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靠著這四個人，《英雄本色》才成不朽港片

這個周末有很多新的電影上映，但楊局長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它——《英雄本色》！從未在內地公映的《英雄本色》全新修復版，17日正式登陸內地院線。

在廣州朝聖完粵語原版，局長和很多影迷一起留在電影院回味了半天，居然還有哥哥的影迷哭了，想起明年還有人要翻拍這部電影，局長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有一種說法，如果你沒有看過《英雄本色》，就基本等同於沒有看過香港電影。

一手創辦香港電影金像獎的《電影雙周刊》評選世紀100部最佳港片，《英雄本色》排名第一；香港影評人評選的香港100部最佳影片，《英雄本色》還是第一。

從1986年《英雄本色》第一部拍出來至今，它一直作為電影界的現象級存在。

《英雄本色》剛紅那陣，就有大量效仿之作。連王晶拍《精裝追女仔》這種時裝搞笑片都借用了《英雄本色》里的情節。

▲《精裝追女仔》里也有一個坐過牢後來投靠的士公司的豪哥，原版這個角色由狄龍飾演，但看曾志偉、陳百祥的賤樣就知道是調侃這個情節。

在TVB當電視小生的周星馳，在他和萬梓良主演的電視劇《他來自江湖》里曾經狠狠模仿了一把「小馬哥」。

之後在自己的電影《食神》里，星爺再次用了「小馬哥」的梗。

陳可辛的《中國合伙人》裡面，鄧超飾演的孟曉駿在美國看的是《英雄本色》的錄像帶。

那年，初登大熒幕的徐崢在電影《夜店》里也借用了小馬哥的金句。

真心熱愛香港電影的棒子們就不用說啦，宋承憲主演過一版韓國本土翻拍的《英雄本色》，從造型到劇情完全是Cosplay原版。

▲韓版《英雄本色》也沿用了原版電影的英文名「A Better Tomorrow」

為什麼《英雄本色》這麼有魅力？

肯定不僅僅是因為這部電影血流成河，開創了所謂「暴力美學」；也不是因為主角一把手槍就能打爆敵人基地，非常好看過癮。

一切故事要從這四個人說起。

第一個是導演吳宇森。

吳宇森是武俠大師張徹的門生。

▲鮮肉時期的吳宇森

1973年，27歲的吳宇森就受到張徹賞識執導了電影《鐵漢柔情》，成為當時最年輕的導演，被視為前途無量。

▲《鐵漢柔情》原名叫《過客》，由於內容過於暴力後調整刪減，最終改名為《鐵漢柔情》上映

70、80年代，最賺錢的是本小利大的喜劇片，而從小在貧民窟成長起來的吳宇森更喜歡的是武俠、暴力、動作電影。

年輕的吳宇森為了給公司賺錢，不得不一部接一部的拍喜劇片，那段時間被他自己戲稱為「喜劇的十年」。

吳宇森很痛苦，他的理想是拍一部《阿拉伯的勞倫斯》那樣的史詩電影。不喜歡如何能拍出好作品，於是吳宇森成了一個二流、甚至是三流的喜劇導演。

鬱郁不得志的吳宇森，被身邊的朋友勸說應該緊跟潮流，甚至有人建議他可以退休了，那時他才40歲不到。

可吳宇森始終堅信，自己是一個好導演。

在嘉禾沒有作為，1983年吳宇森轉投朋友徐克的公司新藝城。

彼時，曾經受過吳宇森恩惠的徐克已經是電影市場的大紅人，和黃百鳴、麥嘉等人自組的新藝城如日中天。

▲左為徐克，右為吳宇森

還是沒有人投錢給吳宇森拍，他又去台灣找機會。就這樣在新藝城反覆了3年後，徐克交給吳宇森一個幾頁紙的故事大綱，就是《英雄本色》。

這個幾頁紙的《英雄本色》，原本故事也簡單，就是警察抓歹徒，抓完歹徒故事就結束了。吳宇森覺得故事不夠吸引，自己很難投入感情。徐克鼓勵吳宇森：你怎麼不把自己寫到劇本里去？

