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詩人與「江左豪門」的奇緣(組圖)

詩人商略

漢唐會稽虞氏古甓墓誌匯釋 列印稿
  去餘姚之前,記者專門百度了一下「餘姚商略」,查到的資料是這樣的:

  商略(浙江詩人),現居浙江餘姚,曾參加《詩刊》社第二十三屆青春詩會,曾獲第二屆詩歌編輯獎、《詩刊》社2012年度青年詩人獎。著有詩集《南方地理志》、《南方書簡》,及未刊稿《遺物筆記》(詩集),《不惑集》(詩集)、《記憶之城》(隨筆集),及文史著作《漢唐會稽虞氏古甓墓誌匯釋》。現任餘姚崇文書院文學顧問、國學講師。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姓詩人去探究、整理虞氏家族史?這期間,他又遭遇過什麼樣的酸甜苦辣?帶著這些疑問,記者叩開了商略的家門。

  記者 朱立奇

  八年前擦出火花,從此開始「親近」之旅

  東漢中晚期,餘姚古城中的最大一條街道被一對叫虞國、虞光的兄弟佔據著,此後,從東漢直至唐代中期,這個虞氏大家族在會稽地區興盛了八百年,他們中的不少成員,其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直接影響著江浙一帶乃至整個國家的文化生活與政治生活。最興旺之時,這個家族的帶頭人甚至能率兩萬族眾進京擒王,平定亂臣。至於族中顯赫人物,實在不勝枚舉,如名忝正史列傳的東吳重臣虞翻,晉代衛將軍虞潭,天文學家虞喜和史學家虞預兄弟,還有隋唐間的大書法家虞世基、虞世南兄弟等人,就是虞家傑出人物代表。

  會稽餘姚虞氏,後被史家稱為「江左豪門」。

  「其實,我不僅僅喜歡寫詩,還是金石及漢唐地方文獻研究愛好者,因為這個緣故,2005年,我開始著手對曾經影響了江南數百年的豪門望族—虞氏史料進行收集和整理。」商略說,8年來,他利用工作之餘的時間,通過大量查找、考釋、校核各類資料,整理出了35萬字的《漢唐會稽虞氏古甓墓誌匯釋》,引起了多家出版社的關注。

  記者問商略:「這些資料如何查找呢?從圖書館嗎?」

  「不,最能直接印證虞氏家族歷史的史料,就是相關墓磚墓誌等出土文獻,只有搜集到這些文獻,才能進一步研究虞氏家族史。」但是,搜集墓磚墓誌這種事,實在是一個漫長而複雜的工程,僅憑個人之力,實在難為。商略說,他平時要上班,周末還要給崇文書院的孩子們上國學課,所以很多事靠他一個人,根本顧不過來。「好在我的朋友孫勤忠幫了我的大忙。」

  每塊墓磚的得來,都有一個歷險故事

  據商略介紹,孫勤忠是一名收藏愛好者,也是鄉賢文獻的熱心收集者,平時沒事了,他就喜歡到餘姚的各個鎮、村轉悠,看看是否能在村民家的院牆、石駁坎和河埠頭,找到一些年代久遠、被村民用來當作建築材料的文字磚。而商略所需要的虞氏史料,很多就是他幫忙搜集到的。

  商略說,孫勤忠的收藏資歷已經超過三十年,曾經為天一閣章國慶館長的近著《寧波歷代碑誌墓碣彙編》貢獻了不少極具文史價值的拓片和墓誌原石。他每次下鄉,多少都會有所收穫,收上來的古磚總會有著一段屬於自己的歷史和故事。

  「有一次,我和孫勤忠在丈亭鎮匯頭村發現了一些極具歷史價值的東漢文字磚,但是那戶人家整個廚房的牆壁都是用雕文刻字的古磚砌成的,要是把這些磚全都弄下來,這間廚房就會倒塌掉。」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商略說,為了得到這些古磚,在徵得主人的同意後,他們弄來了幾根大柱子,把整間廚房四面頂住,然後慢慢地把嵌在牆裡面的古磚一塊塊掏出來。與此同時,用外頭拉來的新磚頭將這個廚房重新修葺粉刷一新。簡而言之,就是他們幫這戶人家重新造了一間廚房。「那次的收穫真的不小,整整動用了兩部拖拉機,才把這些古磚運了出去。」

  當然,不是每次下鄉去尋找古磚都會這麼順利,比如最近一次搜來的一塊虞氏古磚就很費了一番功夫。

  「發現過程跟丈亭那次很相似,也是在村子裡轉悠時,從一家老房子的院牆裡看到的。不過,墓磚僅此一塊,並無其他同類磚出現,而且磚的主人也不想把它賣掉。最要命的是,這家主人還對這塊古磚做了一些『保護』工作,在磚上漆了油漆。」商略說,當時這塊古磚由於風吹日晒,已經有點風化了,這家主人不懂如何保護,就給磚上了油漆,「這根本就是適得其反!」

  為了得到這塊古磚,商略與孫勤忠前前後後登門拜訪了四五次,最終以高出平時百倍的價格,收購了這塊古磚。

  好「女兒」已長成,尚不知「婆家」在哪裡

  2012年年底,商略編寫的《漢唐會稽虞氏古甓墓誌匯釋》已初步成稿,全書多達35萬餘字,其中包括33種虞氏文字磚以及6種虞氏墓誌的考釋文章,十數萬字的《漢唐虞氏宗人行跡系年》。這些資料幾經修改,基本已成體系。

