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的精神與特色 凈因法師
05-30
凈因法師:戒律的精神與特色(1999年7月24日 )今天,我講這個題目,主要是因為來到這兒以後,發現很多人在戒律問題上存在著很多的困惑。比如說,沒有受戒的人常常對佛教很感興趣,你跟他談談佛教的哲學思想還可以,要是叫他受戒,一想到佛教的清規戒律,他就非常害怕,經常會說:這個不行,等我退休以後再說吧。在已受戒的一些人中間,特別是在海外,比如說英國和香港,非常流行一種做法:五戒不全受,僅受四戒、三戒、二戒、一戒。於是就有了一些稱呼:一戒居士、二戒居士、三戒居士……。有時候,我們也有點兒「調皮」,問那些受少分戒的人哪幾條沒有受,看看他哪些方面做得不太好。這說明了很多人對戒律存畏懼心理,還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所以他們在受戒的時候才有所保留。我覺得這樣的人還挺老實的,不像有一種人,糊裡糊塗地受戒,一看不能喝酒了,又後悔了。還有一種人,受戒以後現實生活中出現了很多新的困擾,比如說吃素的問題、家裡有了螞蟻、蚊子怎麼對待的問題……。 以上種種都促使我想給大家談談戒律的精神與特色。大家都知道,佛教有經律論三藏,其版本據統計有27種,比較好的一個版本是《大正藏》,那是在本世紀30年代,一大批著名的日本學者把各種藏經的版本進行校對而形成一個比較完整的版本。它總共有100卷,其中律藏少得可憐,只有22、23、24、48這四卷,其他全都是經藏和論藏。事實上,從古到今關於律藏的研究是非常少的,即便是道宣律師的南山三大部,也僅僅停留在解釋的方面,還沒敢發揮。原因在哪裡呢?為什麼人們對戒律這麼慎重呢?今天我們會涉及到這些問題。昨天晚上還有人問我:「我駕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突然一隻耗子穿過,正好把它軋死了,這犯不犯戒?還有蚊蟲撞死在汽車玻璃窗上,又是誰的責任?」這些問題都問得非常好。還有的人在思考:佛教有沒有一種可行性的根本大法,對每一個比丘或者說每一個學佛的人,都是一種指導和制約?是不是有一個大家公認的、具有約束性的、可行性的、定量的清規戒律呢?如果不完全具備,原因在哪裡?任何一個團體,都應有一個共同遵守的準則,這樣這個團體才會興旺發達。這也是值得大家去思考研究的。香港有一位楊釗居士,我們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跟我講,當今大陸的佛教最主要的就是僧制,一個團體沒有完備的制度,沒有一整套對每一個成員有制約力的行為準則,那是很難健康發展的。目前,佛教界內部可能有這樣那樣不盡人意的處境,原因固然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我們沒有一個真正有法可依、違法必究、切實可行的清規戒律。這一點促使我最後下決心研究一下佛教的律制,這很有一點兒現實意義。今天,我重點講三個問題。首先我要和大家講一講,當今佛教界對戒律所持的兩種極端態度及其危害性;第二部分講戒律的精神與特色;第三部分講怎麼樣持戒,我想這是最實惠的。(一)當今佛教界對戒律持有兩種極端的態度,了解了這兩種極端性,對下面講戒律的精神與特色將有很大的幫助。首先我們談談第一種極端。大家都知道,戒律有三種:菩薩戒、比丘戒或者叫七重戒,還有一種是清規比如說百丈清規。於是就有人比較了,認為菩薩戒最高,比丘戒、《四分律》,都屬小乘戒,對大乘根機的人礙手礙腳的,甚至還有人為廢除小乘戒列出兩個強有力的證據。什麼樣的證據呢?第一,小乘戒所用的戒本已經過時了,那是2500多年前釋迦牟尼佛制定的,現在時代不一樣了;第二,地區不一樣了,那是印度的環境,跟我們中國的環境不一樣。甚至還有人提出來,我們的文化背景不一樣。所以那些戒條在中國不適用。膽兒最大的,那就是日本佛教界。早在公元八世紀的時候,日本天台宗的創始人最澄大師提倡「純大乘菩薩圓頓戒」,這種戒徹底廢除了小乘戒和原始戒律。日本佛教界以及台灣的一些專家、學者非常地歡喜讚歎,認為這是一個偉大的創舉,跳出了原有戒律的條條框框。其實,「純大乘菩薩圓頓戒」並不是最澄本人願意的,而是不得已而為之。當時比睿山的出家人必須要到山下去受戒,就是受所謂的四分律。由於山下條件比山上好,勢力比山上大,所以往往去了六個,就只回來兩個。最澄大師就有點兒心痛了:這樣下去比睿山要關門了。於是最澄乾脆在比睿山搭設戒壇,自己受戒。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是最澄為了保護他那一個宗派私利的產物。很多人不了解這段歷史,還在讚美這一舉動。到了公元十二世紀,日本凈土真宗創始人清孿大師就更進了一步,創造了「無戒之戒」,說「無戒之戒」是最高的戒。我個人覺得,這個「無戒之戒」其實是一切皆可為了。日本的佛教界,從明治維新以後,按政府的立法,出家人可以喝酒,可以結婚。這樣,很多人就送給它一個名稱,叫「五毒俱全」。但是日本很多出家人,還有一些台灣人,認為這是「大乘戒」,是中國佛教發展的方向。其實,他們把大乘戒、把菩薩戒本身都給污染了。大乘戒、菩薩戒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日本佛教界所謂的「無戒之戒」的社會效果怎樣呢?不少中國的出家人,特別是年輕人挺羨慕日本出家人的:這個是教授,那位是經理,出家人都有職業。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在日本佛教界,出家人已被迫成為普通的社會公民,政府鼓勵他們從事各種各樣的職業,應該說那是有難言的苦衷。我們中國的出家人多好啊!只要你在這兒好好讀書修行,什麼都不用愁,這是福報啊!真正的出家人應受此供啊!所以,從當今日本佛教現狀來講,它的出家人變成了一種普通的人,必須要自謀生路了,這根本不是一種好的現象。其次,日本佛教界在社會中的地位也是非常差的,人們要是結婚呀,升官發財了,很少有人想到佛教的寺院,都是到神廟裡去慶祝一番。