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 - 廣場沒人走就是浪費——專訪皮埃爾·朗貢特博士

 廣場沒人走就是浪費——專訪皮埃爾·朗貢特博士  這是74歲的皮埃爾·朗貢特博士第30次來到中國。四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到北京，在舊書攤上花20美元買走了一堆中國字畫；現在，他穿行在上海棗陽路一帶的店鋪里，想要買一個帶錄音功能的MP3。

皮埃爾·朗貢特是比利時人，曾任國際公共運輸聯盟（UITP）主席。他也是城市規劃建築集團的三個策劃人之一，該工作組負責比利時魯汶新鎮的總體規劃和建築統籌。魯汶新鎮是1968年在一片農用地上修起的新大學城，圍繞新鎮建起了一個火車站。魯汶新鎮離布魯塞爾25公里，現在常住人口大概是4萬。這個項目為他贏得了國際建築師協會獎。

1976年、1996年，朗貢特曾兩次作為比利時代表出席聯合國人居大會；1997年，朗貢特參加了在京都舉行的聯合國氣候大會，並簽署了《京都議定書》；1999年，皮埃爾·朗貢特獲得聯合國人居榮譽獎。

這是個心思縝密、防範森嚴的老頭，在接受記者採訪之前，他先要「採訪」記者，因為他需要知道「是誰在採訪我」。

在南方周末記者的採訪中，皮埃爾·朗貢特時刻在強調：「城市規劃不僅僅是規劃問題，也是法律和制度的問題。」而他同時認為：「中國的規劃師並沒有發揮很好的作用。」 

中國更像拉斯維加斯

南方周末：你覺得四十多年來，中國的城市規劃理念有變化嗎？

皮埃爾·朗貢特：中國的城市規劃越來越受美國的影響，而不是歐洲，最像的就是拉斯維加斯。美國的方式是土地使用最大化，即使這個土地是保存古代遺迹的。美國修建了很多的高速公路，私家車大行其道。但是在歐洲，更注重發展公共交通，使得私家車和公共汽車的數量達到平衡。

南方周末：就城市規劃而言，中國哪些城市讓你印象深刻？

皮埃爾·朗貢特：平遙和昆明，它們在環境保護和公共交通方面都非常好。在控制汽車數量方面，北京是最差的。

大連太商業化了，交通也很差，甚至連警車都不能通行。大連建了一個高架，但是並沒有花功夫在改善城市的公共交通上，城市中央的廣場只能看看，人們不能進去在上面行走，太浪費了。

揚州就是個很有魅力、很舒服的城市，中國的其他城市要向揚州學習的就是要更適宜生活，人們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步行。

南方周末：你覺得中國在大規模建設新城過程中，怎麼解決能源消耗、環境污染等問題？

皮埃爾·朗貢特：對於空氣質量，最重要的是控制汽車的數量，這點北京奧運會已經驗證了。當政府控制汽車數量的時候，空氣污染就好了很多。但為什麼只在奧運期間推廣呢？政府應該在奧運結束後繼續實施這樣的交通措施。

上海的做法就很好，他們通過控制私家車牌照來控制道路上汽車的總量。這最早是1976年由新加坡政府提出的政策。不過在中國也只有上海正在實施這項政策。應該把上海的牌照政策變成國家的政策。當然，還可以用提高停車費、提高停車場稅收、提高油價等辦法來讓汽車數變少。另一個方法就是提高城市的公車覆蓋率。 

城市規劃師應該和開發商唱反調

南方周末：從建築規劃的角度，怎樣把北京的衚衕和上海的里弄這些中國傳統建築文化與現代城市規劃結合起來？

皮埃爾·朗貢特：關鍵就是要把可持續發展的理念帶進去。北京的衚衕不就又開始熱起來了嗎？衚衕很好地利用了空間，密度很高。在上海，現在能保存下來的里弄已經像博物館一樣了，已經變成了購物中心，裡面沒有居民了。我更喜歡真的有人住的里弄。

南方周末：現在中國人口多，土地不夠，很多人沒有房子住，如果都住里弄和衚衕，是不是太奢侈了？

皮埃爾·朗貢特：我並不是反對高樓，一些人喜歡住衚衕，就可以保留，一些人喜歡住高樓，也可以住高樓。矮房子高房子都要有。在歐洲，我們就不會要這些人搬出來，而是政府出錢來改善他們的生活條件。政府可以在修繕期間，將這些人先安置到其他的地方暫時居住。

南方周末：有點理想化。在中國這種改造都是贏利性的，出錢的人不會允許你再搬回來住。

皮埃爾·朗貢特：這就取決於政府，到底是想要改善這些人的居住條件，還是為了贏利而把人趕出來。社會問題歸根到底就是是否尊重人們的權利，讓他們住在他們想住的地方。現在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已經意識到，他們的權利是應當被維護的。城市規劃不僅僅是一個規劃問題，而是法律和制度的問題，它要保證當居住權受到侵害的時候，能自由地發表言論和觀點。這才是一個國家真正長治久安的關鍵。

南方周末：歐洲的規劃師是不是在政策方面提建議的機會比較少？

皮埃爾·朗貢特：一個好的規劃師是需要規劃與政策兩者同時兼顧的。歐洲的規劃師和中國碰到的問題是一樣多的，特別是土地規劃師。土地是規劃的關鍵，我們有兩種方法來控制土地，一是自己擁有土地，二是從規劃的角度對土地的業主施加影響，讓他接受建議。政府的規劃師應該和開發商的規劃方案唱反調。

（史美寅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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