這句話點醒了吳宇森，於是他把自己曾經講過的話，他的想法，他當時的處境，他的真感情全部放到了電影里，最後變成好像在拍他自己。

吳宇森終於能拍到自己理想中的電影，為此，他等了10年。

▲吳宇森在《英雄本色》里扮演了一個警察，也是向老版《英雄本色》致敬。

第二個，周潤發。

演完《上海灘》大紅大紫的周潤發，進入電影圈就不靈了。

作為電影新人，不斷在小成本愛情片和鬼片之間打轉，主演的電影票房基本上撲街。

▲從左至右依次為許鞍華的《傾城之戀》，恐怖片《靈氣逼人》、《奇緣》

《開心鬼》系列的黃百鳴說，當年周潤發在電視上確實很受歡迎，但是很奇怪，只要是他拍的電影一個都不賣座。

《秋天的童話》、《玻璃之城》的導演張婉婷回憶起來也是直搖頭：只要有周潤發參演的電影老闆們都不敢投。

而最初《英雄本色》里小馬哥的角色，也不是屬意周潤發。吳宇森當時把這個角色留給新人鄭浩南，由於他沒有檔期，而其他演員也不想演他的電影，最後才考慮周潤發。

▲鄭浩南比較著名的角色是《古惑仔》里的司徒浩南

剛成立的《英雄本色》劇組，工作人員都知道導演吳宇森的情況很不好，結果又來了一個周潤發，有人形容簡直是兩個票房毒藥湊在一起。

當吳宇森把自己改過的劇本給周潤發看的時候，周潤發說：這不就是我的故事嘛！

於是，發仔不計片酬，陪著吳宇森研究劇本。為了拍好小馬哥替豪哥復仇那場槍戰戲，光構思就花了三、四個星期，希望能表現出友情、復仇、浪漫和瀟洒等元素。

辛苦的構思是有回報的。小馬哥槍戰的慢鏡頭配合剪輯非常驚艷，在花盆裡藏槍的橋段，更是被粉絲們津津樂道。

周潤發甚至會臨場發揮，跟吳宇森商量把自己的親身經歷也加到故事裡面去。

這個故事拍出來的效果，成了豪哥和小馬兄弟情義的最好註解。

吳宇森越來越喜歡周潤發投入的表演，小馬哥的戲份也越來越吃重，從男三號漸漸變成了男一號。

也多虧了這兩個票房毒藥，讓小馬哥倔強的背影，成為影迷心中永遠的經典。

小馬哥為了給豪哥報仇被打瘸一條腿，曾經的大哥一瘸一拐的給自己的小弟洗車，在地上撿錢。

混吃等死都不能安逸，隨時要當一個任人出氣的人肉沙包。

他以前不是這麼對待這些兄弟的，但又有什麼用呢。

所有人都以為這個曾經心高氣傲的男人，已經徹底向現實低頭。

直到三年後，小馬看到出獄的豪哥，又哭又笑。

他告訴豪哥，他的人生沒有徹底放棄，他還留了尊嚴等兄弟回來。

「我倒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個機會。我要爭一口氣，不是要證明我比別人了不起，只是想告訴人家，我不見了的東西自己一定要拿回來！」

這不正是吳宇森和周潤發自己的寫照么！

男人落魄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心裡有一團火還在！

周潤發憑小馬哥得到金像影帝時，把這句心底話又說了一遍。

第三個人，是狄龍。

狄龍在70年代是楚原、張徹御用的邵氏動作巨星。

他曾經是有身材、有相貌、有武功的，地位絕對是紅遍東南亞的炸子雞。

▲1976年狄龍主演《楚留香》和1979年主演《大海盜》，顏值處於巔峰時期，上為《大海盜》，下為《楚留香》。

那時在嘉禾剛嶄露頭角的成龍很想演古龍電影里的男主角，結果古龍對成龍形象不滿意，酒後吐真言「我的男主角是給狄龍、姜大衛拍的，不是給你拍的」，一句話把成龍氣哭了。

▲成龍在嘉禾電影《新精武門》里的扮相，好像確實不適合古龍啊。

80年代後，邵氏發現電影已經不再賺錢，於是將重心移到電視業，到了1985年左右竟然辭退了曾經的當家小生的狄龍。40歲的狄龍已經「色衰興弛」，常年拍古裝戴頭套髮際線更是相當後移。