不過有一個場合他想到佛教,你們知道什麼場合嗎?死了人,對了。所以人們把日本佛教稱為「喪葬的佛教」。我們中國要是也跟著去學的話,最後也會成為喪葬的佛教。「生活禪夏令營」現在就是把原來近二、三十年來中國喪葬的佛教拖回到人生的佛教,這個不容易!凈慧大和尚做了無量的功德!我們大家要珍惜。我們要真正了解,所謂的「無戒之戒」、戒律過時論是非常有害的,在中國是不可取的。在這裡,我跟大家進一步討論一個問題。最澄也罷,親孿也罷,從他們個人的偉大人格來講,他們本人提倡的大乘戒、無戒之戒是不是有道理呢?是有道理的。因為要不要戒,要不要法,是因人而異的。為什麼這樣講呢?佛教裡面,如果說你的悟性好、根基好,你不但不用持戒,你甚至連法都不要,連釋迦牟尼佛都不要,你照樣可以成佛。你們能舉出幾個實例來嗎?最好的證明就是釋迦牟尼佛。他可沒有什麼戒,他也沒有傳法, 自己悟的。除去釋迦牟尼佛本人,那麼多的緣覺、辟支佛,他們就是觀落花流水,看到宇宙人生的無常、緣起性空,最後領悟到人生的真諦,領悟到宇宙的本體,領悟到三法印,本身就領悟到了我們這個宇宙人生徹底的規律性,他這就是悟道了。所以,如果你悟性很高的話,你不但不用戒,你連法都不要,釋迦牟尼佛都可以不要,你照樣可以成佛,照樣可以悟道,我們佛教界照樣承認。但是對於第二種人,比第一種人差一點兒的人來說,他可以不用戒,法還是要的,像釋迦牟尼佛時代的五比丘、舍利弗、目建連等等。那個時候沒有制定任何戒律,就是聽了幾句法,像舍利弗,聽了馬勝比丘講的四句話:「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我師大沙門,常作如是說。」他就開悟了。《大智度論》講,那個時候的人有三個東西很重要:第一出家的動機非常純,根機好;第二人數少,經常可以親近釋迦牟尼佛,身教重於言教,看看老師怎麼做的,那學生就跟著做,非常好;第三釋迦牟尼佛經常給他們講法,從心靈深處把貪嗔痴洗刷掉了。這裡我們回過頭來講,他不是不要戒,而是他本身就具足了戒,戒是從裡面戒。出家人多了以後,當你的心不注意法,不注意治理心裏面的毒素的時候,它揮發出來的毒氣在你的身口意三業上就有所表現了,這時佛陀就不得不制定戒了。這是釋迦牟尼佛成道12年之後的事。所以我們現在的出家人和學佛的人既要有法,也要有戒,少一個都不行。人們常常把戒定慧做個比喻:「戒就像你身上穿的防彈衣或者鎧甲,定就相當於你的手槍;慧相當於你的子彈。」如果說你不穿防彈衣就到戰場上去打仗的話,你的槍再好,人家一顆子彈打中了你,那你還有用處嗎?現在你應付外面的世界,到處是財色名食睡各種各樣的子彈,那戒就相當於你的防彈衣,把你給保護起來。「保護」的意思是說,不讓你嘴巴亂說,福從口出啊!不讓你手亂做事,不讓你身子亂動,這樣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有很多人問,為什麼要「以戒為師」啊?比如說,你要想建一座高樓,最重要的是根基,基礎不好,什麼都做不成。那麼戒就是修道的根基,根基不好,定修得越多,你就越偏,越走火入魔,那就不是什麼正定了,那是邪定。所以戒是善法的基礎,是定的基礎;沒有這種基礎,任何一種善法都不可能生起來。還有人講,戒就像一堵牆,可以擋住風,牆越結實,風就越難透進房子裡面,風越小,燈越明,發出的光就越亮。同樣,戒守得越好,定就越好,由此而發生的智慧就越大。如果你這的牆到處漏風,像我開始給大家講的,五戒就受三戒,還有兩個窗戶沒關,那燈一定會被風吹動,那麼它發出的光就很不穩定。換句話說,他的智慧經常地出問題,雖然偶爾也冒點兒火花,但不成一片。所以,持戒是一種修身養性,是一種訓練,是自己需要的,不是人家強求你的。顯然,主張「戒律過時論」、「戒律虛無論」、「無戒之戒」都是有害的。對於根機很好的人來說,他可以不要戒,他本身就具有戒。而對於我們普通根機的人來說,本身就充滿了貪嗔痴,有好吃的嘴巴就饞,有好看的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所以我們就需要戒的約束。五戒是最好的,是幫助你約束自己的,你感謝都來不及呀,可現在很多人認為受五戒了不起,還要誇他幾句了不起,有什麼了不起的?你應該感謝五戒才對,它是幫助你防範錯誤的,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不可缺少的。說穿了,作為一個人,無論你是不是佛教徒,殺盜淫妄酒都戒不掉還算人嗎?所以,五戒是一個人最起碼的選擇,那為什麼有人不肯受呢?因為他對五戒有誤解,他不能定量地去認識五戒。我們中國現在講的普通的五戒跟原來真正的五戒還有一些差別。這個問題,我在講怎麼守戒的時候可以跟大家談一下。總之,再向大家強調一點:「戒律過時論」是錯誤的,「戒律虛無論」是錯誤的。在當今社會,對於末法的眾生,對於像我們這樣的人,不但需要法的幫助,更需要戒的幫助。另一種極端是什麼樣的呢?有人問我:「師父,我受了五戒,是不是有25個護法神跟在我的後面保護我?」我說:「還排著隊呢吧?」這種說法在民間特別多,說受一條戒有5個護法神,這麼看來我們只要受一條戒就夠了,5個護法神還不夠嗎?廟裡面也就只有四大天王。這就是把戒律當成一種神化的東西。在南律佛教,人們往往把戒律當作僵化的教條,他們認為戒只有釋迦牟尼佛才有資格去制定,普通的人,包括大長老呀,都沒有資格也沒有智慧去更改一個字。這也是非常有害的!釋迦牟尼佛在世的時候,就有人把戒律當成一種僵化的教條,以一種「衛道士」的身份出現,說是要保護戒律,其實是在保護戒律的幌子下把戒律變成了虛無。當時有一條小戒,是說比丘用過廁所後要衝水,以便後來的人用起來乾淨。這條戒是新制定的,有個新來的比丘不知道,用過廁所之後沒有沖就出去了。這時,比丘裡面就分成兩派:一個是所謂護戒的大長老,一個是講法的大長老。兩派開始對立起來:一邊要制裁那個比丘,捍衛戒律,因為戒律就是不可動搖的;另一邊認為沒有必要,說他不知戒不為罪。兩派吵得一蹋糊塗,釋迦牟尼佛勸他們不要吵了,但是比丘們就是不聽,釋迦牟尼佛只好悄悄地跑到一個山上結夏安居,安安靜靜地修行去了。而那些出家人還在繼續爭吵,後來,在家的信徒看到出家人一直在吵架,也找不到佛陀了,就不給他們供養了。