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花園旅行記

花園旅行者《聖經》里人類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打理伊甸園」。而現實生活中，全人類不分時代和民族都難逃桃花劫般親近自然的本能。數百年間，歐洲文人的花園藝術風盛行：沃特豪斯恭敬地鋪陳出丘比特花園引普緒客垂青;維吉尼鄉間打著朵兒的睡蓮在莫奈的油彩中恬靜入夢;與風月最扯不上干係的阿加莎·克里斯蒂都將環環相扣的謀殺案設定在友人花園中……而在中國，明代江南一隅的顯貴在拙政園、個園的小橋流水中撫弄曉風殘月;清代帝王在北方刀斧山河，打造出避暑山莊、頤和園這樣開闊的皇家園林。遺憾的是今天曾與英國、西亞並稱古園林三巨匠的中式花園已是風流過往。北京、上海這樣的巨擘都城，最後一絲公共空間都被賦予立交橋或停車場類的時代冠名。西裝革履的生意人簇在酒店大堂中交談，身後幾顆蔥綠的小喬木孤零零地播報春意。大堂外本應鋪陳花園的空間里，是躑躅卻看不到斷點的車流。現今，若找尋最美的私家花園，多在英倫與日本。你會發現這兩地的「花園中人」多崇尚慢生活，敬畏、愛護自然，同時享受著內心的安寧。英國哲學家培根在《論造園》一文中說：「文明人類先建美宅，營園較遲，可見造園藝術比建築更高一籌」，大概建築師們會不同意這個結論，但造園史說明了一點，人類在滿足了吃飽穿暖住好後，開始投入花園的懷抱，因為那是人類最親近自然的地方，勞作或觀察植物生長，你會懂得人和自然間那種奇妙的關係。「 開畦分白水，間柳發紅桃」 。在這個春天，我們發出動議：到花園中去，到花海中去。英國古老的城堡和尋常街道中，夾竹桃正忙著和杜鵑一起晾曬絢爛的衣裙;日本晴空下的金閣寺和北海道，花的儺戲正高抬腳輕落足，拿捏板眼。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你只需靜下心，感受自然的規律和節拍。再分享一些花園旅行者的信息。本文作者Neyer 和劉葦都是做園林工作的;在英國讀書的巫夏夏探訪了許多英倫名園;射手寶瓶生活在德國，是著名花卉種子公司的專家。「花園」對他們來說像道符咒，攝人心魄又魂牽夢繞。他們到過你熟悉的城市，但不一定去過景點，但城市中的那些花園，他們卻從未錯過。

牛頓夫婦一生只愛一個園在英國，天氣和園藝是初次見面最好的話題，如果你發現誰家的花園好看，千萬不要吝惜你的讚美，花園主人定會欣喜無比地邀請你參觀他的花園。擁有一座花園洋房是很多英國人的夢想，在花園侍弄花草或與三五好友一起在花園享受下午茶，對英國人來說絕對是最理想的休閑方式。「去花園吧!」只要天一晴，英國人都會嚷嚷著這句話衝到花園裡去，如果說法國人貪戀著世上各種美食，那麼英國人愛到骨頭裡的，就是花園了。初次拜訪牛頓夫婦家是與朋友驅車前往的，「四季花園」坐落於英國中部城市沃爾索爾市，從前門看過去與旁邊的房子沒有什麼太大差別，穿過後門整個花園映入眼帘。這些鮮亮大膽的用色著實令人印象深刻，對比效果誇張鮮艷的色塊布滿了整個花園，品種繁多的植物就連花園的主人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品種和數量。

「在進入這個花園之前，我發揮自己的想像，努力幻想這是個怎樣奇妙的花園;但真實的花園呈現在我眼前時，我感覺到自己的想像是那麼的蒼白。這是個夢幻的花園世界，在其中我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我在花園中沉醉，心想以後一定要跟最愛的人重遊這個花園，把最美的地方與最愛的人分享。」這段文字是我在參觀了英國好友牛頓夫婦(Marie and TonyNewton)家的「四季花園」(Four Seasons Garden)之後寫下的。托尼是一名受人尊敬的醫生，瑪麗是一名城市規劃師，他們家絕對是英國不多見的鐵杆「花痴」之一，他們30 多年持續建造花園的經歷也頗能代表這個國度對於園藝的執著。1982 年他們搬到現在居住的地方，雖然早在結婚之前夫妻倆對於園藝就有非常深厚的熱情，但是苦於沒有一個可以施展空間。後來的這個新居附帶的花園，正好成了他們實現自己花園夢想的開始。30 年間夫妻倆利用休假專程去歐洲各處的著名花園參觀學習，去國外公差時也不忘去拜訪各地花園。最近一次聯繫時牛頓兩口子正在紐西蘭度假，當然他們的度假之旅都是以花園為旅行重點的。