  著書,當然是為了出版,利益世人,所以,書稿完成後,商略就到處找出版社,希望能將這些珍貴的文獻早日出版。

  他們首先聯繫了上海古籍出版社。在收到文獻和相關圖片後,上海古籍出版社倒是很快有了回復,稱「這些文獻內容豐富、考釋嚴謹,」並邀請商略前去上海面談。「但是,到了上海後,古籍出版社又表示,儘管這部書稿非常專業,不過選題實在太小了,因為它僅僅是研究了一縣一姓的歷史。」出版社的意思,是是,課題的小眾也就意味著受眾面的狹小,以後就算出版了也很難有銷路,他們希望商略能找一些大學做課題贊助或者直接找當地政府,共同來完成這部書的出版。說來說去,就是商略需要支付10餘萬元的出版費用。

  這個價格讓商略難以接受,於是他只得在新浪博客上發文,重新尋求出版。隨後,果然有不少出版社的編輯前來與他聯繫,其中包括北大出版社、中華書局、江蘇古籍出版社等。這些出版社在對商略的書稿表示認可和欣賞之餘,同樣報出了出書價碼,多的8萬,少的也要5萬。「就這樣,出版的事被耽擱下來。」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到了2014年。就在今年,商略和孫勤忠又新發現了數種虞氏文字磚,而這個發現導致商略也開始了對虞氏史料的進一步完善。

  談起書稿,商略一臉溫柔,總是說,自己的「寶貝女兒」一定要找個好人家,才可以「嫁」出去。「慢一點,遲一點,都不要緊。」在商略看來,寫作和做學問一樣,都要靜下心來,慢慢鑽研,慢慢展開,盡量讓內容嚴謹些,再嚴謹些。「等我把新發現的內容加入到書稿中,這部書稿的史料信息就更加豐富完整了。」

  商略說,「人和人有緣分,人和物也有緣分。」他舉了個例子。有一次,他們路過陳山子陵村的一個院落,看到院牆裡有一塊獨特的永和四年文字磚,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個院子原來是清代鄉紳周世雄的老宅院。這個周世雄可不簡單,作為西泠印社鎮館之寶的浙東第一碑《三老諱字忌日記》(即《東漢三老碑》),就是他發現的。」在周世雄的院落里發現了文字磚,如果這都不算機緣巧合,那真的說不過去了。」

  「高考」出現後

  虞氏家族就沒落了

  商略將這部虞氏家族史的書稿暫名為《漢唐會稽虞氏古甓墓誌匯釋》,其中收錄了從東漢末年至唐中期虞氏古磚(甓)三十三種,虞氏墓誌六種,預期分為上下兩部。

  之所以虞氏古磚的數量大大超過虞氏墓誌,是因為當時禁碑令的存在,平民百姓,甚至是級別不高的官員去世之後都不允許建碑。退而求其次,百姓們於是在建造墓室時,將逝者的生平刻在墓磚上,砌入室內。關於民間禁碑的原因,據商略分析,無非是為了彰顯和確保貴族與皇室的特權,同時也為了避免因立碑而「增長虛偽,浪費資財」(建安十年曹操《禁碑令》)。

  「書稿中記載的虞氏人物都有哪些呢?」記者問商略。

  「既有大一統朝代的良臣武將,也有亂世中顛沛流離的前朝舊吏。」商略說,虞氏家族之所以能興盛八百餘年,又在唐中後期開始式微,主要原因其實是人材選舉制度的更替。「在唐朝之前,中央集權朝廷選用官吏一直都是察舉制和九品中正制,也就是官員的任用基本上採用中正推薦,這裡頭就有濃厚的人為因素存在。虞氏在會稽地區是被稱為『江左豪門』的大家族,勢力龐大,上至朝廷,下到地方都有虞姓的家族成員在做官,這一來,哪怕虞姓官員不直接推薦本族人出來為官,也可以通過利益交換,把本家人『推薦』出來。」

  從隋代開始,科舉制逐漸代替了世襲制。當然了,在唐朝早期,開科取士的對象基本上還是大氏族,大門閥的成員,但到了唐中後期開始,科舉制真正讓生活在社會低層的讀書人有了參加考試的機會。至此,虞氏家族的優勢基本上就不復存在了。而朝廷中當官的越來越少,也就意味著虞氏家族在餘姚地方上的勢力越來越弱,再加上北人為了躲避戰火不得已紛紛南渡,南人為了仕途而外出宦遊,漸漸地,本土的虞氏家族被慢慢稀釋和融合。


  「現在的餘姚城中,虞氏人數也不多了,成了一個小姓。」商略說,「就是因為『虞』姓家族曾經輝煌過,興盛過,留下了許多的歷史遺迹,另外,這個家族的興衰和整個餘姚乃至諸朝歷史緊緊相連,因此,我和老孫才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將這個家族的歷史從頭到尾整理出來。我們將通過古甓、墓誌、文獻三部分的梳理,使《漢唐會稽虞氏古甓墓誌匯釋》這一部書稿,能夠相對完整地反映出漢唐之間的虞氏家族狀況。如果這些金石文獻不經整理而又再度散佚,那麼日後要把它們彙集起來,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我們所做的事,就是不給後人留下遺憾。」

  在商略娓娓道來他的著書經過時,記者看到,他身後晾曬著的拓片也被電風扇吹得瑟瑟抖動,彷彿古人打著某種啞語在配合他的講述,而桌上那疊厚厚的列印書稿,則是一張張底片,隱藏著一個豪族的興衰史,正躍躍欲試破紙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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