比丘餓了三天,吵不動了,事件也就漸漸平息下來。講這個故事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如果去執著小小的東西,而使整個僧團都分裂了,弄得大家無法修行,哪一個罪過大?所以,不能把戒律當成僵化的教條,任何一種理論、任何一種思想流派,只要成為僵化的教條,就是它衰敗的起點。這個是至關重要的!在座的學過佛法的人都知道提婆達多,他給僧團造成了極大的危害,很多人咬著牙恨這個提婆達多。從我個人來看,提婆達多跟釋迦牟尼佛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怨恨,說穿了,還是對「小隨小戒」的態度問題。你們可以去查查書,看看提婆達多講的法有沒有違背釋迦牟尼佛所講的法。如果說提婆達多所講的法也就是釋迦牟尼佛所講的法,也不違四聖諦,也不違十二緣起,也不違三法印,那麼也就不存在提婆達多反對釋迦牟尼佛的問題。從戒律上講,釋迦牟尼佛和提婆達多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恩怨,不就是「五事」或者說「五法」嗎?「五法」其實很簡單,第一是「盡形壽乞食」,就是說終身托缽化緣,釋迦牟尼佛早就這樣做了。第二是「盡形壽糞掃衣」,就是把從垃圾堆里揀來的布縫好以後穿在身上,意思是「苦行」。第三是「盡形壽露坐」,就是說一輩子必須是在樹下坐,佛教里有一個說法是「日中一食,樹下一宿」,印度的晚上比較熱,坐在樹下打座過夜也是很正常的。然後是「盡形壽不食酥油」,提婆達多講出家人不可以吃酥油,因為做酥油乳酪要擠牛奶,搶了小牛的奶,對小牛不恭敬,還是不慈悲。最後一個是「盡形壽不食魚和肉」,原始佛教的僧人可以吃魚和肉,南傳佛教、藏律佛教的僧人也是吃的,只有我們大乘佛教的僧人不吃。這麼看來提婆達多提出的「五法」,只是增加了一條不吃魚和肉,也就是不吃葷腥。對於這一條我們現在都接受了,但在當時卻爭吵不休,整個僧團為此分裂為兩個部分。過去爭吵的經過釋迦牟尼佛勸說都和好了,只有提婆達多這一派例外。 所以,釋迦牟尼佛和提婆達多去世以後,整個僧團仍然在分裂。其實提婆達多主張的這「五法」,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那麼他錯在哪裡呢?錯就錯在他把這五種戒條推向了極端,變成了僵化的教條,要求每一個人必須遵守,而且必須終身地去遵守,甚至為「五法」犧牲。比如說,你坐在樹下,下再大的雨,你還得坐在那兒;在任何情況下,你都不能吃魚和肉,哪怕是餓死了。佛教最大的特徵是講中道,戒條是為人服務的,都是從人的利益出發而制定的,目的是有利於我們修行,保證我們身心健康的。根據我個人的考察,釋迦牟尼佛去世三個月以後的第一次結集,也是因僧團為一個小小戒爭吵得不可開交而引起的。有一位老年出家的比丘,聽說釋迦牟尼佛去世了,就高興地說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大迦葉聽了心裡有點兒害怕,擔心以後會出問題,所以就號召大家在一起收集佛教的經典,然後給它一個權威:這是釋迦牟尼佛講的,任何人不能改變。從這種意義上來講,第一次結集的直接動機還是因「小小戒」的問題而引起的。因為釋迦牟尼佛說 「應該做」、「應該學」,都屬於「小小戒」的範圍;至於「四根本戒」,釋迦牟尼佛從來都沒有妥協過,沒有說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釋迦牟尼佛臨終時留下一句話,可能大家知道,說小隨小戒可以舍,如果僧團願意的話。第一次結集快結束時,大迦葉問阿難:「你當時有沒有問釋迦牟尼佛,哪些戒小小戒是可以舍的?」阿難說:「我那個時候太痛苦了,忘記問了。」 最後,大迦葉講了一句話:「佛所未制,禁不必制;佛所已制,不可稍改。」就是說,凡是釋迦牟尼佛已經制定的就不能更改,凡是釋迦牟尼佛沒有制定的就不增加。那麼,問題就出現了。第一,如果當時阿難問了釋迦牟尼佛,哪些小隨小戒可以改,佛陀會不會指明呢?第二,佛陀既然說小隨小戒可改,而迦葉講凡是釋迦牟尼佛講過的不改,凡是釋迦牟尼佛沒有講過的不增加,那豈不是跟釋迦牟尼佛的遺囑產生矛盾了嗎?第三,大家都知道,到會的人是500羅漢,要論得羅漢的果位,有一個很重要的標準:你必須沒有疑惑。怎麼會500個大阿羅漢連哪些小小戒要舍,哪些不要舍,還糊裡糊塗的?這裡面有種種的問題。那麼,我們到底應該怎樣對待戒律呢?是要改呢,還是不要改呢?怎麼改呢?改到什麼程度呢?還是說就擁護迦葉尊者講的「兩個凡是」呢?其實,答案誰講也不算,還是看看釋迦牟尼佛是怎麼做的,沒有任何人比釋迦牟尼他自己的所做所為更有說服力。所以,下面我們就從釋迦牟尼佛本人與戒律的關係,來探討戒律的精神與特色。明白了戒律的精神與特色以後,我們回過頭來再看看這些問題,就非常地容易回答了。(二)要想了解戒律的精神與特色,最重要的,剛才已經講了,看看釋迦牟尼佛本人對他所制定的戒律持什麼樣的態度,這是最好的一個說明。我們都知道,釋迦牟尼佛成道以後初度五比丘,那時沒有建立僧團,也沒有寺院,「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托缽化緣。當時,佛把自己的教義總結為一首偈子,叫做「七佛偈」,就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這是過去諸佛教化時都同樣用的一首偈子。在頭12年的時候,出家人的動機非常純正,又有釋迦牟尼佛做榜樣,而且釋迦牟尼佛隨時隨地為他們講解佛法,去除他們心中的貪嗔痴等種種煩惱。當時,佛陀教誡的主要是什麼當做,什麼不當做。每月十五,大家在一起「布薩」,佛陀叫比丘們誦《略說教戒經》:「善護於口言,自凈其意志,身莫作諸惡,三業道清凈,能得如是行,是大仙人道。」所以剛開始的時候,釋迦牟尼佛作為整個沙門集團中的一個成員,也可以說是「大仙人」,是在這個世界上尋求真理的一個人,當時還沒有「佛教」這個名稱。隨著僧團中人數的不斷增多,釋迦牟尼佛不得不制定戒律。因為僅僅靠釋迦牟尼佛的教誡,已不足以在眾人心中產生防非止惡的作用。