初建花園時，兩人工作都很忙，沒有太多時間精力，但是他們又不想把建造設計花園的樂趣與成就感拱手讓給設計師與承包商。所以整個花園的設計與建設工作就成了夫妻倆周末閑暇時候的消遣了，他們的四個孩子當然也參與其中，可以說整個花園是在家人的不斷付出努力下完成的。花園的設計建造主旨非常明確，就是一個能體現四季分明變化的花園，一個展示花草植物魅力的花園，一個與其他花園風格迥異的花園。這3個條件綜合起來對於任何一個經驗豐富的園林設計師來說都並非易事，對於沒有任何專業基礎的瑪麗和托尼夫婦來說，更是一件富有挑戰的嘗試。花園建造中的辛勞更不是一般久居城市的人能馬上承受的，而30 多年中，牛頓夫婦對於這個花園的設計與修建變化不斷，大小改動幾乎沒有停止過。花園對於托尼與瑪麗一家來說承載了很多美好的時光，他們的四個孩子小時候經常與小夥伴們一起在花園裡面遊戲嬉鬧，孩子們最美好的童年時光都是在花園裡面度過的。夏天與朋友鄰居在草坪上支起的帳篷聚會，夜晚時分花園裡會布置一些迷人的蠟燭和火把，大家一起坐下里欣賞著夜晚燦爛的星光，一起聊聊生活工作的趣事儼然成了周末愜意生活的最佳體驗;小女兒莎拉(Sarah)與安迪(Andy) 在眾多親朋好友的祝福下在花園裡舉辦了婚宴，這個花園見證了太多的美好時刻。

「四季花園」在2007 年英國郵報舉辦的英國園林大賽中獲勝，要知道能在2000 多名參賽者中脫穎而出著實令托尼和瑪麗夫婦激動了很久。這次比賽也使得「四季花園」在英國園藝愛好者中間名聲大噪，甚至一些國外的花園主也不遠萬里慕名而來參觀領略美景。每到花園開放日，愛好者們在花園裡面欣賞夫婦倆幾十年來收集的各種樹木花草，絕對是精神上的享受;與同樣愛好園藝的朋友交流園藝心得，也是樂趣十足的社交活動。 歐美很多國家的私家花園都有面對公眾開放的「慈善開放日」的公益活動，象徵性收取一些門票，所得門票收入全部捐給福利公益機構。「四季花園」在2006 年首次開放日接待了268 名參觀者，在隨後4 年裡參觀人數累計到5600 多人，門票收入超過17000 英鎊，這些收入全部都捐贈給各種慈善機構。「四季花園」 對於牛頓一家人來說是一種愜意生活的體現，這裡沒有一丁點兒攀比炫耀的成分，是純粹出於對美好生活的努力與付出，這才是我們需要敬佩的地方。

英國花園 自然下午茶瑪麗的家 老奶奶的童話世界在英國南部漢普郡風景如畫的森林公園邊上，一座溫馨質樸的紅磚小洋房，被前後兩座精心照料過的花園環繞著。目光所及，滿眼都是甜美活潑的英式田園風的景象。通向房子的石板路彎曲隨意地鋪著，滿不在乎旁邊的花草蔓延過來湊熱鬧。穿過籬笆小徑來到後院，是另一番景象了：這裡沒有了硬質鋪裝的路，也找不到正規呆板的直線條，取而代之的是鬱鬱蔥蔥的綠茵地毯和四周恣意茂盛的歐洲植物，還有漏進花園盡頭那個尖頂玻璃小溫室里明快的陽光。