▲狄龍在《英雄本色》劇照

被炒魷魚之後將近兩年，狄龍接不到戲，狀態也不佳，幾乎處於失業狀態。

同為張徹門生的吳宇森，這時向狄龍發出邀約，挽救了狄龍的演藝生涯。

曾經血氣方剛，英氣逼人的狄龍大俠，在《英雄本色》里演起了落魄的黑道大哥。

狄龍談起那段經歷早就風輕雲淡：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應接不暇，有時候門可羅雀。

這樣的狄龍，演起宋子豪這個悲劇人物得心應手。

那句「我不當大哥很久啦」也是港片的經典鏡頭。

狄龍本是以男一號被邀請，後來周潤發戲份越來越多，張國榮當時又是歌壇巨星，結果自己的戲變得不尷不尬。

有一天，他回家跟太太抱怨，他們所有人都跟吳宇森導演要求加戲。太太回他說：這有什麼，你自己當年紅的時候不也是這樣？

於是狄龍真的演得雲淡風輕起來，在戲外不提出其它要求做好自己的本分。

在戲裡，親弟弟對自己誤解，好兄弟對自己失望，黑幫對自己利誘，警察對自己要挾都沒有動搖他，他要堅持做一個好人。

▲上圖小馬哥對豪哥很失望，下圖親弟弟宋子傑對豪哥很仇視。

狄龍做電影的風格，和他做人的風格一樣，始終秉承著邵氏武俠電影里的俠義精神。

在電影結尾，劇本本來是由張國榮演的宋子傑殺死黑幫大哥，但狄龍堅持這一槍由自己來開。因為為兄弟親手報仇一直是江湖不變的規矩。

最後一個人，張國榮。

1986年，香港歌壇「譚張爭霸」時期的張國榮，是當年最紅的明星。

不僅歌唱事業獲獎無數，張國榮主演的青春片也是部部賣座。

▲從左至右依次為：與張曼玉、梅艷芳主演的《緣分》，與李麗珍主演的《聖誕快樂》，與李麗珍、柏安妮主演的《為你鍾情》。

老闆肯投錢給《英雄本色》，完全是因為有張國榮參演。

一開始，張國榮的經紀公司苦勸他不要接《英雄本色》宋子傑這個角色，因為這個當警察的弟弟衝動、孩子氣，在這個陽剛的故事裡是個極不討好的角色。

▲張國榮飾演的弟弟宋子傑

但張國榮為了突破自己，毅然接了這個角色。

吳宇森後來透露，當年自己也沒有把心思放在宋子傑這個人物身上。

歌壇紅星張國榮，在吳宇森、徐克的時代，雖然被愛護，但並不被重視。

徐克在回憶1987年《倩女幽魂》時期的張國榮是這麼說的。

徐克這句話直白的意思是，張國榮是靚仔，是明星，我們的心思主要花在他的造型上，只要有噱頭就行。

▲張國榮在87版《倩女幽魂》里，一出場就在雨里吃沾了血的饅頭。

張國榮和王祖賢搭檔，賣點不就是古裝的青春片嘛！

但誰也無法料到，既是因為天賦，又是因為敬業和對自己的嚴苛，張國榮憑藉《倩女幽魂》的文弱書生和《英雄本色》里的宋子傑大火！

也許你要問，《英雄本色》最火的不是穿風衣的小馬哥嗎，關張國榮什麼事？

小馬哥現象火主要是在內地。在東南亞一帶，尤其是香港和韓國，宋子傑的火熱程度絲毫不亞於小馬哥，甚至更甚之！

局長認同一個說法，看《英雄本色》第一遍看周潤發，第二遍看狄龍，第三遍看張國榮。

在《英雄本色》里，最矛盾的、最難演的，其實是這個弟弟宋子傑。

和滿身英雄豪氣的豪哥和小馬不同，張國榮演的阿傑更像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觀察這場關於俠義的論證。