這跟我國古代是一樣的,堯舜時期靠的是「德化」,用道德感化人。後來,隨著人們道德水準的下降,人的貪心的增加,才不得不在道德的基礎上加上律制。釋迦牟尼佛也是因為不得已才將律制引進僧團的,其實,在這12年間,有很多人要求釋迦牟尼佛實施戒律,但佛陀說:「現在不需要,制定戒律的因緣還不成熟。將來有一天,一旦因緣成熟,我會制定的。」這告訴我們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佛教的戒律跟其他任何宗教都有不同的地方。其他宗教的戒律或者戒條,要麼是「天」或者「神」的啟示,要麼是他們派人到世間送達的,像基增教的「摩西十誡」,就是摩西在一個山上時神傳給他的,所以他們的戒條是神聖不可動搖的,凡人不解動半個字。而佛教戒律的制定,是因為有人犯錯誤了,然後釋迦牟尼佛才相應地制定一條所謂戒律,來幫助他矯正他的錯誤,這在佛教中有個專用的術語,叫做「因事制戒」,因為某件事而制定戒律。根據《大智度論》所講,釋迦牟尼佛成道之後第12年的時候,因迦羅陀夷與他的前妻行淫,釋迦牟尼佛制定了第一條戒。從此,幾乎每一個戒條都是因某一種不規範的行為或者行為所引起的混亂而不得不制定的,目的是為了幫助大家修道,更好地協調僧人與僧人之間、僧團與社會之間的關係。所以,戒條並不是完全由釋迦牟尼佛自己想出來然後再發布教令,有的戒條是在家信徒跟釋迦牟尼佛建議的,比如「布薩」,每月十五,出家人要在一起誦戒,就是頻婆娑羅王建議的;有的戒條是比丘建議的;有的戒條是外道建議的。只要他的建議是對的,釋迦牟尼佛都允許,因為戒律的目的是要矯正不規範的行為,並不是說由釋迦牟尼佛先制定好比丘248條戒(南傳佛教是227條戒)然後一條一條地去頒發,根本不是,而是出現情況就制定什麼戒律。當一條戒律定下來時,他並不考慮是否有人會鑽戒律的空子,所以戒律一次次地被延伸、修改,釋迦牟尼佛對待戒律就是這麼樣的靈活。釋迦牟尼佛從來就沒有猶豫過對戒律進行修改。比如說,原來很多戒律定得很嚴,後來為了弘法的需要,為了使比丘能夠安心修道,釋迦牟尼佛就把它放鬆了。這有兩條戒律,大家可以琢磨一下。一條是這樣的:比丘不可以和在家信徒或者沙彌同住一個房間。這條戒律的提出也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人在清醒的時候很有威儀,可是在睡覺的時候,張牙舞爪,什麼不好看的樣子都有,被人看到那個時候的樣子,就會使人有失恭敬的心。於是,有的比丘就向釋迦牟尼佛建議,比丘不可以和沒有受比丘戒的人同住一個房間。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僧團里來了好多沙彌,就是未受比丘戒的出家人,地方不夠住了,有人彙報給釋迦牟尼佛,佛當時就決定修改這條戒律。他說,在這種情況下,沙彌可以跟比丘在同一個房間共住三天。還有一條戒也很有意思,是針對比丘跟婦女講法的。剛開始的時候,阿難問釋迦牟尼佛:出家人如何對待婦女?佛陀講不要看她們,因為看了以後會生起愛念。阿難又問:如果非看不可怎麼辦?佛說不許跟她們講話。阿難又問:如果特殊情況下非講話不可怎麼辦?佛說只許講三句。後來有人說:如果那個婦女有善根,應給她講法。釋迦牟尼佛說:如果那樣,講六句吧。這個時候,又有人來找釋迦牟尼佛說:講完六句,那個婦女正要開悟還沒有開悟,但因為不能再講了,再講就犯戒了。釋迦牟尼佛又開始修改了,他說,如果你真正以為對方因為聽了六句法,正好有領悟了,這個時候趕快再找兩位比丘來坐到旁邊,你繼續講是可以的。大家看,戒律原來是可以有所變通的。從釋迦牟尼佛制定戒律的本身來說,他不是為制戒而制戒,他是為了利益眾生而制戒,為了保證出家人順利地修行而制戒。戒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戒所保護的對象和戒所帶來的利益,釋迦牟尼佛是以這個為重的,也就是為了止惡行善,繞益有情。也有的戒條原來制定時比較寬鬆,然後逐步把它從嚴限定,這樣的情況在戒條裡面也特別的多。六群比丘愛鑽戒律的空子,因為佛教裡面有一個規矩,不制者不為罪,沒有制定而觸犯的不為罪,所以,釋迦牟尼佛一制定一條戒,他馬上就去研究,看哪個方面沒有制定到,他就專做那方面的事。六群比丘喜歡看熱鬧,喬薩羅的國王出兵打仗,六群比丘也去看熱鬧,國王就不樂意,說出家人是修行的,來這兒幹什麼。有一次與釋迦牟尼佛見面,就講起這件事來,佛陀馬上就制定戒律了:出家人不許到戰場去,不許到軍營去。這個戒律制定不久,釋迦牟尼佛發現一個比丘在嘆氣,就問他為什麼嘆氣,他說:「我有一個叔叔,他在軍營里病危了,他就只有我這麼一個親人了,想看我最後一面。您剛制定了一個戒條,使我很不方便,不能去兵營看他,我叔叔很傷心,我也很傷心。」釋迦牟尼佛馬上把這條戒律改了,說到有事可以去兵營裡面。六群比丘於是鑽戒律的空子,找借口到了兵營,一住好多天,跟軍人打得火熱,影響特壞。佛陀得知後又修改戒律,說如果有事情在兵營里住,不得超過三天。既然有三天的時間,六群比丘又找了個借口,到賽箭的場子里去玩,看人家射箭,一個軍人一箭正中他的屁股,還問他打得準不準,弄得特別沒有威儀,特別狼狽。於是釋迦牟尼佛又從嚴制定:有事到軍營,不許超過三天,不許到打仗和打靶的地方去。這樣,釋迦牟尼佛為了止惡,一點一點地加嚴這個戒條。還有一種戒條是在一個地方實施,在另一個地方可以不實施的,這屬於特殊情況。釋迦牟尼佛不是一統天下,不是一個命令下去,天下都得聽我的教令,沒有這句話。比如說,戒律上規定:授戒需要10個人,出家人半個月洗一次澡,穿鞋要非常簡單。有一次,一位長老到一個偏遠的山區去,發現那裡的情況比較特別,於是就問釋迦牟尼佛說:「那個山區太熱了,人們天天都洗澡,我們可不可以天天洗澡?另外,山區的出家人太少了,很難找得齊10個出家人,5個人可不可以授戒?還有山區的路高低不平,我們可不可以把鞋底做厚一點兒?比如說用皮革?」釋迦牟尼佛琢磨了一下說:「不僅你那個山區,所有的山區,合乎你那些情況的,都可以每天洗一次澡;5個人就可以授戒,但有一個條件是,其中有一位長老必須是多聞多學的,對戒律精通的;所有的人都可以穿比較厚的鞋。其他地區仍然實行原來的戒律。