漫步在這樣的花園裡，一個下午的時光很容易就溜掉了。花園裡，遍布周身的每個角落似乎都有奇趣又生活化的小驚喜。不用瑪麗(Mary)多言，你似乎聽見她花園裡的植物們在說，嘿，過來瞧瞧吧!看主人把我們照顧得多好。如果我不講，你大概沒法猜到這100 多平方米的花園都是瑪麗一個人在打理，更何況瑪麗其實已經是滿頭白髮的老奶奶了。坐在童話般的陽光房裡聽Mary講她以前的故事，身邊的天竺葵燦爛地開著，而眼前這位神采奕奕的老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年近八旬的樣子。瑪麗笑得天真又慈祥，她說，雖然我老闆十多年前去世了，但是花園裡那棵我們搬來時他親手種的樹，如今長得多粗壯。

West Green House 造訪愛麗絲仙境這是我見過的最有特色的菜園。那是個多邊形的圍牆花園，幾何對稱，佔地相當大氣——上千平方米!穿過綠籬的圍牆從隨便哪邊的門洞進去，眼前的景象都像看見了瓜果蔬菜的遊樂場。通向花園中央的路上有一道道爬滿植物的拱門，仔細一看，居然是精心修剪固定的果樹。路的兩旁，是用低矮的黃楊勾畫出來的菜田，菜田的入口都特意修剪成門柱的造型。就算冬天地里的菜沒了，常綠的植物還在，花園還是能夠保持觀賞性。菜田裡的蔬菜，樣樣生機勃勃。高高瘦瘦的大蔥和矮矮胖胖的大黃錯落有致地擁抱在一起，中間還點綴著一些香草和其它一些觀賞花朵。花園的中央，路彙集的地方，竟然冷不丁地佇立著一個2 米多高的巨大的鐵籠子，裡面種著草莓、藍莓和樹莓，散發著誘人的果香。看著圍著籠子唧唧喳喳尖叫卻不得手的各種小鳥兒，還有那隻假裝逡巡卻不斷吞咽口水的貓咪，這大鐵籠真是主人有備而設啊。給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菜園外青花瓷轉鋪滿牆的中國范兒「豪華雞舍」。水墨丹青之中，幾隻母雞悠閑地散步。就在一絲勞累剛剛爬上我的眉梢時，剛好眼前躍然出一間小屋，簡便午餐和精緻的下午茶已經恭候我多時了。這一系列精緻巧妙背後，有一個來自澳大利亞的策劃人瑪麗·雅培(Marylyn Abbott)，她熱愛園藝和歌劇，曾經在悉尼歌劇院成作過16 年。West Green House 被瑪麗·雅培看作是對工作的激情與對生活的熱愛擦出的火花。園藝課程、歌劇晚會、節日盛宴等各種活動，都被瑪麗·雅培用人性周到的現代管理模式整合，與仙境般的花園印象一起，販賣給尋夢的旅人。

Cerney house 純自助體驗，慢慢來沒有守門人，沒有售票員，沒有服務生，甚至從停車到進花園的一路上，我們一個人也沒遇見……我不由得拿出手機上網，再次確認自己的行程，順便打消小小的不安。提示路線的歡迎標語，恰當地出現在我眼前;它的第一個引導，便是立在花園入口、恪盡職守的投幣小木箱。木箱上貼著一封來自花園主人的熱情洋溢的歡迎信，而主人真身呢?估計在花園隔壁的房子里，正優哉游哉地「大隱於園」呢。從入口的小門窺視進去，裡面是美輪美奐的花海。整座花園坐落在一片緩緩的坡地上，三面被高大的樹林環繞著，形成一片低洼的谷地。我們自覺地把錢投進簡易的木箱。被主人信任，並且可以完全不被打擾地自助遊園，感覺真棒!入口的一邊是一排石砌的矮牆，牆頭的薔薇花大捧大捧地開著，沉甸甸地簡直要溢出花園。往裡走，腳下是綿軟奢華的綠草地毯，筆直地通向花園另一頭的涼亭。綠毯兩旁是對稱的花境，高高低低中滿滿地鋪陳著歡快熱情的花朵。月季、百合、薰衣草……成串兒的毛地黃時不時地探出頭來，仰著粉嘟嘟或白嫩嫩的小臉蛋兒;成片的黃排草在陽光下兀自招搖，惹來蜜蜂圍繞著它們團團亂轉;還有藤架上花枝招展的鐵線蓮，比起風姿綽約的薔薇小姐，絲毫都不遜色。 看，舉著相機的你手足無措，因為這裡實在擁有太多焦點了。別著急，慢慢來，慢慢來。