他從一個最開始不明俠義為何物，再到仰望俠義，最後為俠義赴死的普通人。

在吳宇森執導的第二部《英雄本色》里，還是鐵三角陣容，加上一個老戲骨石天，戲劇衝突主要集中在這個新人物身上。

▲石天飾演的四叔家破人亡，自己也神經失常不敢面對現實。

而阿傑在第二部《英雄本色》里，嚴格來講還是屬於醬油角色，幾個英雄最後打槍戰都是預備不帶他玩的。

阿傑在電話亭死的那段，配上《奔向未來的日子》的音樂，俘獲了眾多影迷。不是因為他死了，而是因為大家能感受到這個人物更加的豐滿，和他為了堅持正義而慷慨犧牲的勇氣。

「我老婆說女兒好漂亮，雙眼很像我」。這一句，是所有《英雄本色》的影迷都覺得傷感的片段。

死前，他給自己的女兒取名叫「宋浩然」。

小馬哥是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孤膽劍客，豪哥是大義凜然以德報怨的一代俠士，而阿傑是堅持原則堅守正道的殉道者。

這三個人物刻畫的有血有肉，整個《英雄本色》的意境也就立了起來。

有武俠情懷的吳宇森說，《英雄本色》更像是一個現代武俠片，中國人固有的正義感、義無反顧的犧牲精神和反叛精神，就像古代的俠客一樣。

為什麼這部老套、傳統的英雄電影在當時喜劇片、鬼片大行其道的香港電影市場能殺出一條血路，得到這麼大的讚美？

這裡楊局長又要扯七扯八一下。

當時的香港，準確的說是1984年《中英聯合聲明》簽訂後的香港，香港人彷彿一夜被點醒，他們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宗主國和殖民地政府的夾縫裡求生」。說白了，過去香港電影里常提的港英政府，甚至是皇家香港警察等等的存在，都只是一個歷史遺留，一個偶然。

香港人管那個時間點叫「九七大限」。「大限」將至，香港人對不確定的未來焦慮、迷茫，對自己的身份都開始懷疑、困惑。這也是那些年為什麼恐怖片、殭屍片、粗製濫造的喜劇片流行的原因，只需要一個強故事來刺激或安慰一下自己就好。

吳宇森放在《英雄本色》里的除了自己的人生觀，還有一種希望：那個年代的香港人可以說是失落的一代，他們很迷茫，對未來和人生都沒有什麼希望，對傳統的價值觀很敵視。

他希望《英雄本色》對友情和義氣的真情表達，對生活和信念的堅持，能激起讓年輕的鬥志。

我們失落的東西，為什麼不能自己抓回來？

最後回到開頭，對自己寫的標題我還是要回應一下的。

即將翻拍《英雄本色》的兩個人，一個是丁晟，一個是馮德倫。

▲左丁晟，右馮德倫

丁晟其人，我還沒說呢，百度就替我回答了。

據說內地能搞定成龍的導演就只有丁晟。成龍和他的「小兄弟」合作了三部電影。

口碑一部不如一部。

就丁晟個人而言，即使是最受好評的《解救吾先生》，也是因為王千源的演技太好而引起了話題。

說實話，丁晟拍的片子我都看不大懂，但我們總不能因為他拍過一部豆瓣6分的《硬漢》，就認為他能拍好硬漢電影《英雄本色》了吧？

而馮德倫......

他最大的標籤其實不是導演，也不是演員，而是娶了女神舒淇的美少年......

我的朋友，蘸著八卦煲雞湯的黃小姐是這麼描述馮德倫的：他出了名愛玩，車子，漫畫，功夫，典型的直男，從美國回香港這麼多年，他組過樂隊，拍過電影，也拍過廣告，幹什麼都能幹成，但他偏偏幹什麼都干不久。

馮導的最新作品，劉德華和舒淇主演的《俠盜聯盟》，豆瓣5.4分。

頂得最高的評價是：又被劉德華侮辱了一次智商。

說實話，這鍋真不該華仔背，如果那個網友看過馮導以前的電影，就不會傻到帶著智商去電影院看《俠盜聯盟》了。

也不必悲觀，怕經典一年被毀兩次。

局長相信，如果有一天，出現一個有能力、有想法、心裡有一團火的導演，他一定能拍好屬於那個時代的《英雄本色》。

《英雄本色》是一個成人的童話，更是一種對生命的註解。

「你可以打瘸我，但你永遠無法打倒我。」

這是一個凡人最後的堅持。

本文轉自公眾號：菊長電影

本文已獲原作者授權轉載，文字原創，配圖來源於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