因為印度太大了,地區不一樣,所以佛陀因時因地調整戒律,而不是把戒律當成一種僵化的教條。舍利弗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當釋迦牟尼佛制定戒律的時候,有時他都覺得糊裡糊塗的,就問佛陀:「您一會兒說這個時候要禁止,一會說在那個時候要禁止;一會兒在這個地區禁止,一會兒在那個地區禁止,那麼戒律到底有沒有統一性呢?」佛陀告訴他:「禁止自有禁止的道理。」所以,釋迦牟尼佛制戒的靈活性是非常大的。佛教中有一個專有名詞叫「隨方毗尼」。佛說:「雖然是我制定的戒律,如果說在其他地方,因為這條戒律不但不能給你心裡帶來清凈,保證修行,而給你帶來煩惱的話,這樣的戒律可不實施。同時,雖然不是我制定的戒律,但如果在那個地方必須有這樣的規矩來保證僧團在大眾中的威信,那麼你們可以這樣去做。」這就是所謂的「隨方毗尼」。他老人家在這裡進一步說明,即使是我制定的,在某種特性的地區,如果因為這種戒律束縛了人,給修行帶來不方便,或者帶來了煩惱的話,你可以修改;另一種情況呢,如果當時當地一直遵循著某一種特殊的規矩,雖然這個規矩我沒有制定,但是那個地方已經約定俗成,你們也應該遵守。因為守不守戒不是問題,關鍵是通過守戒來確保你順利地在內心達到平靜,保證你的修行,自利利他,這是最根本的。在特殊的情況下,釋迦牟尼佛還會制定特殊的戒條。比如說,不飲酒這一條戒,釋迦牟尼佛說,如果你生病了,必須用酒去調製葯,這個時候酒就是葯了,所以飲酒便不是罪過。一會兒講五戒的時候,我再詳細講這個問題。再比如說,過午不食戒,就是說中午12點以後不吃飯,但是生病的人不但可以吃,而且可以儲存好的食品,所以過午吃不吃本身也不是什麼罪過,主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必要,這也是個特殊的情況。再比如說,釋迦牟尼佛為了防止他的弟子老是托缽到村裡化緣,規定不是吃飯的時候不許進村莊,必須到外面森林裡去修行,這條戒制定得很嚴。後來,有一個人在森林裡面被蛇咬了,因為還沒有到吃飯的時候,不敢進村莊。釋迦牟尼佛得知後,就修改戒條了:如果有特殊情況需要向村民求救的話,不在飯期也可以進村莊。你看他老人家多通情達理啊!其實,有的戒條放了又收,收了又放,放放收收,調整了七、八次;還有的戒條開始制定了,然後慢慢放了,最後又恢復到原來的要求,所以修修改改根本不是問題,目的是為了利益眾生,佛陀是以這個為標準的。這兒我再舉一個例子,是一個關於做飯的戒條,這個戒條共改了8次。剛開始的時候,釋迦牟尼佛說寺廟裡不允許儲存糧食、不允許做飯,出家人也不允許自己做飯。後來他們居住的地區遭受了瘟疫,顆粒無收,因為信徒供養的糧食都曬在寺廟外面,鬧饑荒的老鼠、烏鴉都成群結隊的來了,出家人慈悲,也不打它們,只能讓它們吃飽了走,這樣出家人糧食就不夠吃了。人們就告訴釋迦牟尼佛,佛說:「可以把糧食儲藏到廟裡來。」原來出家人不可以自己做飯,由在家人做飯,後來饑荒嚴重,他們做好飯以後就帶回家,那比丘又不夠吃了。佛陀知道後講:「出家人可以自己做飯。」但是,饑荒過去後,釋迦牟尼佛又重新規定廟裡面不可以做飯,不可以儲存糧食,比丘也不可以做飯,又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講到這兒呢,大家知道了,釋迦牟尼佛是因事而制戒,而且只要有必要,他就修改戒條。制戒也好,修改也好,準則就是六個字:止惡、行善、利他或者說利生。我們知道,判斷是否是佛法有一個「三法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有漏皆苦,就是說,不管是誰講的,只要它符合「三法印」,那它就是佛的法。那麼任何一種行為,我們判斷它的善與惡、好與壞的一個準則,就是止惡、行善、利他這六個字,而這六個字,我認為代表的就是戒律的精神。我們不妨再回顧一下釋迦牟尼佛制定戒律前後的整個過程,這六個字可以說是貫穿始終的一條準則。沒有制定任何戒律的時候,佛講法無非就是教人止惡行善,有了止惡行善,自然而然就能利生,一開始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這首偈子,以及《略說教誡經》里講的法,都體現了止惡、行善、利生這種精神。制定戒律的時候、修改戒律的時候,釋迦牟尼佛更是以止惡、行善、利生的精神為準則,無論是小乘戒、聲聞戒,還是菩薩戒,我個人認為,同樣都是以這三個精神為標準的。有時候,我們僵化地去守一條戒,會讓自己很煩惱,讓別人也很煩惱,最後恐怕你就不是在真正守戒了,甚至在起壞的作用。比如說,一個婦女掉到了河裡,你救不救她?因為出家人不能接觸婦女,你要是救她的話,你就犯戒;你要是不救,她淹死了,你又怎麼辦呢?應該救,對不對?因為你是行善的。所以,你完全可以用止惡、行善、利生這三種精神去判斷。總之,所有的惡行應當制止,所有的善行應當去做。如果惡行當止而不止,是犯戒;善行當做而不做,也是犯戒。我相信,掌握了這個準則,對我們解放思想會有所幫助的。戒條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部分。剛開始的時候,出家人是托缽化緣,並沒住在一起,每一個人對自己負責任,所以戒條往往是關於個人修行方面的,比如在家五戒,沙彌、沙彌尼的十戒,比丘戒,比丘尼戒等等。僧人共住到一個寺院後,大家住到一起的戒條慢慢就出現了,這部分戒條發展到中國的時候,就變成了「百丈清規」。關於菩薩戒、比丘戒和百丈清規往往有一些奇談怪論:一種就像前面講的過時論,說比丘戒或者小乘戒不適合中國,百丈清規將來可以取代所謂的小乘戒;還有一種意見認為菩薩戒最高,受了菩薩戒還用受那些小乘戒嗎?其實,菩薩戒、比丘戒和百丈清規是同等的重要,菩薩戒是無形無相的,它是一種精神,屬於性戒。單獨受菩薩戒是不好掌握的,如果你的功力不夠的話,你恐怕就不行了,你最後可能就「無為、無為、而無所不為了」,所以還必須要靠有形有相的戒條來幫助你,這個很重要。但是如果你死守有形有相的戒條的話,而沒有菩薩戒去調整,靈活運用的話,那麼,你守的戒就變成僵化的教條,又犯了我們剛才講的第二種極端。