城堡花園 從貴族氣息中找靈感亨利八世住過的漢普頓宮欣賞一下有名的紫藤花道或者沉降花園吧，都鐸式的大宮殿旁邊好似鑲嵌了油畫一般的艷麗色彩;要麼在錫辛赫斯特城堡的白色花園裡感受一下暗香襲來的寧靜悠然吧，尤其在傍晚，太陽曖昧的餘暉扯來衣裙，周身的朵朵白花被夕陽點亮得如星光點點;或者去拜訪丘吉爾出生的布萊海姆宮吧，除了有宏偉氣派的四方水景花園，還可以在綠籬修剪的大迷宮裡體驗一把迷失的小驚險;再不就選擇諾森伯蘭公爵家的壯觀的噴泉水景，或者是《傲慢與偏見》的拍攝地查德沃茲城堡莊園的水景花園……如此紛繁，你選哪個? 我的最愛，當屬海威爾城堡前的那4000 多株玫瑰，每年6 月，它們總是結伴而立，簇擁成一片花海。不單單是海外遊客痴迷大氣絢爛的城堡花園，英國本地人在風和日麗的周末也都喜歡全家出動，前往城堡花園裡晾曬心情。

皇家園藝協會RHS 觀禮花的遊行如果希望專門為自己的小花園尋找靈感，那麼皇家園藝協會RHS(Royal Horticulture Society)旗下的4 個示範花園，是不二之選。它們坐落在英格蘭東南西北4 個方向，代表著英國乃至世界尖端的花園設計和園藝種植水準。每座花園都擁有宏大的佔地面積，每個逛下來最少都要大半天時間。風格迥異的4 個示範園中，糖果般鮮艷色彩的典型英式鄉村花園、生長著神奇的高山植物的岩石花園、四周被藤蔓覆蓋的精巧私密的圍牆花園、帶著異域風情寧靜清涼的水景花園，通通都是經典之作。最嘆為觀止的是那些知名設計師大手筆的花境搭配，大氣的種植風格如同在在大地上用植物作為「顏料」，肆意揮灑。而顏料是有生命的，有著自己的脾氣秉性，且時常不打招呼地給人帶來驚喜。駐足期間，一幅幅或宏偉或別緻的色彩油畫，就在你眼前蜿蜒開去，四季更迭，幻化無常。

我記憶最深的是衛斯理花園(RHS Garden Wisley)里那片圍湖而生的觀賞草，出自大名鼎鼎的景觀設計師Tom Stuart-Smith 之手。 維多利亞風格的玻璃大溫室，靜靜坐落在湖畔。而開闊的湖面，便在微風中偷偷照著「鏡子」。湖是半圓形的，而設計師恰巧借用了這彎曲柔美的曲線，把不同花期、顏色、形態、質感的植物圓潤和睦地搭配在一處。漫步在花境中，身邊翠墨青絲絲分明;而視線落下的地方，總是點綴著跳脫的花，紫紅黃相得益彰。面對這樣的美景，再澎湃的詩人都會自嘆詞窮——當人們偶遇震懾心靈的美麗，總是會因為語言的蒼白而啞口無言。另一個深深烙印在我腦海里的，是RHS Garden Rosemoor 里的熱力花園(The Hot Garden)。顧名思義，這裡沒有恬淡柔和的花色，也不是冷石清泉的地盤——這裡上演的是最明艷的視覺盛宴，有如耀眼的煙花表演。院牆之內，摩肩接踵地駐紮著最奔放熱烈的花，火紅熾熱的雄黃蘭，金黃耀眼的火炬花，紫氣迷離的鼠尾草，橙黃濃艷的松果菊……怒放，怒放，激情充斥著花園裡的每個角落。站在花園的一端，設計師專門布置的高台上，彷彿在觀禮一場盛大的鮮花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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