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孩子的童年，離不開鄉間流水清清的泯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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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家鄉，人們把那些人工開掘、穿越阡陌、連通河港的水溝稱作為泯溝。這一條條旱時可引水灌溉、澇時可疏水排洪的小溝，曾給了我們這些農村長大的孩子多少美好的記憶。

記得年年春暖花開的時節，隨著柳梢染綠，蘆根泛青、萬物蓬蓬勃勃生長的時候，泯溝的邊沿上會長出一種嫩綠的野菜來。它密密匝匝，綠得蒼翠可愛，我們把它稱之為「蟛蜞頭」。

在姐姐的帶領下，我們常常拎著籃子，拿著剪刀去剪它。用不了多少時候，就會裝上滿滿的一籃。回到家裡，經母親開水一焯，瀝干水份後切細涼拌，那清香撲鼻、入口略帶苦澀的味道常使人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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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天氣一天天的轉暖，泯溝邊上的「蟛蜞頭」好象越剪越多，越剪越茂密。這時候，我們這些小孩也會遵照大人的吩咐，手腳更勤快起來。一天要拎著籃子上泯溝沿跑好幾個來回，把「蟛蜞頭」剪回家中，第二天，再由家裡人帶至鎮上去賣。換得的幾角錢幣，大人們常常會給我們買幾本寫字的練習簿或幾枝鉛筆回來，過年的時候再拿出來當獎品一樣賞給我們。

當然，有時候泯溝邊上剪回來的「蟛蜞頭」實在太多，既吃不掉又賣不完，母親就會將它們趁春天的融融暖意晒成「蟛蜞頭」干。待到夏秋之際，把「蟛蜞頭」干放在碗里，倒入一點油鹽隔水蒸熟後下飯，這獨特的風味多少年來一直留在我的記憶里。前些時候回家鄉，在專賣崇明土特產的商店裡又看到了它的身影，上面標著它正宗的學名：馬蘭頭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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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轉眼就來到了，泯溝邊直立起的一排排蘆葦，成了我們最好的夥伴。我們摘下蘆葉做小船，把它放在泯溝里，蘆葉船帶著童年的夢幻，帶著我們對未來世界的嚮往晃晃悠悠地向遠處漂流。我們摘下蘆葉做哨子，把它放在口裡吹奏，蘆笛聲帶著童年的欣喜，帶著我們對今後歲月的憧憬向田野飄散。我們折下蘆桿做風車，把它舉在空中揮舞，蘆葉輪帶著童年的天真，帶著對我們人生美好的期盼在夏風中飛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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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日在泯溝邊上玩耍。高興了，舉著長竹竿在泯溝邊的楊樹下粘知了；流汗了，光著身子跳到水中來幾下狗爬式。當然，最使人亢奮、最能吸引我們這些孩子的，就是「拷」溝了。說來慚愧，一直以來，我始終不知道這個「KAO」字該怎麼寫，只好以「拷」來代替。那時候，一群玩水的孩子在一起，只要一有人提出「拷」溝，大家肯定是一片贊同之聲。於是，有的回家拿來面盆，有的拿來水桶，再選一段水草茂密的泯溝，用溝中的爛泥在兩端築上一截泥壩，然後一個個跳入水中，用面盆和水桶拚命向外潑水。當所攔截的溝段內水越來越少最終見底時，那些無處逃遁的魚蝦蟹鱉就成了我們的戰利品。我們大呼小叫地將它們捉入水桶，然後帶著滿身斑斑點點的泥漿班師回家。當然，也有幾乎前功盡棄的時候。用爛泥築的壩有時經不起壓力要倒壩，眼見「拷」乾的溝段又將貯滿水，這時候，也往往有小夥伴自告奮勇，回家掮來窗闒，把它閘在泯溝中，重又開始「拷」溝。後來才知道，它應該寫作為「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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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漸起，泯溝邊的蘆葦漸漸裉去了綠色。蘆花要放白了，我們又開始忙碌起來。沿著一條條的泯溝沿採摘蘆花，成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我們把大把大把的蘆花採摘回家，然後又梱成一大梱，由父親用自行車馱上賣給供銷社的收購部，據說是用它來扎掃帚。家裡的老祖父也等著我們的蘆花派用場。他要為我們用蘆花編織出一雙雙的靴子。蘆花靴將伴我們度過整個寒風呼呼的冬日。這暖乎乎、溫潤潤、透氣不悶腳的感覺，至今仍使我記憶猶新。現在的棉皮鞋也好，保暖鞋也好，根本無法和它同日而語。隨著蘆花的採摘，也隨著大人們把蘆葦一一砍斫光，泯溝也就赤裸裸地橫亘在田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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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陽光無力地投影在無遮無掩的泯溝水面上時，大人們又忙開了。他們抽幹了泯溝里的水，兩人一檔地合作著：一個站在泯溝的下面，把溝底濃黑的泥塊掘出來；一個站在溝沿的上部，用叫「千捕」的工具把泥塊接住，然後再用力攉到岸上。那泥塊喚作生泥，是一種很好的有機肥料。泥塊中常有被掘斷的又嫩又白的蘆根，我們去泯溝邊玩時，會從中挑上幾段帶回家裡，由母親洗凈後煮湯給我們喝。據說現在已有廠家開發成用蘆根加工成的飲料。當人們用泥絡把掘出的生泥一塊塊地挑到田中，用鐵鎝將它拍碎後復蓋在冬麥上時，泯溝已在凜冽的北風中結起了冰。我們這些孩子知道，喧鬧了一年的泯溝也要休息、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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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老實話，我始終弄不懂家鄉的人們為什麼把這種和我們朝夕相處的小河溝稱作為泯溝，好象在別的地方沒有這種叫法。直到有一天讀到了杜甫的詩句「野日荒荒白，春流泯泯清」時才知道，原來泯泯是流水清清的意思。小河溝一直流水清清，才把它叫做泯溝。

可惜的是，現在的許多泯溝，水面上不是布滿了水葫蘆，就是飄著塑料袋等垃圾雜物，甚至還有小貓、小狗的屍體。好在現在建設生態島，鄉下已成立起了河溝的保潔員隊伍，想來泯溝重現「泯泯清」的日子已為時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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