講到這兒,希望大家明白,戒律的兩個組成方面:無形無相的戒律的精神和有形有相的具體的戒條,就像一個硬幣的兩個面,相輔相承,互相補充,缺一不可。你把哪一個推上極端的話,都會犯錯誤。我們回過頭來看剛才討論的第一次結集,當時阿難因為小隨小戒的問題被迦葉批評了。我們來設想,如果阿難問了釋迦牟尼佛哪些小隨小戒需要修改,釋迦牟尼佛會回答嗎?不會的。為什麼?因為到釋迦牟尼佛去世的那一刻為止,應該修改的,釋迦牟尼佛全部同意修改了。那麼釋迦牟尼佛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有兩點很重要。第一,他把將來調整小隨小戒的權力交給了僧團。釋迦牟尼佛在世的時候,他自己是僧團的一員。其實,所有戒律不是釋迦牟尼佛一個人制定的,它是一個僧團甚至於說所有信佛的人一起去共同組織建設的。第二,所謂的小隨小戒可改,不是指哪一條小隨小戒可以更改,而是說在不同時期,不同的場合,不同的環境,只要不是根本戒,而是技術的戒條,當對我們的修行帶來不方便的話,就可以做適當的調整。佛是指的這種精神,而不是說真的有哪些戒需要進行調整。這就關係到釋迦牟尼佛對待戒的一種思想,就是說,可以因時、因地、因文化而做適當的調整,調整的理論依據是佛教制定戒律的根本的精神,而不是為所欲為,隨心所欲。(三)怎麼樣在現實生活中持戒?這是很多人都特別關心的一個問題。第一點,每一條戒有兩個層面:一個層面是有形有相的戒條,另一個層面是無形無相的制戒的精神,也就是釋迦牟尼佛的本懷。我們要守好任何一條戒,都必須時時刻刻考慮到這兩個方面;同時,我們還要記住制定戒律的精神是不能變的,而它所表現出來的形式是可以改變的。比如說,佛教裡面講苦集滅道,其中這個苦諦,世間的各種各樣的苦是我們人生的現實,是客觀存在的,你不能否定它,你只能面對它。當我們在解釋苦所表現出來的形式的時候,就可以有多種多樣的,古代人的苦跟我們現在人的苦不一樣,中國人的苦跟外國人的苦不一樣,城市人的苦跟農村人的苦不一樣,知識分子的苦跟工人的苦不一樣,當官的苦跟我們出家人的苦也不一樣……對吧?當你對不同的人講這個苦的時候,你千千萬萬不要老是一套四苦八苦,無量諸苦,人家沒感覺。的內涵你不能變,但你怎麼樣讓一個人真正體會到你說的不錯呢?那麼,如果他是一個工人,多講講工人的苦;是個農民,多講講農民的苦;是個做婆婆的話,講講婆婆的苦,這樣他才會有所感觸,真正體會到人生本來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這樣他就能產生一種出離心。換句話說,苦的真諦,你不能稍作改動,而你怎麼樣解釋,可以用各種各樣的形式去表現,最終還是要讓人們能夠領悟苦的真諦。我們講三苦、八苦、無量諸苦,這些都是「標月指」,是引導你去體會它背後的那種苦,這一點至關重要。有人問我:「藏律佛教、南律佛教、北律佛教哪一個好啊?」我說:「藏律佛教是這個指頭,南律佛教是這個指頭,北律佛教也是這個指頭。」順著這個指頭的方向,我們看到了月亮;通過南律、藏律、北律這些形式,我們才可以了解到宇宙人生的規律。現在的人有時沒有智慧,他不去看通過這個指頭而領悟到的真理,偏偏去比較哪個指頭粗、哪個指頭長。八萬四千法門,三藏十二部,都是「標月指」,目的是引導你去認識那個真理,而指頭本身不是真理。同樣,戒律的形式僅僅是表象,不同時代有不同的表象,那麼對於傳統,就存在一個繼承與發揚的問題。舉個例子,我們來研究一下結夏安居,為什麼要結夏安居?應該怎麼樣守這條戒?這需要反思當初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要制定這條戒。根據我目前的理解,主要有三個原因。第一,這是印度當時的習俗,國王也要求出家人結夏安居,因此這是順應當時的習俗。第二,當時是雨季,水草生長,有很多蚊蟲之類的生物,結夏安居可以避免踩死螞蟻、蟲子,這當然是從慈悲的角度來考慮。第三,也是最根本的,很多人都已經忘了,就是出家人自我的升華。每年有三個月,出家人自己回到一個地方來「充電」,充電就是打坐、聽經、討論和自修,這才是最重要的。到了中國以後,我們當然有很多地方也比較強調結夏安居了。現在祖師們很英明,常常有一個「結冬安居」。比如五台山,夏天正是旅遊旺季,你要是山門一關結夏安居了,給人們帶來很多不便。冬天因為封山了,好比印度結夏安居是因為洪水泛濫、行路不方便一樣,五台山冬天到處是冰雪,路很危險,也是不方便,那個時候也很清閑,正好來個「結冬安居」,這並沒有違背釋迦牟尼佛原來結夏安居的本懷。還有偷盜的問題,戒律上說,出家人偷盜五「麻薩迦」 (印度的一個貨幣單位)就自動喪失了比丘的資格。於是,很多學者拚命地去考察五「麻薩迦」到底是多少錢,換成人民幣有多少,那是愚蠢!那是過於注重了戒律的形式了,因為是多少錢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制戒的標準是什麼呢?根據當時印度的法律,偷盜五麻薩迦或者價值五麻薩迦的東西是砍頭罪,釋迦牟尼佛就是依據這一條來制定戒律的。那麼,我們現在運用的時候,就要靈活地要調整它的尺度,而這個尺度又是以當時當地的法律為標準的。比如說,解放初期貪污一萬塊是死刑,如果那個時候有個比丘貪污或者偷盜了一萬塊的話,他的比丘資格就自動失去,然後再依據國法判處死刑。因此,有形有相的戒條跟無形無相的戒律,或者說無形無相的佛陀制戒的精神,要高度地結合起來。當然,這就需要你好好地鑽研這個戒律了。你要繼承,但是你首先要了解戒律的精神;你要發揚,剛才我們講那麼多的形態都叫發揚,發揚本身不是叫你否定戒律,也不是叫你更改戒律,更不是叫你主張戒律的虛無,這個你們不要搞錯了,而是叫你因時因地制宜,最終的目的是達到止惡修善,利益眾生。還有很多很多這樣的事例。比如常常說的「三衣」,戒律規定出家人穿衣服不超過三件,而我現在穿的就超過三衣,冬天就更多,那我是不是犯戒了呢?不是。這就得追溯到原來佛陀制定戒律的精神。穿衣服起什麼作用呢?無非是取暖遮體吧?你不穿衣服不行,穿得破破爛爛的也不行,還得有點兒體面吧?我並不主張學佛的人穿得破破爛爛的,好衣服還打個補丁,那不見得是佛教的象徵。印度是在熱帶地區,佛教當時制定三衣就足夠保暖了。