最值錢的不是你什麼手頭的錢
什麼資源 就是你創業者
你不要以為你在市場上找個什麼職業經理人
然後給一堆錢 給一堆政策
他就能把事兒干成 你創始人是握有最大股份的
只有你握有這個企業的基因 你知道怎麼干
所以我看到的企業 新業務開創成功的
往往都是創始人自己帶一個小分隊撲上去
這叫尊重人的價值
在前兩期節目當中
我還舉了一個我們公司自己的例子
我們員工你只要覺得為了業務需要
你要請人吃飯 你就吃嘛
吃完了拿來報銷 我們也不做甄別
相信你嘛
因為我和我的合伙人之間有一個理想
就是我們能不能構建一個成人式的公司
互相之間信任
誰也別把誰當孩子
誰也別把誰當壞蛋
我們只是在一個價值平台上
各自發揮自己的創造性和能動性
那那期節目播完之後
我就看到有一個朋友在底下評論 說羅胖胡扯
一個公司如果沒有良好的管理 它是長不大的
你現在是因為公司人數少 你可以這麼做
確實 你還說對了
我確實有這樣的擔心
我們公司現在一百人左右
如果變成三百人 五百人 八百人 甚至一千人
這個管理風格還能不能持續
我不知道 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但是我們希望這個時間點到來得越遲越好
甚至永遠不要到來 這是我們的一個理想
其實這個理想也不是空穴來風
因為即使是在互聯網時代之前
也存在著這樣的商業組織 比如說一個球隊
一個球隊是可以掙錢的
一個球隊也是一個組織
可是你什麼時候在球隊裡面
見到什麼嚴格的管理 就算是球隊的隊長
他也管不了其他人吧
球隊的本質是什麼
我們為著一個共同的目標 就是要贏嘛
然後每個人踢好自己的位置
我們夥伴之間互相信任 它不就行了嗎
未來的商業一定會出現這樣的組織
今天沒有時間講
以後我們有機會專辟一期節目講這個問題
在矽谷已經有大量的公司
正在嘗試這樣的管理方式
這樣的協作體它是互聯網時代人類組織的未來
所以在這個時間點
面對南明這樣一具屍體
我們真的是要思考一下
我們到底是要一個朝廷式的組織
還是要一個球隊式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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