中國的出家人如果真正按照戒律的形式去守,一年都活不到,因為第二年冬天你就凍死了,三條衣服你根本過不了冬。如果說三衣不夠,四衣、五衣、六衣為什麼不可以啊?保暖嘛!所以,這種形式你就不要過份地去強調了,這就需要對戒律的靈活掌握和運用;你要是這樣去做的話,你就不會跟自己過不去。所以,形式與精神一定要高度地結合起來。很多人問我:「在家的信徒可不可以看比丘戒?可不可以看《毗尼日用》?」可以,也不可以。為什麼呢?因為戒律是兩千五百年前制的,那麼出家人如果是專修戒律的,他知道今天在中國哪些開、哪些持,哪些與它的表現形式不一樣,等等。那我們在家人並不了解這些情況,比如剛才說的「三衣」,出家人超過三衣就犯戒了,你看看我們在座的出家人哪一個沒有犯戒啊?如果你不了解戒律的話,你看了就會產生一種誹謗的心;如果你的功力到了,什麼戒你都可以看,佛教沒有什麼秘密,一切全是敞開的。所以,不讓看是對你好,不讓你造口業、造意業,不讓你生誹謗心,這是至關重要的。如果你對戒律能了解,你看什麼都可以。能不能看關鍵在於你的功力,我不能給你定。如果你看了以後生誹謗心,給自己找來很多麻煩的話,那你要自己負責,所以如果你覺得自己功力不夠,最好不要看,不要好奇,因為它跟你不相干,你就老老實實地看你自己的五戒吧,我覺得這樣還更實用一些。還有人問:「有形有相的戒條和無形無相的精神怎樣才能高度的統一?」這個要靠你們自己去掌握,你們自己去參、去悟。我再給你們講一個故事,是教我們去掉執著的。有一天,師兄和師弟在坐禪,突然一顆柏樹子從樹上掉下來,正好掉到師兄的頭上。師兄問師弟:「每一粒微塵都有佛性,這顆柏樹子有沒有佛性啊?」師弟說:「怎麼沒有啊?」師兄又問:「那麼柏樹子什麼時候成佛?」師弟說:「虛空掉下來的時候,柏樹子就成佛了。」師兄又問:「那虛空什麼時候掉下來?」師弟說:「柏樹子成佛的時候,虛空就掉下來了。」同樣的道理,你們問我怎麼樣讓有形有相的戒條和無形無相的精神高度統起來一,也是沒有一個確定的尺寸,應該怎麼樣做,這個尺度交給你們自己,靠你們自己去悟。第二點,佛教裡面講戒,其實講的是心戒,那麼這個心戒是怎麼回事兒?心戒很不好講,但是還得講,因為講了以後,對你們大家可能會有一定的幫助。心戒涉及到業力的問題,要想了解心戒,首先要明白業力是怎麼一回事。你為什麼怕犯戒?怕造業,對吧?如果我打死一隻蚊子,下輩子我會不會也變成一隻蚊子?妙華法師最後會給你們詳細地講業力的問題,今天我先講一點點。所謂的「造業」,不單純看你的行為,行為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行為背後的動機是什麼。行為本身並不完全構成一種所謂的業力,業力一定要有意念、動機、目的、想法的參與,這一點至關重要。知道這一點以後,那麼打死一個蚊子跟殺死一頭大象或殺一個人、殺一個國王,它們的業力一樣不一樣啊?(有營員答:不一樣。)為什麼?民間不是講一命償一命?如果一命償一命有人要高興了,殺死一個蚊子,下一世變成蚊子,那麼殺死一個國王,下一世就變成國王了,那有多好?民間的很多說法不大究竟。其實業力是行為對思想的影響程度,比如某一件事做過以後,它對思想的影響形成一種無形的能量,這種能量像種子一樣,具有在特殊的情況下能夠生長發芽的功效;而這種能量是無形無相的,平時你看不到它,但在特定情況下,它就起作用。如果你不經意打死一個蚊子,當時你用的心很小,所以這種業力特小。殺死一頭大象就不一樣了,殺死一個人更不簡單,你用的心思越多,你下的狠心越多,越殘忍,對你的思想影響越深,業力就越大。所以,殺死一個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殺一個蚊子誰會記得?我們如果用這個道理來看五戒的話,也是一樣的。當然,我在這兒講的很多是我個人的一家之言,如果你們覺得好,對你們有幫助,你們就採納。那麼回到昨天晚上有人問我的那個問題:「我駕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突然一隻耗子穿過,正好把它軋死了,這犯不犯戒?還有蚊蟲撞死在汽車玻璃窗上,又是誰的責任?」我可以告訴你,你的責任非常非常小,因為它是無意過失,你的意念沒有參與。這兒有一個最簡單的比方。在釋迦牟尼佛的時候,一個羅漢眼睛瞎了,他走路時一不小心走到螞蟻窩裡面去了,踩死了很多螞蟻。有人把這事彙報給佛陀,說:「他殺了那麼多螞蟻,來世是不是也要退轉呢?」佛陀說:「不會的,因為他不造業。」為什麼呢?因為他的意念沒有參與。所以,在造業的時候,心是最重要的,殺生這個動作本身並不足以判斷有罪沒有罪,最重要的就是看你的動機、你的用心。佛教裡面有一個故事說,有五百商人下海采寶,其中一個商人為了保護大家的生命殺死了強盜,他殺了人,但他沒有罪,這就是要看他的出發點。當然,我奉勸大家,輕易不要用這個權利,因為你的判斷力還不夠,不要說那個傢伙太壞了,給他一槍,為民除害,這個絕對不行!當你功力不夠的時候,輕易不要超越常規,這是至關重要的!寶華山有一個真實的故事。聽說寶華山授戒的時候,有一天,大和尚和上千個出家人在一起吃稀飯,行堂的人看到稀飯裡面有一個挺大的疙瘩,就存了個私心,把那個疙瘩盛給了大和尚。大和尚一撈,你知道是什麼?一個耗子,已經煮熟了。怎麼辦?如果堅持出家人不能吃肉,那麼所有這千餘人的早飯都沒法吃了,大家的心就全動了。當時大和尚一聲不吭,連皮帶毛全吃進去了。所以,吃肉不吃肉本身不是問題,問題是用什麼心去吃。這個也不好掌握,能不吃盡量不吃,希望你們不要動用這個權利。佛教裡面有「三凈肉」,就是不見殺、不聞殺、不疑殺(不懷疑別人是為我而殺),在這種前提下,人家供養什麼就吃什麼,這樣的肉是允許吃的(有10種肉除外)。那麼,就有一個問題了,南傳佛教的出家人是托缽化緣的,而我們漢地的出家人是自己做飯,如果還要做肉吃,那就違反了「三凈肉」的規定了。同樣,如果南傳佛教的出家人到中國寺院來學習,他也要和我們一樣吃素。所以千千萬萬不要以為你是南傳佛教的出家人就可以吃肉,或者你是藏傳佛教的出家人就可以吃肉,也不要以為因為我們是漢傳佛教的出家人就不吃肉;吃肉不吃肉,在戒條上是平等的,只是它所表現的形式不一樣。對於在家信徒來說,吃素還是吃葷可以根據條件而定,不要強求,就是說,戒律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要求。慧能大師和獵人們在一起時也是吃「肉邊菜」,你們今後要是沒有條件,怕給人家引起麻煩,「肉邊菜」是可以吃的。你們自己在家的時候,盡量吃素。但是因為吃素要跟老婆吵架的話,我勸你還是靈活一些。與其說對那個死肉慈悲,為什麼不對活人慈悲呢?所以你的心態特別重要,慈悲為懷,這是根本。現在說偷盜。偷盜其實也是這樣,要是了解了心戒這個道理,很多問題完全可以解決,而且有很多戒條可以放寬。比如說在斯里蘭卡有一個佛牙,大家聽說過嗎?它是從印度偷過去的,當時印度打仗,斯里蘭卡人就從印度皇宮裡把它偷了過去。你看偷佛牙罪過有多大,但是他卻有功勞,要不是他偷過去,佛牙早就沒有了,他出發點是好的,用心是好的,效果也是好的,是吧?所以,佛教裡面有很多的「開」與「遮」呀,就是憑你的心,這個是至關重要的。如果從另一個方向來講心的話,要求就更嚴格了,佛陀的時代有沒有什麼偷稅漏稅呀?有沒有什麼偷工減料呀?要是回到原始佛教的本懷,禁止偷盜的目的就是保護他人的財產,那麼你說偷稅漏稅算不算偷盜?當然算了。還有遲到早退算不算偷盜?還有,說了你們都害怕,羅里羅嗦浪費別人的時間,也是偷盜!——偷別人的生命,更罪惡,對吧?所以,從廣義上來講,偷盜的範圍大著呢,意思特別廣。這麼來看,偷的標準是什麼,犯了什麼程度的罪,你自己完全清楚,你自己就給自己定罪,不要老去問法師:我偷盜了沒有?再說淫戒。我想起一個故事,大家也許聽過,就是出家人背婦女過河的故事,那個故事就能夠說明問題。有一老和尚經常教導小和尚:不許接觸婦女。有一次,老和尚和小和尚一起朝聖,走到一條河邊,看到一個婦女因為沒辦法過河,在那兒哭,老和尚就把她背過河了。小和尚很不解,回去三天不吃飯,最後忍不住了,問老和尚:「你教我不要接觸婦女,而你不但接觸了,還你背了人家。」老和尚的回答很妙:「我是背了她,但是過了河我就把她放下了;你雖然沒有背她,你卻一直把她藏到心裏面。」這就是心戒的問題了。妄語戒其實也是一個心戒的事兒。比如說,你想到柏林寺來參加夏令營,又怕父母親擔憂,然後你說和朋友一起去旅遊,也未嘗不可。表面上看是打了妄語,但你的動機是好的。當然,這樣的事不要經常做,以免搞得進退兩難。千千萬萬不要到了柏林寺,又覺得來學佛的,怎麼反過來還犯了妄語戒,這也沒必要,一定要有正確的認識。酒戒也是一樣的。剛才我也提到過這個問題,酒本身不是什麼毒,它還是葯呢。如果說出家人生病了,需要用酒來調葯,這也是可以的。有人把酒當成是一種很毒的東西,這也不必,主要是你不能貪酒或者酗酒,這是佛教特別反對的。以上講的是心戒,我再次特彆強調一點,如果你的功力不夠,你最好多注重一點形式,適當地用心去調整,千千萬萬不要用所謂的心戒去開脫自己的錯誤。這往往是聰明人反被聰明誤,最後害的是你自己。像我們出家人,如果你度不了婦女就不去度,至少你還能保證是一個清凈的比丘,這個是很重要的。世界上有有三種人:上等的人,你能影響別人,人家能受你的益;中等的人,只能自保;下等的人,隨波逐流,人云亦云。你自己琢磨一下你屬於哪一類型的人,如果你屬於中等的人,要自保的話,還是多強調點兒形式的好,因為你不是上等根基的人,不要用心戒為自己開脫,這樣會很危險。第三點,準確理解戒條的含義。很多的人都認為五戒難守,有人說我現在還年輕,或者說我現在做生意,沒法守,等我退休了再受戒,其實他們根本的原因就是對五戒不了解。長期以來,我們對五戒有很多誤解。比如說殺戒,它是有嚴格規定的,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要求,剛開始制定的時候是指不殺人,後來才制定了不殺動物,第三步才制定了不殺植物。在這裡面又有不同的層次,對於比丘來說,是連那個植物都不許殺害,所以出家人不可以折花供佛,只能從地上撿,所以在斯里蘭卡沙彌很忙,一大清早起來要去樹上折花,因為他們可以折。出家人也是不能挖土的,因為會殺害植物和動物。當然,也有一定的靈活性,斯里蘭卡出家人挺聰明的,想了很多的辦法,比如寺院要喝水,你又不能挖井,你一挖不是破戒了嗎?出家人看到在家信徒來了以後,就說寺院需要「造」一口井,在家信徒就給他們「造」一口井,這樣的用詞也是一種權巧方便。但是,在家的人做些耕種都是可以,因為他們的戒不涉及到植物方面。再說偷盜的問題,剛才我們也講了,不會是偷一棵青菜你的比丘的資格就失去了,如果是偷到夠犯罪,你的比丘的戒體就自動消失。什麼叫戒體呀?就是指受戒的時候所產生的一種防非止惡、行善利生的潛在能量,這種能量在特殊的情況下自動地就跳出來。比如說,你沒有受戒的時候,有人勸你喝酒,你心安理得地喝,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當你受了戒以後,那個酒往嘴邊送的時候,別人看你一眼,你就會覺得不好意思,便把它放下了,這就是戒體發生的作用。淫戒也是有它一定的規範的。妄語戒是指講大妄語,未證言證,為了獲得名聞利養,就說悟證了什麼東西,天目開了,能夠透視,這樣人們就會去供養他,在這種情況下,比丘資格就失去了。大家對酒戒也有很多誤解。剛開始這條戒指的不是酒,原義是指一種使人迷亂的、麻醉的東西;翻譯的時候,因為酒特別流行,所以就說酒了。有人說,抽煙沒有關係,因為戒上沒有規定。抽煙能不能讓你迷亂呢?如果能,就不行。鴉片更不行。推而廣之,電視、雜誌、報紙、足球、撲克……凡是那些讓你覺得暈暈糊糊的,神經不正常的,我看都不行,都屬於這個酒戒的範圍。今天我就講到這兒,希望大家通過這個講座能有兩點認識:第一,不要把戒律當成可有可無的擺設,它是可以實際操作的,操作的權力在自己手上;第二,也不要把它當成僵化的教條,必須時時刻刻考慮當初為什麼要制定這種戒,佛陀當初制定這種戒的本懷是什麼,把這種有形有相的戒條跟無形無相的戒體,或者說那種制戒的精神,高度地統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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